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用力眨了眨长时间盯注于一项事物的眼睛,缓缓长吸了几口气,又吐出。
对欢乐说,“欢乐飞起来吧。”
对于伺候自己的人类欢乐还是给点面子,闻言在屋里飞了起来。
时而轻盈滑翔,时而猛转返身,在屋子里划出不规则轨迹,而绿不错眼看着。
真的是不错眼的看着,并且保持着除眼以外的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做为专业的绣娘,每日的工作其实很是伤身,眼便是最易出问题的。
所以,除了绣法上的规则技巧,她们还需掌握维持绣娘基本身体素质的技能。
绿闷气之下用眼太久,这会就得好好补回来。
不懂行情的人或许会以为绣娘每天眼睁睁盯着寸尺之内的物品,眼神会变得呆滞无光。
其实不然。为了让眼睛得到好的保养而在这条道路上坚持地更久,她们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去锻炼呵护自己的眼睛。
越是出色的绣娘眼睛越是水汪汪,动眼情深。
因着府里的飞鸟多,府里绣娘们便都爱追随鸟的移动来训练自己的眼睛,绿也一并养成这个习惯。
欢乐是只好鸟,飞翔的时候还不时啼唱,让这一简单的锻炼充满趣意。
绿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叫停,“欢乐谢谢你了。”
说完的同时闭上眼睛,在特殊的穴位上进行按压并拍打。
动作不局限与面部,还有手脚,腹部。
人体穴位相通连成一气,恰当的手法会有好的保健效果。
因着怀孕,绿不敢做太大动作,肩甲脊柱的拉伸动作都省略掉。
外面勇士不知道做了什么,被王小翠呵斥,绿在屋内只听清勇士不敢放声“汪汪”大叫而委屈的呜咽声。
其实勇士做为一只骁勇的狼狗,是极少向战斗力不如自己的生物低头的。不幸的是,王小翠搬入和绿一起住之后,家中伙食便都由她准备了。
所以,勇士有没有骨头,有没有肉汤喝,全取决于王小翠。
勇士是向自己低头!向自己的胃低头!
活动开身子,绿推门出去,院子里地板已经被清理,棚子
下的小灶边,王小翠在洗碗。
绿快步走过去,“娘,洗碗可以叫我的。”
搬桌子这种大动作的活绿自己也是不敢做,但洗碗这种小活还是可以的。
婆婆一个人洗碗,自己却躺在床上休息,即便是怀孕了,也太不孝顺。
绿同王小翠一样,将长椅倒放,挽起袖子坐在上面弓着身洗碗。
“呀呀,这些碗我还是可以的,多一个人洗碗,还多脏了一双手。”
王小翠急忙说,可已经来不及了,绿从地上拿起脏碗放进盆里洗。
“你这孩子,哪有抢着干活的?”王小翠似是嗔怨实为熨帖言道。
绿露出憨憨一笑,不语。白净圆润了的脸上像是抹了蜜,王小翠看着就心里甜。
两人合力动工,快了不少。
“妈,你看勇士!”
王欣不悦地怒喊。刚刚因为想喝水,却因水是用来洗碗,而被王小翠呵斥的勇士,甩着尾巴跑去对龙凤胎胡闹了。
毫无意外地干扰了龙凤胎的学习。
“勇士过来!”王小翠听见女儿的求助声,飚着嗓子将勇士唤过来,身板猛地直起,骨头发出响亮的“嘎嘣”声。
“哎哟。”
福祸相依,在摆酒庆祝的这一天,王小翠被送进了医院。
…………
“我们回去算了吧。”
王小翠对着面前孩子们说。花钱在给绿看病,或者给龙凤胎摆酒上,王小翠很干脆直爽,可是花在自己身上就犹豫了。
她只不过是扭着腰,去村里诊所买些药酒涂涂揉揉就好了,干嘛要来医院呢?!
“谁一辈子不扭着一下腰或者腿,要是事事来医院可不忙坏医生,我们回去,片我们就不怕了啊。”最后一句话是对看诊的医生说的。
大学才恢复没多久,知识断过档,虽然各行各业的技术人员都慢慢有着新鲜的血液流入,可这质量一时也上不来。
今天坐台的这位医生还是个新人,在学校里虽然经历过知识的灌注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实践实习的机会,就被投入到县城正式上班了。
因为不敢下诊断,就想多做些检查辅助诊断,不过病人不同意——
这种人他见多了,多半是没钱。
“嗯,不拍就不拍。”漫不经心地说,连续上了七个小时的班他没有口舌之力去说些什么了。
但他要是见过王小翠和绿在产科做检查时,医生吩咐什么便干什么的场面,也还是会花些力气说那么两句。
医院可就靠这些功夫挣钱,现在舍得花钱看病的人可不多。
“娘,还是看看吧。”绿亲眼见到王小翠腰扭着,并痛到不敢移动,脸皱在一起的场面。小心翼翼劝说。
相公不在家,她本应该服侍好公婆,友爱弟妹,却眼睁睁看着婆婆受了伤。
心里紧张又愧疚。
手还是洗碗时的油腻腻,没来得及清洗。
“对,妈,听嫂子的,检查一下。”
王悦身前挎了一个深色的包,里面是匆忙之下拿出来的家中财款。
“哪里用得着,你们还小不懂,听我的。”
王悦对王欣眼色暗示一下。
“妈你就看一下呗,就算没什么事,我们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预防的,现在科学发达,就当享受一下科学。”
王欣撒娇,其实内心忐忑,王小翠是在她喊了之后才出了状况。
可随即又想这都是因为勇士惹的祸,要不是因为勇士,她也不会喊妈,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但她还是说,“妈你要是不看我就愧疚死了,这都是我闯的祸。”
医生抬眼看着这一家子,一老三小,讨论吧讨论吧,权当今天休息时间。
正如医生所愿,花了好一段时间,王小翠才满脸心疼、不情愿地接受“科学”的检查。
还嘟囔着,“这以后都不敢生病了呀。”
医生带着王小翠做检查,龙凤胎和绿待一起等着。
走廊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
“要不是你养勇士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王欣含着怒意冲绿低吼。
王小翠因为自己身体受伤,让王欣很是惊慌,迫不及待地转移压力。
“闭嘴。”王悦扯王欣的手腕,面容严厉。
王欣冷哼,背对着绿等王小翠出来。
“我——”绿嗫嚅,在白色构建的医院里,最后选择了沉默。
三人屹立,不发一言。
走廊里不时有病人或是医护人员在他们面前匆匆走过。
检查的报告没有那么快出来,各种检查报告下来得等上一个小时,王小翠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事,便劝着两个孩子早点回家,绿在这儿陪这就好。
因为龙凤胎向来不肯住大儿子家里,趁着天亮早点回家安全。
“嗯,明早我们来看你。”王悦点头,将已经缩水了不小部分的装着财款的挎包取下递给绿。
绿接过,学王悦一样谨慎跨在胸前。
王欣虽是不愿,但还是跟着胞弟走了,临走前嘱咐王小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回到村子里天已经擦黑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吃饭。
王欣松了一口气,幸好人不多,“今天本来挺好,结果勇士害得妈扭着腰,真是倒霉。”
十五岁的少女内心敏感,催促着胞弟快走,以免被人看见丢人。
☆、又见子言
诊断结果出来——腰肌损伤, 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疾病。
做了初步治疗,医生告知日后减少劳累多休息, 定期来医院检查就可以离开了。
王小翠心里不以为然。
绿却认真放在心上,郑重地向医生道了谢。
顺道还去了产科,果然是烧心,医生给开了一点药, 让绿不用焦虑。
婆媳俩相行离去时,天空已拉开黑幕, 没有月亮,借着路灯寻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王小翠念叨着,“现在王斧不在家,我也没种地, 钱还是省着点花,等孩子生出来之后我就回村里种地, 省的买菜钱, 还能挣点小钱。”
王小翠不知道大儿子给绿留了多少钱, 但两次产检时绿缴费毫不心痛的样子,让她误以为留了很多。心中还暗道:儿子娶了媳妇果然不一样了, 会心疼人了。
事实的真相是,一次次进医院是件伤民劳财的事, 很快将会为家里掀起一场经济危机。
“医生说要多休息。”绿没种过地,但今日酒席上,大多数人都是面目黧黑,看着比实际年龄显老。
私心让她不想让王小翠继续种地。
“又不是休息一辈子, 再说了,不干活哪有饭吃?”王小翠心里打着算盘。
龙凤胎上高中要钱,这次市高中录取通知书上说,学费可以减免,但住宿费和生活费还是要准备的。
市高中到底是市里的学校,住宿费都赶得上王小翠一学期给孩子们读初中的钱了。
王欣说过市高中有劳子奖学金,他们会努力争取,能让她轻省轻省。
儿媳这边生孩子肯定是在县医院了,这要花点钱,还有一对小龙凤胎养着估计也是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王斧离开时也没定个什么日子往家里邮钱,明天早上她得到邮局再看看,有没有来信。
儿子在哪落脚了?混得好不好?都不知道,真是让人挂念。
王小翠头脑风暴时,绿也在思考。只有勇士蔫蔫,放空大脑追随二人身影。
不干活哪有饭吃?
绿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熟悉这里。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绿所接受的理念。
而出门前相公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不要需要她出门干活挣钱,只要等他回来。
绿记得很牢,同时一直奉行这件话办事。也许显得不知变通,但绿不会有多余的想法,相公这么说,她照做,就对了。
然而王斧是想不到女人这么争气,才一个月多就检查出来身孕,基本上算是两人新婚就埋下了种子。
还是双黄。
也没想到女人完全不会持家,花钱比他还大手大脚,答应好好对勇士,就顿顿给买肉,吃的比他还好。
再加上接二连三进医院这事。
王斧留下再充足的钱也不禁这么花。
天气开始不那么燥热,偶尔晚风怡人,所以厂职工房里面的居民晚饭后爱出来透气。
王小翠引着绿从穿过厂职工房的路径走,因为走那王小翠有机会遇上那个还算谈得来的男人。咳。
“狗狗!”远远听见小孩兴奋的叫声。
是之前在商场碰见的缠爱勇士的小孩杜子言。
只见小豆丁大的孩子将手中兔子撒开,完全不似之前不肯放手的宠爱,朝着勇士就噔噔噔扑过来。
绿自从发生了第一晚在公园的事,就只在自家房后空区遛狗,很少经过厂职工房。是故,杜子言很久没看见勇士了。
“狗狗狗狗狗——”小孩子一迭声喊着清脆可爱,小身子笨拙却洋溢着欢快。
正怀孕的绿不自觉关爱起这个孩子。
“慢点!”
“子言慢点!”
两个方向发出的女音完全合拍,小杜子言却陷入无我境界,不管不顾地像心喜的狗狗跑去。
卢晓曦都掉手中的烟,捞起被儿子摔懵的兔子,追上儿子。
“啊,狗狗!”杜子言如愿抱上勇士的身子,发出舒舒爽爽的叹息。
勇士无奈地扭扭屁股,双目呆滞。
这会儿卢晓曦才追上儿子的小短腿。
事发时她正停留在一个能将儿子收入视线中,却不会让儿子闻到味道的地方吸烟。
最近有些烦心事。
因勇士识得杜子言的气息,没有挣扎。只是随着卢晓曦走来而愈发靠近的兔子,眼睛变得明亮,尾巴绷紧。
可怜的小兔子一个劲地往卢晓曦怀里钻,试图用自己白白屁股掩饰自己的存在。
兔子扒得太紧,卢晓曦改捏它的后脖颈,兔子身体完全暴露在空中。
这下子兔子更加瑟瑟发抖。
杜子言本来还好好地抱着勇士,不知怎么发展到往勇士背上爬,将自己一大半体重驮到勇士背上的地步。
所幸勇士很强壮,对身上的小玩意毫不在意。
卢晓曦看见这一幕却是心中有感,波浪翻滚。
拼命压住了嗓子底下,从心里涌出来的悲伤情绪,尽力打了一个不咸不淡的招呼,“又打扰你了。”
面容维持不亲也不疏远的姿态。
“没有没有,子言很可爱。”绿摆双手,微微收下颌摇头,面上挂着笑。
小孩子的确很可爱。
绿悄悄摸了摸自己还没有胀大的肚子,期待里面生命的降临。
王小翠最近陪着绿在这边待过,但也只跟年龄相近的人打招呼,卢晓曦和杜子言看着面熟,却没有过交往。
这下看儿媳好像和对方认识。
欢乐飞在前头,到家门口却发现大家还没回来,又飞了回来。
“啾——”
大狗身上的小孩要干吗?
这会杜子言已经全全趴在勇士身上,用自己白嫩的脸蛋蹭勇士的毛发,导致白白净净一张脸开始变灰仆仆,像是痴汉。
不过杜子言很高兴,他不在意这些。
小嘴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童言趣语。
“子言不要小兔子了吗?”卢晓曦俯身将兔子提溜到儿子眼前。
兔子简直要被恶犬吓尿了,大腿颤颤。
“不要——”小家伙拖着奶音,鼻子就好像捏住一样,声音黏黏的。
“狗狗是阿姨家的,现在天很晚了,你抱着狗狗,阿姨就要在这儿等着,不能回家了。”卢晓曦耐心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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