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娘子从腰间取出布包,打开布包抽出一根细长银针,拈起银针,对准宋之画脑门直接下去一针,她动作十分迅速,快到如同季云流掐手决一样熟练。
五针下去,坐在地上的表姑娘幽幽睁开眼。
宋之画睁开眼,竟然第一眼看见了秦二娘子身后的宁慕画,“宁表哥……”轻声吐完这三字,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她蓦然脸色突变,乍然伸手推开前头还未起身的秦千落。
秦千落猝不防及,被她一推,直接往后跌去,倒是宁慕画眼疾手快一些,伸手扶了她一把,把人扶了个正着。
他正欲碍于男女之防放手,秦二娘子已开口:“不要放!”
“宁世子,请你再平稳扶我家姑娘一会儿!”丫鬟亦是同时开口,急速过来搭上秦千落。
表姑娘坐于地上抬眼看周遭的情景,自己衣裳不整又有破损,同样有破损的还有个吃吃再笑的陌生男子,这个人……她似乎见过,似乎是紫霞山中捡了她手帕的宁世子身旁的那个下人!
她呆呆看着吃吃笑的立信,嘴巴张得都合不上。
千算万算,她是与那个立信有了肌肤之亲?
下身没有疼痛感,所以她还没有……只是如今情况,有没有夫妻之实,还重要么?
“九娘,送宋姐姐回去!”季云流见宋之画已清明,看不都不再看她,福身朝秦千落与宁慕画行了礼,转身就走。
表姑娘被九娘打横抱起时,秦二娘子已经平复下心脏的不适,宋之画瞬也不瞬的看着宁慕画。
他衣裳完整,发丝都没有一丝的混乱,月光下、灯火中他一如之前的翩翩佳公子,正低首同秦二娘子讲了两句什么,然后放开手,负手立在她身后。
大概注意到宋之画的视线,他抬起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的漆黑瞳仁里没有一丝感情,冰冷的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让表姑娘的心都凉出了血。
“六妹妹,”宋之画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锥心刺骨的心痛透进了声音里,“我做了错事了。”
季云流走在前头,不回首,慢吞吞回她:“是啊,你才知道这事儿是错的吗?”脑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
表姑娘这样一走,不一会儿立信也被银针扎醒,他一醒,立刻跪地一脸痛苦又茫然的向宁世子解释。
直到所有人都离去,季七才捂着胸口从石桌下头与金莲一起爬出来。
“姑娘……”金莲魂魄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壳子,摇摇晃晃站着,“这事儿,咱们咱们怎么办?”
七娘子站了一会儿,麻掉的腿恢复了一点知觉,脑中也清明了一些。
府中的嬷嬷教导起了作用,她一脚踹在金莲小腿上:“什么怎么办,咱们今晚哪儿都没有去,什么都没有见到,宋姐姐那是咎由自取!”
金莲不敢应声,连忙跟在季七的身后回去了。
一路上,季七想明白了,明白后,心中冷冷一笑,这穷酸人家的嫡出娘子,只怕要给宁伯府的小厮做妾了,她适才可是听清楚了,名立信的小厮在家中已经有了原配妻子,在大昭可没有平妻一说呢!
第二零七章 微笑捅刀
回到宁伯府暂住的院落,安夫人还在院中,季云流让丫鬟进去禀告了陈氏,片刻之后就见陈氏以不早为由直接送了客。
安夫人一走,陈氏沉下脸,厉声问丫鬟:“表姑娘呢?现在人在何处?”
这事儿,陈氏虽为正经舅母,到底也只是舅母而已,一个处理不好,宋府与季府怪的都是她。
为了让自己不成为两面不是的照镜猪八戒,大夫人拢了眉,直接道:“你且去让阿然把这事儿告诉老夫人,现下就让他去!”
她说的愤懑,处事雷利,屋中其他都被这架势吓了一跳。
“大嫂,发生何事了?”
“母亲,宋姐姐怎么了?”
陈氏一瞬之间从满面的喜气洋洋跌入无边疲惫,但这事不能张扬,还得压一压才行。
“无事,一些小事儿,我且去那边瞧一瞧。”说着,大夫人提起裙摆欲跨出门,往宋之画、季七住的院子中去。
“大嫂!”二夫人与三夫人还有个二姑娘面面相看。
这样的架势,明明是很大的事儿!
“咱们如今在宁伯府中,咱们一言一行皆代表季府,你有事不可瞒着我们。”三夫人也是有张利嘴的人,“若我们不知晓,到时惹了大笑话,岂不是更加糟糕?”
陈氏垂目想了想,何氏说的没错,人在宁伯府,她到底不能全部大包大揽,“之画那丫头,拿着五石散在正院出来的竹林中,慕哥儿身边的小厮迷晕了,而后与他在林中做了那……被宁世子抓了个正着。”
“什么!”
“五石散?”
众人仿佛都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各个脸色被这话炸的五彩缤纷。
三夫人叫道:“作孽哟!这表姑娘也太、太……她若中意宁世子身边的小厮,向老夫人直说便是了,宁世子这样的身份是高攀不上,他身旁的小厮哪里还能没季府说话的地……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蓦然一转,她又站在那里大骂:“她该不是看上的就是宁世子罢!这个害人精,害已不还够,还要祸害季府!”
陈氏王氏的女儿都定亲了,连带季六都被赐了婚,自己闺女名声如果被拖累,以后想寻一户家中门风好的高门就更困难了!
三位夫人来的快如一阵风,入房中时,宋之画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换上,这落在白皙皮肤上的点点红斑与掐痕看得三人几乎要晕厥。
宋娘子裹着披风一跪而下,头伏得低低的,眼泪砸在地上,问她话却一句也不答。
陈氏再厉声问了几句,表姑娘依旧只哭什么都不回答。大夫人满面愁容,挥手让丫鬟伺候宋之画沐浴更衣,自己个儿拉着季云流出了院子:“六姐儿,这事儿你再一五一十告诉母亲当时情况。还有,咱们得去一趟你姨母那儿,还得请宁伯府压一压这事儿……哎!早知如此,那表姑娘当初时就不该看她可怜接近府中!如今你与二姐儿虽都已定亲,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只怕你们的亲事都有碍……我真是对她,打不得骂不得,心中都被她急出病来了!”
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神棍也不能来个时间逆转术,季云流只能安慰陈氏几句,与她一道到了小陈氏的院中。
那里,宁世子也已经在了,同样满面愁容的还有宁伯府夫人。
这事儿若发生在自家儿子身上,小陈氏估计这会儿就不是满面愁容,而是直接把白绫往梁上一挂,自己脖子一仰,踢开脚下凳子,去见各路神仙了。
娶了宋家连这样事儿都做得出来的大娘子,还不如去见各路神仙来的利爽呢!
“姐姐,这事儿前因后果我已知晓,这事儿……你们季府准备是如何打算?”
陈氏也不拐弯抹角:“我此刻过来,就想让妹妹你看在咱们两家常来常往,看在珍姐儿明日出阁,看在我这个不争气的姐姐面上,压一压这事儿,不要让这事儿传出去……”
这事,小陈氏也没有理由不拒绝,总归是自己家中的小厮,虽然跟着自家儿子久一些,到底是奴籍,打发到庄子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宋大娘子的归宿问题……”陈氏接着道,“这事,我还得知会过老夫人才能决断。”
宁世子站在一旁接上道:“姨母,立信今年二十有二,在四年前已娶妻,家中如今有了两个孩子,但他说大男子顶天立地,就算他是被下了药的那受害一方,也必会对宋表妹负起今日责任,还请姨母回去让宋表妹安心等待,立信的夫人择好了吉日,会让表妹过了明路,抬进家中做个贵妾。”
陈氏听了这话,又惊又尴尬……脸上火辣辣的都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
宁世子这话,是要生生把宋之画往死里逼了!
季云流本垂着头,听得这样直接把后路全封死的话语,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宁慕画一身宝蓝衣袍站在那里,今日莫约是他主人要待客缘故,身上衣袍很是繁琐,一如京中贵家子弟的绔纨模样。
他面上清清淡淡,似乎适才的话语,是真心为了表姑娘日后的幸福着想。
季六之前就听季老夫人提过,紫霞山中是宁慕画亲耳听闻了张二郎与庄四有苟且,这才有了她的退亲。
也曾听玉珩提到过宁慕画在大理寺睁着眼说瞎话的做了证供,这才没了张二郎手上那些翻身的证据。
如今亲眼见他连一条后路都不给人家的“宁式微笑捅刀杀人大法”……六娘子简直对他惊为天人!
男神,你果然是个智商达人,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如何?
……
翌日众人只当无事一样的,欢欢喜喜又眼泪滴滴的宋宁大娘子上了大花轿。
当日下午,陈氏带着女眷就回了季府。
老夫人昨日已经知晓,同样震怒又失望的她让人去了宋家,把宋之画母亲,宋大奶奶接了过来。
证据很明显的摆着,宋之画想赖也掉不掉。
瓶子是宁世子亲手捡的,那瓶子的模样,季府众姐妹亲眼看见表姑娘拿出来过,瓶中的药也经秦二娘子鉴别过,乃是比五石散还厉害一些的情事禁药。
第二零八章 去锦王府
两人在树丛中像对野鸳鸯的在行那不雅之事,更是“抓奸在床”的!
有季云流在一旁的叙说。
宋大奶奶就算如何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真的对着一个小厮下药了!
任打任骂,要死要活。
宋娘子在跪在上方中,来来回回就是不说自己愿意给那小厮立信做妾。
小厮家中还有正妻,自己过去给小厮做妾,她的下半辈子该如何?
“祖母,我本来可以当富贵无比的探花夫人,是您没有坚持去君家替我提亲,是您把君三郎给了四妹妹!”表姑娘如今再也不压不住心中的那股怨气,一次全吐了出来,“我仰慕宁世子,但您却不给我去提亲,若是四妹妹或者六妹妹仰慕宁世子,这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她仰着头,豁出去后半点也不再怕,“我正是因为您对我说的那句门第之差,我才拿了禁药打算去与宁世子……您接我来季府,但从来没有为我亲事真正着想。六妹妹明明声名全毁,却可以被赐婚给七皇子,七妹妹如此不顾季府体面当着众人的面去挑逗七皇子,却没有受到大的惩罚,如今、如今……”宋娘子的眼泪顺着面颊落下来,终于哭道,“我为何错了一件事情,就要给那样下等的小厮做妾!”
“孽障!孽障!”季老夫人站都站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养儿不熟养儿不熟,她在府中养条狗在大半年都应该熟了罢!
长辈面前,季云流也说不得什么话,只好上去扶老夫一把:“祖母,身子要紧。”
八卦无限多,原来君子念在不知不自觉间,还曾经与表姑娘有过一段被乱点的“鸳鸯谱”?
“母亲,母亲……”宋大奶奶睁着眼,泪眼朦胧的看季老夫人,“画姐儿说的可是真的?探花郎本来您是指给画姐儿的吗?那又为何与四娘子定了亲?”
“啪!”季老夫人一棍子敲在宋娘子的身上,怒火烧红了眼眶,“滚,你给我滚出季府,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老夫人,您息怒,您息怒……”陈氏连忙扶住老夫人,这个婆婆还能气倒,不然府中各个姐儿哥儿各个都要轮番侍疾,若有个三长两短,日后的亲事……那可就真不好了!
看老夫人缓回来两口气,大夫人又去问宋之画:“画姐儿,你手上的那个禁药是如何得来的?”
宁慕画不愧是被皇帝提为五品侍卫统领的,昨日一说,就问到了关键处:那禁药可是宋之画从季府得来的?
别说这样厉害的禁药,就连五石散季府也是不可能有的,所以今日一回府,陈氏当着老夫人的面就问了。
表姑娘不开口。
陈氏看着她,不气了,为这样的母女,她若也气倒了,不值得:“画姐儿,你说老夫人错,是的,老夫人确实错了,错就错在她待你太好,太上心了!”
表姑娘诧异抬起头。
陈氏看着她,“她当初若不把君三郎的事告诉你,你也没有那么高的心,当初当你面提亲事时,君家还是商贾之家,君三郎即便还未参加会试,那也已经是个举人了!你再去想一想,就算老夫人去提了亲,你觉得君家就会同意这桩亲事?琪王妃当初可是让人提亲过了的,君家连琪王府的女儿可都没同意!”
表姑娘张了张嘴。
陈氏再道,“老夫人知你倾慕宁伯府世子,若不是待你太好,替你考虑太周全,她老人家只用让我向宁夫人一提这事,让宁夫人或者宁世子亲口拒绝了你,给了你难看便是了,如何还需等你自己做这些下作手段!”
老夫人道:“莫要同她再讲,讲了她也听不懂!言情书网,真是好一个言情书网!”
宋之画终是垂下头。
陈氏轻声问:“画姐儿,我再问你一次,那禁药你哪里得来的?”
宋大奶奶一直哭:“画姐儿,你怎么会如此糊涂,你让你阿娘我以后该怎么做人?”
表姑娘大势已去,她哪里还会保留,全说了,她曾在状元贴榜那日出过府,这药是有个市井流氓拿着,本欲在巷子里给她吃,被瑶瑶打晕后,她抢夺过来的。
季云流眼神动了动。
“六姐儿,你是否有话想说?”陈氏伤了脑筋,如此情况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有话但说无妨。”
季云流欲言又止。
老夫人一看便明,吩咐黄嬷嬷把跪在地上的母女带下去,守好门口。
房中只剩三人,季六不拐弯抹角,“祖母,孙女前日从宫中回府时,那时总觉得咱们府门口与之前有一丝不一样,后来发现咱们府外多了许多的摊贩子,在孙女再次午后跟着众姐姐出府时,还瞧见了栗子糕商贩在打手势。”她学着那死士的模样做了一遍,“大概就是这般的手势,这莫约是‘已经出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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