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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明开夜合

时间:2017-10-07 22:29:52  作者:明开夜合

  “川儿……”陆青崖喉头一梗。
  他听出来,虞川是在……
  “可我不行……我真不是当兵的这块料……你看,我老拖后腿……”
  “川儿,你没拖后腿,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你是我们中队最光荣的战士。”
  “我爸……可高兴了,穿制服的那天,我给他拍了张照片……过年回去一看,他居然洗出来了,搁在我们的客厅里……他说,我妈每天……都会擦那个相框……她舍不得我,但我们保家卫国,除暴安良,她说,她替我感到骄傲……你知道吗,我妈,她包的馄饨可好吃了……”
  陆青崖忍着泪,步子迈得更大。
  “……陆队,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们这帮兄弟……让沈指导员别惦记前女友了……早点走出来……关排长,不要那么不着调了……姚旭……姚旭你一定帮我劝劝他……”
  “好。”
  “还有,陆队长……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很快。”
  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背上,也仿佛压在心上。
  “还有……还好我没听你的,没跟陈珂表白,不然……不然她肯定要被我给耽误了……”
  “川儿,节省力气,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片刻,背后轻声地说:“……好……陆队,你给我唱个歌吧。”
  “你想听什么?”
  顿了顿,虞川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哼:“……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陆青崖接起来,和他合唱。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虞川声音渐弱,陆青崖却唱得越发大声。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陆队长……”那叹息一样的声音拂在耳畔,“……真想吃一碗馄饨啊……”
  攀在他肩上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
  “川儿?!虞川!!虞川!!”
  手臂自肩上重重地垂下。
  长风浩荡,回响在苍翠的森森松柏之间。
  林间一轮残阳,红得泣血,好像那一日,虞川来中队报到时,自旗杆后方跃起的朝阳。
  残阳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陆青崖抬手,拂掉了脸上滚落的泪水,背着虞川,继续往前走。
  这是他的战士,共和国的好战士。
  生或者死,他都要,把他带回去。
  万古的悲痛横亘在胸口,他无从发泄,只能嘶吼一般地大声唱道: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那一天,虞川立住脚步,双腿一靠,挺直背,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陆队长,铜湖市武警支队直辖机动中队虞川,前来报到!”
  ·
  睡下没到三个小时,林媚就醒了。
  她忘了关灯,招待所里台灯的光,就照在她脸上。
  那光利剑一样,能刺破人的眼皮。
  睡不着了,起身把灯一盏一盏地拧亮,想到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小宾馆,昏昏黄黄的光。
  坐不住,挠心挠肺的感觉,很多念头,不敢去深想。
  她还是盲目地乐观着,悲哀地赌一个渺茫的可能。
  拿上房卡出门,逶迤地穿过走廊,到了楼下。
  空地上有人,走近了一看,是沈锐。
  沈锐也睡不着,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林媚打声招呼,“沈指导员。”
  沈锐抬起头来望她,笑了笑说,“老陆以前总抽,最近也戒了,别说,还真不习惯……”
  “还有吗?给我一支。”林媚在他身旁坐下。
  沈锐新买的烟和打火机递给她。
  林媚抖出来一支,忽听沈锐问道:“林老师……如果老陆始终没回来,你后悔跟他和好吗?”
  拿打火机的手一抖,她吸一口,呛得剧烈咳嗽。
  她没回答,隔着缭起的烟,把目光投向前方。
  天上有月,深山不语。
  ·
  这是梦吗?
  如果不是,又似乎太过于逼真了。
  他一个人,在深雪里跋涉。
  沉重的行囊,在肩上勒出了真实的痛楚。
  路不好走,积雪齐膝,脚在寒冷中早已失去了知觉,他沿着被积雪湮没的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林中的夜,静得可怕,那些松软的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或许静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与孤独。
  他感觉寒冷开始侵入四肢百骸,为了驱散这密织的寂静,他打算唱首歌。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首,“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铿锵的歌声打破夜的静谧,“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他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又走了很远的路。
  有力的节奏被他一路撒在身后,在风雪中回荡。
  思绪不断地飞远,越过这片辽阔的林海雪原,飞成几只黄莺,在江浦市的三月里欢乐地啼啭。
  他想念终年不冻的河流;
  想念某个荒烟蔓草的院子,那里的水龙头旁边有一株碧绿的树,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樱桃,或许是桑树;
  想念一条黑色的大狗;
  想念漫天黄尘的跑道……
  还有呢?
  还有……
  还缺少了什么?
  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然后自己重重地跌倒在雪地里——他踩到了被浅埋的树枝。
  痛感是稍后才感觉到的,他单薄的裤脚被被划了一道口子,皮肤渗出温热的血液,在积雪的黑夜里,颜色看起来暗得近于黑。
  血液很快凝固成一道钝痛的伤口。他从行囊里翻出一条毛巾,咬牙紧紧地扎住。
  他一直在试图避免让自己陷入绝望,即使状况已不容乐观:干粮或许撑不过两天,而唯一可以用来制造温暖的火柴也以耗尽,还有这昼夜不分的昏暗,这密集的寂静与寒冷,现在又加上长得可怕的伤口
  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在流泪。
  呵气成冰,泪水冻在脸上,被风嗖得发疼。
  忽然之间,脑海之中,那个荒烟蔓草的院子一切都生动起来了。
  一个年轻女孩,捏着塑料软管,管子里流出清澈的水。
  狗打着转,去追那道水流,女孩哈哈大笑。
  他终于想起来……
  原来,是忘了她。
  ·
  陆青崖霍地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的地方,一捧橙黄的灯光。
  这儿太暖和了,和梦里的冷,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你醒了嗳?”
  带点儿西南那边的口音,勉强才能分辨出意思。
  一个穿橘红色衣服的老人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他把碗搁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弯腰笑着说了句什么。
  陆青崖听不懂,只看见老人皮肤黝黑,笑容质朴。
  老人指了指自己身上橘红色的衣服,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陆青崖还是没听懂,但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护林员。
  这样的山里,一般都设有了望站,供护林员休息。
  他只记得,他背着虞川,寸步不停地往前走,最后一头栽倒了,也昏了过去。
  陆青崖声音干涩,礼貌地问:“我战友,他……”
  他不确定老人听不听得懂,但似乎是听懂了。
  老人脸上显出悲悯地神色,指了指一旁。
  陆青崖很费力地坐起身,顺着看过去。
  另一张床上,盖着中国国旗。
  陆青崖不说话了,片刻,梗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老人又说了一串,指了指床,又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估摸意思,是让他再睡一会儿,他已经给林业局的领导打过电话了。
  老人在对面坐下,从木架子上拿下一个竹篾编织到一半的筐子,继续慢慢一横一纵地编。
  他声调高亢,唱起了歌。
  西南的民歌,悠扬的调子,流水一样。
  陆青崖躺下,闭上了双眼。
  方才,梦的最后。
  女孩在那时候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像雪光一样的明亮。
  她微笑说:“好,我等你。”
  ·
  又是十二小时过去,仍然没有搜索到人,中队接受命令,从山里撤回,把任务移交给当地公安。
  很多人来了。
  单东亭,邱博,陆良畴……陆青崖过去的战友。
  何娜也来了,上午在招待所里,无声地陪了林媚半天。何娜说,平常周末,有空的时候,陆青崖会去市里她读书的小学看一看,送一些文具、零食。
  女孩腼腆,眼眶发红,说林媚像是她的第二个妈妈,陆青崖就是她的第二个爸爸。
  很多的安慰,很多的开解,很多的比她还要严重的盲目乐观。
  然而谁心里都清楚,所谓的乐观,只是自欺欺人。
  林媚不想继续应对,把林言谨暂时托付给了单东亭,自己开了一辆车,沿着山的方向驶去。
  颠簸的路,两侧是农田和树林。
  到山脚下上山的路口,她下了车。
  晴好天气的午后,空气带一点儿湿气,一股草木的腥味。
  她站在路口,仰头看去。
  曾经相信过爱,失去过爱;
  坚定信仰,又背叛信仰;
  兜兜转转的背后,太多的委婉心事。
  不甘、愤懑、几度山穷水尽,又几度看见明月照人还。
  最后所念,不过一个誓言:
  想你身体健康,陪我百岁到老。
  林媚抬手,两手拢在嘴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地喊:“陆青崖!我等你回来!!”
  苍穹之下,巍峨苍翠的高山,拥着她高喊而出的话,一阵一阵地回荡,好像在一声一声地应和。
  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昨晚,沈锐问她,如果陆青崖不再回来,她后悔跟他和好吗?
  即便和好后不能百年,是百年中的一年,一个月,一天。
  她也决不后悔。
  所谓爱,不过是:
  万丈深渊,素履而往。
  我见青山,青山不老。


第50章 十万深山(05)
  铜湖武警总队医院。
  陆青崖是从死亡边缘捡回来一条命, 若不是被护林员发现,并及时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他也撑不了多久。
  医生嘱咐他静养, 但苏醒后没多久,病房里就来来往往, 彻底地成了一个联络办事处。
  沈锐先过来。
  林媚一直在陪护, 怕他们聊天可能涉密,自己主动回避, 拿了钥匙,往铜湖花园去换洗衣服, 顺便准备晚饭。
  从接到通知到将陆青崖送来医院, 一干人等兵荒马乱, 作为队里领导核心之一的沈锐,自然承担了更多的任务。
  沈锐明白目前陆青崖最挂心的问题。
  “金自强,还有他的同伙, 以及同伙背后的公安系统中的内鬼都揪出来了……根据你提供的线索,那伙被你捆住的盗猎犯也逮住了。他们是一个跨境盗猎组织, 当地的森林公安布控已久,这次也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他沉默良久,“……行动算是大获全胜, 过几天总队要进行荣誉表彰,以及……”
  以及给虞川追封功勋,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陆青崖很平淡地“嗯”了一声。
  这样的行动,即便成功, 大家仍然不想参与。
  只希望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干净的。
  “老陆……你别有心理包袱,虞川的情况……
  陆青崖打断他:“我明白。”
  沈锐离开之后,再来的是姚旭。
  一米八的汉子,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抹泪。
  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害了虞川,如果那时候他没有贪图安逸去水潭洗漱,就不会落入陷阱让陆青崖赶去营救。如果三人都在场,金自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姚旭,”陆青崖沉默地等他情绪平复了一下,沉声说,“川儿专门叮嘱我开解你,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很多时候,生死是一念间的事,你才刚刚加入中队,第一次经历……我们队里常说的一句话,你记得吗?”
  姚旭点头,哽咽:“……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虞川一直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
  从入队开始,就常因为觉得自己体能拖了集体后腿而憋着一股劲。
  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
  陆青崖不痛苦吗?
  他或许比其他人更甚。
  送走战友的场合,近九年的职业生涯,他不是第一次。
  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并肩作战的伙伴,是怎样一点一点,生命流逝,而自己无能为力。
  但他同时也是中队的队长,他得替中队站好最后一班岗。
  所以,只能坚强,不能软弱。
  “姚旭,今后无论走到哪儿,无论穿着制服还是脱下制服,你都要记住入队时的宣誓。愧疚没有用,替虞川,替每一位牺牲的战友,守好祖国的每一寸河山,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最后到来的,是陈珂。
  她立在窗边,身体单薄,极用力,才能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年轻姑娘忍了再忍,声音抖得字不成句,“……我还没告诉虞川,我喜欢他……陆队长,他最后……说没说什么……”
  “他说他也喜欢你。”
  这话,或许虞川并不想告诉陈珂,但陆青崖觉得得说。
  “他……”
  “他不想耽误你,所以……”
  “我忘不了他,至少……至少现在,我忘不了他……”
  细碎而压抑的哭泣声,回荡在病房之中。
  陆青崖病床摇起来,坐靠着,抬眼就能看见陈珂身后窗外的树,在这个尚且料峭的早春,冒出了一些新芽。
  “节哀”这话,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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