以前投靠七皇子时,觉得七皇子性子高傲、自视甚高,对景王的恨意似乎又是生死大恨一般,全完不顾念兄弟情义,如今景王背负了谋逆的名头,七皇子身为太子,即便皇帝有不想这事儿传出去,他相信七皇子也有法子将景王的事儿弄的人尽皆知,然而,这一切都未曾有。
仁德么?
谢飞昂端起下人递上的热茶,轻饮一口,自古有言得民心者的天下,太子自从认识太子妃之后,在这一处,做的越发好了。
……
佟相回府后便向宫中呈了折子,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切,将皇帝已经知晓的,比如佟氏受景王唆使与他勾结部分,还有皇帝不知晓的,比如他的教女无方,曾知晓自家女儿爱慕玉珩,想一心把女儿配给太子的部分……
里头还把佟夫人坏了苏府的送苏三娘子进以前的太子府、如今按王府的事儿给说了,又把苏纪熙莫约怀恨在心,在京中散播佟府与反贼勾结的谣言给说了。
这折子长达上万字,引用无数典句,堪称为字字珠玑。
皇帝身为看折子高手高高手,这般长的折子也是花了一炷香便看完了,皇帝看完了,又交于太子,让太子看完了交给安王。
太子文章背的多,看得虽没有皇帝快,也慢不上多少,但是安王就不行了,整个人云里雾里,连连哎呀、哇呀,惊叹完了,抬起头问:“父皇,佟相的意思是,佟氏心中痴痴念念的一直是七哥儿,而苏三娘子也不是慕恋儿臣才当着儿臣的面脱……”他见皇帝眼神凌厉的望过来,连忙闭了嘴。
原来、原来自己的妻妾,没有一个是倾慕着自己,原来自己一直是他人的算计与奉承对象。
安王在这般境地下终于发现世间最残酷真相,他忽然觉得后宅那一屋子的女子又怜又恨。
皇帝瞧一眼低头自哀自悲的安王,又问玉珩:“太子,佟相之事,你如何作想,又有何建议?”
玉珩自然顺着皇帝的心思说,什么佟相愧对皇恩,既然打算担起教女无方的后果愿辞官归田,那便成人之美亦能替皇家留个美名……什么若抄了佟府、株连佟氏九族,只怕京中人心惶惶……什么若是佟府要是被问罪,自然会牵连到景王谋逆上头,当朝皇子王爷与反贼勾结的事儿若流传出去便会是玉氏一族的一大污点……
佟相在皇帝身边足足有二十多年,一路从八品翰林到如今的一品大员,念旧情如皇帝,他心中所想被太子一点不漏的全数都说了,自然点首:“太子仁德,既然太子求情,朕网开一面,准许佟燕归乡颐养天年。”
佟相辞官,苏内阁被罢免职务,三大当朝一品大员只剩了秦相,皇帝养了养一段时日,在延福递上的名单中勾了两人为右丞相与内务大臣,右丞相正是礼部尚书季德正,内务大臣正是大理寺卿陈育德。
天气一日凉一日,很快便到了秦羽人选好的吉日。
十月二十三,正是太子的册封大典。
第四三九章 太平盛世
狩猎场反贼之事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东宫在皇帝醒来之后便命人重新修缮,前太子玉琤极尽奢华,景王给的二十万两银子也全数用在修缮上头,穆王府与这东宫自是不能比拟,因此如今这重新修缮,季云流也只是让人把正院摆设全数换过而已,就是硬装还在软装换一换的区别。
太子于十月二十一正式搬入东宫之中,东宫由两座五进宅子合并在一起修建而成,里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草木繁茂,进了里头若不坐轿子,寻常人走上两个时辰估计还不能走完各个院落。
太子妃选了东宫的琉璃殿为正院,工部在修缮时就让人把穆王府的花木都移过来,季六在院子里与屋里绕了一圈,颇觉不满意。
这个东宫里头没有天然的温泉,不能与自家老公啪啪啪后来个戏水鸳鸯,怎么瞧着是怎么不合她胃口!
不过,罢!
过的如此奢靡若还要挑三拣四,天道就算是亲爹估计也要看不下去,追着来天打雷劈了。
太子妃默默告诫自己要知足常乐,没有戏水鸳鸯,登高望月观星也是一件有诗情画意的雅事。
皇帝卧榻养病期间,除非太子特意让人呈上的折子,不然寻常折子转不到皇帝面前,全数归到穆王府里头让太子批阅。
出了反贼的事儿,朝中原本站队景王或其他皇子的大臣们自要表示自己忠心,人人那是下足劲头,写出一本又一本关于民生作功的长篇大论来。
太子处理完大典的章程事宜,每日坐在桌案前都得挑灯批阅一番奏折。
就算明天是册封大典,这批阅奏折的事儿,还是没有落下。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玉珩倒没这么多的讲究,他不仅直接在东宫寝殿批阅奏折,若见到上头有趣的事儿还会给她读一读,自然,若是遇到民生疾苦之事,他也要向季云流念叨一番。
“五日后,四姐姐出月子了,君府摆下满月宴。”季云流从九娘手上接过托盘,放在桌上,亲手倒了两杯茶,“七爷到时候可有空一道同我去贺喜?”
玉珩抬起眼:“五日后?”
“正是的,十二月二十八。”
玉珩接过她递来的茶:“才一下子,那小哥儿都满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眉目如画的娇妻,心头安然,成亲之前,总觉得度日如年,成亲之后便觉得时间飞逝……
其实都是因为此人。
季六不知太子脑中的自我嚼咽定心丸,她笑了一声道:“小哥儿满月都好些日子了,前些天我去季府探望四姐姐时,她还打算让我替小哥儿取个名儿呢!四姐夫的意思,七爷册封大典乃普天同庆之事,所以他也沾沾喜,把满月宴延到大典之后。”
玉珩亦笑了一声,这是君家不想与大典撞日的缘故罢,倒也是极有心,极为有礼了。
“咱们的小外甥满月,到时我自要与你一起前去道贺的。”玉珩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她,“至于君府礼单的事儿,交于你,我便做这个甩手掌柜了。”
“七爷可不能做甩手掌柜,”季云流顺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诗集,“四姐姐要我为她家的小哥儿取名呢,我可不能取个太随便的丢了七爷脸面,所以这名字还得七爷帮我一道你想想呢。”
那本正是一本诗经。
玉珩目光从季云流面上移到诗经上头,伸出手接过那诗经笑道:“君子念一个探花郎,初为人父定是对这个孩子宝贝的紧,只怕那名儿都写满一本册子了,咱们便取个小名给小哥儿便好,大名还是留给你四姐夫罢。”
季云流略一想,觉得甚是有理,自家孩子还没影儿呢,与自家老公一起欢欢喜喜给别人家孩子取名做什么!
果断道:“七爷说的对,咱们还是取个小名就好。”
一顿,再道:“前人都说有个贱命好养活,又有言虎父犬子,既然如此,就给小哥儿取名大狗罢!”
太子拿着诗经的双手一抖,顿时把书给合上了,大狗,日后你可莫怪你姨父没有阻止你姨母!
太子妃喜气洋洋的问:“七爷,你也觉得此名甚好?”
太子看着偌大的“诗经”两字,一本正经点首道:“《春秋·考异郵》有云,狗,斗之精所生也,《茅山卦易》又云,大狗这名有辟邪御凶之威,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名字,爱妃想的甚是巧妙,想必四姐姐定会喜欢这两字。”
为了给自家老婆兜底,他也是把老脸豁出去放下身架,一溜到底了!
太子妃脚一崴,差点就把自己给摔死在这里。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种冠冕堂皇的胡说八道、黄河之水都能被说回天际的振振有词,分明很带感啊!
少年,你果然是可以的!
君府小小少爷的乳名于是成了大狗二字,这二字乃太子亲口长篇大论一番,又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名字,君府上下谁敢不用?!
不仅要大声的叫,还得高高的唤一声“狗哥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玉珩一本正经完了,想到另一件喜事:“再过两月,六哥的大婚就到了,到时,咱们宫中的礼可不能少了。”
“嗯,”季云流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妾身记得呢,六哥的王妃乃谢府三娘子,那三娘子我见过几面,是个与六哥极为般配的。”
当初在秦二娘子的添妆那日,众小娘子都羡慕佟大娘子成为安王侧妃,日后能当上贵妃时,就谢三娘子当众说了一句:再尊贵亦是一个妾。
由此可知,谢府的家教规矩应该都是极好的,没有把这样的小娘子养歪了。
六皇子她也见过,不看八字,就单单面相来看,两人确实极为般配。
玉珩笑了一声:“你说他们般配,那应该是段好姻缘了。”
……
十月二十三,晨曦刚出,太子便睁开了眼。
这一日为精神充足,玉珩难得放弃早晨的武练,沐浴后让丫鬟与季云流帮他穿戴整齐。
冕旒颇重,九娘习武之人捧着它欲往交给季云流时,双手都是颤抖的。
重的并不是冕旒,重的是它所含的意义,东宫太子之位。
九娘心中只觉得一颗心如急鼓一般乱跳。
季云流从九娘手中接过冕旒,玉珩坐在铜镜后,略略转过首,看着后头红巧小心翼翼端着的、托盘中的太子妃凤冠,盈盈一笑:“云流,待会儿,让本宫亲手给你带上这顶凤冠。”
季云流托着那九旒贯五彩玉的冕冠,轻轻戴到玉珩头上:“七爷,冕冠上为何要置旒呢?”
长型冕板上,垂下的九旒上头,串了十二块五彩玉,按朱、白、苍、黄、玄的顺次一次排列,玉珩伸手搭上那颗玄色玉石道:“置旒是为了遮上双眼,蒙蔽明察的意思,是想告诫高位之人,需洞察大体而能包容细小的瑕疵,不要事事都计较得仔仔细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季云流一笑,固定好了冕冠,“确实如此,那七爷日后也不能对臣子太苛刻了,不然七爷登基之后,无人敢如实谏言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不敢如实谏言届时又于你我何干,我与你届时应该已在……”玉珩话到一半,由铜镜中望着里头映出的人,“可是有话要说?”
“七爷,”季六伸手取过红巧端着的凤冠,“我确实羡慕秦二娘子与宁表哥的三年之后的快意江湖,我亦很想与七爷做一对闲云野鹤,不过,七爷与宁表哥却是不同的……”
她见玉珩诧异的转首望过来,笑着把凤冠放在他手上,“人生在世,有句话怎么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如今皇上与天道给了七爷一身权势,七爷怎可辜负了皇上对七爷的期许与天道给七爷的运势……七爷背负了天下万民的责任,若丢下不管了,天道就算是七爷的亲岳丈,估计亦是不肯的……”
“云流……”玉珩捧着凤冠微微动容。
季云流坐下来,转过首,笑露齿:“咱们为啥要去学他人的神仙眷侣,天下熙熙,浮生攘攘,在红尘中沉浮做一对食人间烟火的平凡男女也挺好的,我还等着七爷说的那顶皇后凤冠呢。”
待玉珩站起来将凤冠亲手郑重的戴至她头上时,听见她的声音轻轻传来,“七爷,我相信你会创一个太平盛世。”
第四四零章 我不负你所期
七皇子成为太子,在君子念的“大肆宣扬”下,京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册封大典,街上张灯结彩,百姓人人笑语盈盈站在街上翘首企盼。
还有商家因今天的大喜之日来了个大酬宾,年关未至,京中已经热闹同过年。
宣和门外旌旗猎猎,宁慕画带领禁军侍卫威风凛凛地排列在东西两侧,仪仗森严。
季德正被由二品被提为一品丞相,这礼部尚书的职务便由下面的右侍郎池侍郎担任。
池侍郎堪堪担任上礼部尚书,便要全权负责太子的册封大典,连续几日都夜宿衙门,生怕出个差错,大典之日有个纰漏。
礼部准备的万无一失,季相这头却出不了府了,原因无他,正是季三老爷倒在他的院子里,抱着他大腿如何都不让他出院子。
“你做甚么!”季相气得青筋直跳,抬脚想踹过去,又下不来脚,“你这样成何体统!赶紧给我起来!”
“我不起来!”季三老爷眼泪鼻涕一道滚出来,“我两个女儿都没有了!我两个好女婿都没有了!我也不活了,我还要什么体统!”
七丫头没有了那就算了,他也不稀罕那样的女儿,但是六丫头这个摇钱树没有了,他如何能舍得!今日太子登基啊,那本来可是他的女婿啊!
自家老哥过继了六丫头,一路平步青云,一路到了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员,他的狐朋狗友瞧见他,哪个不笑话他,丢了金凤凰的太子老丈人!
“大哥,我如今膝下无女……”三老爷把与婉娘一道想了几页的说辞全数搬出来,“独独只剩了三哥儿一个,我命苦啊!大哥,您本来就有三个女儿,您就把六姐儿还给我罢!您之前分给我的那些田地、铺子全数还给您,您把六姐儿还给我罢……没了六姐儿,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哎哟一声过来扶季春松:“三老爷,您说的是什么话!太子妃娘娘乃咱们大老爷的女儿,这可是上了季家族谱入了祠堂的……太子殿下哪里会同咱们儿戏……”
小厮还未说完,季春松一巴掌啪飞了他:“什么上了族谱、入了祠堂!六姐儿身上流的是我季春松的血!血浓于水!她就是我女儿!”
外头备好轿子、见季相迟迟未出来的官家提着衣摆跑进来,看见三老爷抱着大老爷的大腿跟抱聚宝盆一样的紧紧贴着,哎哟哎哟道:“三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呢?吉时快到了,老爷再不出门便来不及了!”
“吉时到了便到了!我这个亲爹都未过去呢怕什么!”三老爷不撒手,抱着大腿还未说完,季大老爷忍不住,终于发飙,一脚直接踹在他身上,“你瞧瞧你那德行!你半月前在怡红院还与工部尚书豪掷千金,捧一个官伎被御史参了一本,若不是太子看在你是他三叔份上,估计早就革了你职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说,六姐儿身上流的是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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