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觉得口里有些凉凉的液体流了进来,已烧得糊涂了的木柔桑,如同溺水的人抓紧了那根救命的稻草,她想拚命去多喝些水,却总是力不从心。
柳姑姑见她能喝些水了,心下也松了些,便又对春染说道:“把鸡蛋打了蛋白,用银酒杯盛了拿来,快去。”
跟着又说道:“记得定不能叫那蛋黄滑进杯里。”
春意忙把取来的烧刀子拿出来:“姑姑,酒已经准备好,要怎样弄?”
“你和春风先到姑娘的床里边,仔细别冻到姑娘,拿帕子裹了银锭子沾了酒,一个给她擦脚心一个给她擦手心,小腿和手臂皆要擦拭。”
又对一旁打下手的春景道:“你就在床边帮姑娘擦另一边。”
她刚吩咐完,春意她们也才脱了鞋爬进床内,春染便拿了打好的蛋白过来。
“姑姑,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柳姑姑示意春景帮忙取了春染手上的东西,方才说道:“你过来扶着她,我得用蛋白给姑娘刮背,她嗓子里积了痰堵住了。”
柳姑姑听得木柔桑的嗓子里传来一阵扰人心烦的声音,越发心急了,这大半夜的也请不到大夫,只得拿了从宫中学来的办法救急。
春染不敢怠慢,忙递了杯子,又帮忙扶起木柔桑掀开了她后背的衣服。
“你们一个个也真是瞎胡闹,怎能让姑娘在外头受了寒,回来还饮这许多酒。”
她一边骂道,一边拿了酒杯快速的用帕子包了杯口,手一翻,便把杯口倒过来,对着木柔桑的背用力的刮拭。
不时她的背上便出现了一道道红痕,随着柳姑姑的动作加快,那两道又粗又艳的刮红,越发鲜红得刺人眼目。
众人这一忙活便已到了鸡打鸣时,等柳姑姑把杯中的蛋清换了三遍,木柔桑的背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紫红,屋内飘荡着浓浓地烧刀子味。
“去把门帘挑起,把屋内的酒气散散。”
春染等人早先给她擦手脚也是红通通一片,现下身上除了前身和脸蛋,没有一处皮肤是能叫人敢看的。
春意累得手都快脱臼了,伸手摸摸木柔桑的额头,顿时大松一口气:“姑姑,大好了,姑娘大好了。”
她一时激动,不免声音有些大了,柳姑姑遂骂道:“姑娘退烧了自然是好,你还生怕老夫人不知道,想自个儿挨罚不成,就今晚这事儿,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定是不能轻饶,重点的还有可能会被发卖掉,端看主子们的心意了。”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要.....”木柔桑的声音十分微弱,却也叫留心她的几人听了去。
柳姑姑极为内疚,拿帕子一边给她擦背,清理掉背上的蛋白,一边在她耳边细语。
“姑娘只管放心睡会儿,知道姑娘看重这四个丫头,定不会叫老夫人寻了错处发卖了她们。”
只是这四个丫头,少不得要挨些罚了,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跟在主子身边,已算是烧了高香。
木柔桑听了她的话,脑子晕晕的,已无力去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这四个丫头没事便昏睡过去了。
这事儿到底不敢瞒了老夫人,一早柳姑姑便亲自去回了话,又细说了晚上怎样处理的,左老夫人原本听到她发烧了,这心也跟着揪成了面疙瘩。
拿起拐杖狠狠地戳着地面:“昨儿,我家桑丫头还是好好的,你们这些下人到底是怎么服侍姑娘的,莫不是一个个喝酒耍赌分心,对姑娘照顾不周全?”
她心中十分气恼,这么多个下人连个姑娘都照顾不好,遂又问道:“你是怎么帮姑娘管教下人的,不要以为你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太婆子便要给你三分面子,我家桑丫头若是出了丁点事,你也甭想逃。”
柳姑姑身为教养姑姑难辞其咎,只得小意的不断赔不是,又道:“好在昨晚已经退烧了。”
一旁的夏雨与秋菊生怕老夫人翻昨夜的事把二人揪出来,忙也站出来求情,秋菊劝道:“老夫人,您昨晚不是说要夫人打发人去请大夫吗?”
眼前的左老夫人冷冷地看向她,吓得她心肝儿一颤悠,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姑娘身子不好,还是先请了大夫瞧过吧,老夫人要怪下人们,也要等到姑娘大好了才行,这会子姑娘那边离不得人。”
左老夫人这才收回恶狠狠盯住她的目光,又喊了冬梅过来:“你去趟夫人那儿,快些叫人请了大夫过来。”
自己却是拄着拐杖去了木柔桑的屋子里,眼见得服侍木柔桑的丫头们一个个眼睛红红,憔悴得利害,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忍住了,没有当场发作为难这些丫头们。
待她走到木柔桑的床前仔细一看,只觉得她就是被那寒霜打过的娇花,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左老夫人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小猴儿,小猴儿?可要快快好起来。”
木柔桑不知躺了多久,朦胧中似听到了老夫人亲切的声音,心中一阵酸痛,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滴落,又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替她拂去眼泪。
“乖孩子,忍忍,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可怜我家小猴儿,真是造孽啊,怎么就不是我这老太婆子病了呢,叫个小孩儿怎么熬啊。”
左老夫人见她这样儿,又想起早逝的女儿又一阵伤心,坐在她的床边抹眼泪。
“妹妹,妹妹!”
木槿之一得到消息便急匆匆地从前院赶了过来,人还没进屋子已着急得大喊。
木柔桑这回听得真切了,心中越发难过,到底还是叫木槿之伤心了。
“外祖母,我妹妹怎地了,她一向好好儿,怎会病得如此利害?”
木槿之大口喘着气,白净的脸已冻得通红,哈出的白气在他鼻尖凝成了小水珠,眼里溢满了忧心。
自小到大,他最怕的便是木柔桑病倒,当年瘦如柴杆的她在他怀里已经断了气,后来好容易才缓过命来,每每想到他怀中轻如毛发,瘦小的木柔桑,心中便是一阵绞痛。
左老夫人回头一看,见他不过是穿了件单袄就过来了,身上还有正在化开的雪花子,瞧得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终是不忍骂他不爱惜自个儿身子,遂问道:“伺候你的下人呢?冬雪呢?往常瞧着是个贴心的,怎连件斗篷都不与你取来?”
又吩咐了丫头们搬凳子,又另生了一盆子碳火供他取暖,木槿之想往床前瞧瞧木柔桑,又担心自个儿一身寒气撞到她,只得耐着性子焦急地喊:“妹妹,你到是说说话啊,外祖母我妹妹怎地了?”
这一问越发心中着急,想走上前去又犹豫,这一耽搁便有些恼那手脚慢的小丫头,只恨不得她端着碳盆子飞到自己面前。
“已经退了烧,又打发人去请大夫了。”
左老夫人伸手又摸摸木柔桑的额头:“好孩子,别怕,万事有外祖母看着呢!”
老人家只当木柔桑是昨晚受了惊吓,别不知她是心中郁结难散。
小丫头总算是把碳盆子端过来了,木槿之忙退后几步,凶狠地低吼道:“你什么心事,想熏死我妹妹么,没看到她病了,还端着盆子往跟前凑。”
那样子就如同是护着自家狼崽子的恶狼。
那小丫头无端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只是默默地端着盆子退后些,又让木槿之御了一身寒气,这才急步走向床前。
“少爷,你怎地跑得如此快,奴婢都追不上你。”冬雪这时才夹着斗篷追了过来。
木槿之冷冷道:“自个儿去外头待着,去了寒气再准进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来到床前,眼见得木柔桑不似往常神采奕奕心中越发难受。
不时,左夫人也得了消息,左人佑已去了衙门,她只带了自已的两个儿子及喻秀珠过来,再找柳姑姑问了一下原由,又担心左老夫人年岁已高,不适宜过多操心,便令左人文与左人贤去哄老夫人宽心。
大夫是被木槿之的小厮研墨,直接扛过来的,咳,这也成了他一惯的招式了,扛了大夫直接飞檐走壁而来。
可怜老大夫一把年纪了,却是因此遭了罪,呛得鼻子、嘴里尽是雪沫渣子,刚进了这正屋,便伸手一摸脸上的雪渣子,吹胡子瞪眼不肯给人瞧病。
好在左夫人闻讯赶了出来,好言相待又许以重金,这才把这位有名的老大夫留住了,请他进去给木柔桑问诊后,又开了几帖药,只道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再着凉云云。
左夫人眼见得左老夫人伤心不已,又请老大夫开了两帖安神汤,这才叫了下人打赏,又命人煎了药给她喂下去,一直连喝了三道,到了傍晚她方才清醒过来。
“妹妹?”
“外孙女?”
“小表妹?”
不过是刚刚微微睁开眼儿,一众人又围到了她的床前,木柔桑动了动嘴,发现嘴皮子撕裂得痛:“水......”
声音异常低哑,早已不复往日的明朗、清脆。
左老夫人忙叫人端了温开水来,又亲自喂给她喝,说道:“我可怜的小猴儿,这回能老实些天了,大夫已经开了药,过不了多久你又能活蹦乱跳了。”
再又叫了春染给木柔桑喂了些清粥,因吃了药发了一身汗,烧也完全退了。
木槿之便对左老夫人说道:“叫外祖母担心了,妹妹好生养病,外祖母守在你身边一天了,如今见你醒过来也该安心了,我先送了外祖母回屋子里去,回头再来瞧你。”
“是外孙女不好,劳外祖母操心了。”木柔桑的声音绵软无力。
左老夫人一大早起来,一直为了木柔桑的事操心,早已感到倦怠了。
听得木槿之的话,又见木柔桑有起色了,叹道:“一日未进食,才将将吃了点,省着点说话别费力气了,我也累了一天,如今你大好,我便安心了。”
木槿之忙上前亲自挽了老夫人离去,又回来看了木柔桑一回,见她依然晕沉沉的,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又睡了过去。
他心下便有些恼了苏瑞睿,不知他与木柔桑说了些什么,弄得自家妹妹现在是这般光景。
再说苏瑞睿当时那个即恼又气,却偏又被木柔桑扔在那里不得动弹,只能眼看着她离开。
在室内听到樊公公送木柔桑离去又回来的脚步声,心中很是想喊人进来,却无奈口不能言,只能站着身子摆着怪异的姿势,就在桌边立了一个时辰,真真是应了一句:活该。
刚好一时辰过去,他才挪了挪酸疼的身子,樊应德便在门外问:“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苏瑞睿闻言鼻子里面都要冒火了,他这是被木柔桑耍了,拖着僵硬的身子好不容易挨着板凳坐下。
这才甩着冷脸子道:“进来。”
樊应德一脚踏进门来,就恨不得缩回门外去,这里头冷唆唆地,便外头还要冷上十倍,再一看苏瑞睿那张很不爽的脸,心中哀吼不已。
苏瑞睿抬起眼,一记冷刀子戳过来,攀应德只得拎着自己的小脑袋走了进来,弯腰请安后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又见他手上正捏着一块玉佩,瞧着眼熟再一细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跪在地上求饶:“主子,主子饶命,奴才真不知啊,姑娘出门时只道王爷酒醉了......”
心中暗暗叫苦,不由埋怨木柔桑给他挖了个大坑。
“爷几时醉酒过?”
苏瑞睿冷冷地问道,暗恼樊应德跟随他如此久,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
樊应德只得委屈地低着头,心下嘀咕:谁不知你把那木姑娘兜在心坎上,那就是个小祖宗,他一个小小太监哪能得罪了去。
☆、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苏瑞睿见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越发恼了,冷笑道:“平日里,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樊应德心下揣摸一番,只得哭丧着脸,硬着头皮道:“主子,木姑娘才不过十四呢!”猴急啥啊,那么个大活人又不会跑掉。
苏瑞睿气得不行,又听了他的话到是冷静了一些,最后还是补上一句:“明年及笄。”
樊应德闻言这脑子就活了起来,忙道:“王爷请息怒,姑娘年纪小还不懂事呢!”
这话咋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那个小姑娘可是个机灵的,当时在王府叫襄阳王妃吃了闷亏还有口不能说。
偏他这烂理由反而入了苏瑞睿的耳,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遂问道:“可平安归去?”
“哪敢不送啊,奴才亲自送到马车边,又眼见着姑娘的马车走了才回的,刚才已送信来说,木姑娘已平安到家,是木少爷亲自迎出门的。”
“槿之?嗯!”
苏瑞睿不停的摸着手里的玉佩,心想着,等她及笄了再提也不迟,樊应德见他已定下心来,便忙退下招呼了侍卫们安排离去的事。
不过多时,便整顿好行装再备好马车,又请了苏瑞睿上了马车到了河边登舟准备回襄阳。
不想一阵铁骑声惊动了他,忙命人前去察探,不多时樊应德便接到了一个消息,一边想着怎么回禀,一边进了船舱。
苏瑞睿见他神色匆匆便知有不妥,遂问道:“何事?”声音清冷得叫樊应德打了个激灵。
“主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木姑娘她......”
“她怎么了?”他一个箭步窜上去,揪住樊应德的衣襟,眼中怒火丛生。
“咳,咳,咳,主,主子,放手啊,木姑娘,她,她病了!”
樊应德感觉衣襟一松,他就犹如那上岸的鱼蹦达回了水里,大口喘着气,心下暗道: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苏瑞睿并没有冲动地要奔去左府,只是背着手望向窗外的河水出神,那背影看起来很孤寂、落寞,看得一旁的樊应德疼得只捂住心口。
最终只闻他叹息一声:“可有请大夫?”
“传话的人说了,柳姑姑在木姑娘身边伺候着,主子,你只管放心便是。”
柳姑姑原是伺候过先皇后,后又随过贵妃的,更是懂得些医理,原本贵妃是不舍的,到底架不过苏瑞睿这个儿子求情,还是放她出了宫。
“唉,她非得这么拧着性子?还自个儿不爱惜身体。”他想去瞧瞧她也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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