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焦躁的四处走着,最终在净房前停了下来, 靠在门边,一动不动。
楚瑶一出来,就看到守在门外的他,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 就被男人轻轻带进了怀里。
这里没有线,魏祁抱着她,埋首在她颈侧,贴着她耳畔湿漉漉的头发,低语一句:“绵绵,今晚去我那边睡好不好?”
他借着给她擦药酒的机会抱她去他那边睡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楚瑶自己愿意去的。
白日里陈刚的话让他高兴,但高兴之余,也希望能从楚瑶这里得到一点儿回应。
恩爱,两个人相互之间的感情才能称为恩爱,只一个人算什么恩爱。
如果绵绵能答应去他那边睡一晚,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至少证明……
“不。”
脑子里的念头刚一闪过,女人清脆而又果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拒绝的毫不犹豫。
魏祁身子一僵,肩膀微微垮了下去,满怀期望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哦了一声,松开手,脸上努力维持着刚刚的笑:“好,那……等你愿意的时候再说吧,我……先去沐浴。”
说完转身便进了净房。
楚瑶站在门口,听着身后的关门声,男人进去后似乎连衣裳都没脱就扑通跳进池子里的水声,垂了垂首,没有说话。
倒是青青犹豫着张了张口:“公主,那池子里的水……还没换呢。”
…………………………
魏祁出来时果然见到楚瑶已经躺在了她自己那边,地上的绳子仍旧泾渭分明的将屋子隔成了两边。
他看了一眼,吹熄房中的灯,只留下那盏灯光最弱的,然后回到自己那边躺下。
刚刚不应该一时冲动就问出那么一句的,弄得彼此都尴尬。
绵绵愿意过来的时候自会过来,愿意把那条线撤掉的时候自会撤掉,他多什么嘴。
还是心急了……
心急了。
魏祁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过了很久才终于睡着。
另一边,楚瑶亦是久久难以入眠,看着帐顶发了许久的呆。
除了对魏祁动了杀心的那一回,她再也没有主动迈出过那条线。
这条线起初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让魏祁碍于面子不好过来对他行夫妻敦伦之事,借机凌虐她。
后来……
后来……为什么还要留着这条线呢?
她明明知道即使让魏祁过来了也没什么,知道他哪怕真的想跟她圆房,也不会伤害她。
可是……
楚瑶往被子里缩了缩,用锦被盖住了半张脸。
明明在嫁来大魏之前就做好了与魏祁行房的准备,可她现在却害怕了。
怕什么呢?
到底在怕什么……
楚瑶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梦里魏祁站在线的另一边,对她温柔地笑:“绵绵,来啊,过来啊。”
她心口砰砰的跳着,握着装在荷包里的平安符,循着那声音一步步向前,仿佛前面有什么充满希望的东西。
像当初棺材的小孔里伸进来的芦苇杆,像在大燕时母亲时不时寄来的各种并不名贵但充满了思念的小物件。
她手中的平安符越握越紧,壮着胆子迈了过去,笑着唤那神情温柔的人:“阿祁。”
眼前画面却陡然一变,他们的房间忽然变成了楚国的凤栖宫,新婚的楚沅满目情深的看着孟氏,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今生只娶她一人。
孟氏感动非常,倾尽家族之力助他登上国主之位,连自己的嫁妆也尽数给了他。
然后转眼间,楚沅就纳了一房妾室,椒房独宠。
凤栖宫里的大红帷帐变得黯淡无光,孟氏一人独坐在床边黯然流泪,满头青丝渐生白发。
另一边楚沅却抱着妾室喝得红光满面,嘲讽孟氏容颜已去,垂垂老矣。
“母亲……”
楚瑶唤了一声,想去抱住孟氏,刚迈出脚,凤栖宫却又变了模样。
这是一间明亮的屋子,房中烛光亮得刺眼,前方不远处的地上刻着一个繁复的阵法,与她当年在地宫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阵法中间不再是棺材,而是一鼎炼丹炉,炉中正燃着熊熊的烈火。
曹正罡与燕帝站在丹炉边,见到她后露出欣喜的笑。
“珍月,你来了?”
楚瑶心口猛的一缩,一股无边的恐惧漫上心头。
她下意识的要转身逃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她的手脚都被镣铐束缚着,脚下是一个与那丹炉下的阵法一样的图案。
两个阵法中间用几道凹槽相连,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这边引过去。
曹正罡满面笑容的对燕帝道:“陛下,您看珍月公主多么爱重您,竟自愿奉上自己的心为您炼丹。”
楚瑶摇头:不,我没有!我不是自愿的!
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到燕帝欣慰的点了点头。
曹正罡拿着一把匕首走到她身边,笑看着她:“公主,陛下养了你十几年,给了你无上的荣光,现在是你报答他的时候了。”
说着用匕首在她心口虚划一圈,然后一个用力,狠狠地刺了下去。
楚瑶感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划破皮肤,穿透血肉,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身体里,又沿着什么形状不断地横拉下滑。
最后,一只手伸进她的胸腔,掏出了一颗鲜活的心脏,转身献宝般的捧给燕帝。
“陛下,炼丹所需的最后一物,凤女之心,齐了。”
燕帝贪恋的看着那颗心,想伸手似乎又怕碰脏了它,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只让曹正罡赶紧把它投入丹炉。
楚瑶看着自己的心被扔进了炉火,鲜血从她胸前汩汩涌出,填满了地上的花纹,沿着凹槽源源不断的流向丹炉下方。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不远处,有一条小指粗细的绳子,在地上崩成了一条线。
要是不迈过来就好了,要是不迈过来就好了……
她的心,就不会被别人拿走了。
…………………………
“绵绵!绵绵!”
耳边响起男人焦急的呼唤声,身体似乎在被人不断的摇晃着。
楚瑶缓缓睁开眼,就见魏祁正满头大汗的看着她。
“醒了,醒了!”
他赶忙唤来青青。
青青看了一眼,又给楚瑶把了把脉,松了口气,抬手擦去自己额前的汗。
“公主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严重的梦魇过了,这是怎么了?”
白日里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晚上说梦魇就梦魇了。
“那现在呢?有没有事?”
魏祁问。
“没事,就是有些受惊,我去煎副安神的汤药就好了。”
说着转身便退了出去。
魏祁坐在床边,把楚瑶抱起来揽在怀里。
“吓死我了,你好端端的怎么梦魇了?不停的说胡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楚瑶懵懵懂懂的躺在他怀里,脑子里的画面还没有全部散去。
胡话?
她说胡话了吗?
可是梦里她明明根本就没办法出声。
“我说什么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的问道。
“一会儿喊母亲,一会儿又说什么我的心。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可怕吗?”
心?
楚瑶抬手,有些后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跳着的,还在,她的心还在。
“没事……没梦到什么。”
她喃喃道,眸光有些呆滞,似乎被吓的太厉害了,还没回过神。
魏祁心疼的抱紧了她,也不再逼问,吻了吻她的额头,让人打了水又找了身干净的衣裳来,服侍她把身上被汗打湿的这套换掉。
楚瑶麻木的任由下人给她擦拭身体,直到裤子要被脱下来时才想起来看一眼魏祁。
见他早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这才放下心来,把裤子脱了下来。
待她窸窸窣窣的换好了衣裳,下人把水盆端了下去,魏祁才转过身来,再次抱住了她,也不说话,只是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脊背,无声安抚。
楚瑶靠在他怀中,看着地上那道线,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捏紧了他的衣襟,喃喃地唤了一声:“魏祁。”
“嗯?”
“别喜欢我。”
“……”
“我不会喜欢你的。”
这样的话她之前已经说过一遍,魏祁当时反驳回去了,让她别把话说的太早。
但这次他没有,而是把手放在她胸前,贴在她的心口。
“母亲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以,我总能捂热你的。
楚瑶抬头看他,见到的是温柔的眉眼,坚定的神情,专注而又坚毅。
而那覆在胸前的手,与梦中冰凉的匕首全然不同,带着温暖的温度,像是一层铠甲,覆盖在那跳动的地方,没有侵略,只有保护。
男人缓缓低下了头,渐渐靠近,印上她的唇,辗转轻吮,掌心的温度越发滚烫。
楚瑶像是着了魔,闭上眼,任由他亲吻自己,那炙热的掌心渐渐游走起来,撩拨她的心弦。
青青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把手里药碗砸了,赶紧转身又退了出去,药汁从碗里荡出来烫了手也不敢扔,怕惊吓了房中的一对儿鸳鸯。
可是退出去归退出去,又担心公主刚醒来世子就对她做这种事,怕是不太好。
好在房中虽然传出了一阵喘息声,但片刻便安静下来,想来世子终究顾忌着公主的身子,没有强来。
她松了口气,倚在门边发起了呆,过一会儿又无声笑了起来。
这门婚事的开头虽然不太好,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见得就真的那么糟糕。
最起码,世子该是真心待公主的。
房中,魏祁也不知怎么了,吻着吻着就把楚瑶压在了身下。
女人的乖巧顺从让他欣喜若狂,那第一次攀上的柔软更是让他迷恋的不忍收手。
他加重了自己的吻,试探着把手从衣襟探了进去,触手滑腻香软,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下,哑声问道:“绵绵,你愿意吗?”
女人红唇微肿,气息亦是有些不稳,看着帐顶喃喃回道:“愿意。”
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正要去解她的衣裳,就听她紧接着说了一句:“除了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魏祁愣住了,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碰冷水,浴火瞬间熄灭。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只看中你的美色,觊觎你身子的人?”
楚瑶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一下,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楚瑶没有说话,只是渐渐平复了呼吸,收回目光,沉默不言。
魏祁在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等来的却只是沉默,沉着脸收回了手,将她的衣襟整理好,转过身坐了起来。
原本是想回自己那边的,但终究是没舍得。
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这一脚踏回去了,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于是兀自坐在床边生了会儿闷气,又躺了下去,只是别扭的背对着楚瑶。
楚瑶愣愣的看着帐顶,许久才蜷着身子转了个身,亦背对着魏祁。
两人背靠背的躺着,谁也没有睡着。
最终还是魏祁沉不住气,气冲冲的又转过身来,把楚瑶圈在了怀里。
楚瑶背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因为气恼而有些粗重的呼吸,已经沉下的心再次颤动起来,刚才被他手掌碰过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转过身,扎进了魏祁怀里,像只在外面淋了雨的猫儿,终于找到了避雨的地方,缩在他怀中揽着他的腰一动不动。
魏祁愣了一下,下一刻轻叹一声,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你啊……”
那声音充斥着宠溺与无奈,楚瑶又往他怀里钻了钻,闭上眼安静睡着了。
第67章 运气
位于大魏各地的数十名周国细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一网打尽, 等周昊得知时为时已晚,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多年心血就这样瞬间被人去之八九, 周昊的恼怒可想而知。
除了恼怒之外, 这件事带给他更多的则是难堪。
周昊的弟弟周妟只比他小两岁,兄弟两人年幼时关系原本还不错, 但随着后来周昊被送往大燕为质, 两人分隔两地,关系便渐渐生疏了。
周妟自认自己各方面都不比周昊差, 只因自己不是长子,在周昊回国后就要事事低他一头, 心中格外不忿。
而周夫人虽也记挂远在大燕的周昊, 但到底还是跟从小就一直承欢膝下, 在她身边长大的周妟更亲近一些。
这更助长了周妟的野心,让他不甘屈居于周昊之下,事事都要跟周昊争个高下。
此次周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周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各种场合对周昊明嘲暗讽。
尤其在听说这次事件全都是因为上次周昊刺杀楚瑶不成, 反被楚瑶抓了他的几个心腹才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之后,更是大肆嘲讽,说周昊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周昊听了气极反笑, 对他道:“对,我的确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可你呢?你连跟她过招都不配,就是想输都没资格输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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