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又说:“她现在是皇帝亲妹,我们当然不敢拿他怎么样,等日后外甥登基了,那时候,二姐你就把仁和当做面团,想怎么搓揉就怎么搓揉,哈哈!”
他本是开玩笑的,谁知张环听了他这句话,却是不哭了,摸摸眼泪,道:“鹤龄说的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们两个话里话外的,朱厚照登基,张音心中不爽了,她还盼着朱佑樘长命百岁呢。
张环与张鹤龄见她黑了脸,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一时间都讪讪的。
张音不愿再与他们多说什么,带着人回了宫,哪知道回到坤宁宫,只有朱厚炜与朱秀荣两兄妹在,两人骑着小竹马,你追我赶,见到张音回来,都向她扑过来,一人抱住她的一条腿。
朱厚炜委屈的说:“父皇带大哥出宫玩去了,都不带我和妹妹。”
张音摸摸他的小脸,安慰道:“你们太小了,等你们长得和哥哥一样大了,父皇就带你们出去玩。”
“好吧。”他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小小的朱秀荣突然蹬蹬的跑去室内,过了一会儿,又跑出来,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道:“二哥,你不要不开心,秀荣把最喜欢吃的桂花糕给你吃!”
朱厚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接过桂花糕,三两口塞进嘴巴。
一直了天黑了,朱佑樘才带着朱厚照回来,朱厚照还没进坤宁宫的大门就叫道:“二弟,三妹,快来看,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了。”
他买了一大堆吃的和玩的,有民间的各种糕点,还有五颜六色的风车、藤蔓编制的小动物,朱厚炜与朱秀荣爱不释手。
张音拉着儿子坐到一边,柔声问道:“宫外怎么样啊,今天有没有见识到什么新鲜事?”
朱厚照道:“宫外的人生动有趣,比宫里的人好玩,醉仙楼的烤鸭也好吃,我还带回来了呢,娘,你等会儿一定要尝尝。有个人撞了我一下,然后我的钱袋子就被他偷了,他的技术可真好啊,父皇并没有把他送去见官,反而给了他银子,让他以后自食其力,做活养活自己。”
张音点头,又问:“还有呢?”
“孩儿今日在街上见到有穿绫罗绸缎的人,还有衣不覆体的人,有的人吃得起京城最好的醉仙楼,有的人却要乞讨为生,孩儿以后肯定不会闹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张音摸摸他的头,欣慰道:“你能懂得民间疾苦,为娘很欣慰啊,照儿,眨眼,你就长大了,都快比娘高了。”
朱厚照笑道:“那我还要快快长大,以后照顾娘和弟弟妹妹们。”
朱佑樘则陪着女儿玩小风筝,听到朱厚照的话回过头来,道:“照儿,你可要说道做到,以后就算爹娘不在了,也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朱厚照心中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爹娘不在了会怎么样啊,他是父亲最重视的长子,母亲虽然更疼爱弟弟妹妹一些,但是对他也是很好。
朱厚照有些心神不灵,张音见他情绪不好,用过晚膳,就打发他回宫休息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洒在地上,映着树影,如同水中的荇菜,朱厚照踩了踩树影,又觉得没趣。他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坤宁宫,想着母亲还在陪着弟弟妹妹们玩,心中更加不舒服。索性掉了头,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走去。
大伴高凤不在,跟随的小太监们都不敢劝他,有个胆子大些,咽了口水,上前劝道:“已经是暮秋了,天气凉,太子您还是先回宫吧。”
朱厚照心中烦闷,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随意走走,马上就回来。”见那个太监张嘴,他马上说:“闭嘴,不许说话,在这里等我。”
秋风吹得树叶簌簌的响,在抬头望着天空,一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过来,挡住了月亮,这一片地方偏远,有些阴森,偶尔还传来几声猫叫,饶了朱厚照一贯的大胆,此刻也不由得想起太监们给他讲的那些鬼故事来,他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间一个鬼魅似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儿子,儿子你终于来看娘了!”
☆、母子
这声音尖锐刺耳,朱厚照吓了一跳,但他生性胆大,心想既然遇到鬼了,怎么也学学那骗鬼的宋定伯,逗这鬼玩玩。他索性站住了,等着那鬼现身。
然而,这鬼却让他失望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朱厚照看清了那鬼的样子,不过这个普通的宫女,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衣衫倒还整洁,但形容枯槁,人很瘦,走路飘一样。
那宫女殷殷切切的看着他,嘴里不停地叫着“儿子、儿子!”
这就是个疯女人嘛,朱厚照觉得没趣了,转身准备离去,那宫女突然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悲戚道:“儿子,你别走啊!”
朱厚照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挣脱了宫女,见她实在哭得可怜,于是道:“你可别哭了,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儿子。”
宫女问道:“你穿明黄色,是太子殿下?”
朱厚照颔首。
宫女咧嘴笑了,“太子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太子。”
朱厚照恼怒,骂道:“你这疯子,我母亲乃是皇后娘娘!”唉,他竟然浪费时间与这疯子说这么多话。他不再理宫女,转身大步向来时的路走去。
宫女追赶几步,大声道:“你是我的儿子啊,我名叫郑金莲,本是太皇太后赐给陛下的妾,皇后善妒,当年又没有生育子嗣,朝臣纷纷上书选妃,皇后无法,只得盗宫人子为己用,我才生下你,就被皇后夺走了,我的儿,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朱厚照心中茫然,本能的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你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
郑金莲道:“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你可以去问仁和长公主,她对这件事情很清楚,当年她还见过你外公。”
“闭嘴!”朱厚照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匆匆而去。
大伴高凤正带着一群小太监在寻他,见到他,连忙问道:“殿下哪里去了,让奴婢们好找,夜里冷得很,快快回宫吧!”
朱厚照眼睛一热,道:“好。”
这一晚上朱厚照都没有睡好觉,一会儿梦见那郑金莲在对他哭泣,诉说,他这个儿子不管亲娘在受苦,一会儿又梦见张音只顾着疼弟弟妹妹,对他要求十分严苛,弟弟妹妹可以任意撒娇耍赖,他却不能。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昏沉沉的,面色有些蜡黄。
高凤替他去学堂告了假,又请了太医给他看病,太医诊断是受了风寒,开了一副药,朱厚照喝了药,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张音正坐在床边,担忧的望着他,用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额头,柔声问道:“照儿,你头还疼吗?”
朱厚照摇摇头,摸摸地看着张音。
张音见他闷闷的样子,还以为是因为身体原因所致,道:“病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吧,等完全好了再去学堂,我刚才熬了鸡茸粥,还是热的,你先坐起来喝一碗。”
朱厚照喝着温热的粥,熟悉的味道流淌在心里,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可渐渐的,母亲就很少再做了。
朱厚照突然问道:“娘,我们兄妹三个,你最爱谁?”
“啊?”张音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傻儿子,你不会吃你弟弟妹妹的醋吧,你们同胞所出,我一样爱你们,只是你是长子,以后要继承你父亲的皇位,所以我们对你要求更多,也更严格些,对你弟弟妹妹就没这么多要求了,而且你能永远都陪在父母身边,你弟弟只要成年就要离开京城就藩,以后相见渺茫,你妹妹也要出嫁,出嫁的女儿也不能陪着父母了。”
朱厚照脸色通红,羞赧,“娘,我错了,不该同弟弟妹妹争宠,我以后也要更加对弟弟妹妹好。”
张音摸摸他的头,笑道:“没事,娘也忘了你也是个小孩子呢!”
张音的一番解释让朱厚照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多思多想,很快便恢复了健康。
这件事情张音也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记了,然而,宫里宫外这一段时间却开始平生波澜。先是一位叫做王玺的人跪在紫禁城门口,高呼:“国母郑氏,幽居多年,不得天下奉养。今国母之父在此,欲面奏圣上!”
虽然事后王玺被关押起来了,但却引得人们议论纷纷,又有多事之人想起成化五年的流言蜚语,当时就传言太子乃是宫人所生。
宫中的老人都知道郑氏就是储秀宫的郑金莲,于是宫中的宫人们都很客气的对待郑金莲,郑金莲不了解情况,战战兢兢的,小心做事。
朱佑樘知道此事后大怒,派锦衣卫拿下了王玺,又通过王玺抓住了郑旺。刑部很快审完案子,郑旺、王玺被□□,连郑金莲也收到牵连,被送进了浣衣局。
浣衣局的太监过来带走郑金莲时,郑金莲才明白过来犯了什么事情,她一个弱女子,拼命的反抗,大喊:“太子救我,我是你母亲啊!”
郑氏冒充皇亲案子审的糊里糊涂的,加之英宗朝也有孙贵妃盗子成名的事情,其实太监们心中都是同情郑金莲的,也许这郑氏真的是太子生母呢。他们反而不敢太过强迫他,以免太子继位后找他们算账。
因此,郑金莲很轻易的挣脱,突然间她愣住了,不出声了。众人回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太子来了。
朱厚照看了高凤一眼,高凤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给太监们说了几句话,又给了些银子,太监们知趣的退到一边。
郑金莲惊喜道:“皇儿,你来救娘亲了吗?”
朱厚照紧紧抿着嘴,他现在也不明白谁是他的母亲了,是坤宁宫中雍容华贵的那一位,还是眼前这落魄的这一位。他甚至紫禁城表面的光鲜亮丽,实际上不知掩盖了多少肮脏事。他也不明白今日为何要要见郑金莲,他仔细的观察郑氏,想仔仔细细的看看他们面容有没有相似之处,他庆幸,他与郑氏不像。
张音得知朱厚照对找了郑金莲,气的连饭也吃不下,朱佑樘劝她:“照儿还小,难免听信谣言,这宫里谁不知地你是太子的生母。”
张音恨道:“我是恨有人故意离间我和照儿的母子情,只要在他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只会越来越疑惑,三人成虎,到时候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我真是养了个傻儿子,居然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
朱佑樘道:“他还小嘛,也是前朝有这种事情发生,照儿才会疑惑。”
朱厚照好几天没有来给张音请安,张音也不去见他,但仍旧像以前一样每天送吃食去学堂给他。朱厚照吃着母亲送来的东西,心绪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章左右就完结了。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青春小鸟一去不飞回~~~
珍惜时间
☆、第 90 章
朱厚照上课显得心不在焉的上着课,还有一个比他更心不在焉的齐翼,杨廷和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这两人都答不上来了,最后只有杨慎答了,杨廷和道:“好了,今日讲的你们回去想想吧,课就上到这里了。”
待他和杨慎走远了后,齐翼走过来对朱厚照说:“太子,您能替我娘向陛下求情吗,陛下派人把守公主府,不许她出门,我和弟弟们现在都住在祖父家,也见不到娘了。”
朱厚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齐翼,连他也也不知道,就只是突然前几天,娘就不能出门了。朱厚照心里咯噔一下,拔腿便出了端本宫的大门,看方向是往文华殿的方向而去。
高凤在后面紧紧的追着他,一边喊道:“太子,你要冷静下,不可冲动啊!”他毕竟年纪大了,怎么可能追的上朱厚照,没多久就见不到朱厚照的人。
他是经常往来文华殿的,守门的太监也不需要通传,直接让他进去了,朱佑樘正在批阅奏折,见儿子过来,连忙召他到身边,朱厚照好奇的看了看他手中的奏折,里面的内容竟然是小王子又来犯边,抢劫粮食。
朱厚照双手握紧,大声道:“父皇,不如让孩子出兵去讨伐小王子!”
朱佑樘失笑道:“你今天虚岁才十三呢,太小。”
朱厚照反驳道:“可是甘罗十二岁就当了宰相。”
朱佑樘还是摇头,“天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杨先生没有给你们讲英宗皇帝北伐的故事吗,这教训还少的。”
朱厚照情急之下,冲口而出:“父皇,把太子之位让给二弟坐吧,我做个大将军就好,正好我也不愿意学那些经史。”
“荒唐!”朱佑樘举起奏折重重的拍在案上,道:“太子岂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我大明国祖宗立法,嫡长子继承制,你弟弟非长,怎么可能轮到他继承皇位。”
朱厚照突然显出悲愤的神情来,他轻轻的说:“可是父皇,我不是嫡子,我母亲如今正在浣衣局受苦,父皇,求你放了我生母吧。”
朱佑樘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朱厚照还在苦求他放了郑金莲,突然间,朱佑樘突出一口鲜血来,然后便昏迷不醒。
朱厚照吓住了,连忙大喊:“来人,陛下昏倒了,快叫太医!”
宫人侍卫们破门而入,把朱佑樘送到坤宁宫,太医也很快过来了,朱厚炜与朱秀荣见平日笑容满面的父亲,脸色青白的躺在床上,怎么叫也不醒,两人吓得哇哇大哭,张音强打着精神,先哄着两个孩子出去,并跟他们保证,父皇只是睡着了,明天早上就睡醒了,然后叫两人的乳娘把他们带走。
太医来把完脉后,又开了药方,然后才道:“陛下这是急火攻心所致,臣已经开好了药,陛下服下后,过一二个时辰就可以醒来。”
朱厚照高兴的说:“太好了!”
张音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这么乐观,道:“太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太医思忖道:“陛下朝政繁忙,操劳过度,再加上丹药的侵害,其实内里已经空虚,只能好好将养着,不可太过劳力劳心。”
太医走后,朱厚照羞愧道:“娘,是我的错。”
张音反问道:“你有什么错?”
朱厚照嗫嚅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一般的说:“我跟父亲说不想要做太子,想把太子之位让给弟弟,我还求父皇把郑氏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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