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安府如何?你过得可好?”灵芝看着翠萝,几日不见,已恍惚有种隔了许久的错觉。
翠萝轻笑着,“王妃放心,太太不在,奴婢当然舒心,且二少爷的婚事现在可成了香饽饽,每日都有媒人踏上门来说亲,京中都传,安府有情有义,且豪气阔绰,一个养女出嫁,就陪嫁了万两银,可见家底子多厚。”
她话题一转,压低嗓门道,“可老夫人就头疼了,自您走了后,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日日煎药熬汤的,都不管用。”
她说到这些,颇有些替灵芝出一口气的痛快感,“还有卫国公世子妃,当日是被人抬回去的。”
灵芝想到秀芝,据宋珩说,汪昱擅种蛊,而那日秀芝明显是想让自己喝那杯起轿茶,茶中定有猫腻,说不定就是蛊毒。
她的鼻子能嗅出毒药毒草毒香,对蛊毒的味道却不曾见识过,难以分辨,若不是小曲头一日跟踪秀芝,偷听到她们的计划,自己恐怕真就被算计了。
可汪昱要给她种蛊做什么?为了威胁宋珩?
灵芝皱起眉头。
翠萝见她沉吟,顿了顿,见四下无人,又拿帕子掩了嘴,低声道:“还有件事儿,昨儿个,世子妃又回了松雪堂,和老夫人在里头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奴婢猜吧,估计和您身世有关。”
“哦?”灵芝目色闪动。
“因在她离开之前,府里有人听她和几个婆子交代,让安排安排,她要去田庄上找太太。”
灵芝顿时明白过来翠萝为何有这一猜,秀芝此前是不知道她的身世的,在她出嫁当日将这事儿捅出去之后,她应当也吃惊不少。
看秀芝先找严氏,接着又马不停蹄找应氏的架势,除了探问她的身世,还能有什么事呢?
不过她这么着急打听这个干嘛,难道也是汪昱的授意?
灵芝正在琢磨秀芝的事儿,只见前头慌慌张张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安敄,敦实的脸上阴沉得可怕,撩着袍脚,脚步匆匆,另一个是个身形瘦小的老头儿,哭丧着脸跟在他身后。
翠萝看着那人,蹙了眉自言自语道:“那是香坊的罗掌柜,他这会儿过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第317章 祸起之源
安敄来到跟前才看见灵芝,脚步一顿,脸上掩不住的诧异,向灵芝拜道:“燕王妃来了!”
灵芝回过礼,也有些奇怪,安敄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永安坊么?
安敄却顾不得和灵芝寒暄,打过招呼就匆匆往里屋行去。
“燕王殿下,父亲!”安敄见过礼,见燕王在此,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安二。
安二疑惑地皱皱眉,再看看后头跟着的罗掌柜,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间回来?”
安敄正斟酌着如何开口,罗掌柜却是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双腿打着颤,径直朝安二跪下去,“二老爷,汇丰来了信,那海船,遇风暴沉了!”
“什么?”安二“蹭”地站起身,眉目间满是惊诧,恍然自己听错了:“什么沉了?”
安敄叹口气,愁眉苦脸看向安二,声音却沉稳:“是咱们投的香料船,都沉了。”
安二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张开嘴,嘴皮子抖了半天方憋出一句:“五只船,都没了?”
安敄又一次肯定地点点头。
他起初也难以置信,立时亲自派人上汇丰和福寿斋询问,从汇丰处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五船香料,血本无归!
福寿斋的人同样哀声叹气,整个铺子内愁云惨雾一片,如此惨重的损失,谁能不愁?
这种投资,赚了就翻番,如同天上掉金子,赔了就是赔了,没了就是没了,愿赌服输,本利皆空,赌的就是运气!
安二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太过相信汇丰,汇丰人手多、路子广,实力雄厚,就拿做海运生意来说,他们每年起码有几十只船队在海上跑,且人家做生意向来踏实,怎的这次海船会遇上风暴呢?
他呆怔在原地好半天,待把这个消息好好消化明白了,脑子里依旧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沉入水的画面,那船队里头,可是有安家两艘船,两艘!四万两银!
心痛!
要是在以前,赔也赔得起,可这刚被安灵芝给坑去好几万辆银子,这里又是四万两,几乎抵得上安家所有家财的一半!他能不懵吗?
待反应过来,安二似乎忘了屋里还有个燕王,顾不得和宋珩打个招呼,抬脚就往外冲去,跨过门槛时还踢到高槛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安敄忙追上去扶他:“父亲!”
安二手抖个不停,甩开安敄的手又往前跑去,“得,得找娘去!”
安二带着安敄和罗掌柜往外头冲去,翠萝迟疑一下,灵芝点点头,“去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翠萝也匆匆告退而去。
宋珩悠悠然站到灵芝身旁来。
灵芝有些讶异地看看安二等人背影,再看看宋珩气定神闲的模样,万分疑惑,“汇丰?福寿斋?到底怎么回事?”
宋珩微微一笑,“很简单,娘给的东西,要让安家都吐出来,你拿回一半,我再替娘拿回另一半,这样可好?”
灵芝抿着唇看向宋珩,眸子里珠光闪动,她虽然早知道宋珩想替她将香家的东西都拿回来,却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原来,竟然通过汇丰挖坑,让安家自个儿主动栽进去!
任安家怎么也想不到,福寿斋和汇丰后头的东家,竟是同一人!
“你早就开始谋划了?”
宋珩伸手搂过她肩,哈哈一笑,“也不早,从看到那礼单开始,我可不认为以安家对你的所作所为,值得拿走娘给的东西。”
“那船,真沉啦?”灵芝有些心疼。
宋珩眨眨眼,这事儿只需要福寿斋配合着演演戏就好,反正汇丰和福寿斋都是武林盟的,合伙骗安家入瓮,太简单不过。
他笑着看向灵芝:“放心,船好好的,押船的也都是我们自己人,包括安家找的押船人,还是汇丰给他推荐过去的。等风头过了,把船换个模样,再从高丽回来便可。”
灵芝眼眶有些发热,知道宋珩做这一切只为为她争一口气,轻轻靠过去,依在他肩头。
不大一会儿功夫,翠萝又匆匆赶了回来,说是秦氏也去了松雪堂,松雪堂中已是哭声一片。
严氏听到消息后,径直晕了过去,醒来后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安家的损失,岂止惨重二字。
这次的损耗让他们目前周转的现银消耗殆尽,不得已又要从南边的铺子上打主意,听翠萝的意思,估计安家又要处理掉一批铺子,缩减产业。
翠萝委婉地表达了难以留灵芝二人用午膳的意思,灵芝毫不在意,只让翠萝好生保重,戏也看完了,不再逗留,随宋珩二人自顾自往府外走去。
安家自己乱作一团,也没人顾得上家里还有两位贵客,一路走出安府,只觉处处都没什么人气儿,眼见着四下透出些萧索的味道来。
灵芝从胸口吐出长长一口气,从此安家,真的和她断得彻底干净了。
松雪堂内,严氏听下人来报说燕王和燕王妃走了,半阖的眼费力睁开来,幽幽从肺腑里头吐出一口气,为何每次这安灵芝都会给她带来不好的事情,当初,当初就不应该收下钱财养了她!
这简直是个灾星!
这个念头一起,严氏猛地怔住,她之前没好好算,现在回过头来一想,损失了四万两银,正好是香家和宫里给的礼单上的东西折算银两的一半!
她想得心里头有些发毛,有这么巧的事儿?
灵芝出嫁嫁妆带走一半,现在他们又赔了一半,安家当初发的那笔横财,就跟竹篮打水一般,落得一场空。
这么些年,竟是白忙乎了!
安二见严氏两眼发直,愣愣盯着屋顶,还以为她迷怔了,忙上前摇一摇严氏胳膊,“娘,娘没事儿啊,咱们还有《天香谱》,银子没了,以后再慢慢赚。”
严氏一听《天香谱》,更是心头一跳,说起来,安家的这些厄运,从安三家的闹腾开始,再到毓芝被设计,哪一样不是从《天香谱》而起的,而香家的灭族,说起来,也是因那书而起,要不是他们有《天香谱》,也不至于被……
她脸色变得青白,眼瞪得老大,一把抓住安二衣襟晃着,声音似哭非哭:“那书,那书留不得,快烧了去,快些烧了去……”
☆、第318章 谁是凶手
松雪堂外,丫鬟婆子站了一地,谁都不敢进去,也不敢走远,生怕招惹到严氏又被撒火连累。
听到里头传来阵阵又是嚎又是嚷的声音,尖利刺耳。
各人交换了下眼色,这老夫人,怕是疯了吧!
接下来几日,灵芝渐渐适应了王府的生活,每日里晨起,照例到前院花厅听婆子回话,不是在年节上,一般没什么大事,元嬷嬷几人各掌一方,也基本不用她操什么心。
那些侍婢都已送走,出府的出府,去香坊的去香坊,只剩下要送去影梅庵念经的,暂时还住在西院里头。
宋珩领着宗人府的虚职,每日照旧去宫里或外头走一趟,若是无事,就与宋琰、汪昱等人喝酒宴饮,东宫有请也不拒,在外人看来,这个燕王除了被善妒王妃管得严了些,其他没什么变化。
只晚间他一定要早些回来,一回来就让丫鬟仆妇们都离得远远的,自在跟灵芝享受二人世界。
灵芝待一切安顿好了,给廷雅和云霜下了帖子,请她们到燕王府中聚过一次,二人见这荒唐王爷果真为了灵芝洗心革面,将侍婢统统送走,都打心眼儿里替灵芝高兴。
这王府里头也没长辈,三个小女子疯闹起来都自在得很,云霜更是喜欢不已,当即约定每月上这儿来聚上一次。
转眼到了四月初一,各王府亲眷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进宫向皇后请安。
灵芝一大早梳好品级大妆,换上亲王妃制服,随宋珩进宫而去。
坤宁宫偏殿花厅内,坐满了等候觐见的亲眷。
郑国公家的最先进去,灵芝到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缩在宽袖红衫里的安毓芝。
她虽然是侧妃,但如今秦王府没有正妃,她也还得照例进宫来向皇后和贤妃请安。
只见她独自坐在角落,也不和旁边的人搭话,低着头拨弄着指甲,对周围人视而不见。
灵芝一进门,众人视线都落到她身上,不少人主动上来与她打招呼,不好意思前来的,也都悄悄打量着这位新晋燕王妃。
这燕王妃因着三件事,近日在京中可谓声名鹊起,一个是她以安府养女身份,却能得皇上赐婚,嫁给燕王做正妃。
一个是她的嫁妆铺红了十里长街,比公主出嫁都要奢华几分。
还有一个就是她进门第二日就雷厉风行遣散了燕王府中闻名于京的莺莺燕燕,听说那燕王还特别受她管,连在外头喝酒都不敢耽误回家的时间,勾栏私坊也不再去,当真是有能叫浪子回头的不凡手段。
灵芝浅笑着,两个小梨涡甜得众人挪不开视线,一一与前来寒暄的人打过招呼,穿过人群,走到毓芝面前。
毓芝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待看清是她,有些瑟缩地站起身来,福礼道:“燕王妃万安。”
灵芝见她们二人位于角落,身边最近的人都隔了两扇屏风,低声道:“大姐不必客气,秀芝近来如何?”
毓芝身子一抖,抬起眼来迅速扫了一眼灵芝,又垂下去。
她前两日刚陪着秀芝去了一趟应氏所在的田庄上,这安灵芝这么问,就像知道她们二人私下联系紧密一般。
她怎么会知道?
秀芝紧抿住唇,以前她在灵芝面前还可以长姐身份自居,安敄暗示过她,她还有些懵懂。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娘会对这个嫡妹又恨又厌,原来她根本不是和她一样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而和秀芝去向应氏求证,更证实了这一点,安灵芝,本来是那个早就灭族的香家的人啊!
她对安灵芝的怨恨陡然间模糊起来。
恨她吗?恨,若不是这个来路不明孤女,娘怎么会为了她一次次和爹吵闹得不可开交?
可拿她怎么办呢?她束手无策,如今她只是秦王府中一个影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连像当初那样拿剪刀捅向安灵芝的勇气都磨没了。
灵芝见她以沉默对待,也不恼,接着道:“秀芝去打听我身世做什么?”
毓芝又是一抖,捏紧了手头帕子,她连她们去做了什么都知道?
毓芝抬起头来,冷冷看向灵芝:“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也不知为何秀芝如今对灵芝那么感兴趣,许了她两幅镶金头面,让她陪着她去见应氏,打听灵芝出身。
灵芝从毓芝的反应,猜到自己所料无误,放眼看向厅内众人,嘴上接着说道:“那这次秀芝又拜托你怎么助她对付我?”
毓芝后背渐渐浸出冷汗,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像被灵芝捏在手心里的?
她直直盯着灵芝,眼神却变得紧张起来,莫非,她都知道她们盘算的一切了?
当日从香河田庄上回京的马车里,秀芝与她说起浴佛节的计划,并允诺事成之后,再许她千两银票。
如今比起害灵芝,银票更让她动心,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可这些事情,当时的马车里只有她们二人,安灵芝怎么会知道?
灵芝任她打量自己,并不看她,也不催她说话,只幽幽叹了一口气,“念在我们二人以姐妹关系共处十多年的份上,还是想告诉你真相。我只是可怜你,糊涂一世,反替仇人跑前跑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懂。”毓芝垂下眼,冷冷出声,越看灵芝艳光四射的脸庞,她越觉得自己的人生灰暗如泥。
“嫁到秦王府,开心吗?”灵芝忽然问。
毓芝咬住了唇,她今日是报复来了吗?故意戳她伤疤来了吗?
她半晌方强撑着抬起头来,伸手端了一盏茶,送到嘴边,饮了几口。
开心?她放下茶盏,面上浮现一丝冷笑。
这个秦王,当真是块冰,和她印象中风度翩翩的凌厉少年截然不同,每日只阴沉着脸,不,她就连他阴沉的脸都见不到几面。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盼头?
祖母给她的香,她连派上用场的时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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