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丢了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两个书童还在林中留下两封书信。
一封是楚瑶之前写给徐公的,一封是他们留下让这些人带给楚沅的,大概意思是说:既然你不尊重我师门规矩,那这封信也不用带回去了,即便是公主的面子也不行,现在就将信退还与你。
楚沅看着被退还的信,大怒,当即踢翻了几案。
殿中一众人吓得不敢出声,楚岱山却趁机又挑拨起来。
“公主一定压根儿就没打算为我楚国邀请徐公出山!这封信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楚沅面色铁青,刷的一声将信纸抽了出来,一目三行。
却见信上楚瑶言辞恳切,句句都在为楚国着想,放低身段一再恳求徐公能出山襄助楚国。
楚沅又想起当初楚瑶特地叮嘱他的事,气的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最终重重一拳捶在了柱子上。
若是听了绵绵的话,若是没有派人去跟踪那两个书童,这封信一定就能送到徐公手上了,说不定徐公就答应了。
悔啊!
悔啊!!
楚岱山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还欲再行挑拨之事,却被楚沅黑着脸命人赶了出去,跌坐在殿前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平日的威风可言。
另一边,孟泉已经知道自家儿子跑去追赶送亲队伍了,无奈的扶额叹息。
“我一直瞒着他就是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没想到……”
还是没拦住啊。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何必跑这一趟呢?
傻孩子。
…………………………
孟无霜并没有一路跟随送亲队伍把楚瑶送出楚国,因为他跟着队伍走了两天,就被楚瑶劝回去了。
他看着楚瑶平静的脸色,握着马鞭的手紧紧攥起。
“我再送你一程就走,就到楚国边境就好,很快就到了……”
“表哥,无论送到哪里,总是要分别的,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回去吧。”
孟无霜紧紧的盯着她,喉中干涩,许久才说出两个字:“绵绵……”
后面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看着楚瑶毫无波澜的眼睛,却最终尽数咽了回去。
少年仰了仰头,再次看向楚瑶时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好,我这就回去,那你……保重!”
“嗯,表哥保重。”
楚瑶施礼。
孟无霜点头,招呼自己的部众,与穆成魏祁等人打过招呼后调转马头。
离开前最后看了楚瑶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再转头时已是眼眶通红,强忍许久的泪夺眶而出。
少年没有抬手去擦,轻点马腹扬长而去,迎风滑落的泪贴在脸上一阵刺痛。
保重……
保重!
萧谨言看着孟无霜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
这珍月公主不止是受老男人欢迎嘛,少年也很喜欢啊!
他又转头去看了看魏祁,道:“这无双公子不想走呢。”
魏祁睇他一眼:如何?
“珍月公主行事磊落亦毫不留情,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因为她污蔑我偷看她洗澡。
当然,这个理由魏祁是不会说出来的,所以没有理他。
“难道你曾喜欢过她被她拒绝了?”
萧谨言追着他的屁股好奇询问。
魏祁猛地回过头:“我会喜欢她?笑话!”
说的肯定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萧谨言不惧他的怒意笑着调侃:“我看这珍月公主没什么不好的,你娶了她也不错,说不定以后就喜欢了呢?”
“绝无可能!”
魏祁断言,仿佛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喜欢后面马车里的女人。
萧谨言啧啧两声:“世子啊,我觉得吧,做人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万一哪天……”
“没有这种万一!”
魏祁说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越过萧谨言向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后。
萧谨言:世子,打脸不?
魏祁:………………
第17章 面子
迎亲队伍即将进入魏京前夕,魏祁派去楚京的部下回来了,并将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报给了他。
三年前,楚瑶被接回楚国,却因在大燕时备受燕帝宠爱而被楚家人排挤。
起初楚瑶并未与楚家人发生什么太大的矛盾,直到楚家族长楚岱山出面,决定换掉楚瑶身边的下人,将她之前从大燕带回来的下人全部处死。
楚瑶大怒,当即命人将楚岱山赶了出去,并道从今以后再不许他踏入自己殿门。
楚瑶与楚家人的矛盾彻底爆发,楚家人暗中都说楚瑶在大燕待的久了,恃宠生娇,将大燕的习性带到了楚国,如今已经是半个大燕人。
后来楚瑶离开楚家,搬入公主府,与楚家几乎断绝往来,只让楚国国主楚沅及其夫人孟氏登门,其余楚家人想要上门拜访,一律不见。
此举更令楚家人不满,私下的流言蜚语更盛。
就在此次两国联姻之事定下后不久,楚家几位小娘子还曾在宫中与楚瑶发生争执,原因似乎是那几人趁楚瑶不在楚宫之时想要擅闯梧桐苑,却被恰好回宫的楚瑶抓了个正着。
魏祁听着下人的禀报,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楚家人……是疯了吗?
作为一个生长在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族,除了祖母有些不省心外,就再也没遇到过别的家庭问题的魏祁,是不大理解楚家人这样的做法的。
“还是那句话,她是女孩子啊……”
萧谨言在旁再次轻叹。
世人对女子的苛求总是多于男子,同样是在大燕为质,其余几国的质子回到自己的母国之后都受到了礼遇,珍月公主却被多方排挤。
魏祁听了却摇头,绝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还有眼力和胸襟。”
他当初也从大燕带回了几个部下,回国后父亲母亲却从来没有人为难过这些人,反而对他们之前在大燕照顾保护了他而十分感激。
换到楚国,楚家人却觉得楚瑶带回去的那些人会是细作,将来会心向大燕出卖楚国。
甚至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只因自己的怀疑就要将这些人处死。
他们却忘了,当初在大燕,是这些人照顾了楚瑶七年,相比起楚家人,楚瑶显然跟这些人更亲近,感情更深厚。
毫无缘由的便要将自己的心腹处死,换做是他他也会怒气冲天。
萧谨言摇头轻叹:“我还当珍月公主回国后势必像当初在大燕一般备受宠爱,没想到……楚国做的都是些表面功夫,私底下竟是这样对待她。”
他不相信楚岱山在没人支持的情况下就敢对楚瑶提出这样的要求,说白了还是楚沅也对那些下人不放心,所以才对楚岱山的做法视而不见,暗中纵容。
就像之前他们在途中被马匪埋伏那次,虽然被抓到的只有一个楚三郎,但若没有楚沅的示意,他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耐做这种事?
“心胸如此狭隘,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魏祁没有说话,那几个去打听消息的部下却还有话没说完。
“因为时间匆忙,我们只来得及打探到这些。听说楚家人之前还曾对珍月公主的嫁妆做过手脚,只是后来被发现了,没有得手。”
“不过这件事没有明确的证据,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隐约的得到一些风声而已。”
“另外……”
这人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魏祁蹙眉:“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
那人应诺,将刚刚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正准备离开楚京的时候,楚宫忽然着了一场火,火势很大,烧了足足一整晚才停下。”
“后来听说……着火的地方是梧桐苑,似乎是因为珍月公主出嫁了,梧桐苑的宫人照顾院子不用心,导致灯烛烧着了帷幔都不知道,还是被巡夜的侍卫发现才叫了人来灭火。”
“可是等火扑灭的时候,整个梧桐苑连同周围几座宫殿都化作了废墟,根本无法再修缮了。”
这样一场大火,除非把废墟上的东西全都拆了,然后重建,不然没有别的办法。
那人想到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吞咽一声,又道:“在这之前,我们曾听说楚家几位小娘子与珍月公主在宫中发生争执的时候,楚家二娘子说过一句,将来这梧桐苑会是她的……”
所以,他们怀疑这场火根本就是就是珍月公主自己安排人放的。
魏祁与萧谨言的面色果然又沉了沉,沉默片刻才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这珍月公主……不仅对他人毫不留情,对自己也一样啊。”
萧谨言半晌才叹了这么一句。
楚家人前脚派了人来埋伏截杀她,她后脚就让人把自己曾经住过的梧桐苑烧了。
被派去打听消息的几人可能觉得她这是不想让自己的东西落到楚二娘手里,宁愿毁了也不便宜了别人。
但他却知道绝非如此,不然珍月公主不用等这么久才下手,早在离开楚宫后就可以动手了。
此刻才做这样的事,定是彻底寒了心,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曾经住过的地方了。
他若没猜错,梧桐山上的那座公主府怕是也不会保留太久,等到合适的时机,珍月公主一定会把那里也付之一炬。
“可惜啊,如此才情又如此心性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萧谨言啧啧两声,“楚王一定也经常感叹这句!”
魏祁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又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
“我说……你就不为这位珍月公主感到可惜吗?碰上这样的家人真的很惨啊。”
萧谨言不平道。
“与我何干?”
“她是你的妻子啊!”
“又不是我想娶的。”
“……世子,不管你想不想愿不愿意,总归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她如今已经没有了娘家的支持,你这个做丈夫的再不给她做些脸子,她以后在魏国很不好过啊。”
魏祁很想再说一句“与我何干”,但话到嘴边想起刚刚部下打探到的那些消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有徐公和穆家军在背后支持,还用得着我给她做面子?”
只这两样就够让许多人敬畏她了。
“那怎么能一样,公主即便再厉害也还是个女人,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丈夫给不给她面子,不然那些伺候她的人难免就会看轻她。”
“比如你这些日子一直不与公主说话,也不愿靠近公主,咱们迎亲队伍中不少人就已对公主心生懈怠了。”
萧谨言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是真心觉得珍月公主这个人不错,很适合做他们魏国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主夫人。
所以他一心希望魏祁能与楚瑶感情和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看相厌。
魏祁听了他的话再次皱眉,半晌才憋出一句:“麻烦。”
但第二天再赶路时,还是骑马走到了楚瑶马车的旁边,不再像之前那样远远的避开。
谁知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车中的青青就掀开帘子问了一句:“世子,公主让奴婢问问您,您有什么事吗?”
“……没有。”
魏祁目视前方,连头都没转过去。
没事你走的这么近干吗?
青青腹诽,又道:“那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离远点儿?公主正看书呢,您在这儿挡着她的光了。”
挡着……她的……光了?
魏祁猛地转头,就见自己骑在马上的身影刚好投射下一片影子,正印在车窗的位置。
他沉着脸握了握拳,闷哼一声走了。
就知道!这个女人才不需要他给她做面子!
…………………………
此时,身在魏国的魏夫人也已经知道徐公和穆成给楚瑶添妆,以及迎亲队伍在半途遇袭的事。
听着下人的禀报,魏夫人眉头紧蹙。
“想不到这楚国国主都已经把人嫁给咱们魏国了,却还想把嫁妆收回去,这可真是……”
不要脸!
身为一国之主,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
偏偏楚魏两国正值联姻之际,他们也不好把这层纸捅破了。
魏延早已见惯了各种阴私手段,不把自己女儿当人的也不是没有,到没有像她这么吃惊。
“不过……这珍月公主竟有这样的人脉和影响力,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魏夫人亦是点头:“穆氏满门忠良,徐公德高望重,早年间还听祁儿提过,徐公亦算是他的半师。能被这两人认可并看重,按理说这珍月公主的品性应该不差啊,怎么祁儿却说……”
她不解的摇了摇头,低声喃喃:“当年之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谁知道呢。”
魏延耸了耸肩。
“左右珍月公主马上就要嫁到咱们魏国了,有什么误会将来问清楚解开也就是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魏夫人嗯了一声,心想也是,便将此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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