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居然遇到了熟人,杨廷和带着夫人与儿子也出来了,张音心想,这杨大人看着古板,却原来还是知情识趣的好丈夫,朱佑樘与杨廷和谈论事情,张音则与杨夫人寒暄几句,她的目光重点被小正太杨慎吸引了。
杨慎今年已经八岁了,他如同雨后春笋般长大,浓眉大眼,小大人般戴着网巾,穿着右衽长衫,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张音十分喜欢他,弯下腰来跟他说话:“小杨慎,还记得阿姨吗?”
杨慎仔细打量她一会儿,道:“记得,小时候娘带我见过阿姨,阿姨还给我了文房四宝。”
“记性真好,杨夫人,我还记得他五岁就能对对子了,真是聪慧的好孩子!”张音夸赞道。
杨夫人连忙谦虚道:“小孩子当不起您的夸赞。”她话虽这么说,但是语气里仍然掩饰不住自豪。不过以杨慎后来的所作所为,确实也值得父母把他当做骄傲。
朱佑樘也想起了小神童杨慎,对杨廷和说:“往日常听皇后提起令郎,今日,我考考你这公子,如何?”杨廷和岂有不尊之礼。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小杨神童也不容易,走到哪里被人考到哪里,张音心中默默地吐槽,却也希望神童能再展才智。
朱佑樘略微一想,便道:“今日是中元节,那么就以中元节为中心,做首诗吧,也不许限韵。”
杨慎抬头看看天空,又皱眉思索片刻,张音都忍不住想要让朱佑樘收回刚才的话了,毕竟古代儿童功课也不轻松,神童好不容易在假日能跟着父母出来逛个街,还要被父亲的领导考校,这神童做的也忒的轻松了。
杨慎朝着朱佑樘拱拱手道,“我已经做出来了。”
朱佑樘做出“请!”的手势。
杨慎朗声念道:“坐爱清光好,更深不下楼。不因风闰月,今夜是中秋。”
诗作的简单,意境却不俗,难为他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天赋,朱佑樘赞道:“小杨公子以后定非凡人,卿后继有人也!”他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亲手系在杨慎的衣襟上。
杨廷和连忙推辞,朱佑樘道:“这是朕御赐的,收下便是,好好培养杨慎,朕等着你们父子同朝为官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明朝边贡写的
☆、太康公主
弘治十年正月十四日,张音再经过一夜的阵痛后,产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朱佑樘大喜,在女儿的满月礼上钦封她为太康公主,并大赦天下,免除河间府一年的赋税。
明朝公主大多是在结婚前才正式册封,仁和与德清也是因为父皇早逝才封的早些。张音看着怀里这个才一个月大的婴儿,裹在绣着金色牡丹的大红锦缎襁褓里,粉嫩而又娇弱,小虫子一般的蠕动,让人揉不得,捏不得,她担心这小小婴儿承受不住这天大的福气,且喜且忧地看着女儿。
朱厚照两兄弟围着妹妹转,两岁的朱厚炜就是哥哥的的小尾巴,朱厚照捏捏妹妹的脸,他也要跟着捏,朱厚照喊“妹妹”,他同样奶声奶气地叫“妹妹”,兄弟俩有趣极了,但他们的妹妹好像不买账,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要睡觉了。
朱厚炜急了,去扯婴儿的鼻子,叫道:“妹妹,你怎么不是吃就是睡,别睡啊,哥哥给你讲故事。”
朱厚炜在宫里一直是最小的,如今又来了一个更小的妹妹,他总算升级做哥哥了,感觉很兴奋,他围着妹妹叽叽喳喳的念叨个不停。朱厚照瞧了瞧弟弟,无奈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找了一把椅子安静的坐下来。
太康公主睁开眼睛,看了看二哥,朱厚炜眼巴巴的瞧着妹妹,妹妹慢慢的张开嘴,大哭起来,朱厚炜懵住了,学着娘亲的语气,哄道:“妹妹,你被哭,别哭啊。”太康公主仍旧哭个不停,朱厚炜慌了,泪水流了下,也哭起来了,两兄妹相对凝噎,场面热闹级了。
朱厚照无奈,叫来了乳娘,乳娘各自抱起自己的小主人,哄起来。
张音从更衣室出来后,就见到这热闹的情形,还没等乳娘做出解释,朱厚照特别淡定地说:“弟弟把妹妹逗哭了,然后弟弟又被妹妹吓哭了,我就让奶娘进来哄哄他们了。”
张音摸摸他的头,蹲下来,平视他,道:“照儿不错,你是大哥,更是未来的皇帝,一定要要好好看顾弟弟妹妹。”
朱厚照郑重地点头。
朱佑樘下朝后,直奔坤宁宫来看望女儿,张音有些吃醋,酸酸地说:“俗话说,女儿是爹的前世情人,生两个儿子的时候时,陛下每次都是先来看望我,如今有这小丫头了,陛下眼里就只有女儿了,我哭啦!”她用手捂住眼睛,假装哭了起来。
朱佑樘哈哈大笑,搂着妻子,爱怜地说:“连女儿的醋你也吃,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打了个响指,宫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张音掀开一个盘子,如鹌鹑蛋般大小的合浦南珠映入眼帘,珠子圆润饱满,闪着莹润的光芒,这么大而且品相还这么好的南珠确实也不多见,但张音做了十年皇后,好东西见多了,这珠子虽然好也不至于让她太过惊奇。
掀开第二个盘子,却是几匹华丽的织锦缎,触手细腻,光泽亮丽,流光溢彩。张音的手停留的时间稍稍长些,宫女度量皇后的意思,讨好道:“皇后娘娘,这是江南彩秀坊制作,天下仅此一份!”
张音不置可否,这锦缎虽然美,但太过花哨连绣纹都是用金丝银线绣成,只能做礼服用了,可惜不能做常服。
张音又掀开其他的盖子,无外乎是些翡翠宝石之类的,张音虽然是出身小家小户,但当了大明帝国十年的皇后,珠宝首饰见到的数不胜数,朱佑樘送的珠宝虽然也是千金难得的宝物,但还不至于让她欣喜若狂。
终于轮到最后一个宫女了,这个宫女却是双手拖着一只小巧的竹篮,竹篮上搭着一块靛蓝的布,张音走近才听到这篮子里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布,一只白色小奶狗伸出了头,盯着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张音伸手撸了撸小狗的肚子,小狗舒服地翻了身,又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凉凉的,有些刺的感觉。张音心喜,回头道:“陛下送我的礼物,这小奶狗最合我心意了,不如请陛下给它赐个名字吧!”
朱佑樘道:“这小狗通身雪白,无一丝杂毛,不如就叫它小白吧。”
张音大跌眼睛,本来她见他盯着小狗瞧了半响,总以为他会起个高雅又脱俗的名字,却没想到还是传统的“小白”啊。
朱佑樘好笑地看着她,挑眉道:“小白不好么?”
“好,好得很,形象极了!是吧,小白。”张音叫了小白一声。
小白无辜的转转眼睛,“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它的女主人。
张音让刘瑾把珠宝衣料收拾入库,然后吩咐人把小狗带去太医院彻底的检查下有没有别的疾病,毕竟孩子们都还小,感染了就麻烦了。
然后两人一起去看女儿,小小的婴儿躺在摇摇车里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睡得安详,朱佑樘轻轻的说:“鼻子、嘴巴像你,真好!”张音投桃报李,“她的眼睛像陛下,如寒星闪烁。”
朱佑樘温柔地看着妻子,“像我们两个,我一定会好好疼爱她,让她做大明帝国最尊贵的公主!”
张音笑,“陛下,公主殿下还没大名呢,陛下有什么好的名字?”
“凤鸾如何?”
这名字可真是高贵啊,张音心中暗暗吐槽,也不反驳这个傻父亲,只是说道:“这两个字都不错,只是咱们女儿本来就是天之娇女,陛下万千宠爱的公主,福寿未免太过,咱们起个俗气点的名字才好养活了,不如叫做秀荣,愿她秀外慧中,如同草木一般欣欣向荣,充满无限生机。”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朱佑樘连连点头,“秀荣很好,咱们女儿就叫这个名字了。”
寿宁侯金太夫人没有参加朱秀荣满月礼,张音派人去询问,原来是生病了,金夫人已经年过半百,在古代也算是高龄了,大病小病不断。张音派了太医院王院判亲自去给金氏看病,王院判回来后说:“太夫人外表看着富态,其实内里虚空,好好将养的,毋宁动气,还有三五年时间。”
张音挥挥手让王院判下去了,金氏养育她长大,小时候对她也是极好的,自从张音做了皇后后,因着鹤龄兄弟的事情,张音与金氏生了嫌隙,金氏认为张音苛待兄弟,张音则认为金氏溺爱儿子,养而不教,给她生了很多波折,近几年年,母女俩基本上不怎么说话了。张音自认为四节八礼都不少她,不是节日里,宫里也常赏赐太夫人礼物,给足了她面子,金氏也没再闹腾起来。
也许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扪心自问,张音其实也没从心底把金氏当做亲生母亲看待,女人的心思细腻,金氏自然也感受到了女儿不亲近自己,越发的溺爱儿子起来,纵容儿子的无法无法,给女儿惹了不少事情,在女儿面前找足了存在感,这几天年纪大了,加上鹤龄延龄已经娶妻生子,她含饴弄孙的,心态平和了不少。
太医的话让张音的心起了波澜,子欲养而亲不待,金氏也离开的那一天,这样想着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心空荡荡的,人最开始的家都是母亲温暖的子宫,所以才有那句话,有娘的地方才有家。娘离开了,人最初的家就没有了。
张音跟朱佑樘说了要去探望金氏的念头,朱佑樘十分赞同,说道:“我早就想劝你了,鹤龄他们不懂事,你作为家中长女更要体谅母亲,这些年,你与金太夫人的隔阂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你想明白了,我就放心了,我早已经没了母亲,至今想报恩,却连
母亲的亲人都找不到。”
朱佑樘的神情落寞,每当他想起纪淑妃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伤感。
张音劝道:“秀荣出生后,咱们给母后上香时已经告诉母后,她现在有两个淘气的孙儿,一个可爱的孙女,母后泉下有知,不知该多开心呢!”
已经这么多年了,朱佑樘早就想开了,点点头,道:“今日一整天都没见过秀荣,咱们去看看她吧。”
秀荣已经张开了,皮肤更加白净,姣好的五官也显现出来,朱佑樘看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珠儿,拿着泼浪鼓逗她玩,她哈哈的笑起来,眼睛如同月牙儿般可爱,朱佑樘道:“咱们秀荣长大了肯定是天下最漂亮的小公主!”
还没有女儿的时候,张音希望她漂亮,如今女儿已经生出来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她安康了。
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两人用完午膳,朱佑樘去了文华殿,张音则睡了半个时辰,然后去自己的库房收拾了几株千年的人参,还有一些其他珍贵的药材,再拿上几匹内造的蜀锦 让人仔细的装好了给金氏带去。朱佑樘过后又派人送来了许多名贵的药材与衣料珠宝之类。
次日,两人便去了张府探望金太夫人。
☆、山路松声图
金氏这些年养尊处优,身体发福,头发已经花白,如今就是个白胖的老太太,张音此次归宁探望母亲,没有用全副仪仗,她与朱佑樘两人身着私服,只带了几个内侍、锦衣卫。等进了寿宁侯府的大门,金氏早带着一大家子人跪地恭候大驾了,朱佑樘道一声“免礼!”张音连忙扶起金氏,进了大厅。
朱佑樘与张音坐主位,金氏在张音右手边坐着,其他人等俱站着。朱佑樘先关切地问了几句金氏的病情,又寒暄了几句,给众人赐下了礼物,就带着张鹤龄兄弟去了外书房,声称要考校两人功课,可怜兄弟二人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还要被姐夫考察,两人都拉耸着头,不住地朝姐姐的方向使眼色。
张音看着他们,会心一笑,仿佛又回到儿时,父亲教导他们姐弟功课,弟弟们只顾着贪玩,忘了复习,被父亲提问的时候,偷偷向她这个姐姐求助的场景来,张音不禁有些心软,看了朱佑樘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朱佑樘明白她的意思,没说什么,带着鹤龄、延龄去了书房。
张音与这些弟媳妇们都不熟悉,也没什么话好说,随意说了几句,就打发她们下去了,金氏没什么意见,却叫住了鹤龄的小女儿,“大媳妇把慧娘留下来陪我老婆子吧。”
鹤龄夫人眼睛一亮,立刻笑容满面地把女儿往前面推了推,“慧娘,好好陪娘娘与祖母!”
慧娘小姑娘穿着鹅黄小袄,梳着双丫髻,脸儿圆乎乎的,笑起来嘴边的梨涡一闪闪的,她怯生生地依偎在祖母的身边,金氏道:“慧娘,这是你嫡亲的姑妈,快叫人!”
慧娘嫩生生地叫了一声“姑妈!”,小姑娘的奶音可爱极了,张音见到她,不禁想象着秀荣长大会是怎么模样,对慧娘更是具有好感,她从衣襟生解下玉佩,笑道:“慧娘,这个玉佩是姑妈给你的见面礼。”
慧娘的乳母很有眼见的接过玉佩,恭敬地说:“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奴婢明日编个络子系上玉佩给大小姐挂在脖子上,让大小姐天天都能沾点娘娘地福气!”
金氏大笑,“这老货,倒是会说话,照你说的办吧!”可能是笑岔气了,金氏捂着胸口不断地咳嗽起来,丫鬟婆子倒水抚胸的一顿忙活,好容易才止住咳嗽。
金氏叹气:“人老了,不中用了!”
张音刚才分明见到金氏咳出血丝来了,当着金氏的面,她按下了没有提,“宫里医术最好的就是王院判了,有他亲自给母亲看病,母亲的病定然会好奇来的,只是您平日要多宽心,务多思多虑!”
“你两个弟弟不成器,我哪里能够放宽心,唉,他们要是有他们姐姐一半的沉稳,我就是现在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想到两个儿子,金氏愁眉苦脸的捂着胸口,似乎要哭了出来,她就想在女儿面前卖惨,等自己去了,女儿能看着母亲的份上,好好照料兄弟。
张音亲自服侍母亲喝水,待金氏情绪平静后,才说:“母亲可别吓着慧娘了,没这么严重的。”
金氏果然看着心爱的孙女靠着乳母站着,眼里有惊恐的神色,她连忙笑一笑道:“慧娘,别怕,祖母好着呢!”
金氏把揽着慧娘,对女儿说:“慧娘懂事的很,都会替她娘亲照看小弟弟了。”
“是吗?”张音知道慧娘是大弟的庶长女,不禁有些心疼她小小年纪还要在嫡母手下讨生活。
金氏又道:“女儿你一个人看着三个孩子也有照顾不过来的,慧娘都六岁了,正好可以进宫里帮你照看小公主。她与太子年岁差不多,表兄妹相处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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