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柔桑看了看那册上的编号,上面写着是玖,再看看脚下的箱子,上面刻的明明是肆,顿时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外祖母,那个箱子里装的什么?”她指着刻有“玖”字的箱子,上面还有一把鲤鱼铜锁。
“哦,我也不记得了,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们过去看看!”刚还在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哪儿了的左老夫人,马上就应了木柔桑的话,并抬脚走过去。
冬梅在后头见了抿嘴直笑,木柔桑朝她比了个“嘘!”
左老夫人慢吞吞的拿起一长串铜钥匙,从里头找啊找,试了又试,老半天了,忙得气喘吁吁,方才找对了钥匙,“咔嚓!”一声轻响,那把鲤鱼铜锁却是打开了。
左老夫人从怀里掏出老花镜盯着那锁看了半天,对冬梅吩咐道:“回头记得滴些菜油进去,这锁有些年头没有打开过了,怕是里头不太灵光了。”
木柔桑立于一旁无语的低头对对小手指头,唉,她还是不要吭声好。
左老夫人打开箱笼,又从里面翻了半天,方才找到一个一尺见方的首饰盒,乐开怀地抱了出来,又叫冬梅好生上了锁。
“走,咱们回屋子里看宝贝去。”她抱着那箱子不撒手,谁说要帮忙都不让。
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拉着木柔桑,牵着她回了屋里时了自己房间的外间,来到了罗汉床边坐下!
“冬梅,你带着其她三个去外头守着。”老夫人把屋里的下人统统赶了出去。
这才伸出长满老年斑的老手摸了摸那箱子,说道:“当年咱左家的家景自不如现在这般光景,为你娘置下的嫁妆也不算太多。”
她打开了箱子,望着那些陈旧的首饰一阵出神,半晌后方才落寞地说道:“当年家乡倒堤院,得了消息后便匆忙出逃,只来得及卷了一身细软,我却死死的抱着她的嫁妆,只想着逃出来了,也要给她寻个好婆家安身,不成想......”
说到这儿她伸手摸了一把眼泪,捡出一对赤金蝴蝶步摇说:“你娘小时候最喜扑蝶玩了,家中那时有个小后花园,她便时常带了小丫头在那里扑蝶儿玩。”
木柔桑探头一看,果然木箱里如她所想一般,无论钗、簪多数皆是蝴蝶,还是各式各样翅膀的。
左老夫人见她好奇,便道:“这些蝴蝶的样子便是你娘自己画下来的样子,央了我拿去给那打首饰的师傅,不曾想当日走散后便再不见人影,再寻到时却已是黄土一坯了。”
左老夫人因见了旧物,触动了她心中那股子思念,越发哭得伤心了,木柔桑原就不是个硬心肠的人,这一哭也把她招惹得眼圈儿红红的,更何况这些遗物还是原身的娘亲留下的。
“外祖母莫要哭了,仔细伤心了身子,舅舅、舅母到时又要担忧了。”
左老夫人在她的劝解下,这才慢慢停下了,哽咽道:“如今这些首饰交到你手头上,她必是可以安心了。”
木柔桑即想把原身娘留下的遗物拿了,又担心左夫人她们知了会不高兴。
左老夫人瞧她神情不定,哪会不知她想什么,老脸一板,说道:“我说给你便给你,这原就是你娘的遗物,她的陪嫁之物自是要留给她的儿女,还有块前朝古砚,几本孤本,那些我便留给槿儿了。”
木柔桑到不计较这些,即然是这个娘亲留下的,自是由两兄妹继承了。“外祖母,那我不客气了,原本就是娘的遗物,我也想留着有个念想。”
左老夫人摸了一把眼泪,说道:“我知你娘是受尽了苦,油尽灯灭,自是没什么物什留给你们做个念想,今日翻出这些东西便是要留给你们的,回头我便打发人把那古砚及孤本都送去给槿之,想必他得了去也能慰藉一番自己。”
木柔桑捧着这个一尺见方的首饰匣子,心中却是沉甸甸的,她并没有见过这原身的娘,只是记忆深处偶儿会飘出一缕模糊的身影,她低声道:“我却记不清她长得是何样儿了。”
“不说你,当时年纪尚小,便是我这老婆子也记不得她是什么样儿了,往些年还能记起她的笑容,现在却是越发模糊不清了。”左老夫人又是一阵伤感,祖孙俩窝在房里又伤心难过了一阵。
木柔桑到底怕左老夫人太过伤心,便唤了小丫头打了洗脸水过来,伺候着左老夫人洗漱过后,扶她在罗汉床上靠着,自己也脱了鞋子坐于里侧,说道:“外祖母可是头痛了。”
左老夫人哭了一阵,觉得头痛不已,正有些哼哼唧唧,木柔桑便伸手给她按按脑门,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左老夫人的鼾声。
她这才下了罗汉床,又仔细给左老夫人盖好被子,这才抱着首饰盒悄悄出了门,原本睡得很香的左老夫人翻了个身,看了她背影一眼,咕嚷了一句:“难为这孩子了!”便又沉沉睡去。
转眼三日已过,正是暖阳轻洒,浅夏芬芳时。
木柔桑一大早便起来了,带着四个大丫头去左老夫人房里请辞,正好碰到了同来的木槿之,左老夫人自是万分不舍,拽着木柔桑的衣角眼泪巴巴,弄得她差点就点头应下继续留住左府。
木槿之在一旁道:“外祖母,妹妹不过是换过地儿睡觉,就似她搬出碧纱橱住进了小院一般,每日还是会来给您老请安的。”
左老夫人心中十分难受,说道:“我家小猴儿好不容易才寻回来,这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呢,我祖孙俩住一块儿,我都是掰着手指头算,每和乐过一日,我这老婆子便觉得又赚上一日了,不想如今却又是要离我而去。”
正她左夫人带着喻秀珠来送行,见得屋内众人都眼儿红红的,她也是清楚老夫人的脾性,便走到她跟前请了安,方才劝道:“老夫人莫要难过,桑丫头又不是走了不回,她不过是住在外头罢了,每日里还是要回府里来玩耍、吃饭,陪您打马吊的,您上回不是说她坑了你二十文铜板子么,下回把她叫过来,我陪您老人家一起打,定要把这丫头兜里的铜板子赢过来。”
左老夫人经她一说,也道:“你也是个皮实的猴儿,这张利嘴到是说对了,咱们可不许叫她卷了那二十文铜板子跑路了,你可得记着了,定是要赢回来的。”
她又对木槿之道:“槿儿,你入了国子监后,便算是半只脚踏入官场了,想必平日应酬谢也不少,外祖母怕你过于劳累奔波,你且留着沐休日来看看我,或是得了空闲便带着小猴儿过来吃晚饭,我也会时常差人去接你俩过来小住。”
众人听她这么一安排,都乐了,这搬不搬还真没多大区别了,木家两兄妹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白日里还是跟平时一般样。
☆、第341章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外祖母只管放心,原是做晚辈得该多多承欢膝下,自舅舅寻到我两兄妹至今,多得外祖母把我两疼到骨子里,舅舅、舅母更是待我两兄妹如同亲生一般,表兄弟也是如亲兄弟一般,大表嫂又如亲嫂般时时关怀,我两兄妹自是铭记在心万不敢忘,今日虽搬出府去,但还是会如同平时般来给外祖母、舅舅、舅母请安。”
木槿之怕左老夫人太过伤心,连连做了保证。
左老夫人知终是留不住的,这才摸了把眼泪,又吩咐左夫人道:“听说你亲自打发了婆子丫头帮忙收拾妥当了,你办事儿我放心呢,想必那处地儿已洗刷干净了,得了空,你还是亲自去走一趟,到底只是两兄妹住在那处,我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左夫人哪敢推却,忙应下这差事,又叫来小丫头交待一番,这才同喻秀珠说:“今日家中之事便由你照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便今日同去看看,也省得老夫人心中记挂。”
喻秀珠忙道:“母亲请自便,妹妹鲜少出门子,又加上今日事多,只怕到了那边也要手忙脚乱一番,有母亲去帮衬一下,想必很快就能把事儿理顺。”
左老夫人在旁听了说道:“正是这理儿呢,媳妇你且要多多用心帮忙打点一下,小猴儿还年轻,有多半事儿不知打理,你随同去也好,正好手把手的教教她。”左夫人说要同去,却是给了她老人家一颗定心丸。
木家两兄妹的行李足装了十三两马车,其中有一部分是木柔桑的嫁妆,左夫人走前,两兄妹随后,不时便从正门走出来,上了马车交待马夫径直前往猫儿胡同。马车过了安南门,正好路过满福坊,左夫人挑起车窗帘指着一条胡同道:“这儿进去便是公侯们的住所,你们买的院子正好是这条街的拐出去的另一头。”
“公侯们住的地方?”木柔桑不觉想起了杨子轩,打进京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唯有靠丫头小厮们谈起,才能得知他只字片言的消息。
“忠义侯府不在这个胡同,是在另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里最大的一家便是武陵侯家。”左夫人是过来人,哪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木柔桑透过车帘往外张望,只见那胡同当真是比这三襆巷子还要富贵,马车路过那胡同时,只见最近的一户门前有两方白玉石狮镇门,门外人影绰绰,想来是守门的门人。
“舅母,听哥哥说,我们新买的宅子是江南水乡的风格,我到是极喜欢那种小巧玲珑的庭院。”
左夫人笑道:“你到是同我一个喜好,不愧是我的嫡亲外甥女,我本是京城人氏,在未出阁前便不曾在外走动过,后来还是随了你舅舅外放,我这才能出了些出门子游玩的机会,南边不似北地这般规矩森严,我到是喜欢南边多些。”
木柔桑抿嘴轻笑,显然她舅母也是喜能常出门子走动一番。
“舅母,妹妹,前面便是忠义胡同了,忠义胡同一半以上为杨氏族人所居,忠义侯府便是此胡同最大的家。”
“舅母,不是说这里是公侯之家方可入住吗?”木柔桑想不明白了。
左夫人问她:“你可听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木柔桑为之语塞,原来一个家族只要出了一个,便都能住在这条胡同里了。
“忠义侯府及其他几家侯府都是从此胡同出来,而他们的族人却并非是走此胡同,只能是走后门,绕到后街上再转到正街上来。”左夫人把这里面的猫腻都告诉她。
“也就是说,这几家侯府后面还有后街?而我们现在走的是正街?”
“妹妹所言极是,忠义胡同所包括的正是还有各家族人所居之地。”原来簪缨世族便是如此行事。
好在是捡了清晨行事,此时大多高官贵族都还没有出门,路上不过是有些商人的马车,见了左府高高挂起的标志,又见是一支搬运行李的车队,都小心的让到两边去了。
从左府出发,前后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木槿之所购买的猫儿胡同,富荣、富安一身蜀锦长衫,见得木家的马车停到了门口,忙带了几个穿深灰色衣裳的下人迎上来。
“奴才富安(富荣)见过少爷,姑娘,见过舅夫人!”
富安、富荣早已成亲,不复当年的毛头小伙样儿,富安十分精瘦,瞧着就是个会来事儿的,富荣人如其名,却是一身好富态,笑起了两眼眯成了一线天。
左夫人下了马车左右看看,猫儿胡同的路比三襆巷子的稍窄了那么一米米,她还是很满意的点点头。
木柔桑头戴帷帽,由春染、春意扶着从车内缓缓下来,透过大门只见青石雕的莲鲤壁影下有一汪活水,是从壁影上的鲤鱼嘴里喷出来的,而壁影下有个玉石池,池水清澈见底,上面漂着几朵紫色睡莲。
呆板的壁照瞬间似活过来了,初夏的天气已有些炎热,进得大门迎面扑来阵阵凉意,伴着沽沽的流水声,越发鲜活而又透心凉。
“好,好,好!”左夫人高兴的连说三个好字。
“我不过是刚进门,便见到如此奇巧物什,怪不得你舅舅说院子虽只中等,却不止值那些银钱呢!”
木柔桑踩着精致的小绣花鞋,探头往池子里张望,嚷嚷道:“怎地没有小鱼儿?”
木槿之说道:“妹妹若喜欢,待这几日安定下来了,我便使人去庄子上网些小鱼儿放进来,这池水浅,怕是养不了大个儿的金鲤,便弄小鱼小虾来添些野趣味。”
他这样一说,木柔桑到是想起小山村来了,说道:“也不知小山村这会子怎样了。”
“莫担心,好着呢,虽说去年冬拉壮劳力弄得蜀地民怨四起,不过整个小山村的人都还好,听旺财叔说,那码头越发修得火热,来往的人丁也不知繁几,如今村民们大多把田地佃出去了,自已却是做起了小买卖赚些辛苦钱。”
左夫人说道:“看来那处地儿是真要旺了,哎,越往后走便越要看你们这一辈的了。”
木槿之笑道:“舅母放心,那处地儿修了个大码头,比我们原本设想的还要大,小山村以后或许会变更成小山城也难说。”
木柔桑听了心中越发高兴,为啥?哦,她终于如愿意偿的成为一枚土豪了,要房子有房子,要银子有银子,要地皮子有地皮子,要铺子有铺子。
“舅夫人,少爷,姑娘,这边请!”拾书从里头钻出来,忙引了众人往里头行去。
木槿之抬头问道:“可有安置好?”
拾书忙回禀道:“少爷只管放心,奴才已交待下去,他们自会去找洗砚与春染,听候两人的差遣。”
一旁的研墨到是说道:“舅夫人,少爷,姑娘,里头真的与京城和蜀州时的不一般,哎哟,瞧得奴才都不知该往那儿放脚了,生怕一不小心便弄坏了。”
木柔桑轻笑道:“那你们快些带我等去瞧瞧,到底是个怎样子的好看。”心中却是信了研墨的话,她最喜那种小桥流水、怪石嶙峋、水榭楼台错落的江南风格。
拾书说道:“少爷,奴才这几日一直在忙这边,已瞧过这房子有九成新,新墙青黛瓦皆不需修补,到是没有添几个钱,只是姑娘的闺阁单添了一个拔步床,屏风帘幔也是彩衣阁赶制出来的,听新来的掌柜说,有那好奇的官家夫人来闲逛时瞧见了,便也多定了几套。”
这到是一大喜事,木柔桑的彩衣阁虽在蜀州和襄阳出名,在京城却算不得什么。
“当真是好事呢!说来还要多谢舅母的帮衬,我这第二间方才能开起来。”
左夫人忍不住笑道:“我惹不帮你,还有哪个可帮。”
不说左老夫人极疼宠木柔桑,左夫人自己便是如此,也与木柔桑搂银子不吃独食有很大关系,更何况木家越是兴旺,她的两个儿子与两兄妹是亲老表,自是巴不得儿子们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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