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太赞道:“果真不错。”
俞宛如也轻轻点头。
萧安澜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伯母和宛如喜欢就好,明日我再送来。”
俞太太方才说不客气,不过是开玩笑,眼下见他认真,忙说:“我们尝个鲜就好了,这么热的天,你可别整日来来回回的,中暑了怎么办?”
萧安澜说道:“伯母不知道,从前我留洋的时候,大夏天的,学院里让我们扛着木头到处跑,也不见我中暑,我就爱在外面跑,不跑还不得劲。”
俞太太给他逗得乐起来。
萧安澜一边说,一边不住去瞥俞宛如。
俞宛如听他们说话,只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并不插嘴。
萧安澜见她蛋糕快吃完了,赶紧又给她拿了一块。
宛如忙轻轻摇头,“我自己来。”
俞太太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思转了转,道:“宛如,娘还有些事,你陪安澜坐一会儿。”
俞宛如正准备留住她,她却已经和萧安澜说了一声,起身便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俞宛如一阵窘迫。
萧安澜挠挠脸,刚才俞太太在的时候,他一口一个伯母一口一个宛如叫得十分欢快自然,而眼下,只剩他跟俞宛如两个,他忽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两个人诡异地沉默下来,一个低头戳着糕点,一个装模作样地观察茶杯上的纹样。
萧安澜想想自己背下来那三千字报告,觉得这么消磨着不行,于是清清嗓子,说:“宛如,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你一起上街去走走,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俞婉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因她从来没有跟外男一起上过街,所以下意识便想要拒绝,可是想想两人如今的关系,又想起萧安澜是留洋新派的人,行事与她们是不太一样的,若断然拒绝了他,恐怕不太妥当,但她也不敢擅自同意,于是道:“我得问问我娘。”
萧安澜连连点头,“是,是得问问伯母才行。”
俞宛如便让他稍候,自己起身去后头找俞太太。
俞太太正翻着账本,见她这么快就进来了,奇道:“安澜走了?”
俞宛如摇摇头,“还没,娘,他、他想让我跟他一起上街去走走,您说我要不要去?”
俞太太也有些意外,照她们旧派的做法,未婚男女婚前要一起上街,实在有些大胆,但是想想两家不同的行事作风,又觉得不能事事只依着自己家的习惯,反倒要别人来迁就她们,于是道:“他既然上门来邀请了,总不好不给他面子,不过也不能让你单独和他出去,含青年纪小,还是个孩子不顶事,我让安妈妈陪你一起去。”
俞宛如一听有安妈妈陪着,心里顿时就踏实许多。
俞太太又说道:“你回房收拾一下,我去吩咐安妈妈几句,顺便跟安澜说两句。”
宛如点点头,回去收拾去了。
不多时,安妈妈陪着她一同出门,萧安澜已经等在门外汽车边。
见二人出来,他亲自上前打开车门请她们入座。
安妈妈和俞宛如并排坐在后边,萧安澜坐在副驾驶座上,指挥司机去街上。
俞宛如第一次坐这种汽车,有些新奇,虽刻意收敛,但眼中的好奇还是掩饰不住。
萧安澜见了,就着汽车这个话题又噼里啪啦说了许多。
俞宛如觉得他总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知识与想法,不知不觉也听得入神。
直到司机提醒,两人才发现已经到了和平路。
三人从车上下来,并排走在路上,安妈妈搀着俞宛如走在两人中间,司机开着车慢慢跟在后边。
这车子实在显眼,路上的人纷纷打量过来。
只不过萧安澜才回国不久,许多人不认得他,俞宛如又是个鲜少出门的,因此众人看着这一对,男的英俊,女的温婉,纷纷在心中猜测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几个人路过数间店铺,萧安澜发现俞宛如对于那些首饰店、化妆品店都不太感兴趣,而若到了书坊门口,或者听见有人说书,她的脚步就会不易察觉地放慢一些。
他便借口歇脚,带着她和安妈妈来到一间茶楼。
茶楼大堂里正有个先生在那儿讲三国。
萧安澜让小二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雅座,要了一壶好茶,几碟包子茶点。
俞宛如一坐下来,就支楞起耳朵,专注地听楼下的说书声。
萧安澜对这个其实没有什么兴趣,若是平日,与其在这里跟老人家一样喝茶听书,他宁愿去电影院或舞厅玩玩。
好在他还知道眼下不是带他未来媳妇儿去舞厅的时候,不然准得把她吓到。
他不听书,就借着喝茶的掩饰,一眼一眼地去看对面的俞宛如,不知不觉喝了两三杯茶下去,简直是把对面那张粉嫩的脸庞当做下茶的茶点了,这么一想,倒喝得更有滋有味起来。
第8章 听书
那位说书的老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但一把嗓音却极好极妙,说到紧张处,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将人的心也随着那高-潮一点一点往上推。若到平和处,又娓娓道来,如涓涓细流一遍一般缓缓淌过。
整个茶馆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叫好叫绝声不断。
俞宛如听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一杯茶捧在手中老久,都忘了端起来喝,只侧着头,睁着眼睛,红唇微微圆撅,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萧安澜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像他当初留洋时,在小树林里看见的一只松鼠,两只小爪子抱着松果,尾巴高高竖起,呆呆地支棱着一颗小头颅,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又是呆又是可爱,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他看得心里有些痒,连手也跟着痒起来,就想在她那粉嫩柔软的脸上掐上一把。
不过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安妈妈,他到底将这一颗奔放的心按捺下来。
直到听到老先生说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俞宛如才缓缓舒了口气,回过神来,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萧安澜招来小二,在他的托盘上放了五个银元,说:“送给老先生。”
小二忙连连道谢,站在栏杆边就冲楼下喊了一声:“二楼雅间这位先生打赏五个银元!”
楼下大堂里响起一片喧哗之声,不少人伸着脖子往上看,想要瞧瞧是哪家老爷少爷这么阔气。
须知现在一个银元能买三十斤大米,就是买猪肉也够买八斤了。一般五口之家,一个月只需十个银元,就能够安安稳稳度日。
而现在二楼这位先生一下子打赏了五块银元,都快抵得上小二一个月的工钱。
不过楼上的雅间都是有屏风挡着的,任那些人把脖子伸长了,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几个身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俞宛如也有些意外,不由看了萧安澜一眼。
萧安澜摸摸鼻子,他其实不是想出风头,只是一直大手大脚习惯了。
生怕俞宛如因此误会,忙解释道:“我看那老先生年纪这么大了,说书说得挺辛苦,请他喝杯茶润润喉。”
俞宛如轻轻点头,温声道:“萧少爷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萧安澜咧着嘴笑了笑,又说:“今天的书还没听完,宛如,咱们明天来接着听吧。”
俞宛如有些心动,不过,说到底今天跟萧安澜出来,已经不像她平日的作风,两人如今虽有了婚约,但到底没有成亲,这样频频跟他出来,她自己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于是摇摇头,道:“不麻烦萧少爷,今天听了这一次已经够了,多谢你的好意。”
萧安澜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他稍微一想,也觉得不能要求人家女孩子天天跟着他出门,便点点头,“那咱们改日想听了再来。”
这一次俞宛如没有明说拒绝,也没有直接同意,只微微点了点头。
安妈妈在一旁看着,见两人不说话了,才把一碟荷花酥往前推了推,说:“萧少爷和小姐尝尝这个,这是拿月楼的招牌呢。”
两个人一人吃了一块,又在茶楼中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茶楼。
外头太阳已经西斜,路上行人匆匆归家,萧安澜试探道:“安妈妈、宛如,我请你们去餐馆吃饭吧?”
俞宛如没说话,安妈妈婉拒道:“不必了萧少爷,我们出门时太太交代了,晚饭要回家去吃。”
萧安澜只得点头:“那我送你们回去。”
萧安澜将她们送回家,知道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便没有进去打扰,自己也回了家。
此时萧家人都坐在饭桌边,见他回来,仆人忙摆上碗筷。
萧安慧看着他嘻嘻笑道:“大哥去见嫂子啦?”
萧安澜解开领带,甩在沙发上,笑说:“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萧安慧吐吐舌头,嚷道:“大哥不好意思了!”
萧安澜无奈地摇摇头,跟家里人打过招呼,拉开椅子坐下去。
萧太太问他:“今天和宛如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约人家一起吃晚饭?”
萧安澜说:“去茶楼听了会儿书。俞太太让宛如回家吃饭。”
萧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饭后,萧太太单独将萧安澜叫住,道:“俞家那样的人家,家风最是严谨,能同意宛如和你一起上街就不错了,若现在就要她和你一起吃晚餐,对他们来说肯定有些太快了,你别多想。”
萧安澜点点头,“我知道,娘放心吧,我没多想。”
萧太太含笑看着他,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和你爹商量,咱们定个日子,请媒人上俞家,再将你们两人的婚讯登报公布,挑个喜日子将亲事办了,那时候宛如就不会再拒绝你了。”
萧安澜笑着给她做了个揖,模样不伦不类的,“那就辛苦娘了。”
萧太太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
另一边,俞太太也正问安妈妈今日的事。
听安妈妈说完,她沉吟一下,又问:“你觉得这萧少爷,怎么样?”
安妈妈道:“太太,我觉得萧少爷挺好的,看着挺正气,又有一番善心,今天和小姐一起上街,我看他也是规规矩矩的。”
俞太太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她就这一个女儿,若是可以,恨不得相上十个八个人家,好好地给她女儿挑一个最称心的女婿。可是眼下形势不由人,她们不得不紧紧地扒着萧家这棵大树,也就轮不到他们挑剔了,只要这萧少爷人品不错,日后不会委屈宛如,她便再无所求。
夜里,萧安澜架着腿躺在沙发上,旁边留声机咿咿呀呀地唱着。
他听了一会儿,忽然一个翻身站起来,去他爹书房。
萧老爷正在看书,萧安澜张口就说:“爹,把你那三国和隋唐演义,还要什么英雄传都借给我看看。”
萧老爷放下书,又摘下眼镜,用镜布擦着,斜眼稀奇地看他,不咸不淡道:“今天刮的是哪边的风?你竟然会找我要书看,你不是最看不惯我这些老古董么?”
萧安澜凑上去,神神秘秘道:“爹,你想不想知道娘最近又看中了哪款首饰?”
萧老爷往后靠在椅背上,装作十分不在意的模样,随口道:“哪款?”
萧安澜摇摇手指,“你把书借我,我就告诉你。”
萧老爷狐疑地看着他,“臭小子,你别骗我。”
萧安澜笑道:“就是骗了您,您也不吃亏呀,反正那首饰买来,就算娘不喜欢,二娘三娘四娘总有一个人喜欢的。”
萧老爷给他噎得瞪眼,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甩过去,赶苍蝇一样赶他,“走走走走走走……”
萧安澜撂下一个店铺名,果真走了。
他得赶紧花两天时间把这些书看看,省得下次见了人连个话题都找不出来。
第9章 媒人
之后两日,萧安澜没有上门,不过,依旧每日让司机送来糕点。
这日午间,司机老王又来送糕点。
俞太太请他进府坐坐,歇歇脚,等他走后,又让人叫俞宛如来前厅。
俞宛如来时,手上还拿着一本新的游记舍不得放下。
俞太太见了,便笑着说:“若早个几十年,你又是个男儿,你爹就该让你上京赶考了。”
俞宛如腼腆地笑了笑。
俞太太让她过去坐着,拿过她手中的书翻了翻,问道:“这是前几日安澜送来的?”
俞宛如轻轻点头。
俞太太道:“安澜是个好孩子,你看他这两日人虽没来,可每日的糕点都不曾断过。他对这门亲事,还是上了心的。我问过萧家的司机,他说安澜这两日不管在家里还是在饭店,手中都捧着一本书,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他空了,肯定就会来找你了。”
俞宛如又点点头,轻声说:“娘,我知道。”
如果不是老太爷定下亲事 ,以她们俞家的家底,是配不上萧家的。
更何况如今孙家以势欺人,萧少爷同意娶她,本就是仗义相助。她对他只有感激,又怎么会有任何不满?
俞太太欣慰地点点头,看着桌子上的糕点,又说:“安澜总是送东西来,我们也应该礼尚往来,恰好安妈妈做得一手好桃酥,我打算让她做一些,差人送去萧家,你看怎么样?”
俞宛如道:“全凭娘做主。”
俞太太便吩咐安妈妈,让她去厨房做些桃酥。
核桃酥做完,俞太太才让人送出去,萧家的媒人就到了府外。
她又惊又喜,忙让人请进来。
俞宛如则立刻避开,躲进自己房里。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俞太太来她房中找她。
她脸上带着些喜色,将含青支出去,母女两人关在屋内说话。
俞太太道:“萧家让媒人来取了你的生辰八字,虽说咱们两家亲事已定,但该有的章程还是要照着走一遍。不过这些都快的,娘估计再过几天,萧家就要来下聘了。”
她说着又略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没想到我的宛如,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俞宛如紧紧捏着手中的书,迟疑着问:“娘,我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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