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并未太过关注,等筵席散了以后,一家人四口在一处玩闹了一阵子,奶娘便把他们哥俩带下去安置了。
沈泽今晚喝了一点酒,刚才就已经躺在床上了。悠然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拍拍他的背,沈泽会意的翻过身趴在床上,悠然熟练的给他按捏起脊背来。沈泽是个极为自律之人,每日都会和手下的士兵一起操练,因此悠然便特意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常常帮着他按摩一下,也好让他松快松快。
悠然思索了半天,还是将今天去和沈湉谈的事情说了一下,这事沈泽迟早都会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沈泽听了悠然的话也没有觉得很意外,自己媳妇的聪慧他一向都很清楚。端看那个小舅子吧,年纪不大心眼可是不小,就是和朝中的老狐狸过招也从来没有居过下风。只是吧,三和斋那事倒底是让他觉得有些憋屈。
见自家相公半天没有言语,悠然心里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怎么了?你生气了?”
沈泽笑着摇摇头,翻过身子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没有,我媳妇这样聪明能干,我怎么会因着这个生气呢?我只是在想自己站的还是不够高,否则也不会让你受这番屈辱。偏偏事后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帮你出气,还要你自己费心去筹谋。我只是心疼你,昨晚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夜,就是在想这个啊?”
悠然惊呼:“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睡好,我瞧着你睡的挺香的,没想到还是惊动你了。”
沈泽轻笑:“这有什么?我原想起来和你说说话的,但是又觉得你似乎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就没出声。”说完伸手摸摸她的长发,柔声道:“以后不许为着这些事伤神,凡事都有我呢,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最多看看账本,其他所有劳心费力的事都交给我。听到了没有?”悠然柔顺的点点头,顺势依偎到他的怀里。
沈湉是个行事果断的,一旦下定决心就会立马执行。她自己在府里琢磨了两天,越发觉得悠然的计划可行。于是便让人暗中联系了于家二房的于和祥,如此这般吩咐了下去。
饶是于和祥这样的老江湖听到沈湉的打算时都不由的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他看好的主子,这计谋简直绝了!这件事也重新坚定了于和祥本人对沈湉的忠诚度,让他在后半生的回忆中每每记起此事都庆幸万分。
于是,没几天于家老大于和庆就瞧着原先扬言要老死不相往来的老二对自己殷勤了起来。他心里还不由的暗自得意:让你逞强,瞧瞧,离了于家不行了吧?
于和庆倒是想着再难为二弟一番,只是家里终究还有老娘看着,也不过是给了于和祥几回冷脸就罢了。家里头的海贸生意原就是老二主理,如今虽说他已经全部接手了,但是终究不如老二熟悉,以后也少不得要劳烦他。因此,兄弟俩就此和好了。
没过多久,隆德帝就降下旨意,着广宁府知府在北门关附近重设榷场,恢复与罗刹、高丽等国的货物交易。
六皇子听了手下人的进言,自然巴不得能在此处发些大财。作为皇子,虽然如今也常得些孝敬,但终究因着年岁小没成什么大气候。如今眼见着财源就要滚滚而来,六皇子比任何人都着急。就是冯妃,因着上次娘家兄弟的事情也是被隆德帝好一通责怪。若不是她有幸怀了龙胎,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处境呢!
尤其是自娘家父母一房从定安伯府分出来以后,给她的银子是越来越少。宫中这么个势力之地,少了银子当真是寸步难行,因此她也急于寻找新的财源。一开始冯妃也怕儿子搅和进这些事情里头不大好。谁知六皇子笑着说道:“母妃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黄家说了,这事又不用我出人出银子。他家也就是借我的名头震震那些个魑魅魍魉,白给我四分干股,这有什么不成的?”
历来商家行事大都如此,如今朝中有名的几个大商户后头都有人撑腰。冯妃是知道这一点的,又想着如今她们母子也还算得宠,底下人上赶着巴结一些也是有的。何况黄家好歹是亲戚家,以往也没少孝敬她们,心里早就应了。只嘴上还是嘱咐道:“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你一定要让人看好他们,宁愿少赚些银钱,也别去做那些朝廷不让做的生意。你是堂堂皇子,只要能让皇上喜欢,以后便少不了旁人的孝敬。切莫因着一时的蝇头小利惹了你父皇的不快,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六皇子点头应道:“你放心吧,母妃,儿子晓得。上回舅舅的事儿子已经得了教训了,这天下到底还是父皇的天下。除非有一日,儿子能够继承大位,否则儿子就只能韬光养晦、恭谨谦让。”
冯妃听了儿子的话心下大定,连忙笑道:“你能这样想,可见是真的长大了,也不枉你舅舅吃了这回流放之苦。只是,你也不必太过小心。你如今才多大?再怎么恭谨也终究比不上你五哥的稳重,倒不如就拿出你的那股子精气神来。日常多去你父皇那里陪他吃吃饭说说话什么的,你是皇上的亲儿子,他又向来对儿女和气。就是偶尔有些错处也不打紧,只要在大是大非上没有过错,你父皇都不会生气的。”
六皇子闻言有些疑惑的问:“如此这样,父皇不会觉得儿臣不稳重吗?”
冯妃呵呵一笑:“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有些孩子气才是应当的。硬要学人家老气横秋的样子,才更显得做作。你记住,凡事都不要太过了,太过就显得假了。”说这话时,冯妃在心里不由得腹诽梁王夫妇:这两口子真不愧是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能装。一个装作礼贤下士一个装作贤惠大度,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呢?!
听了母妃的一番话,六皇子若有所思,沉思着走了。
冯妃对六皇子说的这些话很快就被方心素转述到了悠然的耳朵里,悠然惊道:“没想到冯妃娘娘还是很聪慧的,只是以前怎么显得那样……”
方心素淡淡说道:“你是想问她以前怎么表现的那样愚蠢吧?”
第三百四十章 故人
悠然点点头,以前瞧着冯妃虽有些小聪明,但是真不像是有什么大智慧的人,这回瞧着却有些不大一样了。
方心素微笑道:“道理也很简单,想谋求的东西不一样了,用的心思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原本就不是什么蠢人,如今母子两人想要更多的帝宠,自然就耗尽全部心神在上头了。”
悠然在心里暗中思量,其实冯妃和六皇子也算是越挫越勇了,要是照着如今的态势发展下去,母子两个说不定还真能撬一撬梁王的地位。只是梁王还有最大的一个神助攻—沈湉!
以沈湉的心机是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母子两人一步步的坐大的,想来她应当会有所应对。甚至在后头还有一个孟皇后,悠然不知道孟皇后和沈湉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但是这几年下来,悠然还是能发觉出两人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时,方心素突然甩了甩头,笑道:“行了,不说这些无关的人了。眼瞅着太子的周年祭就要过去了,出了国孝,这京城里头又要热闹起来了。简哥儿今年着实年岁不小了,你那头可一定要帮着留意一下合适的闺秀。”
悠然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事可不好办啊!”
方心素柳眉一挑,斜着眼看向她:“怎么就不好办了啊?”悠然一本正经的回道:“你们姐弟两个一个比一个挑剔,简哥儿就不必说了,一向是眼高于顶的,又有孔姑娘珠玉在前,等闲的女孩哪个能入的了他的眼?”说着,上下打量一番方心素:“你,就更别提了,上回你就说过这事,你提的那些条件我都还记得呢!要家世好、品行好、模样好;要心性大度但是不能呆板;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人却不能有才女的清高;要回管家理事又不能太会算计;要温柔贤惠但是不能太懦弱;要机灵一些还不能太跳脱……就是皇家选妃也没你这么些条件,你说我到哪给你寻摸去?”说到最后,自己掌不住的笑了。
闻言,方心素噎了一下,轻啐道:“去,少拿我开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就会调侃我!”
悠然笑道:“我的好郡主,我这可真不是调侃,不过是把你以前说的条件总结了一下罢了!”
方心素拿扇子轻拍一下她的胳膊:“好了,不许再调侃我!人家和你说正事呢,我不管,这事你必须得帮我。简哥儿好歹叫过你姐姐,他的终身大事你能忍心不帮忙?”
悠然连忙正色回道:“好了,我也不过是几句玩笑话罢了!咱们的方公子这样优秀,他又是方家的家主,他的妻子将来就是方家的宗妇,还真不是一般闺秀可以胜任的。这妻子的人选可真是要好生挑选一番才是。”
方心素也赞同道:“可不是吗?不瞒你说,这两年我暗中留意了许多人家的闺秀,可以说京中大部分高门家的女儿我都暗中留意过,可是总没有一眼相中的。就是偶尔有几个瞧着不错的,比起弟妹来也还是差一点儿。想想真是可惜,若弟妹还在,说不定简哥儿如今已经是儿女环绕了。”虽然方心简娶得只是孔佳莹的排位,但是她的名字也是正经的入了宗谱的,所以方心素提起她来都称弟妹。
悠然叹道:“可不是吗?有孔姑娘珠玉在前,这人就更难挑了。你也别急,等出了国孝,咱们再慢慢相看,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方心素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从郡王府出来后,悠然想起来好久没去过琉璃铺子了,因此便吩咐先去那边一趟。到了地界,悠然下了马车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自家的门面,眼见依旧是干净整洁的样子,心里满意了三分。
这个时候,她以外的发现,自家铺子旁边竟然新开了一家当铺。铺子的管事看到悠然的马车,连忙迎了出来,正好瞧见自家主子看向隔壁铺子的目光。当下不用主子询问,便笑着说道:“夫人这些日子没来,想必还不知道,咱家隔壁上个月刚开了一家当铺,因着是新店,价格比其他地方要公道一些,因此瞧着生意也还算不错。”然后低声回道:“听说后头的大老板是周王殿下。”
悠然点点头,看来这些皇子们一个个的都想尽办法的往自己口袋划拉银子呢!她微微一笑,正要收回目光,就看到从当铺门口走出来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这不是陈娘子吗?她怎么会到当铺里来?
悠然眼尖的发现陈娘子比上一回相见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绫罗绸缎,似乎比初见的时候更加落魄一些了!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陈娘子竟然已经走出去十来米了,悠然连忙指了个小丫鬟去把她喊住了。
陈氏卖了些东西,正预备去药房买些药材呢,突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却是一个眼生的小丫鬟。小丫鬟俏生生的说道:“陈娘子是吧?我们夫人请你过去说话。”陈氏顺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与当铺相邻的那间铺子前头,站着一位气质脱俗的贵夫人,不是悠然又是谁?
因是熟人,况且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陈氏迟疑了一下,还是朝悠然走了过来。到了跟前,陈氏笑道:“恕我眼拙,刚才竟没瞧见夫人站在这里,真是失礼了。”说话间行了一礼。
悠然连忙扶住她的身子不让她继续行礼:“娘子真是客气了,娘子一心往前走没有注意后头也是应当的。我瞧你行色匆匆的样子,似是有事要做,你不嫌我打搅了你的行程就好。”
陈娘子苦笑道:“如今相熟的人都对我们一家避而远之,夫人肯屈尊和我说话就是大恩了。”心里却在想,若是悠然知道了弟弟的事,还会不会对她这样笑容可掬?
一听这话,悠然就知道对方应该是遇到了事故,于是说道:“咱们两家也算是颇有渊源了,正好这家铺子是我的产业,娘子若是不弃不如到里面详谈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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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乐儿
陈娘子咬了咬唇,她其实是有些急着去买药材回去给弟弟煎药的。但是弟弟吃了这么久的药也没见好转,想来这方子已经是不怎么管用了。只是如今人人都对他们一家避如蛇蝎,就连大夫都不肯上门,沈夫人一向心善,不如自己恳求一番试试?
大不了就是被拒绝罢了,能有什么呢?这些日子,前恭后倨的小人嘴脸她见得还少了?
丫鬟奉上香茗,陈氏奔波了半天也确实有些渴了,就连嘴唇都已经干的起皮了。她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水,然后放下茶杯,将事情一一说了。
原来,那次在乾元殿前头,被六皇子踹了一脚的就是陈江。那天的事,陈江虽然没有过错,但是明眼人都瞧出来他是得罪了六皇子。若是六皇子就此失势倒也罢了,偏偏冯妃娘娘又被诊出身孕来了。如此一来,得罪了六皇子的陈江可不就处境不妙了吗?原本他这两年品级连跳几级就已经碍了许多人的眼,这回逮着这个机会还不使劲的踩他两脚?
于是他的差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停了。六皇子踹他那一脚正好伤到了肺腑,当天下午就发起高热来,乾元殿的一个都太监见状也不找人给他医治,勒令将他抬到宫外让其自生自灭。还是两个平日交好的小太监见势态不好,偷着把他送回了宫外的宅子交给了陈娘子。
陈娘子见到奄奄一息的弟弟时差一点没背过气去,但是听说是六皇子给踹的,连一句埋怨的话也不敢说。只得让家里的下人去请大夫,谁知下人连跑了好几家药堂,大夫一听姓氏都不肯出诊。后来才知道是六皇子身边的大太监传出话来,不许附近的大夫给他看诊。
平民百姓哪敢和皇子作对?因此,陈家连跑了多个药堂都落空了。后来,还是咬牙花高价请了一个正好路过的江湖郎中给陈江诊了脉。那个郎中也算是有两把刷子,开的方子总算是把陈江的伤势给稳住了。只是陈江这病来势颇为汹涌,用的药材不乏名贵之物,还要时常买些红参之类的做补汤给他养身子。一些附近的药堂都不大敢卖给她药,少数几家敢冒险的,也纷纷把药价抬得奇高。陈氏虽然气愤不已,但是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是认栽。短短几日,陈家的余钱便见了底。陈氏不得已之下才出来变卖一些家中的玩意儿。
她不是没想过去向平日交好的人家求助。只是陈江的干爹去年冬天已经去了,其余的人都是各扫门前雪。原先还有几个过来问询的,后来听了六皇子的态度之后都不见了踪影,没有落井下石的就已经算厚道的了。就是有那些不惧怕六皇子的人,眼见陈江已经是不行了,听说他都口吐鲜血了,还能活几日?大家都认为他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眼见他已经没了结交的意义,自然就不肯在他身上白费心力了。
听了陈氏的话,悠然在心里不由的将六皇子骂了无数遍。明明是自己不对,无辜牵连旁人不说,竟然还要行如此卑劣的手段抱报复别人?真真是睚眦必报!这样的人若真是做了皇帝,这天底下的百姓可不就倒了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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