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记,朝手心的下边儿挪了些,沈嫣按着他的手缓缓朝下,比刚才还要重一些,顶到了他的手指间。
之后没有动静了,沈嫣抬起头看他,他还呆着呢,她手松开后他的手还覆在那儿。
“皇上。”
纪凛回了神,眉眼都舒展开来了,嘴角扬起着笑意,看着她一直傻乐。
沈嫣被他逗乐了,重新将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纪凛手心一转,两只手交缠在了一起,纪凛低下头,脸颊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亲,还是那傻乎乎的神情:“要像你一样。”
说话时语气有些抖,显露着他的激动情绪,沈嫣抚着他的手背:“像您一样好。”
“为什么?”
“像您一样聪明。”
纪凛的笑收不回去了:“还有呢。”
沈嫣抿嘴:“像您一样英贤。”
“还有呢。”
沈嫣低低笑着:“像您一样宽厚。”
纪凛垂眸看她,声音黯了几分:“还有呢。”
“像皇上您一样,善用贤人,心系着黎明百姓。”
好听的话多少都听不够,更何况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纪凛的眼神越发沉了几分:“菀青。”
“嗯?”
“朕想好要什么了。”
…………
年关这几日无需早朝,第二天沈嫣醒的也晚,与皇上一同用过早膳后,沈嫣送了他出门,很快内务府那儿送来了宫宴所用的清册。
已经是二七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庆贺新年。皇宫上下这几日也十分的忙碌,沈嫣看过这些清册后,改了其中两样,让红莺送回内务府去,木槿又送上来一份礼单,这是给沈家的回礼。
四天前沈家为沈嫣准备的年礼已经送入宫了,除了和往年一样的东西外,多了些孩童的衣物,之前沈大夫人已经送来过,但禁不住她再准备,两份东西,一份留给儿媳妇腹中的孩子,一份和年礼一同送了过来。
“大嫂的日子与我差不多,前些天太后娘娘赐下的云锦,嫁两匹进去,让大嫂给几个孩子做衣裳。”
木槿记下来,笑着道:“大夫人送过来的您还没用呢,要不等天暖和些,奴婢给缝了做被囊。”
“多的也不必留着。”沈嫣顿了顿,随即想到了已经跟着陶大人去辽城的陶夫人,“就添那里罢,一道送出去。”
“哎。”木槿点点头,将所有的都记下后,带着薄青去了库房,取出沈嫣吩咐的,添进几个箱子中去,继而叫人来永和宫里抬,一批批送出宫去。
这般忙过,很快就到了正午,乾清宫那儿没有派人来,沈嫣自己用了膳后,带着木槿去了延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沈嫣到的时候,屋子内有两个太妃娘娘在与太后聊天,她们都是没有子女的人,所以不像张贵太妃那样可以跟着儿子出宫去住,在宫里住着平日里也不会出来走动,最多是到太后这儿,说起来,沈嫣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她们。
坐下后,太后娘娘问了下她的身子,两位太妃看沈嫣的眼神也是十分的慈爱。
“我们正说起德王的婚事。”太后娘娘见沈嫣气色不错,放心了许多,“开春让齐王去郑家下聘,算算日子也没多少了。”
德王成亲,齐王做弟弟的,送聘礼去辽城也是很正常的事,太后早在这亲事定下时就打算好了一切,成亲的礼服都已经备妥了,就等这成亲的日子到来。
沈嫣脸上噙着微笑,听她们说着,偶尔搭两句话,很快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两位太妃都有午睡的习惯,便告辞回了自己宫中。
这屋子里静下来后,太后招手,让沈嫣坐到她旁边去,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嘱咐:“皇上近日常去永和宫,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已经胡来过很多次,以及昨夜才刚刚胡来过,沈嫣端的正经,垂眸乖乖应下:“儿臣知道。”
“如今天冷,可别着了寒气,哀家看这天,今年要多冷上一阵子,下这么大的雪,等到融时可不得了,宫里也别受了潮,叫她们底下多留心点。”
“宫里的嬷嬷倒是留有好几个,不过这宫里已有许多年没有添人了,让沈家也给你备两个,到时送入宫,不打紧。”
太后叮咛了不少事,说到了最后,太后拉着她的手叹了声:“皇上是个爱藏事的人,你有时啊,要多想着些。”
原本沈嫣就想问太后关于南平公主的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太后这么开口,沈嫣便顺着往下说:“母后,您这儿可有南平公主留下的东西?”
太后一怔:“是皇上说起来的?”
沈嫣摇摇头:“是儿臣的主意,之前听闻南平公主的东西都烧了,就想到母后这儿问问,或许您这儿还留有。”
“先帝将她打入冷宫后,身边伺候的人也都遣出了宫,后来她在冷宫自缢身亡,她所住的地方,所有用过的,留下的字画都烧了,哀家赶到的时候,就只有半幅画像留下,这些后来都交给容婕妤了。”太后手中还真没有南平公主留下的东西。
“儿臣也是试试。”若是太后娘娘这儿也没有的话,这皇宫上下,真的就找不到南平公主留下的东西了。
“倒是有一处。”太后的神情闪了闪,“先帝陵墓中,那些陪葬品里,或许有。”
沈嫣有些奇怪,先帝对南平公主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烧毁了她生前留下的东西,却独留下一些放到自己的陪葬品里。
她转头看太后:“母后,您能与儿臣说说南平公主的事吗?”
太后也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南平公主的东西她没有,不过关于虹玥的事,那四年里,太后倒是知道不少。
“皇上从不问哀家这些。”太后看着沈嫣,语气温和,“二十年前的事,先帝正当年。”
太后初次见到虹玥时是在先帝凯旋归来的车马上,众多妃子站在宫门口迎接,先帝下了马后,去后面的马车上迎下来的人,就是虹玥。
那时太后与先帝成婚已有六载,算起来她的年纪也不大,这些后宫妃子也都是芳华的年纪,但看那个身着异族服装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时,太后的确是被惊艳了一把。
宫里的妃子哪个缺美貌呢,但有时说起来,总觉得少了分生气,而这个被先帝带回来的南平公主,身上就有这样的气质,看着她,会让人觉得鲜活,打扮还没这些妃子精致的虹玥,便将大家给比了下去。
先帝对她的宠爱,从第一天时太后就看出来了,亲自扶她下马车,带她到她们面前,把她交给太后之后,先帝就带着诸位大臣去了玉明殿。
当着先帝的面不敢造次的妃子们,在先帝和诸位大臣离开后,胆子大的便开始当着太后的面刁难起虹玥来。
女人看女人,总是充满了敌视,不管她家境如何,在后宫中,是以受宠来区分的,如今来了个异族公主来瓜分先帝的恩宠,平日里关系不太好的这时都一致对外,恳请当时的太后做主,不要让这个异族公主入宫为妃。
而从始至终,这个南平公主都是微笑着神情,十分和善的看着大家。
太后自然是没有如她们的意思,虹玥最终入宫。
先帝对虹玥的宠爱超过了当时宫中的许多妃子,赏赐下去的东西也很多,入宫后先是封了淑华,两个月后就封了昭仪,就因为这个,当时对虹玥这个亡国公主看不大上的张太贵妃心中都有了危机感。
太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一来先帝每月到她这儿的日子不见少,二来虹玥只是个亡国公主,先帝再宠爱,也不会威胁到已经是太子的灏儿,在太后看来,宠她和宠别的妃子都一样。
“不过那阵子的宫中,着实也不太平。”太后不介意,其他妃子却介意的很,虹玥得宠就意味着她们要失宠,皇上少来一回就减少了一次怀上子嗣的机会,所以时常有人对虹玥下绊子。
要说先帝当初宠她到什么程度,分派过去的嬷嬷都是内庭中资格很老的宫人,从吃食到出行都为虹玥打点好了,那些个绊子根本碍不到虹玥跟前。
很快的,如此受宠下,虹玥有了身孕,先帝即刻晋升了她的份位,封了德妃。
因为一直以来虹玥都是笑盈盈对着众人,太后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回,宫中宴会时,太后意外看到她独自站在湖畔,看着满池的荷花一脸愁容,而等宫人过来后她又恢复了笑意。
太后这才知道,她一直以来都过的不快乐。
发现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太后多注意她一些,就能发现她许多时候都是在强颜欢笑,派人打听后得知,她在宫中,时常一坐便是一下午,望着高墙外,在宫中时除了先帝去时,她都鲜少说话。
放到现在来说,太后是知道虹玥是为了南平那些被俘虏的官员和将士在撑下去,逢迎先帝,但在当时,太后不知道王国公做的那些事,自然也想不到这点。
没多久,南平传来了噩耗。
“南平那些官员自缢身亡的消息传来后,虹玥去求了先帝,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殿内说了什么,先帝盛怒,不顾她还怀着身孕,直接将她贬入了冷宫。”太后也曾去求过先帝,就算是真要打入冷宫,也等她将孩子生下,那是都十一月了,阜阳城的天冷的很快,虹玥一个从南平来的人,怎么受得住冷宫的冬天,腹中的孩子万一保不住怎么办。
“但是先帝没有答应,还勒令我们不许去看她。”
太后清楚的记得,从虹玥被打入冷宫到她过世,先帝都没有踏入过长门宫一步,皇子长到三岁后虹玥在冷宫中上吊自缢,安排皇子去处时,皇上也都交给了她没有过问。
沈嫣听的心中微抽,心疼皇上,更心疼那个素未谋面过的南平公主,她那短暂的一生才是真正让人唏嘘和疼惜的。
“先帝是在皇上五岁启蒙时才见了他,之后见的次数虽然不多,却胜过以前,皇上养在容婕妤膝下,小的时候就很乖巧,人也聪明,哀家想着,也许是他生的和虹玥太像了,所以先帝才不喜欢他。”
在冷宫的那三年里,虹玥比呆在先帝身旁要开心许多,换做别的妃子,太后根本不会去上这份心,也正是因为心疼,在之后的日子里,太后给与了当时抚养皇上的容婕妤不少帮助。
“你要问哀家如何看虹玥,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虽看着柔弱,性子却十分的坚韧,她能在冷宫中那样恶劣的环境下顺利生下皇上,将他抚养到三岁,其中的不容易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更重要的是,她从未教过皇上一些仇恨的事。”
太后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那是宫嬷领着才三岁的皇上来见他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母妃说,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之后太后提起先帝,还在这个孩子稚气的脸上看到了对父亲的期盼,冷宫里的生活从未影响到过他对别人的看法,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在这个孩子身上出现,太后是没想到的,虹玥竟将他教的这么好。
而皇上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在容婕妤膝下抚养时,见了太多皇宫中的冷暖,变得内敛,不再喜形于色。
“先帝驾崩后,朝中不少大臣也用皇上是南平公主所出这个理由来反对,哀家也算是没有看错人。”说了很多,太后有些渴了,林嬷嬷端上来一杯茶,太后抿了几口,看着沈嫣道,“这些事,皇上若是问起来,你都告诉他也无妨。”
“是。”
沈嫣微垂下眼眸,太后拍了拍她:“哀家累了,你回去罢。”
“儿臣告退。”
沈嫣起身离开,太后看着她走出去,手里的茶没有放下,又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哀家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林嬷嬷接过茶盏后放到一旁,将她从坐塌上扶下来进了内屋,开解道:“娘娘也是在虹玥公主过世后才查到她的死可能与王国公有关,但那时若禀明先帝,皇上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这些年您待皇上的好,皇上岂会不知。”
王国公当时算是大功臣,帮着先帝平定了南平,又成功让一部分南平官员归顺,安置妥当后让南平连续三年缴贡,这些都是深得先帝心意的事,势头正旺。
那时太后也不能说是证据确凿,禀明先帝只会让当时的六皇子日子更不好过。
太后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朝堂之上,父亲和灏儿为王国公开脱所说的那些话,现在她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派人去卫家,把大老爷请进宫来一趟。”
…………
沈嫣回到永和宫后,停了几日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就如太后所说的那样,今年这雪下的大,持续的时间也长,来年融雪时恐怕会更冷。
春冻和这冬雪是不一样的,下雪时觉得冷,还不至于到那程度,但融雪那一阵子,若是时间太久,还会引发一些疟疾。
沈嫣在窗台前坐了会儿,雪势越来越大。
快有一刻钟时,大宝从外面的走廊里跳上了窗台,蹲在台子上,看着沈嫣。
“喵~”
沈嫣看它顶了一头的雪就知道它刚从雪堆里玩回来,可能是这雪太大了,它才没有继续。
“大宝。”沈嫣拨了下它毛发间藏着的雪粒子,大宝亲昵的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叫的分外粘人。
“你呢,最是无忧无虑了。”沈嫣抬起它的软爪,想起最初见到它时的情形,捧在手心里都还觉得大,叫起来声音细细弱弱的,但没养一个月呢,满地乱跑后就会欺负人了。
大宝朝外抖了抖身子,跳到窗台下,窝到了沈嫣怀里。
窗外的大雪依旧,一转眼,便是年三十的宫宴。
在阜阳城里,新年的气氛很是热烈,花得起钱买炮仗的,一年到头,这会儿最舍得放,大户人家的烟火没有断过,从宫里往外看去都能感受这一份喜庆。
但是今年的宫宴气氛却没有这么好,花园这儿女眷们和去年一样,主要是玉明殿那儿,全因着王国公的事。
即便是罪名已经定下了,这件事的影响也不小,有些还没被问责的官员,坐在玉明殿里自然也没心思好好喝酒聊天。
坐在前面些的卫大老爷脸色也不太好,他在前来参加宴会时刚去过延寿宫见了太后娘娘,出来后就一直是这样神色。
宴会过半时皇上离开,殿上的气氛喧杂了些,这些官员开始交头接耳,年纪不轻的沈老侯爷等人却是先行告退,准备出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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