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黎心头就闪过了那么一刻悸动,转眼之间就冷然道:“非也,你坐不坐得上皇位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在下一介谋臣,自然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的。”
姜蒙楽听她这样冷冷的话听得多了,反倒冷静下来,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吗?”
唐海黎也不犹豫,直接给了机会,“那你再叫我一次帝师。”
姜蒙楽撇过了头,他现在还不是皇帝,甚至也不是皇子了,没有资格这么叫她。
唐海黎愣了半晌,还是没听到,于是转身就走。
姜蒙楽连忙拉上她的手,谁知被一把甩开,力道之大,让他整个手臂都麻了片刻。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根本不敢追上前去。
兀自神伤起来,瘫坐回椅中,定眼看着桌上的茶几。呆呆地坐了半个时辰,却听见外头的人通报说安璃公主驾到。
姜蒙楽一下就头疼了,此时他一点也不想见人。可别说现在公主跟他是有婚约的,就算是没有,公主也能随意进出,这是不见也得见。而且这公主的脾性本就调皮,是如何拦也拦不住的。
结果公主找到他后,第一句居然是问:“竹安先生在哪儿?”
随后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加了一句:“呃,我听说你们打了胜仗回来,本公主…来看看。”
姜蒙楽无心跟她周旋,黯然道:“出去了,他心情不好。”
安礼菲一下就把嘴嘟起来了,不满极了,“心情不好?我跟他在一起四年都没看见他心情不好过,再说了,他有心情吗?”
“爱信不信。”
“信了,看样子是你惹得他不高兴的!”
姜蒙楽供认不讳,“是我,有办法解决吗?”
安礼菲“哼”了一声,气呼呼道:“你也太不是人了,居然惹他生气,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嘛!”
“救命恩人?”
“你不知道吗?”安礼菲好奇道。回想了一下,缓缓道:“我记得当时好像是四年前了,我在蛇林遇到的唐合,那时候他都体力不支掉进河里了,可亏得我把他救起来了。我看着他一身是伤,像是大战过一场,然后他说要找人,把一个朋友放在路旁了,一定要找到,我陪着他找了几个时辰也没见个影子。后来他告诉我啊,那个人就是你!没良心!”
听完,姜蒙楽整个人都僵住了,就愣着两只眼睛,跟木头一样。如同头顶打了个响雷一般,心中连道三声怪不得。
怪不得他能被商队救起,怪不得他能被送到首富安氏家中救治,怪不得他被孟泷军队抓走还能活下来。那张血书竟然是唐海黎写的…
原谅我,你为我挡下千军万马的时候我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大大:除了我老公,都别跟我玩心计,我这方面可是是祖宗!
☆、判天下
其实唐海黎气也只气了那么一刻,等她到安璃影女机的总处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些小情绪。
煦儿还留在堂将宅照顾荔枝,要想知道点什么东西总不能现在让她们来替她传信。所以,她自己来了,绝不是因为和姜蒙楽生气才溜达过来的。
脚下这里是安氏下面的一处古董商门,表面上做些古董生意掩人耳目,同时平日里也可以赚一笔钱供她们开销,总靠安氏是不行的,所以这家古董商门做得还挺大气,老远看着也颇为奢华。
木柜后的老板看了看她,道:“先生看中了什么?”
木柜旁就是一竖镂空的立栏,放满了瓶瓶罐罐。店内右侧是一些古画,左边挂着一些剑和小玩意儿。古董随处可见,布置得倒是别致精巧,倒像是个女儿家的手笔。
唐海黎转身佯装看古董。旁边立马有个小巧的姑娘凑过来,介绍道:“先生好眼力,这是前安璃一百一十六年出土的琉璃青鸾瓶——”
“哦?一百一十六?这个数跟我很有缘的。”
老板插嘴道:“哎,我记得不是前安璃一百一十三年出的吗?”
这老板对店里的东西是很熟的,但语气却完全不像个老板,倒是有些心虚或者说害怕。
小姑娘笑眯眯道:“老板你记错啦!就是一百一十六年的,我看这位先生喜欢的很,我去跟客人谈谈价格。”
老板没说什么,唐海黎自然地跟上了这小姑娘的脚步,走到了店后的院子,进了独立修建的一间屋。
关上门后,小姑娘再三打量了她,然后利落地下跪叩首,“参见主人!”
唐海黎道:“这么聪明,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们的主人呢,万一是冒充的来偷消息呢?”
小姑娘起身眯着眼,笑道:“白衣白发,定然是主人没错了,不敢确定是不是有人冒充,所以我才说了一百一十六年呀!”
影女机分支刚好一百一十六处,有人说跟这数字有缘,不可就是变相承认知道这件事吗。
唐海黎轻轻点了点头,这小姑娘笑得就更开心了,两眼都没缝儿了。
心道:真是个天真可爱的人儿。
可是片刻后,这小姑娘看着桌子对面的她,两手撑着脑袋,就这么对着她一个劲儿的傻笑。唐海黎的心中真是万分感慨,莫不是傻兮兮的?还能问情报吗?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那个,我长的很好笑吗?”
小姑娘立马止了笑,惶恐道:“没有没有!”
“那是为何?”
小姑娘扭扭捏捏道:“就是,头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主人。有点激动……”
缓了缓,又道:“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主人恐怕不知道,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是从生下来就被教育说要遵循主人的一切命令,但我们从未见过您。只是每天重复着繁冗的工作,打探消息,存消息,飞鸽传书,翻译密文,等着上头的人来取走,没被取走的就永远存放在那里。有时候,一直在想,如果主人没看到这些的话,我们的一生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
唐海黎听完松了口气,原来这姑娘不是傻子,看刚刚笑的那样子活脱脱跟犯病了一样。不过这小姑娘刚刚说的那些,她都是多少知道或者有猜到的,现在从面前活人的口中说出来,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斟酌了一下,道:“嗯,我知道了,我从来没有怪你们,你们的消息我都有收到。”
小姑娘歪着头,抿嘴了一会儿,又道:“主人,您到底是男还是女啊?”
……
“怎么?上头都告诉是白衣白发了,怎么不说男女?”
“上头不说这些的,其实,都是……都是我们自己猜出来的。”小姑娘心虚道:“比如哪天上头来了,说起闲碎的话来,主人的衣服天天都得换,白色可容易脏了什么的,有人以为主人是老头什么的,长相俊美什么的。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了,不过,我没想过主人居然会这么和蔼。”
和蔼……
唐海黎违心地“嗯”了一声,“所以男女不重要,你不要纠结了。”
敲了敲桌子,又道:“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的,煦儿和荔枝有事来不了,只能亲自过来了。”
这小姑娘一听就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定知无不言!主人请讲!我这里找不到的马上联系别国影女!”
唐海黎随意道:“问问姜沐的事儿,有关他的都讲。之前的我都知道了,说孟泷安璃蛇林那一战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行了。”
小姑娘一拍桌子,笑眯眯道:“这个主人可是找对人了,这消息是我亲自去搜罗的,为了这个出去跑了好几天,昨晚才回来呢。说起姜沐,好说也是堂堂龛影亡国的二皇子,如今竟然被抓做了俘虏,不过他运道好,过的也不是俘虏的日子——”
这小姑娘说起故事来,有如讲评书的老先生,一段接一段的,扑面而来都是她那平日里喜欢拉着人唠家常的气息。
“那赵阎罗将军半路逮住了他,原本他是能逃掉的,不过我猜是上头的意思,让他故意落入赵德殷的手里。本来我也猜不到是个什么意思,心说这要是美人计吧,也该送女的去呀?不过后来我算是知道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啊!人不可貌相!”
唐海黎咳了一声,“说重点。”
“好的!”小姑娘立马道:“赵将军是个断袖!”
“……”唐海黎心说:这个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把姜沐送过去了。
小姑娘自带一种说起话来自信满满的感觉,也不管她是什么感受,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前儿我还得了消息,说赵德殷想要谋权篡位!夺了陶国!可我站在局外来说句良心话,陶国的军权本来就全部在他手里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陶国的皇帝早晚也会弄死他,他现在不篡位可不是要遭殃。这么想,似乎是没问题的。可是我才发现,赵德殷为人其实很好,本来并不打算做谋权篡位这种事情的,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姜沐公子!”
小姑娘越说越进入状态,仿佛要揭露大谜底一样,“因为,他若能为一国帝王,能不能娶男妻岂不是他说了算,光明正大!”
“那个……”唐海黎扶着额头,觉得有点头疼,这孩子好像真的找不到重点在哪儿,“我来问吧,你来答。”
小姑娘立刻收起了话头,“好的主人。”
“姜沐现在何处?”
“陶国瓷景城内。”
“姜沐过的如何?”
“美酒佳肴,将军作伴,写诗作画,弹琴雕木,休闲恣意得很呢!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没有美人陪伴咯。不过,说起来赵将军也长的不错的,姑且当作美人吧。”
“……姜沐给你们带了什么信息回来?”
“就说赵德殷想谋权篡位了,是乱国的好时机。另外把赵德殷的军力分布图带给我了,还说从赵将军那儿得到了孟泷国军情现状混乱的情况。”
说完小姑娘就从袖中拿出了布图递给她,“正好在身上,主人拿好。”
经过无限波折,和小姑娘的无限叽喳后,唐海黎总算得到了她想要的所有问题的答案。若是她能翻白眼,定然要翻好半天了。收好图后,毫不犹豫起身就走。
那小姑娘也不阻拦,不知是不敢还是还在懵着,片刻后起身看着唐海黎的背影朝门外道:“恭送主人。”
唐海黎回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奴玥空儿!”回答后依旧笑得眼睛都没了,露齿露的灿烂,满含激动,就好像问她名字就要给她加奖赏似得。
唐海黎点了点头,转头出了这家古董店,心道:可以考虑降职了,主位的影女怎么能笑得这么傻。
一出门,她就没心情想这些个有的没的了,因为一眼就瞅见了姜蒙楽正在往这边走。似乎走了挺久了,看着有些疲累。
完了完了,这傻小子怎么还跑出来找她了。
摇了摇头,拿袖子遮住脸就躲到了街头一面具摊子后,准备拿个面具遮一遮。谁知刚往脸上戴,这个摊子的主人就说:“先生,您是那个跟将军凯旋回来的军师吧!老婆子跟你说啊,白头发呢要戴这种面具才好看,有侠者风范!”
侠者风范个鬼啊……不过,这个老婆婆提醒她了,她就算是戴了面具也没用。
还未感叹完世事无常,姜蒙楽就已经顺着老婆婆的话看过来,走到她面前了,“先生,心慌贼乱方寸?可没什么能遮住你这一头白发啊。”
他额头上有些许的汗,似乎是找了她很久,但此时说话还是平平稳稳的,就好像他是走出来散步偶遇到她的一样。
唐海黎移开脸上的面具,放了下来,冷声道:“找我做什么?”
姜蒙楽顿了下,“来给先生道歉。”
“你又没错。”
“我有错!”
“你没错。”
“我真的有错!”
“你真的没错。”
“先生你听我说完!我其实知——”
“好吧你有错。”唐海黎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从发懵的老婆婆身旁走开了,特意跟他拉开了距离。
姜蒙楽:“……”
唐海黎走得极快,不一会儿就远离了闹市,姜蒙楽苦兮兮地在后面追着,奈何无论他怎么走,总是差唐海黎十几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无奈之下,吼道:“先生!你这是欲擒故纵!”
唐海黎总算停下来了,转身问:“什么叫欲擒故纵?”
姜蒙楽不甘心道:“你明知我来找你了,你还躲起来,躲的还不认真。明明想要甩开我,却又特意保持了我看得见的距离。这还不叫欲擒故纵?!”
“恭喜恭喜。”唐海黎淡淡道:“恭喜你学会一招,以后再上战场记得自己玩战术。”
姜蒙楽走近,“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了?你就是在对我欲擒故纵。”
“我没说过这话。”停了下,唐海黎又道:“何况你有什么可让我擒的?”
姜蒙楽厚脸皮道:“美色。”
“……”
一路跟姜蒙楽拌着嘴,唐海黎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只知道反正不是回去的路。渐渐天色就暗了下来,前方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就好像七夕灯会时的样子,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条夜街。
路旁开始有陆陆续续出来摆摊的人,天越来越暗,人却越来越多,小路边摊也越来越多,灯火也越来越亮。
此时姜蒙楽已经能与唐海黎并肩而行了,不再被甩开一段距离。
她道:“喏,看见前面那个花摊没?”
他点头:“嗯,看见了。你要送我花吗?”
唐海黎反手就是一掌劈到他头上,“不是说来道歉的吗?”
“是啊,但是我除了说对不起我错了,想不到该怎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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