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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影从花园经过时，就听到丫鬟们在窃窃私语，说三小姐秦菲菲当真是好福气，一个孀居之人，竟然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简直是天下独一份。还有人说，三姑爷真是长得好看，比画上走下来的人还要俊。
秦疏影在一丛蔷薇边停下脚步，是啊，三小姐真是好福气，三姑爷真是好人才！
眼睛一低，瞥见了白雪覆盖之下的蔷薇，就算积雪覆盖，依然枝叶繁茂。这个时节的蔷薇早就枯黄了，可是，遍体的刺依旧在。
那不就像自己一样吗？
她的唇瓣勾起一抹笑，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又失去。若是秦菲菲失去她最看重的东西，不知道……
红绢看着自家小姐的笑容，不由得胆战心惊，小姐她……
红绢忙低下头，不敢往深了想。如今，只有小姐好了她才好，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小姐要她去死，她也必须去。小姐从前太可怜了，如今能变得坚强而聪明，才是她这个做丫鬟的唯一出路。
紫藤则脸色阴沉，之前秦疏影对秦菲菲的那番讥讽，她已经看出来，秦疏影对秦菲菲的愤恨尤胜徐氏。
秦菲菲出阁八年了，八年前，秦疏影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能和秦菲菲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虽然不解，但只要小姐和她是一条战线上的，她才不管为什么。
第031章 不得安生
秦疏影收敛心神，往蔷薇花后面的地方退了两步，便缓缓往另一条路走去，这条路也可以通往燕飞阁，只不过比沿湖路要远一些。
她故意走得慢，一路上还走走停停欣赏雪景，直到快开饭才进去。
老夫人说是身子不爽利要歇着，不去午宴。徐氏主持中馈，发了话，都是家里人，午宴自然就摆在燕飞阁。
秦疏影故意去得迟了。
刚一进去，就看到秦芸芸拈着一颗话梅吃得津津有味，“还是刘妈妈腌的话梅好吃！”
刘妈妈乐得喜笑颜开，说：“三小姐折煞老奴了！只要三小姐爱吃，多少都是使得的。都说酸儿辣女，依老奴看，三小姐定然会生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小子！”
白白胖胖的胖小子……
秦疏影的头有些晕，眼眶迅速湿润了，峰儿！她的峰儿！
紧咬牙根，秦疏影走了进去，先给徐氏见礼，又给邹氏见礼，坐在了秦露露身边。
老夫人不在，自然以徐氏为尊。
男席和女席只隔了一道屏风，秦永涛发了话，两边就都开始动筷子。
徐氏身边站了个姨娘伺候她用餐，是八小姐秦芳芳的生母李姨娘。李姨娘原来是秀才家的女儿，识文断字，虽然也快三十岁了，但天生就是美人胚子，又保养得当，如今还很得秦永涛的宠爱。虽然如此，她知道自己虽然得宠爱，但主母有儿子又有莲嫔，万万得罪不起，因此，每日里都让秦芳芳小意讨好徐氏。
秦疏影沉默地吃饭，心头不免想起周姨娘来，吃得味同爵蜡，还能不时感觉到秦菲菲投来的那股敌意。
男席那边觥筹交错，女席这边，大家品评着今天的饭菜，邹氏向来不多话，秦露露倒是比较活泼一些，向秦疏影说：“这个红烧狮子头，软软糯糯，我最爱吃。七妹妹，你也尝一尝。”
秦疏影按住心底的悲凉，微笑道：“谢谢五姐姐。”就夹了一个，尝了一口，“真的很好吃！”
秦露露就满意地笑了，很知足的样子，秦疏影看着有些心酸的羡慕。
忽然，秦菲菲开口了：“娘，七妹妹十三岁了吧？”
秦疏影依旧低头认真吃狮子头，她就知道，秦菲菲这顿饭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不再是从前的她，秦菲菲问什么，她不想答。
徐氏知道秦菲菲的意思，见秦疏影不接话，按捺住心头的恼怒，就说：“是啊。七丫头再过两年就及笄了，时间真快。”
“娘，我听说，七妹妹已经有了婚事，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家，竟然能娶得七妹妹这样天仙儿似的姑娘？这娶回去，还不当仙女一样看啊！”
又不是青楼女子，容貌美却无德，只能说明轻浮**。
徐氏笑道：“就是说呢。那户人家，你大约也是知道的，正儿八经的言情书网，家族里在朝中为官的大有人在，刘大人如今担着正四品官，又是家主。说来也是你七妹妹运气好，那刘俊卿可是刘恭善的独生嫡子，为人知礼又上进，真是个好孩子。”
徐氏的话里话外都酸溜溜的。
大周重视文人，刘家这样的人家算是文人世家，家族繁茂，能人颇多。虽说湖州不在京城，但离京城不过一两日路程。湖州富庶，光阴极好，刘家在湖州是首屈一指的大户。这样的人家，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了。
秦永洲是什么人？年少成才，天子器重，眼光自然也是极好的，给独女定下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秦疏影继续低着头不慌不忙吃着狮子头，好像是没听明白徐氏母女说的是什么。换做别人，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被人这样议论，早就没脸呆下去了，怎么还吃得下一口饭？
邹氏是个实诚人，加上自己的女儿也在场，打岔说道：“大嫂，今儿的笋丝鸡汤又鲜又甜，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徐氏哪里将她放眼里，随意说道：“我又不是厨娘，问我作甚？刘妈妈，回头给二夫人送方子去。二弟妹还真有雅兴！”
邹氏虽然不高兴，却也不敢发作，只有秦露露忿然不悦，秦疏影在桌子底下按住了秦露露的手，秦露露吃了一惊，但她也不是个傻子，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抿紧了嘴唇。
秦菲菲惬意地笑了，说：“七妹妹，这样好的姻缘，七妹妹真是修来的好福气啊！”
徐氏也说：“可不是呢！”
秦疏影这才抬起眼皮子，拿起帕子，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嘴，说：“三姐姐，不知道你有身孕几个月了？”
秦菲菲自豪地摸着肚子，说：“两个多月了。”
秦疏影笑了笑，两个多月？三个月才对吧。
她幽深的双眸令人一眼看不透，“那就是在二姐姐死之前怀孕的了？”
秦菲菲皱了皱眉，死？这个秦疏影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不过，秦疏影还有更加不中听的话，她说：“三姐姐，你肚子的孩子那才是修来的好福气呢！若是二姐姐的峰少爷没有死的话，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能算是嫡长子，将来，路府的家财就只能是峰少爷而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可是，现在峰少爷死了，不正好给你肚子里的孩子腾出地方来了吗？三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好福气？”
依旧是飞快的语速，依旧是清楚无误的表达，没有人能插得进话去，在座的人全都吃惊地看着秦疏影。
但秦疏影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喝了一口笋丝鸡汤，还说：“真鲜！”
邹氏很吃惊，同时皱了皱眉，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虽然她同情秦疏影的遭遇，也清楚徐氏的路数，但不代表她同意秦疏影的做法。
秦菲菲的肺都气炸了，但她只是转了转眼珠子，掩嘴轻笑：“七妹妹，先别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先说你自己吧。娘刚才说起那刘家，我倒是也听说过，刘俊卿，也就是七妹妹那未来夫婿，如今身边可是有两个通房，一个叫红袖，一个叫添香，听说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又能写能画。将来，六妹妹嫁到刘家，就不用担心刘俊卿没人照顾，真是好生省心。”
先前表现得像是不知道刘家，现在连刘俊卿通房的名字都知道。
第032章 怨恨激愤
秦疏影不恼不怒，淡淡一笑，说：“三姐姐说得真好，当初，二姐姐一定也很省心吧？三姐姐在二姐夫身边，将二姐夫照顾得体贴入微，那个红袖添香，说不得就是比照三姐姐来的吧！三姐姐给天底下的女子都树立了好的楷模！三姐姐对妹妹的关心，真是让人感激涕零！妹妹一定铭记三姐姐的肺腑之言。二姐姐看到三姐姐能替她将二姐夫照顾得这样好，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啪！”徐氏将碗重重一放，“说什么呢！长轩是你的三姐夫！”
徐氏这就撑不住脸皮了吗？不再表演那种和蔼可亲的戏码了吗？
秦疏影微微一笑，说：“大夫人，二姐夫就是三姐夫，三姐夫就是二姐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疏影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你……”
徐氏气急，重点不是二姐夫和三姐夫，而是秦菲菲的身份，在秦瑶瑶面前，永远都只是个妾。
秦疏影显然很能抓住徐氏的痛脚，说：“不管二姐夫是三姐夫，还是三姐夫是二姐夫，总之，三姐姐替二姐姐照顾姐夫，二姐姐在天之灵定然会非常欣慰！二姐姐一定会经常来看望三姐姐，感激三姐姐替她照顾二姐夫！三姐姐的孩子以后成了嫡长子，也应该感谢二姐姐的儿子死得早！三姐姐，你说是不是？”
秦菲菲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指着秦疏影：“你你你……”
秦疏影心头冷笑，嘴里却还在说个不停：“大夫人，虽然说三姐姐在二姐姐面前，永远只是个妾侍。但是，您不经常告诉我，身为女子，就要安守女子的本分么？所以，侄女认为，三姐姐一定会替二姐姐照顾好二姐夫的。您就别担心了，不管他是二姐夫还是三姐夫，总之都是您的女婿，都会孝敬您。”
徐氏吃了哑巴亏，可秦疏影的话里话外一点错也没有。
这边的动静大，秦永涛也听见了，使了个人过来问话：“大老爷问，有什么事情不曾？”
秦疏影垂下了眼帘，现在，还不到和秦永涛决裂的时候。
而且，目前她也没打算和秦永涛决裂。
秦永涛阅人无数，浸淫官场多年，若是真对自己下了杀手，自己是很难逃出他手掌心的。
所以，有些话她可以对徐氏说，却不可以让秦永涛亲眼见到。而且她之所以敢在徐氏跟前说这样的话，也是笃定徐氏不敢给秦永涛说。
当然，徐氏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给秦永涛说，也无外乎秦菲菲、秦芸芸了。如果是秦菲菲、秦芸芸，也要她们敢开口，她们一直都是贤良淑德的，在父亲面前提这些事情，自然是不行的。而且，她们能说，自己这个做侄女的，也能辩解。
当然，李姨娘若是肯开口告诉秦永涛，那是最好的。但是，李姨娘会告诉秦永涛，徐氏在宴席上受到秦疏影的挤兑吗？
秦疏影微微一笑，李姨娘若那么傻，怎么会在秦府活得这么好呢？
所以，此时此刻，秦疏影一声不吭，旁若无人地夹了一块青笋，细细吃了起来。
徐氏自然也不会让秦永涛知道自己在挤兑秦疏影，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是夫妻，虽然她如今的地位稳不可动，但她知道秦永涛的禁区。
秦永涛最孝顺老夫人，老夫人如今又看重秦疏影，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挤兑秦疏影，秦永涛对她也会不假辞色。
只有她知道，秦永涛私底下有多冷酷无情。若是他恼了，可以接连几个月不来她的院子，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几个狐媚子。
徐氏敛了愤怒之色，对那小厮说：“今天菲菲回门，我们娘儿几个高兴，说话声音不免大了些，扰了老爷的兴致了。”
小厮去回话了，徐氏这才咬牙切齿，低声道：“德言德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口口声声都是男人，知道不知道羞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本尊秦疏影，只怕回去就一条白绫吊死了吧！
这个视名节为性命的世界上，究竟又有几个女子能受得了亲伯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定下“不知羞耻”的罪名！
秦疏影的笑容依旧甜美，仰着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睛里，已经凝满了结冰的仇恨。
“大夫人盛赞了，侄女怎么做都比不上三姐姐。”
秦菲菲气得七窍冒烟，却不敢再高声说话。
这桌席，没有一个人吃出菜的味道。
午宴后。
燕飞阁，秦菲菲和徐氏说话。
“娘，之前你说七丫头大变，我还不太相信。如今总算是信了，七丫头有些邪门！”
徐氏双眼一眯，“菲菲，七丫头一定是被邪魔附体了，所以，要请个德高望重的道士来驱驱邪！”
秦菲菲抿唇一笑，目中闪过寒意：“母亲对七妹妹真是关怀备至！”
徐氏就是阴测测一笑，“伯母关心侄女，这是分内之事！”
宜兰园。
得到消息，秦疏影写字的手没有停顿，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时候，秦瑶瑶还没有出阁，徐氏就请过一个道士来，为秦永涛的一个得宠的姨娘驱除邪魔，最终，邪魔被驱除掉了，姨娘也死了。
不过，秦疏影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便继续低头写字。
紫藤站在阴影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小姐手里有钱就是好，燕飞阁的好几个丫鬟婆子都被自己重金收买了，一有消息就会递出来。
每人五百两银子……
她们当差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怎么能不动心？
萱堂。
午宴的事情自然也传到老夫人耳中，顾妈妈担忧地看着表情复杂的老夫人，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大老爷，真是太让老夫人失望了。
良久，老夫人说了一句：“若是我不在了，这个丫头可怎么活？哎——”
顾妈妈不敢说话，只是担心地站在老夫人身边，心事重重。
次日，秦疏影就拿着老夫人给的牌子出了府。
听到这件事，徐氏气得将一个官窑汝瓷茶杯摔得粉碎：“小娘养的贱人！”
刘妈妈不敢接话，不知道徐氏骂的是老夫人还是秦疏影。
这些时日，秦疏影也不是第一次出府，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怒火沸腾。
“菲菲回门，她居然去烧香！今天，她又装病不出席！老……哼！”徐氏昨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出发，将老夫人埋怨了一通，又阴冷一笑：“那又怎么样？二丫头不照样死了！连她生的那个贱种也死了！庶女就是庶女，抬得再高，也没用！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第033章 高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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