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里,那张年轻白皙的脸上挂着肆意的笑,耀眼夺目,晃得傅祁脚下顿了一顿,才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傅祁。”
身后是翟念追来的脚步声,“今天是你坐诊,对吗?”
傅祁脚下不停地走向诊室,进门前却抬手将翟念挡在门外,“什么事?”
翟念的目光从傅祁挡在她身前的手臂上,向上望着他的眼。
那眼里的疏离,让翟念心中很不是滋味,冲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一句,“我能采访你吗?”
“采访?”傅祁眉心微皱,“不能。”
“那拍照……”
“不能。”傅祁拒绝得果断,“翟小姐……”
刚开口,就被翟念打断。她学着他曾经的语气,认真强调,“翟念!你也可以叫我念念。”
“翟念。”傅祁从善如流,“这里是医院,任何事都可能关乎人命,实在不是个你可以胡闹的地方。”
“我没……”
翟念在傅祁微凉的目光中收了声。她背在身后的手攥紧手里的挂号卡,心里底气全无。
“我要工作了。”傅祁手背翻转,是一个“请”的动作,“你自便。”
五分钟后,翟念坐在走廊尽头的连排椅上,一面戳着手机给魏苒发信息,请她帮自己请病假,一面恨恨地瞪着傅祁的诊室门口。
一想起方才自己被他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翟念心里就气得燃起一团火。
你忙?好啊!我等着!
只是翟念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傍晚。
最开始的那点儿较劲儿,早已在这一段等待中消磨殆尽,留下来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真的需要医生。
路过的好心人见这小姑娘一直瑟缩在角落的椅子上,白皙的侧脸甚至白得有些透明,便特意请护士来看。
护士摸了摸翟念的额头,顿时被那温度惊了一跳,又见翟念手里拿着傅祁诊室的挂号卡,忙去找来傅祁。
傅祁来时,翟念已烧得有些迷糊,浑浑噩噩中似是听到傅祁的声音,对人说:“发烧,我送她去打点滴。”
然后那低沉的声音渐渐靠近,落在耳边,“翟念?醒醒。”
眼上似是有千斤重,压得翟念睁不开眼,“傅祁?”
“我在。”
“我难受,没胡闹。”
傅祁将耳朵凑近翟念唇边,就听到这么一句微弱却又执拗的解释。
见小丫头都烧成这样了,还记着仇,让傅祁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是。”他低笑道:“我说错了,向你道歉。”
翟念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就此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窗外夜色弥漫,而她正窝在一个人的肩头,身上的小毛毯掀开一半,虚搭在腿上,露出她上身盖着的白大褂。
翟念一僵,就着歪头的姿势,斜眼向上看。
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薄唇如刀削,透着几分凌厉。让翟念不由得欣赏了几秒,才将视线上移,却正对上男人刚睁开的黑眸。
不似白日里的冷漠,反倒目光灼灼,看得人心头发烫。
翟念受惊似的弹坐起来,又被傅祁先一步按住挂着点滴的左手,眼神示意她不要乱动。
“醒了?”他声音微哑,一面活动着被她压麻的手臂,一面捏着眉心问她,“饿吗?”
“饿。”翟念看着手背上贴着的针管,摇摇头,“但是没有胃口,不想吃。”
傅祁点点头,起身看了眼翟念的点滴瓶,“既然你醒了,就自己看着点滴下流的速度,等你挂完这瓶药水,我带你去吃饭。”
翟念眨眨眼,敏感地听出他要离开的意思,“你去哪儿?”
“去值班。”
说着,傅祁拾起落在翟念身旁的白大褂,目光从她略有不安的眼回到腕表上,“点滴大概需要两小时才能流完。你也可以再睡一觉,但是不要睡太沉。”
翟念其实很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尤其讨厌孤单一个人坐在急诊室外打点滴。换做在美国时,她宁愿躲在房间里吞药片,烧得人事不知,也不愿轻易去医院。
起初是因为兜里没钱,后来是害怕目睹生死。
但她没有让傅祁留下陪她的理由。
所以只好在傅祁离开后,马上叫来护士,要求拔针。
谁知护士竟莫名被她逗笑似的,“傅医生走前特意嘱咐我要看着你把点滴打完才放行,如果你不高兴,就这样。”
说着,护士微笑着抬起手,在翟念头顶轻轻一按,说:“听话。”
翟念:“……”
后来,翟念从护士口中得知,傅祁是因为照顾她,才特意找今晚的值班医生换了班。她犹豫几秒,倒不好意思不告而别,就这样乖乖坐在原地,等着药水瓶变空,等着傅祁回来。
傅祁回来时,护士告诉他,翟念的点滴已经打完,人也退了烧,可以随时离开。
傅祁道过谢,从护士手上接过他提前拜托对方准备的药,正要走向翟念,却见她正在接听电话,便站在原地等了一等。
临近黎明,空旷的点滴区只有寥寥几人,且其他病患身边都有人陪着,唯有翟念是一个人。
傅祁看着她将两脚抬起,盘腿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椅子上。明亮的白织灯下,那白得扎眼的小脸上,表情甚至有点委屈。
傅祁的心,忽得就软了下来。
他想,其实她还是他回忆里的那个小姑娘吧。遇见不开心的事,就把自己缩成团子似的,独自取暖。
作者有话要说: 念妹:谁是你的小姑娘!
祁哥低头,打开电话簿,找到【翟念】——取消拉黑。
念妹:……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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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第四章
宵夜到底是没吃成。
一来翟念实在没胃口,二来则是翟念天亮后就要马上出差去外地。
她在医院待了一整晚,还要回家洗澡换衣服收拾行李,时间太紧张,想想便觉得更加没有胃口。
傅祁也没强留,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从早餐店里打包了一份粥,让翟念抱着在路上喝完,又盯着她吃过药,才算放心。
翟念用纸巾擦擦嘴,一抬头便见车子恰好开进她住的小区。
“药拿好。”傅祁按下车门开锁键,“下车吧。”
翟念“哦”了声,跳下车走了两步,又走回车旁,敲敲车窗,“忘了谢谢你。”
“不用。”
“可我不想欠人情。”翟念说得煞有其事,“我决定亲自给你拍一套写真送你,不要钱!”
“用写真照谢我?”傅祁嗤笑一声,“你说反了吧?翟念。”
“好吧。”翟念俯身趴在车窗上,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赖皮感到羞耻,“你就当我是觊觎你的肉体吧,但我的拍照技术真的很好,可以把你拍得特别帅!”
“谢谢!但我不需要。”
傅祁一面尝试着升起车窗,一面在心里腹诽着美帝国究竟是如何把当年那个腼腆的小姑娘给毁成了如今这副口无遮拦的模样。
他想了想,心里很不爽,“你经常这样,主动要求给男人拍写真?”
据他所知,写真类照片和普通照片,在尺度上似乎是略有不同的。
“怎么会?”
翟念吃惊地瞪大双眼,一副“你看不起我”的表情,“我身价很高的!普通人我才不屑给他拍写真呢!”
不得不说,这个回答愉悦了傅祁。他眯起眼,“所以?”
翟念眨巴眨巴双眼,茶色的瞳眸迎着远处初升的太阳,越发透亮,“等一下,傅医生,你刚不会是在吃醋吧?”
傅祁:“……”
翟念出差的地方是一处三面环海的海滨城市,任务是为杂志社下月刊登的旅游板块预先拍摄几组照片,为期三天。
他们一行共三人,除翟念外,还有作为文字编辑的魏苒和策划白晓。
三人一大早从B市乘飞机而来,到达预定的酒店时正好临近正午。三个小姑娘皆是又困又饿,草草地在酒店餐厅里填饱肚子,便各自回房间补觉去了。
翟念本就因为感冒精神不济,加之感冒药里有安眠成分,以至于她被电话声吵醒时,才发现窗外晕黄的日头已偏西。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翟念抓了抓短发,困顿地眯着双眼从床边找到手机,“Who is that?”
翟念没发现自己竟然迷糊着就从嘴里蹦出一句英文,偏电话那头的人,还饶有兴致地回答她说:“It’s Bella.”
Bella?Bella!
“慕北?”翟念惊叫一声,醒过神,抓起手机重新看上面的来电显示,确认无疑后,笑道:“你回国了?”
慕北是翟念到国外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翟念最初的摄影老师。
两人相遇在美国街头。他乡同胞,年纪相仿,志趣相投的两个人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直到毕业后,慕北率先回国,很快成为京华报的特约战地记者。而翟念则签约美国的一家时尚杂志社,成为自由摄影师。
一别三年。
“没呢。”电话那头的女声,沙哑而慵懒,“最近世道太平,我过来东非看风景而已。”
你能想象吗?
身为一个战地记者,慕北竟然用如此扫兴的口吻对她说——世道太平?
翟念翻个身,“你很遗憾?”
“No!”慕北长叹一声,“我只是太无聊了。”
翟念嗤笑一声,“你是想你男人了吧?”
闻言,慕北也不反驳,只调侃道:“怎么样,我的小念念,回国的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还是咱们大中华的男人最帅!”
听到慕北这话时,翟念正从行李箱里找傅祁给她准备的药,闻言手下顿了一秒,眼前就兀地闪过一个军绿色的背影。
“的确。”她笑了笑,“是很帅。”
说着,翟念终于从行李箱里找到药包,刚一打开,便见一个药盒上用黑色钢笔清楚的标注该药的用时、用量。
字迹遒劲有力,锋芒外露。
看完,她又去看药包里的其他药,这才发现,每个药盒上都被人做了详细标注。
翟念看着手中的药盒,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直到她再次听到慕北的声音,才忙应声,又随口聊了几句。
“念念,你完蛋了。”
电话挂断前,慕北最后说:“虽然我难以理解你那份痴迷爱国的信仰,但我肯定,你一定逃不开这位傅医生的手心。毕竟单凭他身上的军装,就足以让你深陷不悔。”
原本计划三天完成的拍摄工作因为当地急来的骤雨,不得不暂停一天。
翟念住的宾馆毗邻着海岸,推开窗,潮湿的海风阵阵吹来,抬头望,好似能眺望到细密的雨水撒向海面的波动。
紧张忙碌的工作被迫暂停,连带着急速运转的大脑也好似被一并按下暂停键。
突如而来的闲暇时光,让习惯了忙碌的翟念陷入一种久违且短暂的迷茫和放空。
她有多久不曾像今天这样停下来呢?
初到美国时,她不敢让自己停下,生怕一个停顿,就会生出懦弱,撕碎她伪装的坚强。
后来她不能停,她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留学生是否如她一般,但她那时确实需要比大多数美国人做得更好,才会得到一份正视,或者一个较为公平的对待。
翟念想,那时真是——少时不离家,不知家中好。一朝离家去,才知家万好。
走出国门,才知道祖国强大,对每一个国人的意义。
纵然相隔千山万水,只要国安家在,心中便有了最坚实的依仗。
放空的思绪俨然越飘越远,却被后槽牙一阵钻心的疼,毫不留情地扯回现实。
翟念猛地捂住发疼不紧的半边脸颊,一面回身找止疼片,一面狠狠地想起这次牙疼的始作俑者。
傅祁!你给我等着!
翟念牙疼的毛病已有多年,也被多个牙医耳提面命地警告过,但她就是固执地不肯拔牙,任凭这颗牙陪着她走出国门,又走回国门,也不肯舍弃。
好在坏牙也争气,平时只要饮食注意些,几乎不会叨扰她的正常生活。
但有一个情况例外——发烧。
只要翟念发烧,坏掉的牙齿就像雨后春笋般生机突起,坚定地摇旗叫嚣,在翟念的口中兴风作浪,搅得她不得安宁。
而这次之前,翟念已经有三年不曾发烧了。
连吞了几片止疼片都止不住牙疼的趋势,翟念无法,再也顾不上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转而打开电脑开始选片修片,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工作延误一天后,到翟念几人完成任务,重新返回B市那天恰好是周一。
三个女孩也顾不上回家梳洗,匆匆在机场吃过早饭,便打车赶往杂志社。
路上,翟念捂着半边脸颊,缩在车后座上,一面因为早起的缘故昏昏欲睡,一面又被连日来的牙疼撕扯着神经,苦不堪言。
身旁,魏苒打盹醒来,便见翟念脸色发白,眉心越拧越深,不由得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翟念的同时,嘀咕道:“你这牙疼的毛病,当年出国前就有了吧,怎么到现在都没好?”
水有些凉,翟念便将水瓶握在手心,抵在疼得发紧的半边脸颊上,含糊道:“平时也没什么,就是发烧的时候才会疼,吃两片止疼药就好了。”
两片?这都吃了半盒止疼片也没见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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