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给她配了个状元郎就能看出来。
那状元郎本是董家嫡长子,董荣安曾是太傅,皇帝先师,朝中栋梁,他家中嫡长孙高中状元,正是又一国栋梁之人,只因被长公主看中,报效国家的好儿郎生生被赐为驸马。
驸马爷看似尊贵非凡,但光有富贵荣耀,并无朝中任何官职实权,这一生都不可入朝为官,只能闲散过一世。
以前公主出嫁,若不是和亲邻国,挑的基本也为寒门子弟,断不会在功勋人家中这样挑一个,断送好儿郎一生官途,若不是皇帝对长公主宠到骨子里,怎会她看中谁就嫁给谁。
说着喃喃自语,“我姑那里据说有个老道卜卦很灵,还会借运……我去,我去找我姑,再请那老道卜上一卦。”
二皇子让人备了马,连夜亲自出府去寻长公主。
深色漆黑漆黑。
七皇子玉珩躺在别院的大床上,沉在梦中,无法出来。
他的梦中有淡淡烛火,有朦胧白雾,他所待的地方,整个犹如蓬莱仙宫。
走了几步,他的前面,出现了个人儿。
这人穿白色素绫常服,领口和衫子下摆滚着银丝点缀的绣花边。
那长裙如水,稍稍拖到地上,摇曳在汉白玉石阶上。
她全身几乎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闪灿灿饰物,却淡雅如仙,让人灼灼移不开眼。
第五五章 人面桃花
那人儿踮起脚,脚尖莹白如玉,仰着头朝着他嫣然一笑,轻声细语道:七爷,我只轻薄过你一人……
有只蝴蝶在玉珩心中扇动翅膀,有一群蚂蚁在玉珩的心窝间徘徊在那里,一直来来回回,却不走。
那人仰着面,踮着脚,凝视着他,接近着他……
柔柔笑声从那嫣红的嘴中流溢出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烫人。
两人的呼吸,都似乎相通、都息息相关了。
玉珩只觉指尖都在跳动,心脏突突跳动着,伸手,把自己的手覆盖到那人的面上,“季云流……”一触到那细腻如脂雪的肌肤,便如着了魔一般,再也把持不住,把自己整个人都覆盖了上去……
淅沥沥,清晨时,天空果然下雨,雨儿不大,是黄梅时雨,细细如牛毛。
玉珩天明时刻就睁开了眼。
房中香气缭绕。
薄被中的身下有一片潮湿。
他闭了闭眼,伸手放在额头,脑中都不敢去回想昨晚的梦境。
少年成长必会遗精,这是正常之事,上一世他亦经历过,只是没有想过,让他有这么春宵一梦的是这么个人,是在现下这一个情况。
起身,他朝着门外喊了声抬水沐浴。
目光转下,看见方帕还是扔在地面上。
玉珩目光动了几番,还是弯腰捡了起来,细腻的触感让他记起,昨晚的梦中,那人穿得便是这料子做的衣袍。
这料子素雅轻柔,倒是适合她。
玉七拢了拢眉,又展了展眉,再次拢眉展眉、展眉拢眉……反复如此,不知几次之后,终于听到小厮禀告水已备好的声音。
他这才心中一横,把帕子抓在手心中,走到厢房屏风后沐浴。
沐浴后,穿戴整齐,时辰还尚早。
玉珩先在芜廊下打了一套拳法,锻炼了几番腿脚,忙碌起来时,倒是没有多想什么,然而忙碌完毕坐在书案后,便什么都涌上了心头,就算手上拿着宁石送过来的消息字条,眼却瞧着窗外的雨中桃花,静默失神。
人面桃花相映红,梦中那人的面色倒是比这桃花更红。
上一世,他对男女之事毫无热衷,年到十八时,皇后指亲,定下的是左丞相佟相的嫡孙女,而后因他实在无意此事,还被他的五哥带去过青楼教坊之地“见识”过,那些女伎在他身旁缠绕许久,他只觉得脂粉呛鼻,从未觉得那些女伎软绵绵的身体有何妙曼之处。
上一世,险些就被人认做他有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定好日子大婚时,母亲却一病没起,没几月薨逝了。
为守孝,婚期延迟,而后,还未成亲,他便死在了六月里的那次刺杀之下。
因此,他从未体会过男女之情,男欢女爱之事,而如今却是在梦中体会得如此清晰无比。
情到浓时人憔悴,为伊消瘦终不悔。
玉珩拧着字条,想着昨夜的梦境,不觉脸上红了又红,再青了再青……整个脸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十分精彩。
季云流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影扑过来,跪在自己床前:“姑娘,您总算醒了!吓死奴婢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红巧定要下了地府也要去伺候你……呸呸,姑娘吉人天相,天道庇佑,一切灾难都有奴婢代受,姑娘日后不会再受这些灾难……”
红巧又哭又笑,十分不雅,季云流眼睛眨了眨,转过脸:“诶,红巧,把你手拿开些,压到我伤口了,身上全是血啦。”
顿时,红巧被这一句话弹飞出去,“奴婢看看,奴婢看看。”
季云流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不远处笑着向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的碧朱,亦微微一笑:“这位姑姑,对不住,民女不便给你行礼,还望姑姑海涵。”
前面的女子额明耳垂,笔挺唇方,鸿运当头,再看她做宫中宫人打扮,一看就知这人在皇后前身份非凡,也许还是有品阶的女官。
碧朱这是第一次看睁开眼鲜活的季家六姑娘,只见她一笑如桃花绽开,言语之间对自己无半点敷衍轻视拘谨之色,顿时对她比昨天那时可怜归来的模样更多了三分好感。
能让一个婢女心甘情愿说“以身挡命”的,也必定不会是个刻薄主子。
“姑娘有伤在身,万万不必如此,唤我碧朱即可。”说着两步走过来,碧朱神色关切,“姑娘今日看着脸色好些了,可还有不舒服之处?若哪里不舒服,咱们再请御医来瞧瞧。”
季云流摇头:“劳烦碧朱姑姑担心了,除了肚子饿了些,并无其他不适了。”
红巧见她伸出一只手,立刻擦了擦眼泪,连忙扶了她起身。
碧朱听季云流说饿了,低低笑了一声,朝外唤了两个丫鬟过来,让她们伺候了季云流洗漱,又让人端了早膳。
皇家早膳比起季家的更加精致,就算还是素食,季六依旧在桌案前吃得心满意足。
那素菜包子由御厨的手做出来,简直皮薄如纸,一咬一吸,汤汁溢出来,香满嘴角。
淡黄小米粥加了大枣、红豆、红薯、莲子、百合,黄香柔滑、回味悠长,喝之满口泛香。
吃得季云流一顿早膳连说几次“甚好,好俊的手艺!此物只因天上有!”
这个别院中,唯一能留恋的就是这厨子啊!
不能让自己带走,真是可惜、好可惜!
用完早膳,她看着屋外的细雨,眯眼一笑,转首向碧朱开口:“民女冒昧借助了别院,该向皇后娘娘磕个头请个安,但民女蠢笨之人,不懂什么规矩,还望碧朱姑姑指点一二,莫让民女一窍不通,惹了皇后娘娘不快。”
碧朱见她带着腿伤对自己深屈膝行礼,句句认真请教,当下两步上前,扶起她:“姑娘有心之人,皇后娘娘亦会喜欢的紧,娘娘宽厚随和,姑娘莫要担忧,我这就让人禀告娘娘一声,咱们再去前院请安。”
说着相扶季云流走到屏风后,让丫鬟给她重新换过宫装,梳过发髻。
衣裳是连夜改的,别院中的绣娘手巧,一夜拿放在别院中备用的新衣改了改,就把宫中常服改出了合适尺寸。
第五六章 领盒饭去
从明兰院出来,一路沿着游廊,就到了庄皇后所在的千秋院。
今日下雨,游廊没有连接芜廊下,总会稍稍沾湿鞋边。
一行人入了千秋院被婆子引到西厢房,红巧给季云流换了双鞋,碧朱替她换过一件外衣,几人再出西厢房在芜廊下一路走到东花厅。
东花厅中,庄皇后坐在为首太师椅上,脚上是一双丹羽织成的宫履,上镶玉石珍珠,华美无比。
大昭信道,崇尚无所不容,自然无为,因此女子不裹足。
季云流目不斜视,低首进屋,眼见范围就是那双放在木几上的鞋子,她几步上前,屈膝跪地叩头:“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声音虽低,却不胆怯。
庄皇后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看着伏地而跪的人,而后,笑如春风拂面:“你呀不必如此多礼,这不是在宫中,那些规矩咱们都不用去理会,起来罢。”
碧朱见到皇后示意,几步过来扶起季云流。
庄皇后见她礼节挑不出一丝错儿,笑容不变,招了招手:“过来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儿,这趟来紫霞山的小娘子呀,各个如花一样,我看着各个都喜欢得紧,只恨没让七哥儿多两个你这般可人的妹妹承欢我膝下。”
碧朱听得这话心中一颤,指尖抖了抖,狠狠诧异了一下,不过,面上到底不敢流露出什么神色。
她扶着季六,轻轻抬眼瞟她一眼,想知她会如何反应,却见她眉目不动,深屈膝道了赐座的谢意,一步一步走向皇后所示意的位置坐下。
皇后娘娘口中这“七皇子妹妹”的几字一出来,就是不想季六娘子与七皇子有何男女情意了,若这人真有心凭借由这件事情嫁入皇家,听了这样的话儿定会有所反应,但是……她不仅目中清澈如井、面上波澜不惊,竟连整个人都是平静至极的。
这份心境,实属难得。
庄皇后流动的目光在季云流身上与低垂的面上扫过,见她气度与心境都远在自己意料之外,面上越发满意:“今早听说你喜爱吃杏花酥,我这儿的莲蓉酥也是别有一番味道,你尝尝看,若喜欢就让人给你带些回去。”
说到吃,庄皇后明显看见底下的这人儿快活了,明亮的眸子闪出热诚的光采:“谢谢皇后娘娘。”
“那莲蓉酥配上滇红,香酥适口,清爽不油腻,确实难得。”皇后见她喜爱这些,特意提了两样,“还有那桂花糖蒸栗粉糕也不错,不甜不腻,等下也让厨子做两盒给你尝尝看。”
季云流再次谢恩。
“不用多礼了,都与你说过这不是在宫中,在这里畅快放松些,莫要拘谨着,咱们只是说说家常话儿,又不是说什么正事。”皇后看她季云流时不时流出来闪亮亮眼睛,失声笑了笑。
倒是个天真烂漫的。
不过到底是十三岁少女,正青春年少,烂漫天真些,也难免。
季云流闪着亮亮的眸子,低眉顺眼道了声,是。
皇家人跟你说不要客气,那是她自认自个儿亲和,自己要相信了她在这里放肆造次,那就是真的傻!
她可不想在这里就万事大吉闭场谢幕、领盒饭去也!
再叙了几句糕点,庄皇后稍稍敛了笑容问道:“昨日七哥儿与你一道被那贼人掳下山,你们是如何脱险的?”
听得这话,季云流突然脸色白了白,静默了半响,而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帕子上,面上挂着一丝心有余悸:“昨日民女吓得有些晃神,连如何回来的都不记得,昨日之事,真是一点儿都记不得了。”说着,起身,朝着皇后深深屈膝,“还请娘娘恕罪。”
唉哟,骚年!有正经事你不跟我串通,竟然问个劳什子的我从哪里来!
难道要我现在告你老妈,昨天是我强亲了双手双脚都捆绑的你吗?!
这锅,我背不动啊!
庄皇后听她声音怯生生,连带手指都有些颤抖,知她确实被这事儿吓到了,轻叹一声:“这事儿倒真苦了你,莫怕,过去了,都过去了,七哥儿昨日说他等着曼陀罗的药性散去,趁着刺客松懈时才制止住那人,那时多亏你为他挡了两簪子,这才让他有机会杀了那刺客,这事儿,我得好好赏你。”
季云流站在那里,听着七皇子编出来的“真相”面上做出温良谦和惶恐模样,再次深屈膝:“民女愧不敢当,七殿下仁厚、品德高尚若尧舜再世,殿下相救民女才是大恩大德。”
谁不想听恭谦好话?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庄皇后听到赞美自家儿子的金玉良言,展颜笑起来,笑盈盈道:“你也莫要推脱了,赏罚分明国之根本,这事儿确实要奖你的。”
季云流腼腆答应。
而后,庄皇后又问了一句她的事儿:“听说你之前在城外的京城中待了两年?”
季云流点首:“是呢,民女身子不济,长了些水痘,在庄子中静养了两年,让娘娘见笑了。”
庄皇后眉梢一挑,又缓缓落下。
一言中全然不提自己被季府薄待的事情,这样小小年纪有这样的通透顾大局,也是难得。
两人坐在那里闲闲聊着一些家常。
见了时辰不早,庄皇后让人备了步辇打算送她回明兰院。
季云流跪地道谢同时也拜别。
庄皇后听她要离别院回紫霞观的梅花院,动了动眉,到底点首同意了。
确实是个知进退的明白人,不会在此长久借住着,纠缠不休。
看着她盘中不自觉中吃得所剩无几的糕点,皇后又笑意满满道:“你若喜爱这些小点心,让人带些过去,让季老夫人也尝尝,这厨子是杭州人,江南糕点细软,不腻口,配茶还是极好的。”
季云流再次道谢,声音带出的雀跃心情连皇后都能听出来。
确实是个爱吃的丫头,性情也丝毫不掩饰。
见碧朱送了人离去,庄皇后目光停在那吃过的食盘中:“七哥儿昨夜去过明兰院了?”
“是,七殿下在里头呆了一会儿。”王嬷嬷上前两步,低低回答,“碧朱说那时,季小娘子人还未醒,七殿下在里头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莫约是探下季小娘子的病情。”
第五七章 看着心动
“若真的只是探探病情,问问张御医便可,哪里需要深夜进屋探人?”庄皇后听后静静坐着。
养儿十五载,庄后知自家儿子性情清高,断然不会惺惺作态,昨夜他的这一番举动,她已经把他心思知了七七八八。
许久,从王嬷嬷手中接过一杯热茶,庄后又道:“这季家六娘子容貌,性情,心智气度都是极好的,我之前特意相问了她几句季家的事情,也都应对有度,季府中的各房各人都只说好不讲差,一点儿也没有恼恨季家模样。在庄子中住了两年,端庄大方、循规蹈矩却一点不逊色于名门贵女。小性情上也不掩饰,落落大方的明示自己的口腹之欲,这么一个灵秀人儿,我倒是真心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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