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够忍上一忍,张家还能留个种子。
如今倒好,命差一点都没了。
张娇娘说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殿试的时候万岁为什么排除众议选你做探花郎吗?”
脑子这么蠢,又背负家族隐秘,就不该来趟上京城的名利场。
崔润谱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我不可以?我改了姓改了名,甚至娶了一个粗俗不敢的乡下女人,我为什么就不能金榜题名不能荣华富贵?”
正巧进屋的婉娘听到崔润谱的话,将银子往袖子里一揣,就冲到床边,警惕的看着张娇娘。
“你说谁粗俗不堪?”她闹不清张娇娘的身份,下意识的将怒火发向崔润谱:
“若不是我们家,你早就饿死在地头了。你说你无父无母,我们家才可怜你将我嫁给你!
你说读书,我田里忙完又给别人缝缝补补供你读书!
你说咱们家里没钱不好做高官,我忍辱负重在这里憋着,让你出去娶个高门大户!
你还说我粗俗?我不粗俗我能养活你这么大个人吗?”
说着说着,婉娘委屈的哭起来,不停的拿袖子擦眼泪。
张娇娘罕见的没有再出言讽刺,而是沉默的看着脸色涨的通红的崔润谱。
崔润谱有些恼羞:“当着外人你胡说八道什么?去做饭!”
婉娘呆了呆,看看张娇娘,又看看崔润谱,转身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给你们这对狗男女做饭?没门!”
今天她就要看看这两个人能干出什么花来。
崔润谱无可奈何,张娇娘沉默半响突然噗呲笑出声来。
“婉娘,你可知道你夫君的真实身份?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才学明明平庸,却被万岁力排众议定为探花郎?”张娇娘反问道。
婉娘哪里知道这些,疑惑的看了看她,随意又冷漠的转过脸去。
张娇娘却不管不顾,说道:“世人都知道庚子年间,宁王的外祖死了。可是那些随着废王起兵失败的人家更是血流成河。
张家是废王妻族,自然也牵连其中。男的上了断头台,女的入了教坊取悦与人。
你的夫君,正是我们张家二房最小的一个公子哥,因为淘气出门玩耍,这才逃过一劫。”
看到婉娘显出震惊之色,张娇娘嘴角轻轻一扯:“张家的女人全一条白绫吊死了,只有二婶牵挂在外的小儿子,想着有生之年或许能找到对方,这才忍辱负重,抱着还在襁褓里的我入了教坊。”
她低下头去看面无人色的崔润谱:“堂兄不只改了名字,也改少了岁数吧。可惜,你长着跟二伯一样的脸,万岁一眼就认了出来。”
张家人自来都是娃娃脸,即使三十而立,看上去也是个娃娃像。
崔润谱改小了自己的年纪,装作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来参见考试,偏偏肚子里有点墨水,高中榜单。
殿试上建元帝被宁王压制,本就心情抑郁,乍一见一个同废王妻族长相差不多的人,难免就上了心。
顺藤摸瓜的一查,果然就是张家的余孽在世,哪里有不利用的道理。
崔润谱张大了嘴巴,喘不过气来,无可奈何看着张娇娘继续接她的老底。
“万岁找你谈过话吧?许你一个高官厚禄,只要你搞垮宁王?”张娇娘讽刺一笑:
“可惜你一心想攀上高门大户,将万岁的话当成耳边风。他又来找我。”
建元帝开门见山说了崔润谱的身世,家族里还有个男丁活着,甚至中了进士,张娇娘的心情喜悦又忧虑。
果然建元帝开出条件:崔润谱似乎过于短视,不适合为官,将来墨宁查出来怕是连性命也保不住。
若是张娇娘肯将林嫣名声抹黑,他保不了崔润谱的功名,但是富贵的日子是没问题的。
张娇娘能怎么办,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后,一个供人把玩的舞姬,也只能听吩咐了。
婉娘听的目瞪口呆,崔润谱懊恼的说道:“可是我后悔了,宁王府做事不问缘由,这次挨打和功名被捋,肯定跟他们有关!”
张娇娘听后,怔怔的盯着崔润谱很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的眼里流泪才作罢。
“你是在乡下呆的久了,变天真了吧?”张娇娘怒道:“你的功名,是我费尽心机才能捋下来的!”
婉娘这句话听懂了,刷的站起身:“你为什么毁我夫君的功名!”
说着就要上去挠,张娇娘一把将她推了回去:“为什么?若是被宁王知道他是罪臣之后,竟然伪造年纪姓名参加科举,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了!”
从县衙到州府,只要想牵连的官员,一个也躲不过!
婉娘喃喃道:“怎么可能?那些官员又不知道他改名换姓!”
说完,自己就吓住了,崔润谱的户籍可还在她们家上着呢,万一牵连自己一族怎么办?
张娇娘盯着婉娘的肚子说道:“就是没有死罪,也有个勘察不严的罪过,何必祸害别人?
再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那可是张家的唯一根系了,难道真要张家断子绝孙不成?”
婉娘一惊,下意识的捂住肚子:“你咋知道?”
崔润谱也傻了:“她有身孕了?”
张娇娘嫌恶的看了崔润谱一眼:“若你不是我的堂兄,我真是要唾弃你!”
崔润谱和婉娘的事情,建元帝可是查了个底朝天,若不是婉娘肚子里的孩子,张娇娘何必要算计崔润谱的功名。
功名被墨宁亲自捋的,就是爆出来是张家的后人,破坏度也减少到最低,起码能保住婉娘肚子里的孩子。
“你走吧。”张娇娘对婉娘说道:“包裹里还有银子,返乡做点小本生意,或者投靠亲族,总比在这里跟着他担惊受怕的强。”
“但是。”婉娘问道:“说了半天古,你们要干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呀?”
她还是闹不明白。
379抢听众
婉娘是乡下人,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唯一认得理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这条狗是个白眼狼变的。
所以,面前这两个自称是堂兄妹的人,罗里吧嗦半天,到底是要干什么?
张娇娘默了默,看向崔润谱:“你别问那么多了,跟我走,剩下的他自然该知道如何办!”
崔润谱惊呆了:“什么意思?你将我害成这样,是要将我一个人推出去死?”
张娇娘目光一沉:“你答应宫里那位的时候,就是进入了一个死局!你以为他会饶你一命?”
她拉着婉娘的手就往外走,崔润谱怒了:“既然他知道婉娘肚子里有我的孩子,难道能放过你们?”
张娇娘微微一笑:“他现在自身难保,势力出了上京城就不管用了。我带着婉娘远走高飞,总好过跟着你断子绝孙!”
崔润谱咆哮起来。
婉娘被两个人弄傻了,脑子根本跟不上,瞪着迷茫的大眼睛就被张娇娘扯出了大门。
过了两日,崔润谱能起来走动了,拖着瘸腿直接来到福鑫楼对面。
这里是权贵聚集,官家太太闲聊八卦的好地方。
尤其随着天气回暖,福鑫楼的生意又好了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崔润谱头戴方巾,穿着一个夹袄长袍,手里拿着一沓写满字的纸张,等着人多起来,一把将其撒向空中:
“大家睁开眼看看吧,宁王府草菅人命、只手遮天!
宁王妃一代妒妇,蛇蝎心肠!迷惑当朝王爷,棒杀后宅无辜妾室,挑唆父子之情,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周围的人群一脸懵逼,等听清楚他在嚷嚷什么的时候,手里已经被硬塞进了纸张。
“大家都睁开眼睛看清楚,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做了堂堂大周宁王妃!嫁人之前被悔婚,四处行走犹如男儿,哪有一点做女人的本分!
亲家宗族被她的搅得天翻地覆,如今又媚惑宁王,扰乱父子朝纲!
我!崔润谱,万岁钦定的探花,就因为见不得宁王妃残害无辜妾室,被她栽赃陷害,捋了功名!”
这人在作死,眼明的纷纷避走,可是百姓们可不管那些。
权贵所谓惊天内幕,可是最吸引人的,有人偷偷将崔润谱撒的小纸张揣进怀里。
福鑫楼里喝茶的蜀王直接一口茶水喷在对面温子萧脸上,可是温子萧没工夫跟他掰扯,立刻唤了人就要下楼将唯恐天下不乱的崔润谱抓了。
但是还没出门,隔壁雅间里就走出来了绿罗,对着目瞪口呆的蜀王和温子萧说道:“王爷,国公爷,不着急,我家娘娘还没听够呢。”
蜀王和温子萧:“……”
所以呢,这一切都在林嫣掌握之中?
可是这么放任外面那人毁林嫣名声,也太扯了吧?
崔润谱方法虽然出人意料,甚至还有点蠢笨粗俗,但贵在效果好。
人们才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噱头够大,故事够狗血,就足以让他们茶余饭后兴奋了。
这事偏偏还不能官方出面,京兆尹或者宁王府的人只要敢出来,那就是仗势欺人、官官相护、朋比为奸!
若是林嫣亲自出来辟谣,估计更是越描越黑,要是无辜何必急着跳出来洗白?
置之不理?
对不起,肯定说到痛处了,没脸出来说清楚,只好默认!
建元帝就是这个意思,崔润谱也是这么干的。
你不会噎人吗?我也让你噎着吐不出来!
林嫣坐在雅间里,听着外头崔润谱已经绘声绘色的讲起张娇娘的故事。
故事里张娇娘就是痴情女的化身,爱慕宁王久矣,因为出身卑贱,只敢默默远观。
好在苍天不负有情人,机缘巧合进了王府做侧妃,宫里万岁和贵妃有感于她的情深意切,特意赏赐。
结果这惹恼了心肠恶毒,假仁假义的宁王妃林嫣,连个借口都没有就将乖巧的张娇娘棒杀,尸体扔在了乱坟岗。
可怜一代娇女成了孤魂野鬼,宁王因为畏惧六安侯和武定侯手里的兵力,敢怒不敢言!
林嫣不得不承认,崔润谱有点歪才,你瞧这故事现编都编这么生动。
她催促一旁埋头苦记得疏影:“麻利点,都记下没有?”
疏影写的手累:“记下来了,就是有点潦草。”
林嫣一伸手,将疏影记的纸张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点头:“不错,一点也没遗漏,赶紧交给福鑫楼的说书先生去,再润色一下。”
时刻有新段子,才能保持福鑫楼的长久不衰。
绿罗无奈:“娘娘,那可是颠倒黑白的事情,若是咱们也跟着……”
林嫣摇摇头,笑道:“没事,要的就是他骂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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