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立刻站起来,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朱厚照进了屋子,屋里传来兄弟俩闹腾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炜跑了出来,躲到母亲身边,大声叫道:救命呀,大哥要打我!”
身后跟着怒气冲冲地朱厚照,跟在后面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耗子,见弟弟躲在母亲身边,他反倒嘿嘿地笑了,“弟弟,哥哥今日就让御厨给你做道耗子汤喝怎么样?”,他作势要把耗子放进朱厚炜的衣服里。
“不要啊!”朱厚炜尖叫。
张音已经习惯了小儿子焉坏了,只看着两兄弟闹,朱厚炜向门口跑去,正好撞在了即将进门的朱佑樘身上,朱佑樘抱起这个儿子,进了屋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气鼓鼓的回答:“二弟把死耗子放在了我最喜欢的鞋里,我今日要长兄代父,教训一下他!”
“哈哈!”张音不厚道地笑了,七岁的大儿子当着父亲的面要长兄代父教训四岁的弟弟,这画面太好玩。
朱佑樘听这话也笑了,转头问道:“炜儿,你干坏事了?”
朱厚炜委屈地说:“大哥先笑话我的。”
张音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朱佑樘就直接断案了,“两人都有错,照儿把《论语》抄一遍,炜儿把《三字经》抄一遍!抄完才能吃晚饭。”
父亲面前两人都不敢放肆,乖乖的去了书房抄书,朱佑樘让萧敬亲自看着他们。
张音笑道:“你算是掐到照儿的死穴了,他拿起笔来犹如千斤重,这个孩子反倒是喜欢舞刀弄剑的,前几日他还跟我说以后要做大将军王,不要做太子,把鞑靼打得再不敢北侵。”
朱佑樘叹气:“他是太子,以后的帝王,治理国家也不是靠着舞刀弄剑啊。”
张音道:“总不能扼杀了他的兴趣吧!”
“他若是次子,也就随他了,可惜他是长子,身为一个帝王要学习的东西,他必须要知道。嫡子、长子继承家业,这是大明朝延续的根本,不可能在他这里改变。”朱佑樘也头疼这个一心只想带兵打仗的儿子,“给他选几个陪读吧,在别人的影响下也许会好些。”
“那么陛下可有人选?”
“杨慎、张仑都不错,”朱佑樘想了想,又添了个人,“带上仁和的长子齐翼吧!”
张音也知道最近他对仁和公主好得很,有什么事情都会想着仁和,她回忆了下齐翼,印象中也就是个平常的富家子弟,她虽然不喜欢仁和,但也不好在这个上面拂了朱佑樘的意,只是淡淡地说:“杨慎、张仑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都了解,我没问题。”
朱佑樘揽住她的肩膀,道:“先让他过来看看,如果不合适,再叫他回去就行了,不会耽搁我们儿子的,照儿是长子,我对他的疼爱不比你少的。你的兄弟家里有合适的男孩子也可以叫过来。”
张音想想自己兄弟家的孩子们,才智平庸,当个富贵闲人就算了,要是来给朱厚照做伴读,那纯粹是捣乱,她摇摇头,道:“算了,我那几个小侄子都不合适,就这三个人够了,小孩子太多,可能大家顾着贪玩也耽误了学业。”
仁和公主接到皇帝的谕旨,让长子进宫陪伴太子读书后,欣喜若狂,派人叫来长子,语重心长地教导他,“到了宫中就不必在家中了,要听舅舅的话,别惹太子生气,只要把太子服侍好了,以后的富贵权势少不了!”
齐翼在家中本是娇生惯养、说一不二的大少爷,乍一听见母亲说进宫要去服侍太子,立刻不干了,撇嘴道:“我不去,我才不要服侍别人!”
仁和公主生气地指着他的脑袋,道:“傻儿子,多少人想要去给太子做陪读,尚且没有这个机会,你太让娘亲失望了。”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太子脾气坏的很,凭什么要我让着他!”齐翼嘴硬。
“反了,你不去也得去,来人,”仁和公主叫来侍卫,“把大公子带到书房,把《论语》抄十遍!好好反省反省,”
齐翼挣扎着不肯,可是还是拗不过公主府的侍卫,最后被侍卫抱着去了书房抄书。
她被儿子气的头疼、胸口疼,伍氏把她扶到榻上,边替她抚胸口,边开解道:“大公子年岁小,千娇万宠般长大,自然想不过来,您也别急坏了身子,等大公子长大了,明事了,自然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仁和公主闭目,喃喃地说道。
这时丫环金翠过来说,李管家有事禀告公主,仁和公主收拾了一下衣服,才慢慢地出来见他,心中纳闷,李管家是她的心腹管家,一般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在这个时间来见她。
李管家施礼,直接说道:“公主,李仙师托小的给公主带一封信,小的不敢耽搁,立刻就给公主送来了。”他双手托起信封恭敬地递给了仁和公主。
仁和公主心中徒然一跳,她已经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打开信封看了起来,脸色慢慢地变的灰白。
李管家担忧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仁和公主道:“李广要求本宫给他十万两白银,当做上次事情的报酬。”
“这……”李管家替公主管理着田庄地产之类的,公主有多少家产,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您这边现银恐怕不够。这些年陛下赏赐的也少,公主您打算怎么办?”
仁和公主将信纸扔到地上,狠狠地说:“还能怎么办,田庄,首饰先卖了抵上吧,总得满足李广这厮。你去办吧,悄悄地办,不要让人知道了。”
☆、金氏质问
这日,朱佑樘兴冲冲地拿着一卷画过来,得意地说:“阿音,今日得了好东西,要与你一同赏玩!”
张音挑眉,故意说:“什么好东西,宫中难道没有吗,若是论画,本朝再没有比得过宋人了!”
“你这是孤陋寡闻了,”朱佑樘毫不客气的道,他慢慢地展开画卷,浓浓淡淡的水墨山水在他手下慢慢展开,张音的呼吸突然顿住了,这画的落款是唐寅,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最近怎么到处都有唐伯虎的消息啊。
朱佑樘还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这画是怎么怎么来的,这唐寅又是个什么人才,最后还道:“希望唐寅顺利地过了这应天府的乡试,明年来京城参加殿试!”
张音顺口回道:“他肯定可以过的!”
朱佑樘奇怪,“你怎么这么笃定?”
“陛下你忘了吗,咱们去年在醉仙楼见到了一幅画,叫做《山路松声图》,也是唐寅的手笔,当时那店小二还夸他来着!”张音连忙解释道。
朱佑樘也记起这事来,自嘲道:“看我都老了,这些事情都记不得了。”他看着张音乌黑如云般的头发,她如今也快二十八年了,这些年在宫中养尊处优,看着像个二十出头模样,丝毫看不出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朱佑樘叹息道:“你还这样年轻,我已经有白头发了。”仔细看朱佑樘确实有了白发,先天营养不良再加上后天的劳累,朱佑樘老的很快,他也不到三十岁,然而额间眼角已经爬山皱纹,尤其是近几年他身体更加虚弱,常常生病。
张音心中悸动,明朝中后期以后的皇帝大多数不长命,想想才几岁的三个孩子,她心中慌乱,拉着朱佑樘的手,道:“陛下,照儿还小,他还不嫩担起长兄的责任啊!”
“只有照儿吗?”朱佑樘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等照儿长大了,能自理朝政了,带着我和秀荣去看大漠的孤烟圆月,还有江南的小桥流水。我不信佛道,不要什么来生后世,只要今生。”
朱佑樘看她急的汗水都冒出来,给她擦汗,又保证道:“放心,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你去看看秀荣吧,我刚来的时候,仿佛听到她的哭声,可能是睡醒了,又要娘亲了,这个女儿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呢!”
等张音离开后,萧敬端来一碗药,道:“陛下,您该喝药了!”
朱佑樘结果药碗,一饮而尽,萧敬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朱佑樘看他的样子,笑了,“你怎么比朕还忧心,你放心,朕没事!”
“陛下,”萧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口,“这药中含有丹药之类的,服用之后,虽然一时能够振奋精神,但长久服用对身体危害甚大!”
“行了,朕都知道,用的量都有严格的控制,御医也都看了,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你千万不可告诉皇后,免她担心,太子渐渐年纪大了,日后有他分担朝政,朕这么也会慢慢的好起来的,你也不用太过忧虑。”
李广又来要了两回钱,除了内造的首饰,仁和公主这些年的收藏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就连皇帝赏赐的田庄都偷偷地卖了两块。她使人去叫齐世美过来商议,等了好半天,齐世美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过来,笑嘻嘻地道:“不知公主殿下叫下官来做什么?”
仁和公主见他这样子,气得直发抖,抄起桌子上茶杯向他扔过去,齐世美身手倒是灵活,一下子闪避了过去,气的转身就走:“看来公主是没什么事情,臣告辞!”
“站住!”仁和公主气急败坏的叫住他,“李广已经来打了三次秋风,再这样下去,你我可要喝西北风了!”
齐世美也深知李广的厉害,道:“连皇后都对付不了李广,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上次与李广的干儿子去天香楼喝酒,他倒是说了一门一本万利的好生意。”齐世美凑到仁和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她连连摇头,“不可,这事暴露了可是要砍头的罪,还不到那个份上!”
齐世美嚷道:“那还有什么法子,大郎在宫中做太子伴读,皇后不能得罪,李广也不能得罪,银子还得继续送,不想出个生财之道,家里就掏空了也补不上这个窟窿!更何况皇后的妹夫徐琼也在做,陛下对待皇亲国戚一向宽容的很。”
仁和公主迟疑片刻,想想自己的儿子,心一横,道:“好吧!”
朱佑樘精神懈怠,渐渐就不去上朝了,好在明朝有一整套成熟的行政体系,明神宗三十年不上朝,整个国家仍然有序的运行的。李广重新发达起来,引荐了许多善于炼丹、斋醮的僧道,整个紫禁城遍地是道观与寺庙。
张音是成化末年进宫的,亲眼见识过当时“真人遍地走,国师多如狗”的乱况,直至朱佑樘继位,遣走数千名禅师、国师、真人,宫中才恢复清明。张音渐渐对朱佑樘失望,当初那个意气风华、立誓要再现大明盛世的少年已经逐渐变成他父亲朱见深的模样。
金氏年事已高,前几日积食,又受了风寒,留守在寿宁侯府的太医回来禀告,太夫人时日过多,可以准备后事了。张音痛拗失声,这些年她虽然与金氏相处的不好,但毕竟还是有感情在,而且她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乍然听说这个消息,心中本能的感到疼痛。张音本想立刻出宫去见金氏,但天色已晚,再加上女儿最近睡得不□□稳,于是放弃了出宫的念头。
次日,张鹤龄便派人传了消息过来,金氏病情加重,想见皇后最后一眼,张音与朱佑樘急忙赶到张府,张鹤龄带着全家人在门口恭迎,朱佑樘挥挥手,让他们去了那些繁文缛节,直奔金氏居住的地方。
金氏听说皇帝皇后来了,欲要起身跪拜,但垂死之人那有气力起床,朱佑樘与张音上前扶住她,仍旧让她躺在靠枕上。
金氏缓了口气,慢慢地说道:“陛下百忙之中还能来见老身最后一面,老身多谢陛下的关爱之情。”
朱佑樘忙道:“您是长辈,我们来看望您是应该的。”
金氏又叫了张鹤龄兄弟上前来,指着他们两个,又道:“老身如今也要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了,陛下,他们兄弟幼时失怙,无人教导,老身偏又因此溺爱他们,以至于养成他们无法无天的性子,陛下,您身为姐夫,多担待担待吧!”
朱佑樘看了张音一样,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金氏定定的望着朱佑樘,仿佛非要他给个诺言似得,朱佑樘叹气,道:“您放心,鹤龄、延龄您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
金氏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躺在靠枕上养神,过了半响,才道:“鹤龄,你先带陛下歇息吧,为娘有话要跟皇后说。”
朱佑樘轻轻地拍拍张音的肩膀,便在张鹤龄等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金氏的寝屋。
金氏又遣走室内的其他人,张音心中有些奇怪,但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刘瑾使了个眼色,让他在门口候着。
待到屋里没有其他人了之后,金氏突然一笑,这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张音问道:“母亲,您笑什么?”
金氏的脸如同风干的树皮,面色黑黄,她看着张音,突然道:“你不是我的女儿,别叫我母亲了。”
张音心中紧绷,也笑着说:“母亲你病糊涂了,我就是阿音啊,是你的女儿!”
金氏怒骂道:“妖孽,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六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你是霸占她身体的孤魂野鬼!”
张音仍旧是笑着,“看来您是真的病糊涂了!”
“知女莫若母,我女儿本就是一个普通小姑娘,也没有特别聪慧,自她六岁生病,病愈后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性格大变,人突然就聪慧起来,当时我因着照顾鹤龄,对音儿多有疏忽,才导致她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后来她好了,我只当老天爷怜惜我,把女儿还给我,因此便没有多想,这些年我越想越不对劲,告诉老爷,老爷只说我鬼迷了心窍,如今我也是将死之人,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谁?”
“佛家有前世今生,我既是你女儿,又不是你女儿。”张音也没法解释,只能含糊地说。
金氏听了这一席话,点点头,心中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你占用我女儿身体,张家也养育你这么多年,张家待你可谓恩重如山。”
见她拿恩情压迫下来了,张音笑道:“母亲大人,若是没有我,张家也不是像今日这么显赫,鹤龄兄弟纨绔子弟,又不事生产,到处惹是生非,若不是有我这个皇后姐姐替他们兜着,母亲你这会儿只在牢里去见他兄弟俩了。”
金氏恨声道:“我去告诉陛下,你是个妖孽!”
“母亲只管告诉去,旁人只会说母亲久病糊涂了,没得连累鹤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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