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妻儿都死在偷渡去香江的路上了,他孑然一身,再没有别的指望。现在活着,唯一的执念就是成功偷渡过去。
而他偷渡这么多次都是走水路,所以打满了气能浮起来的单车内胎是必须的、绝不可少的。
“可是我听云飞哥说了,是捡到的,不是偷的。而且,只有单车车内胎的一半,不是一只。”何亭亭连忙说道。
沈十二叔看向何亭亭,眼神柔和了一些,“亭亭,你不要说话。那单车的车内胎,十二叔是打算打满了气,到时游过鹏城河用的。现在被你三哥拿了,我还怎么游过去?”
他觉得何亭亭曾经偷渡过香江,和他是一路人,所以对何亭亭态度很好。
“你凭什么说我们拿了?我还说我家昨天丢了三只葫芦呢,是不是你偷了?葫芦可以浮在水面上,你一直想去香江,一定是你偷了!”何玄连下午才被冤枉过,此刻又被冤枉,顿时怒得跳了起来。
“你家的葫芦丢了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去过你家。”沈十二叔木着脸据理力争。
何玄连人小气可不小,连忙大声叫道,“那你家轮胎丢了,又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没去过你们家!”
何奶奶也恼怒了,但是她不大会吵架,只道,“你要不给我家老三一个清白,我可饶不了你。”
沈十二叔有些心虚,何老太太能带村中的老人赚钱,是很受尊敬的,就是他家,过去也受过她的恩惠。要是平时,即使何玄连真拿了他的轮胎,他也不会这样找上门来。可是他现在孑然一身,只有偷渡去香江的念头,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所以,心虚过后,他半死不活地强调道,“何大婶,不是我非要和老三过不去。现在一个可以浮起来的轮胎对我来说,就是命根子。命根子丢了,我没办法,一定要查清楚。”
“你自己丢了东西,就好好去找啊,冤枉我做什么?我们都说了是捡来的,你偏不信。”何玄连怒道。
沈十二叔木然的脸看向何玄连,“现在这世道,哪里有轮胎可以捡?除了我那只,哪里的有得捡?你们再去给我捡半个来看看啊……”
沈云飞听到这里,连忙道,“就在河里,我捡的时候,淤泥里还有半只被钻了很多洞的,不信你去看看。”
他母亲听了,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那你不早说。”然后看向十二叔,“你既然不信,那我们就去河里看看,看看有没有。要有,你得给我家云飞和何家小三道歉!”
“去就去,我看谁怕谁。”沈十二叔木着脸说道。
何玄连见他这样子,心中更怒,“等见了轮胎,我们来说葫芦的事。你如果不把三只葫芦换回来,我就去大队告你去!”
经过下午的事,他隐约明白了,是绝对不能让人冤枉自己是小偷的。今天供销社那些高高在上的女人都得给他道歉,他此时对上沈十二叔,便觉得底气十足了。
一行人于是往河边走去,才出了门口,就遇上听到声音过来看的二奶奶,她战斗力十足,把沈十二叔骂得抬不起头来。
何亭亭见了心中暗暗高兴,沈十二叔冤枉她三哥,她现在十分讨厌他了,看到二奶奶骂他,她觉得是应该的。
这河并不大,不过四五米宽,因现在是夏季,时常有雨水,所以河水还算充沛。
南方的春天、夏天草木都长得十分快,故河边到处都是草,平整一些的是低矮的草皮,别的地方则荒草漫天,有的甚至比人还高。
沈云飞带路,从一条不成路只有一些草被踩下来的小径走到河边淤泥处,又挖了挖,很快挖出半截被腐蚀得满是虫洞的单车内胎来。
沈十二叔一眼看到那轮胎上黑色的补丁,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那条轮胎,他心中知道误会了人,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木木地道,“这不是我的轮胎,算我错怪你们了。”
二奶奶和沈云飞妈妈听了,顿时对着他就是一顿骂,骂了好一会儿,才被何奶奶阻止了。
“我也不多说,你认真给我家老三道歉吧。”何奶奶看向沈十二叔,淡淡地说道。
对这种活着没指望的人,何奶奶连道理也懒得讲了。
“何玄连,对不起,是十二叔误会了你。”沈十二叔转向何玄连,认认真真地道歉道。只是他虽然道歉,但是脸上和眼中还是死海一般平静无波。
何玄连怒火还没消,还打算不依不饶让他赔偿三只葫芦,但是被何奶奶拉着回去了。
沈云飞母亲留在原地,也拉着沈十二叔,让他给自己儿子道歉。
何亭亭牵着二奶奶的手,跟在何奶奶和何玄连身后回家。
只是走出没多远,见前面两人在拉拉扯扯,其中一人忽然蛮横地叫道,
“你就我一个儿子,你的钱不给我给谁?你一直怨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如果你不是什么风水大师,不去看相,不搞封建迷信,我妈不唱资本主义的歌,我怎么举报得到你们?总之,我没错!”
“你给我老子滚,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如果老子住不到房子建成,老子把钱分给别人都不会给你这个畜生。还有,别说你是我儿子,老子没有你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沈七老儿气得颤抖的声音响起。
何奶奶和二奶奶相视一眼,还是慢慢走了上去。这是回去的路,没得绕,只能迎上去了。
“何大婶,何二婶……”沈国庆收敛了脸上的凶狠,笑眯眯地冲两人打招呼。
何奶奶和二奶奶点点头,又看向气得浑身颤抖的沈七老儿。
第046章 大不了断子绝孙
沈国庆看到何奶奶和二奶奶打量沈七老儿的目光,怕她们偏帮,脸上顿时浮起悲伤,眼睛也瞬间红了,抹着眼泪说道,
“我也是没办法啊,要不是举报我爸妈,我得跟着被批斗,一家子估计一个都没剩下来。我妈死了,我也心痛啊,她生前最疼爱的就是我了,那年冬天我烧起来了,我爸不在家,是她寒冬腊月背我去卫生院的,到了才发现鞋都丢了一只,她光着一只脚背我走了一路。那夜的月光我还记得,凉凉的……”
何亭亭听到这里,看向沈国庆,觉得这个人也许后悔了。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又是那么疼爱自己。可惜的是,后悔也没有用了,沈七叔婆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七老儿听到这里,眼圈一下红了,看向沈国庆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你知道她疼爱你,你怎么舍得举报她,怎么舍得害死她?”
他和妻子在那个年月是自由恋爱的,彼此有相同的兴趣爱好,结为夫妻之后,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后来有了儿子,夫妻俩觉得人生幸福得无以伦比,也不打算生了,想着把儿子好好养大,好好过一辈子。
可惜的是,那十年来了,亲生儿子为了脱罪,为了要个好名声,不惜举报了他们夫妻。隔一段时间的下跪、殴打,日子比苦胆还要苦。等到妻子不堪折磨,终于郁郁而终时,曾经展望的幸福成了泡影。
“我也没想到她熬不过去……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那时大家要把我们一家子都打成黑五类了,我要不这么做,怎么能脱身,给我们家留下一条香火……”
“你滚——”沈七老儿脱了鞋,拿着鞋对着沈国庆就抽,“滚远点,以后别出现在老子面前,再敢来找老子,老子和你同归于尽。跟老子谈什么香火,老子情愿当初不生你!畜生!”
沈国庆连忙躲开,口中大叫,“何大婶何二婶你们看,我爸他这样子算怎么回事,好歹我还是他儿子呢……”
何奶奶和二奶奶都不说话,是非曲直大家都知道,此时的装可怜并不能左右她们心中那杆秤。
啪啪啪——
鞋子抽在沈国庆身上,发出一声一声的响声。
何亭亭握紧二奶奶的手,躲在了二奶奶身后。沈七老儿拿着鞋子那么用力地抽,她听了都觉得很痛。
“好了,老东西你再打我就还手了!”沈国庆见何奶奶和二奶奶都不帮忙,身上又痛,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就是你不认,我还是你儿子,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的钱还是我的钱。和我脱离关系,另外收养一个孩子,你想也别想,除非把所有的钱都给我!我是你儿子,花你的钱天经地义!”
“你终于说真话啦,我是老东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想要钱,门都没有!今晚,我们就去脱离父子关系!”沈七老儿把鞋扔在地上,伸脚去穿鞋。
沈国庆脸色阴鸷,也不装了,恶声恶气,“我不会同意。你跟我脱离关系,就另外收养一个野种是不是?要把我的钱给那个杂种对不对?你想也别想!你要真敢收养,老子弄死他!”
何亭亭在旁看得惊呆了,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没有廉耻地翻脸吗?沈国庆还说他后悔了,现在看来,他一点都没有后悔!
“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你敢弄死我收养的孩子尽管来,老子就去弄死你的孩子!老子做好打算了,大不了断子绝孙!”沈七老儿花白着头发,面目狰狞地叫道。
沈国庆看到老头子有些疯狂的双眼,心中升起了胆怯。
难道老头子真的不在意他们家的香火吗?真的打算跟他永远脱离关系吗?
何奶奶和二奶奶看到沈七老儿这样子,心中不住地叹息。
南方特别重视宗族,特别重视血脉传承,特别重视有子孙传下后代,沈七老儿敢放言说打算断子绝孙,想来是真的豁出去了。
“国庆,你妈走了,你爸孤零零一个,身上的钱还是到河里和山上捞尸体赚的,你怎么还找他要钱?当时上面的人来了说要找人捞尸体,捞一具五块钱,你自己说不去的。现在找你爸要这算怎么回事?”何奶奶看向沈国庆。
沈国庆听了何奶奶的话,一张穷凶极恶的脸马上变得委屈无限,
“何大婶,不是我不肯去捞尸体,而是我小儿子正好生病了,我去了不是给他招惹脏东西吗?我也不怕你说我,我这人是有些贪心,但是我要钱,也是为了我的孩子啊。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养五个小孩有多辛苦的。”
何亭亭今天是第二次看到这样唱作俱佳变脸奇快的表演了,下午在供销社看到售货员不断变脸,现在又看到沈国庆这样变脸。
纵使她还不明白很多大道理,也知道这样的人是很不好的。
“老大姐,你是公道人,说话也有道理,多谢你帮我说了。可是我告诉你,跟畜生说道理没用,畜生听不懂。你回去吧,说多了,这畜生还会怨你们。”沈七老儿对何奶奶说道。
“老东西,有你这样败坏自己儿子名声的人吗?”沈国庆凶神恶煞地冲沈七老儿叫道。
何奶奶也知道沈国庆这人不是东西,便冲两人点点头,扔下一句,“毕竟父子,好好说清楚吧。”就牵着何玄连走了。
何亭亭握紧二奶奶的手,连忙跟着走了。
走了好一会儿,何亭亭回头,没看到沈七老儿父子,这才问,“奶奶,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沈国庆为什么一直在变脸?”
“那就是没有廉耻的人,你们以后都远着他点。长大之后,认识有这样的人,也要远着些。”何奶奶叹口气说道。
何亭亭点点头,何玄连则说,“哎,他们隔两天就吵,谁理会他们啊。我们都不跟他家的小孩儿玩,说不过马上就回去告诉沈国庆,讨厌死了!”
“那就不要理会他们。”二奶奶说道,“要他们欺负你,你来找二奶奶,二奶奶帮你骂回去。”
大家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叫,“何叔婆,等等——”
第047章 我们是好朋友
何亭亭一行人听到说话声音,连忙回头。
只见远处有个女孩子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叫喊。
“是惠姐姐。”何玄连一看到来人那身衣服就将人认出来了,说道。
何亭亭也认出来了,她盯着沈红惠的身后只看,可是无论她怎么看,都没看到何学的身影。
沈红惠虽然拿着包,但因为身体很好,很快跑到众人跟前。
“呼呼……何、何叔让、让我告诉你们一声,他、他有事去小王先生那里了……小、小王先生,何叔说老三和亭亭知道。”沈红惠喘着气说道。
“我知道小王先生。”何亭亭点点头说道,又眨巴着大眼睛问沈红惠,“我爸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呼……呼呼……他、他说估计比较、比较晚,让你们不要等他吃饭了。呼呼……”沈红惠看着何亭亭,心里闪过惊艳,喘着气回答。
何奶奶点点头,“那我们知道了。”说完又上下打量沈红惠,“学校放假吗?怎么跑回来了?”
沈红惠脸上跑出来的红晕瞬间消失了,她目光有些躲闪,“嗯……是、是啊,学校放假,我就回来一趟……”
她这个样子,让何奶奶、二奶奶马上看出她在骗人了。何亭亭和何玄连想着何学,没注意看她的脸色,故并不知道。
“既然放假了,那就好好歇歇……”何奶奶没有拆穿沈红惠,温和地说完,就又牵起何玄连的手往前走。
回到家里,大家都忙开了,就是何奶奶,她也开始描绣品的花样子了,只有年纪最小,又是女孩子的何亭亭不用干活。她又不能回到床上躺着进入四季仙居,所以颇觉无聊。
而且等着等着,她想起上辈子临死前等何学回来的事,总是忍不住担心何学这么晚不回来,是不是出事了。眼看村中炊烟袅袅,何亭亭再也忍不住了,跟林玲玲说了一声,就跑到路口去等何学了。
虽然沈红惠说何学会很晚回来,可是她心中总是抱着幻想,或许爸爸会提前回来呢?
何玄白出来找过何亭亭一次,把她带回家。可是何亭亭在家里待不住,不一会儿又跑了出去。
南方的这个季节,闷热潮湿,又加上青草藤蔓葳蕤,滋生了很多蚊子。
等天色暗下来,到处便都是嗡嗡的蚊子,要是站着不动一会儿,就会被蚊子叮满了脚。何亭亭为了不被蚊子咬,只得像猴子似的,在村口连蹦带跳。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何奶奶出来了,牵着何亭亭的小手回家,“咱们坐在家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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