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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姑娘——星球酥

时间:2017-12-04 16:03:01  作者:星球酥
  沈泽下车帮顾关山拿行李,她的行李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巨大的拉杆箱和一个袋子一个书包。
  沈泽将那箱子一拎,就皱起了眉头:“这箱子对你一个小姑娘来说太沉了吧?有没有人去接你?”
  顾关山去捞那个箱子,对沈泽笑道:“我哪有这么娇气?”
  沈泽弹了她一指头,示意她别掺和,这是男人的场合。
  顾远川将行李拖去托运,那些行李大约是超重了,他在那里花了不少功夫,回来的时候拍了一拍手,说:“……可以去安检了。”
  “可以去安检了。”
  顾远川想了想,又补充:“多留点时间总没错,别耽误了航班。”
  他的女儿愣了愣,轻声道:“……好。”
  沈泽看着顾关山的脸,那脸上没什么情绪,清清秀秀的,烟一样的漂亮。
  机场窗明几净,巨大的玻璃映着茫茫村庄和瞭望塔,万顷的风穿过整个平原。
  两年前九月的一天,顾关山带着自己的伤痛和希望,带着自己满腔的烈火和坚冰,带着理想,和不容打败的强硬——出现在了沈泽的世界里。
  而他从那一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小王子爱B612星球上的他的那朵玫瑰,于是他给玫瑰施肥,以玻璃罩拢住了那朵娇气的玫瑰花。
  那沈泽应当如何爱一只坠落在他的星球上的飞鸟?
  沈泽说:“一路顺风。”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他没有说更多的话的力气了。
  他看着顾关山湿润的、湖泊般的眼睛,远处是安检的黄线,那天走的人格外的多,黄线外排了一长串的队伍。
  顾远川声音有些发抖地叮嘱她道:“在外不用给我省钱,没钱就问我要。”
  顾关山疏离地说:“我花钱不多。”
  顾关山说完那句话,笑了笑,道:“……那我走啦,谢谢你们来送我,我们明年夏天见。”
  然后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挥别了自己的父母和沈泽,转身走进了安检的黄线。
  沈泽目送她,顾关山走了两步,刚排上安检的队伍,却突然顿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沈泽——!”顾关山带着哭腔喊,“沈泽!”
  沈泽只愣了一瞬,顾关山就冲了出来,沈泽差点被她撞翻了。顾关山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死死地扒住了他。
  “那地方那么陌生……”
  “我得有……多想你啊。”
  顾关山声音都在发抖,像是在拼命憋着,不大哭出声。
  风吹开云层,阳光洒进麦田,来来往往的人众多,那场合称得上众目睽睽,那些人里有行人有工作人员,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她的家人,可她丝毫不顾忌。
  顾关山踮着脚,在机场的正中吻他。
  沈泽脑子里轰的一声,耳朵里尽是血管的咚咚声,下一秒他按住了顾关山的后脑勺,动情地吻了回去。
  沈泽将如何爱一只坠落到自己星球上的飞鸟?
  ——他修补了飞鸟的翅膀,令她自由,令她无拘无束,令她不必停留。
  这才是爱。
  他们唇分,沈泽松开了顾关山,她看着沈泽擦了擦眼泪——这次的走得头都不回。
  顾关山走得坚定不移,步伐坚定。
  那姿态,犹如一个即将征服世界的战士,沈泽想。
 
 
第87章 
  阳光破开云层,机场的安检通道入口处人来人往,顾关山已经没了踪影,沈泽却仍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像是在等待一个飞机延迟起飞的广播——
  ——也像是在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顾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泽一怔,回过头去,顾远川喏了一声,递了杯星巴克的冰咖啡给他。
  “别看了。”顾远川淡淡道:“关山走了。”
  沈泽一愣,道了谢,接过了那杯冰饮。
  顾远川不知什么时候去买了三杯咖啡,李明玉坐在绿植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远川说:“沈泽,有空聊聊?”
  沈泽注意到顾远川甚至细心地买来了他惯常喝的美式,微一愣,应道:“好的。那阿姨呢?”
  顾远川:“她在这里等一会。”
  然后顾远川带着沈泽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玻璃前头,靠着栏杆说话。沈泽手里捧着咖啡,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顾远川打破了沉默,开口道:“你可能在好奇,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沈泽沉默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
  “在我的印象里您一直是个顽固不化的人。”沈泽认真地说:“个人的观点非常强,不允许有别的意见存在,我能理解您是为了关山好,但我不能苟同您为此而做的事情。”
  顾远川:“你这么说,也没错。”
  沈泽想起他在那家星巴克看见的《远川诗》和诗人顾川。
  顾远川那一年已经四十五了,他当上父亲的那一年不过二十七,人世间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就是十八年的岁月。
  这十八年里他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从一个清隽的读书人变成了一个只残留着些书卷气的中年男人。
  顾远川道:“我是一个,害怕我的孩子走上像我一样的弯路的人。”
  沈泽不解地望着他。
  顾远川深呼吸了一口,说:“……沈泽,我在年轻的时候,是另一个失败的关山。”
  那机场里人来人往,甚至有种衣香鬓影之感,穿着正装的男人和踩着高跟鞋的女人的影子映在地板上,皆是步履匆匆。
  “当然,关山不知道。我没有告诉过她。”顾远川淡淡地说,“可能她还有一些浅淡的记忆,记得她的父亲曾经在深夜的桌前写东西,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写作,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要养活自己的家庭。”
  顾远川看着沈泽:“说来也是好笑,沈泽,我以前曾经是个诗人。”
  沈泽礼貌地说:“……我知道。去年我偶然看到了您的诗集。”
  “现在还有啊……”顾远川怀念地说:“是在旧货市场看到的吗?——我以前的确是个写诗的人。”
  “孩子妈是个标准理工科的脑子,比起那些诗诗意意的东西,更喜欢他们实验室里的那些数据和报表。”顾远川淡淡道:“关山那么喜欢画画,喜欢画那些好看的东西,那些艺术细胞,其实是从我身上来的。”
  “我大学毕业之后……先是当了几年的中学教师,一边写诗,”他说,“我喜欢写诗。可是沈泽,这世上每一件事,都不是说‘喜欢’就能办成的。”
  “孩子妈要读博,孩子要上幼儿园,北京生活成本很贵。”顾远川嘲弄地说:“本身日子就非常困难,而我只有关山一个孩子,我爱她爱得如珠如宝,从她是个孩子起,我就把我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沈泽忍着上涌的酸楚,嗯了一声。
  顾远川嘲讽地说:
  “然后,关山奶奶生病了,肺癌,鳞状上皮细胞癌,晚期。”
  “肺癌这毛病挺有意思的,早期中期一点症状都没有,可一旦开始咳嗽,就是晚期,治都治不了的。”顾远川说。
  “……可那是我妈。”
  沈泽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杯子。
  顾远川带着一丝不可察的哽咽,像是在和自己对话:“——那是养了我二十多年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治?”
  “十五年前,我一个月工资八百块。”顾远川说,可声音里仍有丝难以言说的颤抖:“孩子妈读博,她的导师慷慨,一个月也就三百块补助。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还不到一千二,还有个孩子……我们怎么治得起?”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人。我得想办法,去借钱。”
  “你没有经历过。”顾远川道,“你爸一直顺风顺水的,你也小,从小也养得娇气,可普通人根本生不起病的,还是这种无底洞一样的癌。你去磕头,跪着求人,我借到的最多的数目……”
  顾远川伸出五根手指头,笑道:“——是五百块钱。”
  “我没能治好关山奶奶。”顾远川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沈泽。
  “关山奶奶出殡的那天,我在她奶奶的坟前,从天亮跪到了天黑。”
  “……我想着,我不愿意我的妻女也过这样的生活。”顾远川温和地道,“……我回到北京之后,笔封了,辞了老师的职位……我逼着自己成为了今天你面前的这个人。”
  “去年我翻了她的portfolio,”顾远川自嘲道:“我才发现,我的女儿连喜欢的意象都和我一样,远方和世界,花朵和宇宙……那都是我二十几岁时,喜欢的东西。”
  沈泽那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泽以前看到伤痕累累的他的姑娘时想,顾远川是个神经病,是个控制狂,是个天生的疯子。
  但当他进一步了解时,却发现,顾远川不止如此。
  顾远川尝够了生活的苦,跪在坟前折断了自己的笔,他伤透了自己的女儿,却又从那自由又忤逆的女儿身上看到了整整一个年青的自己。
  顾远川说:“我一直纠结的点在于,我把她养得心高气傲的,她以后需不需要像我一样求人,会不会得看人脸色过日子,能不能养活自己,能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沈泽喃喃:“……所以。”
  顾远川靠在栏杆上,轻声道:“所以我反对她学美术。我知道学习是重中之重。她反抗我,我心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爸,这里面哪句话不是对你好?”
  “——再然后,我诉诸暴力。”他心酸地笑了笑。
  顾远川道:“但是后来是你告诉我,告诉她妈,我们是无法压抑她的,她无论如何还是会往自己想要的那条路上走,撞得头破血流都无所谓。”
  顾远川:“……就像我年轻的时候那样。”
  “老实说,挺不好受的。”顾远川平淡地说:“我那么竭力避免她重蹈我的覆辙……但是你把她硬是拽到了那条路上,告诉我她以后前途无量。”
  顾远川想了想,淡淡地笑了起来。
  “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拼命……那应该是值得相信的。”
  沈泽那一瞬间想问他,顾叔,你知道你的女儿对你的疏离吗?
  顾关山在北京的那个夜晚对沈泽说:‘我把他赶走了,尽管有时候我会想起他大声唱歌的样子。’
  ——沈泽很想问问这个中年男人,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无法挽回?
  顾关山一直是个心狠的人。
  然后沈泽看向顾远川,那个中年男人有一双犹如初冬的刀刃的眼,如今却难过地望向玻璃窗外。
  ——他肯定知道。沈泽无端地想。
  顾远川可能在很久以前,顾关山浑身伤痕地、头都不回地冲出去时就知道了——他的女儿有一天会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剔出去。
  盛夏北京,宫墙画栋,八月末时蝉鸣渐消,天气却仍十分炎热。
  沈泽拖了自己的行李,只觉得自己像个天生地养的孙悟空,他爸和他妈戴着墨镜,兴高采烈地从旁边拎起了一个小箱子,沈泽咬了咬牙,拎着自己硕大的行李箱,背着同样巨大的书包,望向校门口的新生报到指南。
  他手机微微一震,大约是来了一条消息。
  沈泽单手拖着不怎么听使唤的行李箱,一手拿出手机。
  沈泽以指纹解了锁,顾关山发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真是让人叽叽大’的表情,欠扁地问:“是不是到学校了呀?”
  沈泽艰难地打字:“你好好上课,别开小差。”
  顾关山说:“艺术史,不想听,到宿舍之后告诉我哟。”
  然后像是无聊一样,又发了一个把杜蕾斯丢上丢下的猥琐表情包。
  沈泽:“……”
  沈泽心想得空一定得查查她表情包都是哪来的——一边扛着行李,艰难地跟上了自己父母的步伐。
  住宿,是一定要住的,沈家早前在北京买了房,但都不在北四环。
  沈泽走过门口那两个著名的大华表,奇怪地看着校园里‘建设品质校园’的横幅,纳闷品质校园到底是什么——
  他还没纳闷完这个即将折磨他整个校园生活的四个字,沈爸爸沈妈妈就站在门口俩大华表前头,兴高采烈地拍了游客照。
  沈妈妈特意举起了自己的纱巾,纱巾迎风飘扬,错脚而立,她的身后是无数个中年妇女扬起自己的纱巾,她们的姿态高度一致,犹如抗战妇女军!
  沈建军拿着相机喊道:“三,二,一!茄子!”
  沈泽:“……”
  沈泽觉得有点儿窒息。
  他没指望自己父母来帮忙,沈建军以前很凶,如今大约是心情太好了,彻底放飞了自己,像一个活脱脱的混蛋。沈泽有点明白为什么顾关山有时候会骂自己是个混账了——都是基因。
  沈泽千辛万苦找到了报道的地方,交了表,登记完,领了宿舍钥匙。他刚领完,耳朵里就听到沈建军和另一个家长聊天:
  “我家儿子学金融的,对,高考673,”沈爸爸说,“我儿子高中的时候混的呀,天天打鸡骂狗的,我都准备塞钱让他出国眼不见心不烦了,结果上了高二之后,嚯!竟然告诉我要在国内高考!我一听可愁死了,但是又一想,反正国内的野鸡大学也是野鸡大学,国外的野鸡大学也是野鸡大学么,没啥区别,万万没想到我今天竟然能出现在这,简直是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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