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王欣舌头打卷,言词不清,“你在说什么——”神色慌张不定,有汗水从全身各处析出,面上的泪痕也被汗水掩盖。
“呵——”
“我在说你这个小畜生哪里有脸在我面前嚷嚷,没打你,因为你是个女的。”
“还有,谢谢你提醒我,应该登报去断绝关系,不然没几个人知道。”
“要告我快去吧,别晚了耽误了。”
哪里还惦记着告男人呢。
王欣的内心和脑子已是一团糟,原先小狼般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受慌兔子的失措。
可是想起在家的妈妈,口不择言,“妈妈是你害得,你错了,你要负责,你要遭到报应。”
——报应。
男人笑,似乎笑女人的单纯。
被男人如此一笑,王欣情绪崩溃,一只手伸出食指着王斧说,一只手压在头侧,“她是你的妈妈,她现在都神志不清了,一直惦记着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神志不清——
男人的眼神波动,可其中的小起伏很快被掩住。
“她昨天起就不是我的妈妈,她是你的妈妈。你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想告我就出去,这里是我家。”
王斧并不想将事态延长,否则女儿可就要瞧不起他。
…………
王欣退缩了,离开她以为能替妈妈讨回公道的地方,暴露在阳光的底下,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妈妈也许还迷失在混乱的意识之中,她没有钱带她去医院。
而王斧则彻底揭开过去,将事实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应该不信的,她应该质疑,质疑对方是不是骗她的,以此逃避责任。
但是那双鄙夷的眼神让她没有了开口的勇气,让她宁可自欺这是一个借口,而不愿得知真相。
此刻的王欣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世人遗忘,失魂落魄地走向不知尽头的远处。
突然,“你怎么了?”女人的声音透露着关心,是每临近年前都会回一次县城的金凤君。
“女孩子不要随便哭,女孩子的眼泪是很珍贵的。”金凤君拿出手绢替王欣擦拭。
王欣喃喃,“我哭了。”似是没有意识到。
“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难受。”
金凤君见王欣表情不太对,“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已经工作了的她,打扮妆容褪去学生的青涩,有着成人的成熟稳重。
王欣愣愣点头,被女人柔若无骨的手牵走。
这厢——
“当家的——”
外面消停好一会,绿才从女儿身边脱身。
男人待在卧室,躺在床上闭着一双眼,让人不知他心情。
绿放轻动作,轻轻坐在男人身边。
“当家的,明天我们回娘家吧。”绿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
早在两个孩子稳住时,王小翠就建议绿带孩子回去看看亲家。
绿都笑着拒绝了,理由是,家里太远,怕累着孩子,等孩子长大一点再说。
后来就变成了想等相公回来一起去,以免“爹娘”认为相公不疼她。
王小翠都笑着接受,也是心疼孙儿去那偏僻的小山坳,路上吃苦。
然事实真相是,绿怕见到这世的“亲人”,因为这不是她的亲人。
她怕被戳穿,怕被认出来被驱逐,被怨恨。绿怕很多很多,怕让她与相公从此分离的事。
但是——绿感受到了相公的孤寂难受,因为相公在今天失去了两个亲人。
绿想补偿他,找个东西堵住相公心口空缺的部分,让他不那么难受。
“我们回娘家吧。”绿再次开口。
然而闭着眼的男人看不见女人苍白的面色,和眼底的胆怯与为爱而生的放马一搏。
男人眼皮下的眼珠子快速转动,女人娘家?
他都快不记得这事,完完全全将女人划为自己范围内的男人,一心以为女人属于自己。
回娘家——
“后天去,时间不多,明天要跟兄弟聚会,大后天就要去H市。”
男人的意思很明显,虽然我是愿意陪你在娘家多停留一会,可这满满的时程安排实在是没有空。
“今天下午顺便有什么想买的买上。”男人将女人虏到怀里,失去重心的女人不可避免地全身贴附在男人身上。
“一直没带你回娘家,怪我。应该多买些东西过去,更何况我们是上门客人。”男人拐弯宣誓自己的主权,揉女人肩背。
绿趴在男人怀里,小小地点头,虽然很害怕面对“爹娘”,可是相公的心情好了。
绿愿意。
☆、装足了逼
一家四口墨迹墨迹, 吃完午饭,王斧就要兑现给儿子买礼物的承诺。
县城并不繁华, 在港香待过的男人的眼里称得上是落后贫瘠。
然而人真正的快乐并非来自物质而是精神。
给平平安安买了不少东西,自然也包括气球,小家伙笑得是合不上嘴。
绿虽在意金钱,但也不愿破坏这欢乐的气氛。
男人抱着男孩, 女人牵着女孩。
一位胸前吊着金属扁平箱子的贩子瞅见可宰肥羊,奔来。
“两个孩子长得真好, 瞧着十分机灵,这可就是冰雪聪明。”贩子见人夸。
并开始推销胸前的物品,“小朋友过不了几年就要上学了吧,看看我这铅笔, 含铅少,也就是毒性少, 对孩子身体好。”
贩子和蔼可亲, 笑容自在。
王斧听的不甚上心, 但是女人认真听着,他便陪同。
“对孩子身体好?”绿今晚要拜访卢晓曦, 欲辞掉工作,因为实在是事发突然, 眼前铅笔倒让她想起可以买些东西给杜子言以表歉意。
卢晓曦很重视杜子言。
“对。铅含量绝对低,而且还不容易折,好写。这可是我从隔壁省批发来卖的。”这年头有很多走南闯北的商贩,别说是省里, 甚至是从首都等地方捎来的东西也是有的。
绿的手心被小小的手挠痒痒,低头看平平在看她。
“平平想要?”女人看着女儿的目光慈爱。
须之玉要说的是,“铅笔,用石墨或加颜料的粘土做笔心的笔。”停顿,“铅,主要用途制作合金、电缆外皮和屏蔽丙种射线的装备。”
女孩傲气的目光投向小贩,“铅笔含铅?”四字很轻,她老子的身影在女孩身上重叠。
小贩觉得眼下漂亮的小女孩让他身上灼热得有些痒痒,难受。
可依旧笑着说,“铅笔总会有点铅,只不过说是含量差别,小朋友在哪里学到的话,真厉害。”
小贩冲着须之玉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背完一本华语词典的须之玉并不吃这一套。
“妈妈走吧。”
相比外人绿自然相信女儿,而且平平的确很聪明。
“好。”绿笑得温柔含着隐隐自豪,自豪女儿的优秀聪明。
购物冲动被打消。
王斧和安安两个男的依旧是无所谓,只不过四人转身离开时,小贩低低说了一句,“艹。”
穿的这么好,还买这么多东西,结果一支铅笔也不买。
被王斧听到了,男人转身,声音暗含危险,“再说一次——”
小贩连忙挂上笑脸,道:“我说好,真好!一家子都是长得好,穿衣打扮好,小孩子聪明,好,真好。”
殷勤的姿态显而易见,但至少还有着平息男人怒火的作用。
这一次四人离开,小贩不敢多言,低着头溜走,感叹今日运气不佳。
而这边——
“爸爸,他为什么要夸我们呀?”很奇怪不是么?而且安安也看出了小贩谦恭谄媚的姿态了。
“因为他说错了话,希望爸爸不要怪罪他,所以夸我们。”
王斧同儿子直视,将事情坦白。
那一字只有王斧和须之玉听到,是故绿也不知,“他说什么了?”绿问。
“骂人的话。”王斧说。
虽然听起来令人惊讶,但事实就是,已经有了两个四岁孩子的绿,内心依旧单纯。
女人眉间不展,“平平告诉他铅笔不含铅,他应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被别人骗了,怎么辜负平平的好心,还骂人呢。”
柔柔的目光同女儿对视,“平平不要气馁,你提醒了他你就是很棒的,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
这是没有爹娘带大的绿自己摸索出来的教育方式和理念。
须之玉不语,反正在女人尚未成为自己娘亲之前,就打算好要负担起女人的未来了。
接受了女人的安抚,却并不打算告诉女人,小贩知假卖假。
而男人则是一本正经,“我一个大男人在这,他也敢偷偷说,”表情厌恶,转而深情,“以前辛苦你们娘三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
——自己的女人只能自己骗。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或许是以指数形式增长的。
男人一番肺腑感动绿。
相公如此关心惦记这个家庭,绿庆幸自己能遇上男人。双眸饱含爱意。
须之玉眼神射向王斧,王斧坦然面对,“女儿还要买什么吗?”
男人一手抱着安安,一手提着数个袋子,而最重的估计就是装着七八本书的袋子。
须之玉觑见不说话,转回了目光。
男人笑。
晚上去卢晓曦家最终什么东西都没拿,只不过带上了男人,小家伙们则是被留在家里。
杜子言被卢晓曦送去H市了,说是接受更好的教育,张姨陪同。而她自己却留在县城里,似是不舍离开。
到寒假杜子言也会被接回来,也就几天后的事。
“砰砰。”敲门。
“谁呀?”卢晓曦问。
“是我。”绿回答,一路走来夜晚气温比白天更低,手一直被包在男人宽大的手心里。
现在到了人家门口,绿要抽出来,男人却抓得牢牢不肯放手。
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向男人,男人坏笑,瞬间女人不敢多言,垂首等着开门了。
面颊上的红色悄悄爬上小巧精致的耳垂。
男人想摸摸时,门打开了。
“今天怎么来了?这是——”卢晓曦即便是在家里,穿衣依旧得体端庄。
“我男人。”绿笑着说。
卢晓曦看着这个和女人气质相差太大,并且一眼就能看出,私下里两人之中绝对是占主导一方的男人,拉大了门。
“有什么事进来坐坐再说吧。”
这是出于对绿的信任,而让陌生男子进了屋。
屋里装修简洁大方,但丝毫不比王斧在港香住的屋子差,却隐藏在这个职工厂房区——
男人微不可察地快速扫描,划过一张照片时,滞住了一秒,很快转移。
照片上是一对笑容甜蜜幸福的情侣,相框很干净,很明显这张照片对主人来说很有意义,有被认真对待。
卢晓曦家里没有烧炉子,用的是空调。绿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屋子很暖,绿想那应当是个好东西,暖了屋子却不会使屋子空气沉闷。
卢晓曦招呼两人坐下,一人端了一杯热水。
绿开口前将目光投向了相公,得到了相公鼓励的眼神之后,开口,“卢姐,店里我打算辞职。”
卢姐是店里员工对卢晓曦的称呼,绿随众。
“可以。”卢晓曦可以理解,毕竟女人男人回来了,家里的事务又多了。
“但是定制像以前那样怎么样?”卢晓曦询问,小县城里只有她知道女人的手艺有多么值得珍贵。
作为商人的她本能趋利。
男人强硬插话,“不了,谢谢卢小姐对我妻子几年的照顾。不过我打算带一家人去外地,怕是做不了。”
来之前绿有交代这几年里和卢晓曦的联系,和卢晓曦的基本情况。
男人本还打算请所谓女人的老板,及其店里其它员工吃一顿饭,但是主意在看到屋子里照片里的男人之后改变了。
光是嘴上客套道谢。
以前王斧和卢晓曦与杜家康住得近,可双方都不是与邻居打交道的人,各家通向外街的小道也不同。
所以王斧猜想不到,当初“那人”还是邻居,之后自己的女人也在他女人手下做事。
“是嘛。恭喜。”卢晓曦笑着,没有被拒绝的不悦。
绿赧颜,“真的很谢谢卢姐。”脸上写着“感谢”二字。
卢晓曦提供的工作的确是最适合绿的,能挣钱,又是绿做得来的。
绿很感谢卢晓曦。
尽管两人最初相见并非和睦。
王斧不想与卢晓曦交流过多,最好是倒退几年,自己女人和她也毫无瓜葛。
加上卢晓曦不甚热情。
这一场辞职很快就结束了。
等到绿给两个孩子梳了发,躺到床上时,被男人一把抱住。
充满热气的呼吸打在耳边,“当初真不应该离开你。”
照片里男人的模样在王斧脑海中回放,还有女人这些年吃的苦。双手箍紧。
绿掉转身子,同男人直视,言辞认真且紧张,“当家的不要再一个人好不好?我也可以挣钱,我们一起养家。”
绿将王斧外出闯荡的理由全部推卸给了养家这个借口。
顶着女人期盼的目光,王斧笑,松开了环住女人的双手,慢吞吞——
“知道你男人现在干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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