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瑾昱简直想把眼前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给揉碎了扔到护城河里去喂鱼虾!
仿佛是看出了眼前陛下脸上已经不好看到了极致,方令贺生出了危险的警觉,灵光一闪立马道:“舍妹不愿入宫的理由极有可能和陛下的另一个身份有关,不知陛下是否有此猜测?”
宣瑾昱勃然的怒意被方令贺的话浇灭,他眨了下眼,咀嚼着方令贺的话,慢慢地脸上松缓了不少,嘴角重新挂了笑,和蔼道:“嗯,方侍郎言之有理。”
方令贺悄悄松了一口气。
入殿半个时辰后,方令贺被放了出宫,陪送他的黄门还赔着笑弓腰不断说着方侍郎政事繁忙真是辛苦了,方令贺汗颜。
一等方令贺离开,黄门令就悄无声息上前,低声道:“陛下,夜深了,您该安寝了。”
“不急。”宣瑾昱交叠着手臂盯着桌案上他刚画出来的一幅图,图上是一个大大的宣字与另一个宣,他用朱笔在中间画了一横把两个宣字连接在一起,然后又在这一横上加了一个大大的叉。
作为宣公子的他和蔻儿之间的确已经就差走明路了,送去的手串她收了就意味着她接受了他会向她提亲一事,宣公子在蔻儿心中的地位应该是无疑的;但是作为蔻儿完全不知情的帝王的他,突然之间把人点为秀女要拉进宫中大选,她又不知道自己是谁,慌乱中定然要想着躲避,这样一想,她想要与风家表哥订婚逃避一事也了然了。
只是为何是风家表哥而不是他呢?宣瑾昱怎么也想不通,索性继续想下一个问题。
他盯着这两个宣字思忖着,在蔻儿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不是说他自己抢了自己的媳妇儿?在她心中,是不是说身为帝王的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杂人等,而目前在她的心中位置要重一点的身为宣公子的他?不打算自己给自己当情敌的他该怎么告诉给蔻儿他就是宣公子呢?
直接去说定然是不行,会让蔻儿误以为他是在故意耍她,曲折迂回才是他应该用的法子,但是怎么去曲折怎么去迂回就成了目前他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试一试在蔻儿心中宣公子的地位再说呢?
这一夜的勤政殿依旧如往日一样灯火通明大半宿,肱骨之臣方侍郎甚至顶着霜露而来,披星戴月而归,所有人都为有勤政爱民的英明君主和兢兢业业的朝臣为荣。
勤政殿服侍的小黄门在交好的小宫娥面前大大夸了陛下和方侍郎一把,小宫娥扭头就给别人接着夸,不多久,蔻儿用了午膳就听到了关于昨夜勤政殿的事情,也知道她哥哥大半夜被传召而来商议政事。
她在襄城时就曾经听说过,这位少帝陛下自登基以来就一直以勤政为民广传人间,起初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帝王接手了先帝时期的一摊乱遭事情,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能让混乱的朝局得到控制,政事明朗,一切都向着好的一面持续发展,有条不紊循序渐进。
她哥哥心有抱负,装着天下,能够出生在这样一个年代,辅佐这样一位廉明勤政的英明帝王走向繁荣,当真是幸甚至哉!
作为方令贺妹妹的她也与有荣焉。
分兰殿经过了初选后,留下了不过二十位少女,其中因为脚伤差点被划名的金湾赫然在其中,因为蔻儿后来她又被太妃做主留下了,险险成为了进入复选的少女其中一位。
这些少女们有的交好的一起坐在廊椅交谈着陛下的一些事儿,言语间皆是与有荣焉,已经把自己当做了陛下的依附,后宫的一员,甚至在提起方侍郎的时候,眉眼中有些高高在上的夸了两句,就好像是她们的家臣一样随意。
蔻儿开着窗没有一会儿就听见了一耳朵的这些,不耐烦自己的哥哥被这些女孩儿拿来说嘴,索性借着之前的东风狐假虎威,敲了敲窗棂,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不远处漆红走廊边浅绿回廊上坐着的几个少女。
那几个少女一看见蔻儿就吓了一跳,连忙你拽着我我牵着你起身脚步匆匆离开。
蔻儿关了窗,没有这些少女们的私语低笑,房间一下子就清静了不少,她也能重新坐下来看书。
厢房内放着的书大多是一些闲书杂记,她之前有些不敢轻动,住了几天后,没有之前那么规矩,看见了之后也敢取下来看。
书没有翻两页,京香端着沏好的茶过来,放在蔻儿的手边,然后迟疑了下,道:“方侍郎是个好大臣,心怀天下,大公无私,不愧是姑娘的嫡兄。”
有人夸自己的哥哥,蔻儿特别捧场地合上书,笑眯眯道:“应该是说,我有幸是哥哥的妹妹,遇上这般好的哥哥,是我三生有幸了。”
京香笑了笑,慢慢把话题不着痕迹的引着:“方侍郎可谓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这么几年来多亏了方侍郎的倾力辅佐,陛下少去了不少烦忧。”
蔻儿含笑道:“兄长再好也不过是个辅佐的臣子,一切都是陛下自己好才是。哥哥也是有幸,能够辅佐陛下。”
“哦?听姑娘语气,对陛下感观不错?”京香漫不经心道。
蔻儿手托着腮,纤长的睫毛一眨,扑闪扑闪小扇子一般:“唔……我虽从未见过陛下,但是大抵能够从哥哥的态度中知道,他是一位难得的贤君,方方面面都是一位好君主。”
一个好的君主就能创造一个盛世太平的国家,眼前一切的兴盛都是这位尚且在弱冠之年的君主带来的,她作为国民,对于拥有这样一位明政廉清的君主陛下感到骄傲与庆幸。
“姑娘这话若是陛下听了大约是很高兴的。”京香笑道。
蔻儿连忙摆摆手笑道:“可别!京香,我知道你是陛下派来的人,可你也知道,陛下是位仁慈而有情有义的陛下,他看在兄长多年辅佐的份上,才会让你们对我照顾有加,我与陛下之间到底是不相识的,我的言辞让他听了只怕会笑才是。”
陛下看在兄长的面子上给她两份薄面,她可不能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回事。
京香:“……怎么会。”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位姑娘原来真的是以为她和陛下素不相识,毫无交集,完全是对待陌生人一样在对待陛下,最多就是以一个国民的身份对陛下展示期许,可是这份期许,大约是陛下不想要的。陛下想要的,姑娘现在却还给不出来。
她也有些愁了。
顿了顿,京香又说道:“说起来陛下不光勤政爱民,是位好君主,陛下生的还好,是先帝子嗣之中相貌最俊的一个了。”
蔻儿却笑道:“陛下又不靠脸治国!你这样说若是给陛下听见了,只怕他要恼的。”
她虽喜爱美人,可也不敢把脑筋动到君主的头上,而且京香是陛下的手下,对自己的主人多有推崇太正常了,话语间估计着是抬高了几分,她并没有当回事。
京香一噎,半天才想着接话:“……只是因为奴婢见过的男子中独数陛下最为英俊,所以也有些好奇,姑娘可有遇上过什么相貌十分英俊的郎君,最好看的那种?”
陛下昨儿叫了她去,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要用最好看来形容,她只觉着从来不在意容貌的陛下大约是魔怔了,俊朗就罢了,还最好看?这种话她刚刚差点就没有说出来。
“哦?最好看啊……”蔻儿脑海里第一时间浮起的就是花市上朝她微笑的宣公子,还有在道观月夜之下一身孤寂欲乘风而去恍然若仙的宣公子。她一愣,连忙甩了甩头,怎么就想起来了他了呢。不过京香问最好看,宣公子这个皮相大约也算得上是最好看了,就连她之前一直在心中认定的人间绝色大和尚都比不上。
她撇了撇嘴:“嗯,有见过一个。”
果然!
京香连忙问道:“那姑娘对这位最好看的郎君,可有何感观?”
“感观?”蔻儿冷冷一笑,“不过是个披着仙人皮藏着黑心肝的画皮妖罢了。”
之前她对宣公子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好感,后来他就送了珠串,她本来以为或许就能有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夫君,却不料只是骗她,逗她玩,或许那人藏在背后看见了她当真之后大笑而去,笑她蠢,笑她不知自。
而她入了选更是让这个骗子彻底收手再也没有消息,甚至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让来,生怕她知道关于他的一星半点。
怕她去找他么?
蔻儿还真在完全找不到他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去问问哥哥他到底是谁,然后也不去问他为何戏耍她,只想个法子暗中好好教训下他,然后一拍两散,再无交集。
只是后来她又想了许多,最后还是觉着,可能对着那张脸她下不去手。挣扎了几次就算了,权当是花了点心血找了个美人陪自己乐呵了。
反正宣公子在身旁时,她的确是心情愉悦的。
说起来,她也不亏。
平复了下一开始升上来的火焰后,蔻儿漫不经心道:“算了,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闲杂人,不说也罢。若你想问好看的美人,我倒是还有一位。”
京香只当是蔻儿认识的什么闺秀,自然没有兴趣,摇了摇头,只暗暗把刚刚的话记了下来,等到入了夜,服侍着蔻儿睡下后,她才去了勤政殿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学给宣瑾昱。
宣瑾昱等了一天等来了这样一句话,心肝都揉在一起了,他心里涩涩的,不知道怎么就落下了这样一个评语,不死心的追问:“方姑娘就说了这一句,别的可还有?”
“还有就是……”京香迟疑了下,把后头的话学来,“姑娘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闲杂人,若是想知道好看的美人,她还有。”
“还有?!”宣瑾昱一惊,立即道,“谁?!”
蔻儿能在月色下对着他痴迷,是不是说在之前,她也曾对别人赞赏有加,甚至出言调戏?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只把他心肝脾肺肾一处儿攥近了用火烤,生疼生疼。
“姑娘说的大约是风家的表小姐风娆娆。”京香还记得浓香给她交代的一些事,立即说道,“姑娘与风家的娆娆表小姐交好,这位凤姑娘生的貌美而俊俏,扮作男儿亦是风流无比,堪称美人。”
宣瑾昱心塞才稍微好了点,勉强安慰自己,说不定是自己长得太合蔻儿心意了才会招来她的垂青呢?旁的人,有他长得好么?
想着想着,蔻儿当初的眼神又给了他自信,他又挺直了背找到了安全感,附和着京香:“嗯,你说的没错,她说的应该是风家表姐。”
待京香走后,宣瑾昱不断在想蔻儿的那句话,他怎么就成了黑心肝了?他哪里惹着了蔻儿不成?
想不到,怎么都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宣瑾昱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头绪,索性起身摆驾安华公主独居的杜兰殿,打算去问问自己的妹妹,阿馋与蔻儿交好,说不定提过两句呢?
月上中天,等宣瑾昱到了安华公主的寝殿时,不过八九岁大的小阿馋还未入睡,穿着白色内衫坐在床上依旧缠着女官陪她玩花绳,一听到殿外传来陛下驾临的声音,立刻兴奋地跳起来,笑意堆满了眼梢,响亮喊着刚跨入殿中的宣瑾昱:“皇兄!”
先帝子女繁盛,唯有宣瑾昱与宣婵是嫡亲的同胞兄妹,宣婵小的时候,宣瑾昱已经陷入了争锋之中,无暇分心,等到他有足够的能力守护母亲妹妹的时候,宣婵已经养成了胆小谨慎的性子,也就是这几年他登基后才慢慢把她养回来了些。
宣婵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了哥哥,十分的兴奋,牵着宣瑾昱的手问东问西。
宣瑾昱耐心的陪着宣婵回答了许多问题,又问了她身边的女官日常起居,处处都是对妹妹的关心。
兄妹俩坐在一处儿说了片刻的话后,阿馋突然问道:“皇兄,不是说蔻儿姐姐入宫待选了么,我还不能去见她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怕时间长了她忘了我。”
她没有什么朋友,就蔻儿耐得下性子陪她一起玩还能乐在其中,两个人都能开心,气氛十分的好,她很喜欢蔻儿,就是因为蔻儿要待选,不能去看,特别担心。
提起蔻儿,宣瑾昱猛然想起来来的正事,连忙问阿馋:“阿馋,你还记得你之前去你蔻儿姐姐家玩的事么?”
“当然记得!”阿馋重重地一点头,如数家珍,“蔻儿姐姐给我吃了好些南方的点心,她陪我玩手鞠,还教我画画儿,蔻儿姐姐教我怎么钓鱼怎么用草叶折青蛙,蔻儿姐姐特别好!”
她眼睛锃亮,满满都是对蔻儿的喜爱,充满了期望看着宣瑾昱:“皇兄,我什么时候去找蔻儿姐姐玩?”
“再等等,”宣瑾昱摸了摸妹妹的头,“等她入了宫,你就能随时去找她玩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阿馋,哥哥问你,你还记得当初和你蔻儿姐姐一起玩时,她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我?”
“没有啊!”阿馋摇摇头,“玩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才能玩的开心,这是蔻儿姐姐教我的,而且姐姐从来没有提起过哥哥!”
宣瑾昱心情有些低落,虽然之前也预设了这个结果,可他怎么也无法坦然接受,完全找不到线头,这千头万绪该怎么去解才好。
阿馋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扯了扯宣瑾昱的袖子,道:“皇兄,虽然蔻儿姐姐没有提起过你,但是有一次蔻儿姐姐还让我给你带了封信呢!”
宣瑾昱猛地一震,精神一下子高度提起,眼神炯炯看着阿馋,连声问:“带信,什么时候带信?信呢?”
阿馋被宣瑾昱吓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我忘了,好像好久好久了,夏天的时候吧……”
“阿馋,那信呢?”宣瑾昱怕吓到了妹妹,放软了声气,问道,“你放在哪里了?”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阿馋年纪有小,哪里记得住,再说一时半会儿的,她怎么想的起来,只能哭丧着脸看着哥哥摇摇头:“记不得了。”
她当时只当是蔻儿姐姐和她一样玩耍般,不知道信重要到过了几个月哥哥都还会来问,而且她那个时候不巧闹肚子疼,病了几天恹恹的,什么都没有想,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而且她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抛置了脑后。
哥哥过了几个月都还要来找,是不是说她弄丢了一份十分重要十分重要的信?
阿馋瘪着嘴差点要哭出起来了。
宣瑾昱心大起大落几次,简直都快要心梗了,他看着自己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的妹妹,伸手摸着妹妹的头安抚着,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响他突然露出一个和蔼的笑,用商量的语气温和的对阿馋说道:“阿馋,哥哥好久没有时间来陪你,不如这几天晚上,哥哥就睡在你偏殿陪你说话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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