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云是个令人觉得惊艳的大美人,是何亭亭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眼下虽然瘦了些,美貌度也略有下降,但还是很美。不过,这种美,没有之前的动人心魄。
“你是在讽刺我吗?”王建云沉下脸。
何亭亭摇摇头,“我讽刺你干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初你以为君酌哥跟你订婚,跑来跟我说了那些话,我虽然讨厌你,但却没打算把那些话反过来跟你再说一遍。”
“不用你同情我。”王建云低吼,双脚凌乱地踏着水泥地,“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明明她家世好,相貌好,才华也不差,怎么就输给何亭亭了呢?
何亭亭才华出众,可相貌不及她,家世不及她,综合评分并不比她高,反而要低很多,怎么就赢了她呢?
听了这话,何亭亭点点头,“哦。”说完,转身抬步离开。
王建云心有不甘,忙追了上去。可是追了几步,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何亭亭。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校道旁,坐了很久,拿出大哥大给刘君酌打电话,哽咽道,“刘君酌,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何亭亭不选我吗?”
“我爱她。”刘君酌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是说出的话却还是那么让人疼痛。
王建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你为什么爱上的是她不是我?明明我认识你比较早不是吗?明明我的条件比较好不是吗?她除了才华比我出众,还有什么比得上我?”
“在我心目中,她什么都比你好。”刘君酌的回答仍然很简短。
王建云失声哭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啊?二十年前我为什么要去香山看红叶啊?我爸妈为什么和你爸妈是朋友啊?呜呜呜……”
她不明白,她一心一意追逐了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期的人,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
“赵志云人不错,你嫁给他会幸福的。”刘君酌轻声道。
王建云没有再回答,只是不住地哭。
一个女人嫁给谁会幸福,不是看那个人错不错,而是看那个人是否是自己心里的人。
李二少和王建云等人的来访对何亭亭并未造成什么困扰,她只是喟叹一阵,到午休时间了,便乖乖上床睡觉去了。
林晓语一言不发地跟着李二少,决意要跟他到天荒地老。
可是李二少个子高,腿长,大踏步走路时,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去。
她的身体不算好,小跑了一会儿便有些吃不消了,扯着声音叫道,“你等等我啊……等我一会儿啊……你这样又有什么用?何亭亭是注定要嫁给刘君酌的,你不如早忘了她。”
“滚――”李二少头也不回地抛下一个字,飞快地跑起来。
林晓语像被钉在原地似的,久久反应不过来。
她认识李二少好多年了,从少年时就认识,见过他各种样子,可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憎恨又厌恶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林晓语反应过来,眼泪顿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
她只是喜欢他而已,他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地对她啊?
李二少撇开林晓语,一个人在鹏城大学四周流浪。
他把四周逛了一圈,便喊了出租车去沈家村。
到了沈家村,李二少并未上何家拜访,而是在沈家村四周游荡。
走在崭新的泊油路上,他忍不住会想,在何亭亭还小的时候,这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想着想着,有些魔症了,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陆人,为什么没有在大陆长大。
他在沈家村转了很久,听很多人提起这个小村子曾经荒芜贫穷的过去,每听到一点,心里就忍不住想,少年时的何亭亭走在那样的时光里,是不是很美很美。
四月中旬,请柬终于制作完毕了,何亭亭忙碌地把请柬一一发出去,等着大家的回复和祝福。
李如华很快打来电话,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你能来吗?”何亭亭问。
“一定会到。”李如华笑着说,泪水却情不自禁地从眼眶滑落。
没想到,她努力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是忘不掉他。
谢临风以为刘家来何家那日见过何亭亭满脸喜悦的脸就已经够难受了,可是当他收到红色的请柬时才明白,最难受永远在下一刻。
大红色的请柬很是喜庆,带着他少年时对春节渴望的颜色,可是里头包含的感情,却和那时南辕北辙。
九爷从外头回来,见到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的谢临风,皱了皱眉,走过去拿起大红色的请柬看了看,轻声道,“忘了吧。”
谢临风没有作声,仍旧望着窗外。
九爷待了一阵,见谢临风仍然一言不发,便抿了抿唇,起身出去了。
他叫上自己的保镖和得力手下,直奔一处城中村,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户人家前,抬脚就踢门。
“干什么?是谁?”门被打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原本的愤怒在看到九爷时,变成了愤怒和恐惧交加的复杂神色。
九爷冷冷地看着他,“看你不顺眼,想教训你而已。”说完,手一挥,“上去,各自发挥。”
第465章 我的爸爸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双鬓斑白的男子看着围过来的打手,惊声大叫,“你不能打我,快让他们滚开,你不能打我,我是你爸,我是你爸,你不能打我,你打我会天打雷劈的!你不能打我……”
九爷冷冷地看着这个丑陋的男人,笑了,
“爸?还有人会这么叫你吗?老大在被你出卖时断了一根手指的时候死了,老二在被你把他当作浮力按下海的时候也死了,老三在十二三岁不得不偷渡来香江找老大时,也死了。当然,你的新老婆后面是帮你生过几个,可不是都养不活么?哦,不对,倒也不是全军覆没,你卖掉那个估计还活着。”
他说着,垂下身,露出一个笑容,低声问,“怎么,你想去找那个被你卖掉的儿子?”
“啊……别打了……你这个畜生,忤逆子,你竟然敢带人打你老子?早知道有这天,老子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弄死了……哎哟……”谢平一边痛呼一边尖叫。
九爷重新站直,拿出烟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吐出大团白烟,“那真是可惜了。”
“你不得好死……千刀万剐的畜生……”谢平大声喝骂,可是他越骂,打在身上的拳头和脚就越重。
慢慢地,他就叫不出声了。
仿佛过了千万年,这一顿打终于停止了。
谢平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很多年前,他还在大陆过苦日子,大儿子谢临蔚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因为半大孩子干不了什么活,所以生产队里给少年们定的工分很低,一天只有3个工分。谢临蔚很懂事,放假的时候每天都会去挣三个工分。从不肯请假。
到犁田的时候,他跟在犁后面,捡从水田里翻出来的一种虫子回去煎了当肉吃。老二和老三打小饿大的,甚至不知道这种虫子只是虫子,而是以为是耕种时候的一种菜式。
那时大家都饿,负责犁田的也想要虫子,见到谢临蔚跟着捡虫子,不能光明正大地阻止,就会假装不小心似的,用脚甩泥水到谢临蔚身上。这个时候,谢临蔚总是一声不吭,任由那些泥水溅到身上,依然矢志不移地捡虫子。
谢临蔚是捡虫子的能手,有时捡得多,还会偷偷跟别人换大米拿回家,让家里的伙食稍微好一点。
那时候他和林蓉每天都在忙碌,很辛苦,多亏有了懂事的大儿子帮忙,让家里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
后来,后来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谢平有些恍惚,他拼命想,想起惊心动魄的雨夜偷渡。
那时候,其实是大儿子离他更近的,可他想着和大儿子的相处不忍心,又见二儿子被大儿子拉上来了,便按下了二儿子。
再后来,他遇见了一个香江本地的女人,那个女人爱慕他英俊的面容,愿意和他在一起,不过要求他再也不能跟大陆的妻子联系,再也不能和大儿子联系。
他过够了苦日子,他厌恶大陆曾经带给他的苦难,厌倦了在海里偷渡时的惨烈,所以他同意了。
后来,因他的缘故,大儿子断了一根手指,不知所踪。而他,如愿以偿地娶了香江女人,生儿育女。
只是后来他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香江女人虽然是香江长大的,但是家境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好,夫妻要养几个孩子担子太重,两人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除了送出去那个孩子,他和香江女人生的孩子都夭折了。午夜梦回,他总想着,也许是报应,是他的二儿子回来找他算账来了。
他的妻子受不住打击,疯了。他把她送回娘家,便自己生活。后来,他听说他的妻子被送去疯人院了。
之后他一个人生活,过得并不算差,他想,或许并不是有报应,只是他那个疯妻子克住了他。
可是终于有一天,长大后的九爷找来了,告诉他,他的报应来了。
那时候他还很天真,知道大儿子有出息了,想靠大儿子养着过日子。可是向来什么都听他的大儿子再也不肯听他任何的辩解了,他的谎话加深了大儿子对他的仇恨。
大儿子带来的报应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临,无论他搬去哪里,总是无法摆脱。即使他找了报社想曝光儿子灭绝人性,也一点用都没用,因为虽然有人肯写,但是没有报社敢报。
“怎么,不说了?”九爷将嘴里的烟头拿了出来,狠狠地烫在谢平的脸上,“你所能依仗的,不过是一张脸和一张嘴,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你也就这样了。”
“老大,你放过我吧,看在小时候我疼爱你的份上……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学校放电影,是爸爸背你去看,看完了又背回来的。你很高兴,在我背上唱歌给我听――”谢平流出了眼泪。
九爷沉声打断他的话,“闭嘴――”他粗重地呼吸着,目光冷冷地盯着谢平,“那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不然我让你以后都说不出话来。”
说完,后退几步,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走出老远,他的眼眶瞬间湿了。
他是记得的,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谢平还是个很好的父亲,是他心中的偶像。那时候的他,曾经想过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谢平,天天买猪肉给他吃。
可是愿望在还没有走出困境就破碎了,背负着他大弟弟的一条命,而他重新跌落比在大陆更困窘一万倍的困境,在血雨中死命挣扎。
而他的小弟,小小年纪就偷渡到香江闯江湖,只是为了寻找他。
可以说,一切的悲剧,都源自谢平。
如果不是谢平,他的大弟弟不会死,他的小弟弟不会在安定下来之后闯香江,和喜欢的女孩子错过。
在手牵着手闯荡香江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听到小弟说大陆很好,他和母亲林蓉落脚的地方很好,那里有亦师亦友的何家人,有荷香袅袅的夏天,有阳光和大海,和他们小时接触的黑暗的日子是完全不同的面容。
这两年他回大陆,看到了荷香袅袅的夏天,也认识了那个和太阳花一样绚烂的女孩子何亭亭。
可惜,这些都不是小弟的归宿。
而让小弟和这些擦肩而过的,是谢平,是他!
九爷吐出一口气,因回忆而软化的心再度冷硬起来。
谢平看着大儿子走远,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
四周有人探头出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又被打了,该,这人狼心狗肺。”
“是啊,狼心狗肺,连儿子都下得了手杀,难怪会挨打的。”
“叫我说啊,不是狼心狗肺,是禽兽不如。虎毒尚不食子,他呢,亲手弄死自己的孩子。”
“听说还卖了一个!”
谢平闭上眼睛,没有再看那些满脸厌恶的人。如果不是浑身酸痛,他还想用手捂住耳朵,不要再听这些人说的话。
可是他闭上眼睛,那些人说得更起劲了。
“我看他这辈子铁定不得好死。”
“这还用说吗?摆明了的事。”
“跟这种人做邻居真倒霉,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打扰一次。”
谢平咬着牙,忍着气。
他想,如果他没有害死老二,没有把大儿子赶出去并陷害,他现在或许会过得很好,会成为人人羡慕的富家翁。
可惜他的眼光在选择和林蓉在一起时用完了,之后再没有好过。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五月份,迎来了何亭亭和刘君酌的婚期。
何亭亭不懂中式婚礼,所以基本上没有帮上什么忙,到结婚那日,甚至不能出来招呼自己的朋友,只是在朋友们进去看她的时候说一句吃好喝好。
除了说话,她更多的是被作家朋友们拉着拍照。
新郎官刘君酌来迎亲时,还有一大批朋友没有拍上合照,所以在看到刘君酌一行人时,很是起哄着闹了一阵。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只是起哄了一会儿便罢,没有耽误吉时。
之后,何亭亭盖着红盖头,被刘君酌带着离开了客家围屋。
出门的时候,她记着何奶奶说的,不能回头。
可是即使没有回头,她也能感受到父母落在她身上不舍的目光。
毫无征兆地,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之前二奶奶提议说唱哭嫁歌,何学不喜欢这个流程,何奶奶怕她哭不出来,所以最终取消了。
现在她想,她是能唱得出那首歌的。
谢临风站在人群里,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何亭亭被笑出一口大白牙的刘君酌带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忽然想起刚来到沈家村那年,他急急地跑去找医生,却把何亭亭给撞倒的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件事,可是却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深深地难过了。
九爷站在他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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