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刀的手一颤,下一刻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硬是忍痛将刀刃挥了出去。
陈刚吓得脸色惨白,弯腰堪堪躲过,连滚带爬的向城门外跑去。
齐猛却提着刀一步一步地跟在他身后,仿佛看不到眼前即将冲进来的魏军,眼中只余下陈刚一人。
此人……不能留!
绝对……不能……留!
陈刚爬出去后贴到城墙壁上探头往回看了一眼,见他竟然还站着一寸寸的往外挪,吓得目瞪口呆。
“我日!这都不死?”
话音落,魏军的马蹄声已到耳边。
他飞快的向旁边躲去,免得自己被撞到,而墙洞中的齐猛则转瞬被马匹撞飞,被无数马蹄踩于脚下。
一代英豪,就此惨死于马蹄之下,尸骨无存。
…………………………
连城被破,城中兵马死伤过半,余下被俘。
魏祁与楚瑶入城后,坐在重新布置过的官署中,询问众人:“周国齐将军何在?”
出战前他们特别叮嘱,若是能留下此人性命,就尽量留他一命。
此人确乃将才,若能收为己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算他不愿臣服,左右出了周妟的事,周王也不可能再重用他,放他解甲归田也未尝不可,还能以此向众人彰显他们魏国的大度以及惜才。
结果魏祁问过之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说的出齐猛的下落。
“难道让他跑了?”
有人紧张地问道。
“不可能。”
楚瑶道。
“此人忠君爱国,绝不会扔下自己的将士临阵脱逃,就算是死,他也会和连城的将士们死在一起。”
魏祁点了点头,摆手吩咐下去:“再查。”
众人散去,又开始向各自的手下询问齐猛的下落,就连周国那边的人都问了,可是仍旧没人知道齐猛去了哪里。
楚瑶不解之际,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陈刚求见。
“他来做什么?”
正准备劝楚瑶去休息一会儿的魏祁皱了皱眉。
楚瑶摇头:“不知道,许是来要金叶子的吧?”
陈刚自幼遭受诸多曲折,后来为了供养自己的弟弟,让他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当伶人,便养成了爱财如命的性子。
即便如今以楚瑶之前给他的那些财物已经够他和陈安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可他还是喜欢攒钱。
用他的话说:谁还会嫌钱多吗?
楚瑶不怕他爱财,只怕他什么都不爱,故而虽然心下也有些烦躁,但还是让人把他带了进来。
陈刚进来后,却没有直接开口索要金叶子,而是拢着袖子支支吾吾地道:“公主,你们在找的那个齐将军,是不是……是不是个子这么高,国字脸,大鼻子,额头左边儿有一块儿指甲盖儿大小的黑痣?”
尽管只匆匆见过一面,但陈刚自幼学习口技及易容之术,辩物听声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所以他还是能很清楚的说出自己在城墙遇到的那个人的长相。
楚瑶蹙眉,看向魏祁,魏祁对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再次看向陈刚:“你怎么知道?”
陈刚肩膀一垮,欲哭无泪:“我……我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你?”
楚瑶下意识地反问。
不是她不信,实在是陈刚虽然空有一把力气,但半分武艺不会。
说他杀了戎马一生的齐猛,换做谁都不敢相信。
陈刚苦着脸道:“他……他认出我了,我一着急,就……就给了他一刀……”
他把自己在城门前遇到齐猛,以及怎么杀了他的事说了一遍,
魏祁与楚瑶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之所以没找到齐猛,是因为齐猛已经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城门是每个魏国兵马都会经过的地方,倒在那里被两万多兵马踩踏而过,尸骨定然已经血肉模糊,成了一滩烂泥,连身上衣物和盔甲估计都分辨不出来了,也难怪他们遍寻不到。
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会死的如此惨烈,更不会去那堆分不出四肢头颅的尸体中去找他。
楚瑶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刚忐忑不安地道:“我……我是不是,杀了不该杀的人?”
楚瑶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他认出了你,你们之间势必只能活一个。”
“既然如此,那么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陈刚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问道:“那……我的金叶子……”
楚瑶无语,让青青把准备好的金叶子拿给了他。
陈刚接过金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忐忑不安。
合着之前的担心全都是因为怕拿不到钱。
楚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齐将军的惨状,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齐猛,周国引以为傲的一员大将,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毫无武艺,当了一辈子伶人的陈刚手里。
他自己若泉下有知,只怕会死不瞑目吧?
第94章 绿帽
魏祁见楚瑶有些失神, 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别多想了,人各有命, 他死在了陈刚手里……或许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楚瑶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陈刚可以算是她的一个杀手锏,一旦被人知道了他的存在, 再想用同样的伎俩怕是就没这么方便了。
所以为了保住这个秘密, 让他的身份不会太快被人发现,楚瑶很少让他出现在人前。
直至现在, 军中知道陈刚本领的也大多是穆家军,而陈刚每次出行, 身边跟的基本都是这些固定的人。
至于魏祁这边, 除了信得过的几个亲信以外, 很少有人知道陈刚在军中究竟是做什么的,大多以为他只是个打杂的。
齐猛作为周国的将军,无意发现了陈刚的身份, 就算陈刚不杀他,楚瑶也定然留不了他。
既然如此, 他怎么死的其实没什么区别。
折腾了一夜,魏祁怕楚瑶累着,哄着她去床上躺着休息了, 自己则继续忙碌起其他事宜。
连城初破,城防的交接及接下来几座城池的攻打计划都要一一安排,他并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
…………………………
“还有多远啊?”
大燕的一座密林中,一年近半百的老者被书童带着七拐八绕, 迟迟没有走到目的地,不禁皱起了眉头。
“快了,就在前面。”
书童指着前方道,但最终又走了将近一刻钟,才终于走到茅舍前。
徐公正在房中与周伯庸下棋,见老者跟着书童走了进来,忙起身相迎。
“呦,你可终于到了,我都等好久了。”
老者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随处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丝毫没有生疏客气之意,与他们很是熟稔的样子。
“快快快,倒杯茶来,渴死我了。”
话音刚落,书童已经将茶杯递到了手边。
他伸手接过,仰头几口喝尽了,这才痛快的舒了口气,道:“你们这什么破地方,这么难找,我走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到!”
他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出门不是坐轿就是骑马,多少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徐公笑着亦坐了下来,抚须道:“不难找的话岂不早被刘承找到了,那你今日还能见到活着的我?”
这倒是。
老者点了点头,又看向周伯庸。
“我说老家伙,你怎么还没死呢?”
周伯庸嗤笑一声:“康大人不死,我哪儿敢先死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当朝太傅康恒远。
康恒远扯着嘴角对周伯庸道:“你这茕茕孑立孤苦伶仃的,死了之后只怕连个扶棺的人都没有,我这人向来心善,自然要晚死一步安排好你的后事才行啊。”
周伯庸哈哈大笑:“给我安排后事的不是我儿子就是我孙子,康大人是哪个?”
“你……”
康恒远脸色一沉,瘪着嘴不说话了。
这么多年,这老小子的嘴还是这么毒,他跟他斗嘴就没赢过。
徐公见康恒远被堵了回去,也是忍俊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啊,还是老样子,见面就要斗嘴,不斗嘴就少点儿什么似的。”
康恒远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周伯庸,转而对徐公说道:“你想清楚了,真要助魏国一臂之力?”
徐公点头:“想清楚了,当今天下,能问鼎霸主之位的左不过三人,魏王,周王,刘承。”
“刘承乃祸国之佞臣,他若登上皇位,不会比原本的燕帝好上多少。”
“魏王与周王之间……私以为魏王更为妥当。”
“为何?”
康恒远道:“就因为你的小徒儿嫁到了魏国,帮魏国拿下了鳐水关?”
要知道天下之势瞬息万变,今日魏国拿下了鳐水关,孰知来日不会再被周国夺回去?
徐公摇头:“这天下大局,岂是一个鳐水关可以决定的?”
“我之所以认为魏王比周王更适合问鼎天下,是因为魏王乃是容人之人,且又高瞻远瞩鉴往知来,远非周王等人所能及。”
康恒远想了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穆成过去乃是他们大燕的将领,虽然因为灭族之仇注定不可能再效忠大燕,但要毫无提防启用他们做自己国家的将领,周王等人肯定还是会有所疑虑的。
届时他们定然一边想要将穆家军收为己用,一边又时刻提防他们,怕他们功高震主,又变成当年大燕的那个穆家军。
而穆家军遭受过大燕的猜忌及打压,最忌讳的定然也是君主的猜疑和不信任、
到时两厢戒备,说不定又会发展成当年燕帝和穆家军的那副样子。
而魏王不仅毫无疑虑的启用了他们,而且放心大胆的让他们穿过自己国内腹地,直抵鳐水关,这绝对是周王等人不敢做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若是想到了,也就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了。
更重要的是,魏王竟然没有要夺走穆家军兵权的意思,仍旧让珍月公主统领他们,而且还同意了珍月公主亲赴战场带兵!
珍月公主啊……
那是一个女人啊!
不是他瞧不起女人,而是这天下没有几个君主会同意这种事,做出这种决定。
这么说起来,魏王的确是与周王等人不同。
最起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点,周王等人就不能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朝中那边我会尽量替你盯着的,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朝政全部被刘承把持,我这个太傅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虚衔而已。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也不见得能帮得了你。”
“我知道。”
徐公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活了大半辈子,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余下的……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吧。”
说完又问:“你专程跑这一趟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若只是说这些,书信往来便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非要亲自走一遭。
康恒远闻言面色微沉,虽然明知这里没有外人,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如今的陛下……越长越大了。”
徐公与周伯庸认真地听着,谁知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周伯庸嘶了一声:“废话,年纪越大当然越长越大了,不然还越长越小吗?”
康恒远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你就说这么一句谁能听得明白?”
康恒远嗨呀一声,声音压得更低。
“我是说,陛下越长越大,这相貌也渐渐长开了,但是……怎么看都不像先帝。”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也不像贤妃!”
什么?
徐公与周伯庸面面相觑,心内具是震惊无比。
“你是说……”
“嘘!”
康恒远赶紧示意他们噤声。
“嘘什么嘘!”
周伯庸没好气地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康恒远一噎,之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太过谨小慎微,实在是这些年刘承的眼线遍布京城,谁家晚饭吃了什么他都能知道,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时刻提防啊。”
徐公也知他的难处,遂直接问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有把握?”
康恒远摇头:“没有。”
“但是你们都知道的,先帝年轻时是出了名的英俊风流,即便后来迟暮之年,亦是风姿不减,前面所生的七位皇子不说人品才能如何,但就长相来说,各个俊美无俦。”
“何况先帝向来喜好美人,陛下的生母贤妃更是后宫中最为年轻貌美的一个,没道理其他皇子都长的英俊潇洒,偏偏他却生的……如此平庸。”
徐公听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平庸这个词,可以想象这孩子的相貌只怕比这两个字还要难以形容。
他自然是不赞成以貌取人,可这若关系到皇室血脉,那就值得深究了……
徐公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周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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