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了好久,赵夕辰也没有听到他摔破琴的声音。这样慢慢改变下去,赵夕辰倒是相信,段晔海一定会快乐起来的。
如此想罢,赵夕辰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觉,却突然听到了“啊”的一声惊叫,看来段晔海出了什么事情!
赵夕辰以飞快的速度披上外袍,朝隔壁段晔海的房间跑去,推开门,却发现一室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或许是风把蜡烛吹灭了。
段晔海惊恐的声音没有停止,不过已经由刚刚的惊叫变成了小声的呜咽。他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黑暗中是那么清晰,赵夕辰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颤抖的呼吸了。
摸了好久都摸不到烛台,赵夕辰也有点儿心急,因为段晔海的呜咽声变得越来越小了,那是种近乎绝望的呢喃。
直到这时,赵夕辰终于明白,段晔海为什么要在院里的树上挂那么多灯笼,那是因为他怕黑啊!
赵夕辰索性不去找那难找的烛台了,她慢慢摸向海发出声音的地方,虽然磕磕绊绊,但是总算被她摸了过去。
屏风的后面,赵夕辰摸到了木桶的边缘,心道,段晔海应该是在沐浴吧?虽然有点儿尴尬,但赵夕辰还是从屏风上取下了一件衣物,移步到了段晔海身边。
“海,别怕,我来了。先披上这件衣服,小心着凉。”赵夕辰在黑咕隆咚里摸啊摸,突然一个不小心,竟然碰到了段晔海光滑的肌肤。赵夕辰如触电般,赶紧把衣服推给段晔海,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稍等一下,我去点蜡烛。”说完话,赵夕辰正欲摸着离开,却突然被段晔海拉住了。
“等等!”段晔海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
“海,你……”
段晔海颤抖着手,拉着赵夕辰的衣袖,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一被段晔海放开,赵夕辰赶紧摸了出去,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烛台到他房里。黑暗的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可怕。
“海,没事了。”赵夕辰微笑道。
段晔海听到赵夕辰的话,将屏风上的衣物一一取下,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赵夕辰觉得在别人穿衣的时候呆在这里不好,正要离开,段晔海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刚刚沐浴完的关系,还是因为刚才的过度恐惧,段晔海表情似乎挺紧张。发梢还在滴着水,水珠沿着细长白皙的颈缓缓滑下!
段晔海看赵夕辰一眼,脸色变了一些,同时道:“谢谢!”
这是段晔海第一次愿意同赵夕辰交流,赵夕辰心里不由得划过一丝暖流,对段晔海摆摆手道:“不客气!”
只见段晔海抿抿唇,又道:“我怕黑。”
“别怕,现在没事了。”赵夕辰道。
段晔海闻言,坐在身侧一把躺椅上,伸出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肩膀,整个人越缩越小。他还是在怕,那是一种类似受伤小兽的神情,那么孤单,那么落寞,仿佛被人遗弃了一般。
赵夕辰心里琢磨,段晔海冰封自己,只是他选择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其实在他的心里,是很渴望有人可以接近他、关心他的。
过了一小会儿,段晔海抬起头来,看了赵夕辰一眼,双眸中满是水汽,彷徨又无助地小声道:“再唱首歌。”
“嗯。”赵夕辰点点头,唱了另一曲自创的《夏莲》。
此曲大意是别了春伤,任莲花疯长,前世尘缘,此生牵绊皆随水涤荡,抛却往事,奔向心的彼岸。
段晔海似乎听得都有些入了迷。一曲终结,他仍旧在托着下颌回味,赵夕辰不想打扰他,只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发现他的眼神中竟慢慢有了神彩。
一会儿,段晔海抬起头看向赵夕辰,凝视许久,颔首道:“好听。”
赵夕辰好容易才将段晔海抚慰好,见其进卧房睡下了,也便端了烛台起身穿过大厅,朝自己的房间走。
走出大厅,那扇门便对着院子,赵夕辰无意间目光扫过院子一角的凉亭,竟惊奇地发现那儿赫然坐着一个红衣人。
那衣裳的颜色十分抢眼,领口和衣袖还隐约可见绣着金丝花边儿,赵夕辰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只是眨眼间,一阵冷风吹过,烛火猛烈晃动起来,待得赵夕辰再看时,那红衣人已消失不见。
赵夕辰心道:“难道是遇见鬼魂了?等等,那衣裳好似在哪儿见过。对了!是李光尘!李光尘就经常穿红衣,也是绣着金丝花边儿的。”
转念又想:“怎么会是他?不可能啊,我都穿到几百年前来了,他又是怎么来的?”
赵夕辰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加快脚步走进了自己屋子里,关好房门,落了门闩,这才不甚放心地睡下了。
一想起李光尘,赵夕辰便觉得此人神秘莫测,他的身份想来也不是文人那么简单。只是不知道后来他去了哪里,其间赵夕辰经历了三次被退婚,一直到她死去,两人竟再也没有见过面。
第二天,尹尚毅带来消息,说昨夜大理国宫里宫外所有太医家中都遭了贼,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奇怪的却是,各位太医在检查过家中物品后发现,他们的财物竟一样没少。
这真是稀罕事,花了那么大力气翻箱倒柜,居然什么都没有拿走,这不是白费了力气么?
赵夕辰回想起昨夜见到的那个红衣人,突然又释怀了,原来仅仅是个贼而已,并非什么李光尘,是自己想多了。也不知近来为何会频频想起李光尘,到底是什么使自己萌生了想他的念头,赵夕辰自己也是疑惑。
“这贼到底想偷什么?”赵夕辰问。
尹尚毅胸有成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群贼应该是冲着五叶金花去的。他们一定是认为我会把五叶金花交给朝中的太医们,以方便日后入药。哼,他们还真是想错了,对海来说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可能随便交与别人?”
“又是想要阻止给海治病?这些家伙还真可恶!”赵夕辰也是义愤填膺。
抬眼看看段晔海,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闲地喝着清茶,催促赵夕辰快些走棋。
琴棋书画,就这棋艺最是难为赵夕辰,之前在萧府虽说囫囵吞枣恶补了一番,但终究只是学了些皮毛。可这段晔海非得拉她陪下棋,赵夕辰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还好段晔海本来棋艺也不甚佳,这才有兴致与赵夕辰对弈。
赵夕辰心不在焉地瞅了一眼尹尚毅,只见他神情十分凝重,道:“我带回五叶金花的事就只有你、我,海和皎月还有父皇和皇后娘娘知道,到底那些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若是他们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已无孔不入到这等地步,海以后怕是要时时处在危险之中了。”
“那怎么办?皇宫这么大,真要揪出个嫌犯来也不是件易事,何况我们在明他在暗……”赵夕辰话没说完,胳膊就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只得龇牙咧嘴地看向对自己下狠手的段晔海。
段晔海却面无表情地指指桌子上的棋盘,清冷道:“下子!”
无论尹尚毅多么为段晔海担心,段晔海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所讨论的潜在危险,仍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正在这时,午膳到了,侍女们将饭菜一一在桌上摆好,便如同被鬼追一样快速消失了。赵夕辰看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看了段晔海一眼。
桌上只有两副碗筷,尹尚毅在这里显然成了多余的人。尹尚毅看看正忙于下棋的两个人,尴尬地开口道:“你们两个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毅,加双碗筷就行了,一起吃吧。”赵夕辰乘机开口道。心道:这正是帮助眼前这两兄弟建立感情的大好时机,错过了岂不可惜?
尹尚毅闻言,有些犹豫地看向了段晔海。谁知段晔海这家伙只顾摆弄自己的棋子,根本连头都不肯抬一下。
赵夕辰悄悄拉扯段晔海的袖口,示意他表态,谁知段晔海却猛地一下伸出了修长如玉的手,反握住了赵夕辰的手腕。段晔海的力道时紧时松,似乎是在向赵夕辰示意什么。
尹尚毅见了,尴尬一笑,对赵夕辰道:“还是算了,你们吃吧。”
说完,尹尚毅转身离去,赵夕辰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越去越远,最后消失在白莲苑的大门口。
☆、038 难于琢磨
“海,其实毅他是真心为你好你知道吗,在他帮你找五叶金花的时候,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但他硬是挺了过来。他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和朋友,一切为你着想,为什么你一定要拒他于千里之外?”赵夕辰也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啦,竟变得如此唠叨,想是和萧重锦吵架吵多了,这嘴皮子也磨练出来了。
这厢,赵夕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些,段晔海却还是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此等孤独落寞的感觉,还真是令人丧气。
“段晔海!你连我都可以接受了,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毅?难不成在你眼里,他连我这个外人还不如么?”赵夕辰一把夺下段晔海手中捏着的棋子,强迫他正视自己。
岂料,段晔海只是慢慢抢过赵夕辰手中的棋子,动作优雅至极,随后冷冷反问道:“谁接受你了?”
方才所言,也许是赵夕辰在匆忙之间用错了词,但在听到段晔海这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时,赵夕辰的心还是忍不住微疼了一下,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哦,是吗?看来是我太抬举自己了,呵呵。”自嘲地一笑,赵夕辰端起了一碗饭,夹了些菜进去,道,“我回房吃饭去了,你也赶快吃吧,快凉了。”
赵夕辰转身欲走,手腕却被段晔海冰凉的手抓住了:“我很可怕吗?”口吻依然清冷,眼神却多了些许灼热。
“没……没有。”
段晔海不再多说,将赵夕辰拉到桌边坐下,同时自己也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慢慢拿起筷子,用白皙修长的手夹了一些菜,自顾自地缓缓吃起饭来。
一桌子的菜,五光十色的,什么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都有。赵夕辰这两天胃口很好,而且兴庆自己经过长时间奔波,总算可以好好地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了。
不过赵夕辰身边的段晔海却挑食挑得厉害,满桌子的菜,就只挑着两样吃,其它的连看也不看一眼。
“别光吃那么两三样,也吃点别的啊,不然营养不均衡,怎么长得结实呀?”赵夕辰说着,便夹了好多菜放进了段晔海的碗里。实际上,赵夕辰也有些口是心非,段晔海此时的身型可以说是不胖不瘦恰到好处了。
段晔海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碗,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好似在赌气一般。
“呃……对不起,我把刚才的菜夹回来好了。”赵夕辰也不清楚为什么做事总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于是又将他碗里的菜一一夹回自己碗中,甚至有些不是她夹给段晔海的,也一股脑夹了回来。
段晔海看一眼赵夕辰,眼神中的抱怨成分仍旧很重。赵夕辰紧张地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家伙怎么这么小心眼,想闹哪样啊?”
不料段晔海如夜空中璀璨星辰一样的双目凝定赵夕辰:“你更要多吃。”
说完这一句,千年玄冰居然很神奇地露出了媲美花月的笑容,眼角微弯,勾出摄人心魄的弧度。这座宫里好多年都不曾看过的绝美笑容,赵夕辰今日竟然看到了。真是万幸!
更出乎意料的是,段晔海居然又拿起筷子,将赵夕辰从他碗里夹回的菜一点点地夹了回去,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一刹那间,赵夕辰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正在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海哥哥,快开门啊,我是嫣冉,我来看你了!”敲门声“咚咚”作响,门外人的焦急心情是可想而知。
嫣冉姓高,是高宰相的女儿,三年前被皇上封为郡主。
赵夕辰真是想象不到,这么大的敲门声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弄出来的。心道:“这行为也太粗暴了吧?段晔海只是不太愿意搭理人,耳朵又不聋。”
段晔海对敲门声不闻不问,依旧悠闲地吃着饭菜。但是随着敲门声一点点变大,他那张仙人的脸上,也终于生出了些些厌恶的神情。
“我去开门吧。”为了消除噪音,赵夕辰忍不住起身跑出去开门。
“海哥哥,你这是……”那高嫣冉小丫头一见门开了,还以为是段晔海开的门,一脚踏进来,才看清了眼前人是个女的,瞬时间,刚刚还十分柔和的表情马上变得凶悍无比,一脸要吃人的样子。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海哥哥这里?”高嫣冉双手叉腰对赵夕辰吼道。
实际上,眼前这小丫头长得还算不错,五官立体,眉目玲珑。只是看到她这泼辣的样子,赵夕辰一下子就想到了淮安那个西霞,不过眼前这个大小姐,似乎比西霞还要更凌厉更讨厌一些。
“我是……”赵夕辰话刚出口,就又被高嫣冉厉声堵了回去,“大胆,跟本郡主说话居然敢自称‘我’,哪来的乡野村姑,如此无礼?!”
赵夕辰暗自好笑:“我跟两位皇子说话也都是自称为‘我’,跟你一个小小郡主怎么就不能呢?”
但听“啪啦”一声,由屋内传来,赵夕辰和高嫣冉一起循声望去,那绝色仙人段晔海面若寒霜,两根筷子狼狈地躺在他的脚下。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海哥哥,你怎么了?”高嫣冉也顾不得为难赵夕辰,大步就朝段晔海跑了过去。
赵夕辰抽了抽嘴角,也跟着走到近处。高嫣冉又看了看赵夕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挑眉问道:“你是皇上新派来照顾海哥哥的人,对吧?”
闻言,赵夕辰点了点头。
“那么,你快把地上的东西收一收吧!难道还要本郡主替你收?真笨!我实在是搞不懂,皇后姨娘怎么会同意派你这个笨蛋来照顾我的海哥哥,哼!”高嫣冉愤恨地瞪着赵夕辰,锐利的眼光像是要在她身上钻出两个洞来。
赵夕辰暗自道:“罢了,我人生地不熟,也不同她计较那么多,不过就是捡起一双筷子,小事一桩。”于是弯下腰,将筷子捡起,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段晔海一直看着赵夕辰,不变的冰冷表情,眼神中带着打量的意味。
赵夕辰正欲转身离开,却又被高嫣冉叫住了,这一次,她指着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语调更加恶劣:“贱奴,你居然敢和海哥哥同桌吃饭,吃了豹子胆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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