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郎中为了努力证明自己不是个医术差劲的郎中,骗了方妙兰的银钱,也只能一个劲地拍胸脯保证,只要周琅再好好养上一个月,一定会好全了。
可其实,他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再骗上半个月,就可以卷上家当跑路了。
方妙兰心中担忧,听江郎中这么说,只好依旧让周琅喝了补药,躺在床上休养。
“娘,不如请其他大夫看看?”周琅道,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老大夫装模作样的,没什么真材实料。
古代医疗条件那么差,万一她的脑袋真的有大毛病,那就糟糕了。不过,其实她也怀疑过,这头晕目眩的症状,是不是上一个世界遗留的症状,又或者只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还是得先找个医术比较好的大夫先看一看。
方妙兰看着周琅整整小了一圈的脸,心疼极了。她丈夫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女儿陪她,从小当宝贝一样疼爱,现在躺在床上病怏怏的,都急死她了。
她也知道那个江大夫医术不好,可这附近没有别的大夫,如果去镇上看的话……方妙兰摸摸周琅冰凉的小手,又看看周琅包着纱布的半个脑袋,终于下定了决心去镇上。
翌日,老仆人方老头子一边套车,一边和自己的老婆子念叨:“现在世道这么乱,夫人一个寡妇带着小姐出门,要是遇上强盗怎么办?”
老婆子哆哆嗦嗦拍了方老头子手臂一把,骂道:“别乌鸦嘴了,好好地走在大路上,怎么会遇到强盗?官道上都有官兵巡逻的。”
方老头子“哼”了一声,神情很是不屑:“哼,官兵?遇到官兵啊,也比强盗好不了多少!”
老婆子叹了口气,啰啰嗦嗦嘱咐:“待会提醒夫人多带上点银子,遇上官兵多给点银子,应该不会被为难的。”
方老头子点点头,“知道啦!”又摇摇头叹气:“唉,夫人的嫁妆也不多,这么下去,过不了一年半载的,就没银子用啦!”
老婆子也叹气,不吭声了。
周家虽然小有家财,可那家财周家老夫人都要留着给自己儿子的,怎么会给方妙兰用?所以,方妙兰搬到农庄之后,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妆。
幸好,方妙兰绣工不错,心思又巧,平日里做些绣品拿出去卖,也能攒些生活费。
只不过,这次周琅受伤,请医用药,确实要花费不少,现在还要去镇上,不说看病的费用,光是遇上官兵,或许也要花十几两银子了。
周琅一直被方妙兰保护,并不知道世情缘由,和方妙兰一起坐骡车去镇上,还很有兴致地去看外面的景色。
“琅儿,今日有些风大,你不要贪看风景了,要是被吹得头痛怎么办啊?”方妙兰把周琅搂进怀里,拉了拉车窗的帘子。
“娘,我没事的。”周琅摸摸自己脑袋上的纱布,勉强对着方妙兰笑了笑。一点头痛其实并没什么,只是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提不起精神来。
方妙兰看周琅这虚弱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心中着急,恨不能快点到镇上去看大夫。
忽然,外面驾车的方老头子小声对车厢道:“夫人,前面有官兵巡逻。”
方妙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对着周琅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
周琅点点头,竖起了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这位官爷啊,我家小孙女磕破了脑袋,急着去看大夫呢!”方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银元宝,讨好地递给了对方,“这点小小心意,请官爷们喝茶。”
领头的官兵掂量了下银元宝的重量,笑着指着方老头:“不错啊,挺知道规矩嘛!”
后面几个官兵也跟着笑了几句,忽有一个小兵道:“大哥,才五两银子,我们这么多人喝茶,好像有点不够啊!”
领头的官兵听了,顿时收敛了笑容,不高兴了,“喂老头,这意思好像有点不够啊!”
方老头连连点头,笑着道:“是是是,官爷说的是。”他哆嗦着手,在身上装模作样摸索了两下,又掏出了两角碎银子递给领头的官兵,“官爷,我小孙女还要急着看病呢,您看这……”
领头的官兵捏了两角银子,哼笑了两声,又瞥了两眼朴素到极点的骡车,总算挥手叫身后的官兵退开来了。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方老头连连笑着,一甩鞭子,急忙赶着骡子往前走。
骡车里,车帘子被风一吹,正要飘起,周琅想也不想,伸手一下子拉住了窗帘角。
方妙兰搂着周琅的手紧了紧,半口气也不敢出。她一个寡妇,有几分姿色,在这官兵如同强盗的世道中,却是件大大的坏事。所以,她平日里轻易不出门,只叫方老头两夫妻出门买菜做饭,卖刺绣换钱。
这次,若不是周琅摔伤了要去镇上看伤,她都已经快半年没出过门了。
走了好一段路之后,方老头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夫人,没事啦!他们已经走远了。”
方妙兰小声应了一下,才慢慢舒了口气,又察看周琅,见她眼神明亮,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吓到,这才又笑了起来。
这次,周琅再也没想探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青柳镇是个不大的小镇,因是北方到南方的必经之路,所以来往歇脚的行人倒也很多。
方老头将骡车停在了镇上最大的医馆古医堂前面,不过,就算是最大的医馆,也不过两间店面而已,大门只开着一边。
“夫人,到啦!”
“知道了。”
方妙兰穿了件再低调不过的素色衣裙,拿起旁边的帷帽给自己戴上,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想了想,又拿了件旧披风把周琅从头包到了脚。
“娘,我不冷呀!”周琅疑惑,都四月里了,天气渐热,怎么方妙兰竟然还怕她冷。
方妙兰却道:“不冷也穿上吧。”
周琅见方妙兰神情严肃,又想到路上遇到官兵的事情,便没有反对。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下了马车,方老头把骡车赶到旁边等着,而方妙兰则领着周琅进了医馆大堂。
医馆中,一大半是药柜子,两个年轻的学徒正在按方抓药。另一边,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正在给一个捂着肚子叫痛的中年男人看诊。
“你这是吃了泻药,拉肚子而已。”老大夫摸摸胡子,笑呵呵道。
“啊,泻药?”中年男人破口大骂:“那个臭乞丐,竟然在我的菜里下药,下次让我看见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他骂了两句,肚子又咕咕叫起来,痛得要命,便一把抓住了老大夫的手道:“大夫,我都拉了一整天了,你想想办法,不要再让我拉了!”
“别急别急!”老大夫捏起桌上刚写的药方,晃了晃道:“这是药方,你快去旁边抓药吧!”
中年男人也不和老大夫歪缠了,拿着药方,捂着肚子,三两步跑到旁边的药柜上,把药方“啪”得拍上去:“快给老子抓药!”
年纪较小的学徒被吓了一大跳,愣住了。年纪稍大的学徒,仿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大呼小叫的人,急忙迎了上去拿药方,笑着道:“这位客人不要急,马上给你抓!”
方妙兰带着周琅刚进门,想去内堂看诊,就必须从药柜前面经过,但中年男人站在药柜前面气势汹汹,她只好领着周琅往旁边站。
周琅好奇地打量了中年男人两眼,见他穿着布衣全身灰扑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有钱有势的人,可那两个医馆学徒却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中年男人见发现周琅打量自己,便觉得心情更加不好,瞪着周琅大喝道:“小子,你看什么看!”
方妙兰急忙把周琅往怀里按住,往旁边退缩了几步,躲进阴影中。
中年男人抓了药,也顾不上找别人的茬,急急忙忙跑了。
方妙兰松了口气,拉着周琅往里走,坐在老大夫面前。周琅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露出了自己包着纱布的脑袋。
“哎呀,小姑娘家,怎么磕破脑袋了?”老大夫解开了周琅的纱布之后察看伤口,惋惜地摇头:“哎呀,这用的伤药不好,以后肯定会留疤痕啦!”
周琅虽然年纪小,像极了母亲,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眉目之间的柔美来,若是再大几岁,也是个能勾人怜惜的小美人了。老大夫见一张她好好的小脸要留疤痕,觉得惋惜。
“留疤就留疤,又没有关系。”周琅照过镜子,自然知道自己的这身体长得好看。额头上多一点疤痕,她也没觉得会变丑,因此才满不在乎。
“唉,留疤就留疤吧。”方妙兰叹气,又替女儿惋惜又觉得变丑了也不错。
女孩子脸上要是留下疤痕,其实就算是毁容了。可是这世道乱,女孩子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注定容易惹上事端,倒不如长得一般,嫁个平凡的男人,平安过完一辈子。
老大夫明白方妙兰的意思,不再多言,专心地察看周琅的情况。诊了半天脉,又摸了脉象,沉思了一会才道:“令千金头上的外伤其实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不过里面可能有点淤血。”
“啊,淤血?严重吗?”一听有瘀血,方妙兰就慌了,她从前也听说过,有人因脑袋里有瘀血散不开,没过几日骤然死了。周琅才九岁,又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绝不能失去她!
“我女儿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一起床就头晕目眩,会不会是因为有淤血的缘故啊?可有法子治好吗?”
老大夫皱眉:“不会啊,从外伤的愈合程度来说,淤血并不多,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消散,怎么会头晕目眩起不来床呢?”
他又伸手摸摸周琅的脑袋,察看了半天,有些不解。想了想,又说:“许是因为年纪小,平日里身体弱的缘故。”
老大夫不太清楚,周琅心里却是清楚。果然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样,伤口并没有那么严重,头晕目眩的症状,是因为上一世界的后遗症。
“那怎么办啊?”方妙兰着急地问。
老大夫写了张药方给方妙兰,道:“这张药方给你女儿调养身体用,。待会我在她脑袋上灸上几针,这样淤血散得快一点,应该就会好得快了。”
在脑袋上针灸啊?周琅懵住了,怀疑的小眼神止不住地打量老大夫。
古代的医术不是很落后吗?还是说中医特别发达,针灸技术很普遍?竟然都可以在脑袋上针灸了。
难不成是高手在人间,她一到镇上就遇上了隐藏在民间的御医?
老大夫撞上周琅怀疑的小眼神,还以为她是惊叹自己的医术,便摸摸自己的胡子,颇为得意地笑了。
他从旁边的矮柜里拿出了一个针包摊开,里面有十几根银针,根根都闪着光,看起来很新。
真的要针灸啊?周琅有点害怕老大夫手抖,在她脑袋上扎歪了,便扯了扯方妙兰的衣服,低声道:“娘,那针那么长,扎到头上很痛的,我不晕了,我们还是回去煎药吃吧?”
“不要胡闹,这位古大夫医术很高明,给你针灸了以后,你头上的伤才会好。”方妙兰说话虽然柔声柔气的,神情却很严肃。
凡事都可商量,可关系到女儿的身体,她是绝对不会因为女儿撒撒娇就顺着她心意的。
周琅不满地撇撇嘴,看着那几根针,有点心悸,扎针什么的,有点让她想到了上一个世界的事情。
老大夫以为周琅年纪小怕痛,笑着摇摇头,捏起一根针就要往她头上戳。
眼看着那根针越来越近,周琅简直想挥开那只手,缩到旁边去。
忽然,几个人吵吵嚷嚷地抬着一个担架进来了,担架上面躺着人捂着自己的膝盖哀叫着,周围血迹斑斑。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他!他的腿受伤了!”一个粗壮的汉子大声嚷嚷,几个大步走进来拉走了老大夫。
“哎呀,别急别急!”老大夫手上还捏着正要扎周琅的银针,乍然被拉到担架面前,顿时有点不高兴。但是他看看担架上面哀嚎的人,看着确实有点严重,碍于医者本能,便专注地察看起伤势。
周琅急忙拉着方妙兰起身,退到了医馆角落,既不会让人注意到她们,又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堆人的情形。
“痛啊,痛!”担架上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叫着。
“先给你止痛啊!”老大夫也不含糊,捏着银针就扎进了男人的小腿。
众人都看着,不过几分钟,男人的哀嚎声就渐渐小了下来,连伤口的血也渐渐止住了。
好神奇!
周琅惊讶,难道她也身披主角光环了?所以才出门便遇上隐藏在民间的高手!这白胡子的老大夫,一脸和善又平凡的样子,真是看不出来医术这么精湛啊!
老大夫摸了摸男人的膝盖,立刻就知道这又是一件麻烦事情。不过,这些麻烦都不关他的事,他只管救人治伤而已。
小心翼翼地挖出了男人膝盖处的一颗小铁珠子,老大夫又给倒上了一堆名贵的金创药,拔了银针,包扎了伤口之后,对几个男人摊手道:“好啦,医药费一百两!”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个个低下了脑袋,其中一个男人难为情道:“大夫,我们身上暂时没那么多银子。”
老大夫哼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几个人没那么多银子,便没好气道:“那就有多少给多少,欠的部分,限你们一个月之内付清。”
“多谢老大夫!”几个男人喜上眉梢,从身上摸出了十几两碎银子,全塞给老大夫,又拿了学徒配好的药,利落地抬着担架走了。
“一百两?”周琅小声惊呼,对方妙兰道:“娘,这大夫诊费这么贵,我们还是别治了,我回家养养就行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看过红楼梦里的桥段,刘姥姥去荣国府拿银子,说二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就可以过上一年不错的生活了。
这老大夫虽然医术好,但收费也太贵了。他给那个男人才扎了一针,就要收一百两银子,要是给她的脑袋扎上几针,岂不是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银子,大概都够她家花上好多年了!她娘又不是土财主,怎么花得起!
方妙兰笑着摇摇头,“没事,娘有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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