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皇帝有气无力地询问,这么多天了,陆瑛和赵廖竟然都没有找到他,要么他们是被庆王的兵马截住,要么……他们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皇帝打了个冷战,真的是这样,他该怎么办?他带着这些人能去哪里?
常安康端了一碗水送到皇帝跟前,水泛着黑黄的颜色,不过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最好的东西。
皇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不想喝这些东西,可是他嗓子里仿佛要冒出火来,灼热的痛感最终战胜了一切,他夺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又咸又腥的味道让皇帝不禁又呕了出来。
“天家,”常安康拍着皇帝的后背,眼圈也红起来,“您受苦了,大齐这么多年哪有一位皇帝向您这样……”
皇帝半晌才缓过来,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到底有没有打听出消息。”
常安康道:“庆王在南方调了十万兵马,已经渡江来到了淮南,金人的军队也被限制在青州以西,京城附近安然无恙了。”
这么快。
他竟然这样就稳住了局势。
皇帝眼前一阵晕眩,这样下去,庆王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他了:“东平呢?有没有回信。”若是东平能将他接去西夏,就能化解他如今的危机。
他可以和西夏永远交好。
常安康垂下头:“西夏派兵和淮南王、荣国公在西北抵抗金人。”
也就是说,西夏也投靠了庆王。
那他这个皇帝呢?他们有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反了,他们都反了,”皇帝瞪圆眼睛,“他们都要……来对付朕……朕……”
皇帝话音刚落,侍卫匆匆赶过来:“庆王兵马就在附近,皇上您快些上马,我们……得走了。”
皇帝被人拖上了马背。
“桀桀桀”周围传来一声怪笑。
“庆王被当做反贼捉拿的时候,被朝廷兵马追着四处躲藏,可没有你这样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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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再活一晚上,然后我家枸杞就要称霸喽。
第七百六十章 死在泥坑
“在哪里?”皇帝惊恐向声音处看去,“人在哪里?”
侍卫立即将皇帝围在中央。
这些日子,他们虽然东躲西藏,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遇到敌人,周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正当众人慌乱间,一支箭破空而来,皇帝身边的侍卫抽刀阻挡,却只碰到了箭尾,那支箭偏了方向从皇帝身边擦过。
皇帝如同石像般僵在马背上,死亡就离他那么的近,让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要杀死他。
他们要弑君。
弑君之罪他们就不怕写入大齐史册,被后人唾骂吗?
他们怎么敢毫无忌惮地这样做。
“放肆。”皇帝张开嘴,却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他感觉到力量正从他手心里消失,他再也不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能够决定任何人生死,至尊无上的君王。
怎么会到这一步。
先皇驾崩的时候,他坐在龙椅上心中狂笑,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威胁他的位置,若是谁敢心存妄想,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人,他却确实这样做了。
“哈哈哈。”震天动地的笑声惊起了山中的鸟儿。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在这里,一双双的眼睛都望着他,如同在看一个被绑缚住手脚等待被放血的猎物。
“放过朕,”皇帝声音发颤,“朕会……封赏……你们……给你们……加官进爵……朕说到……做到……”
忽然有人问道:“给我们什么?金人的官爵吗?”
皇帝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他们这是在折辱他,他们有什么资格,竟然敢跟他这个皇帝这般说话。
“大胆,”常安康的公鸭嗓响起来,“你们怎么敢这样不知礼数,随意顶撞皇上。”
“他说他是皇帝?见到金人扔下百姓,夹着尾巴逃窜的皇帝你们要吗?”
“傻子才会为他卖命。”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地踏着落叶慢慢地靠了过来。
胯下的马都开始不安地踏着蹄子,皇帝吸了一口冷气。
“快走……走……”皇帝浑身汗毛竖立,双腿不由自主地用力。
这些人显然不会被他收揽。
他只有逃走。
当年惠王谋反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让大军围攻惠王,将惠王逼得无路可走,最终将惠王一党擒获。
现在他面临的何尝不是这样的局面。
“保护皇上,向西走,快……”
新一轮的逃命,竟然比皇帝想的要容易些,很快就冲出了庆王军队的包围,也许这次他又能逃脱。
皇帝心中浮起一丝期望。
“甩……掉了……没有?”皇帝张开嘴,嘴里是腥甜的味道,这样的颠簸,已经让他将嘴唇咬烂,手脚完全没有了感觉。
“还没有,他们就跟在后面。”
只要被追上,就是死,在后面的侍卫已经又少了十几人。
惨叫声传来,如同一柄刀刺进了皇帝的心上,没有援军,没有人帮忙,他能做的只有一直跑下去……
“走……”皇帝有气无力地吩咐。
一天一夜的奔逃,皇帝已经如同一滩烂泥。
“他们又来了。”
一次一次地被追上,就好像在玩一个虐杀的游戏。
皇帝眼睛深陷,披头散发,如同乞丐般,伏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胯下的马显然也已经不堪重负,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跑不动了?”
讽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做了约定,只要你跑,就不杀你怎么样?”
皇帝脚一软整个人从马背上掉下来。
这是他让沈昌吉杀犯人时用的法子,他们是故意要用在他身上。
说话的人终于从树林里走出来,握着一柄染血的刀,鲜血不停地从刀尖上淌下来。
皇帝牙齿打颤,那柄刀上的血仿佛就是他的。
皇帝吞咽一口:“朕是天子……是庆王的长辈……庆王应该给朕应有的尊重。”
冯师叔将嘴里的草茎吐出来,那吐沫仿佛迎着风吹到了皇帝脸上:“你还配姓齐吗?”
还配吗?
关键时刻只会奔逃的人,没有了任何的尊严,乞求别人饶恕的人,怎么配做天子。
皇帝的眼泪涌出来,若是这样都不行,是真的要他的性命,庆王还想让他怎么做。
“若是他放过朕,朕可以写一份诏书,让他承继皇位。”皇帝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对,他可以给庆王这个来换取他的活命。
这是庆王最想要的,他们会答应,一定会答应。
“可惜了,”冯师叔瘪了瘪嘴,仿佛要为皇帝掬一把伤心泪,“那有什么用处?连自己皇位都保不住的人,还许诺别人,真是不知羞,怪不得庆王和太后都不肯来见你,你还不如那个死去的宁王。”
皇帝听着这话,整个人如同打摆子般抖动。
常安康上前搀扶住皇帝:“天家,我们快走吧,跑过前面的那片林子,说不定就有了希望,陆大人和赵指挥使还在等着我们。”
皇帝点了点头。
二十几个人在树林里穿梭,每跑一步仿佛都落在了刀刃上,让皇帝疼得汗透衣襟。
这样的疼痛,这样的恐惧,比死更要难受。
皇帝觉得自己的腿仿佛已经被磨碾成了碎末,身体淌着血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他已经不怕死,因为现在他生不如死。
早知道会这样,他情愿不逃,就留在京城与金人决一死战。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被百姓唾骂,被庆王侮辱。
停下来喘息,立即就有兵马追了上来。
天空下起了雨,湿冷如同刀锋,毫不留情地吹在皇帝身上。
太苦了,生不如死的苦楚。
宫人和侍卫都去阻挡叛军,皇帝手脚并用地继续向前跑去,身后的黑影却始终跟着他,只要他停下来黑影就靠近几步。
皇帝惊惧中,脚一滑摔进了烂泥里。他仿佛忘记了挣扎,任由泥水涌进了他的口鼻。他已经无法喘息,他记得他处死庆王之前,太后求他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他没有听。
所以今天这个结局,是他当年一手为自己安排好的。
他不想死啊,皇帝的拼命地向外吐着泥水。
可是他却逃不动了,因为这一切太苦了。
皇帝动了几下,终于沉下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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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死在泥坑的皇帝,皇帝再见。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不肯
太后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是怎么死的?”
程女官低声道:“说是摔了一跤,正好地上有一洼水,就溺死了。”
太后不知是该悲伤,还是该觉得可笑,大齐的皇帝,最终的结局是被一洼水溺死了。这样窝囊的死法,就像他的一生。
“当年太祖爷定下嫡长子承继皇位,就是怕手足相残,可是太子……”太后摇摇头,“太过平庸,硬被推上这个位置,却望着他一个比一个出色的兄弟们坐立难安,所以登基之后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动手。一步错,步步错,现在他们都离哀家而去。”
“都说活着好,如果不活着就见不到后世的繁华、成败,却也最痛苦,”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半晌才稳住心神,“皇帝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将寿王和舒王叫过来,哀家要与他们商议,新君继位之事。”
程女官应了一声,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庆王靠着自己的力量登上了皇位,从此之后大齐会太平吧。
舒王和寿王很快进了门。
两个人都有所准备,寿王先一步开口道:“皇上驾崩了,是不是要按照礼数治丧。”大行皇帝的尸身总不好流落在外。
太后道:“那就从宗室里选几个人去将皇上的尸身迎回,停在行宫中,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下葬吧,也不要葬在寿陵,免得他无颜面对先皇,就在茂陵选个好地方!”
寿王目光闪烁,茂陵是高宗皇帝为嫡长子靖王修葺的,靖王曾被封为太子,却还没有等到继承皇位就英年早逝,太后娘娘这样安排是为庆王爷铺路吗?告诉天下皇上失德不配做君主。
寿王转头去看舒王,舒王脸上没有了往日懵懂的模样,目光清澈,露出几分的老练和睿智来,立即道:“事不宜迟微臣愿去迎大行皇帝尸骨,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件事就不要牵扯庆王爷。”
“大行皇帝被金人所害,接下来大齐还要与金人对战,不能让庆王爷分心。”
寿王静静地听着,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行皇帝在位的时候舒王宁愿装傻,现在却挺身而出。
太后起身看向寿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些。”
寿王道:“太后娘娘可是在想新帝的事?皇上之前立了太子,诏书也在中书省存了档,赵氏带着太子也在相州立了足,只怕是……”
听得这话太后目光一深:“寿王爷该不会想要稚子登基吧?在这种时候,稚子可能击退金人?”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寿王不禁冷汗淋漓:“太后娘娘误会微臣,微臣的意思是,皇上虽然立过太子,但是太子年幼,不足以支撑大齐如今的局面,庆王爷身份尊贵,先被封王之后称帝也算合乎规矩,不如立即请庆王爷登基。”
大齐再也经不起内乱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寿王爷想的周到,既然宗室一致这样想,就不要再耽搁,立即写封奏折,求情庆王接下这重担,保住大齐的江山社稷。”
接下来就是文武百官劝说庆王登基。
寿王先带着宗室上奏折,舒王为此还在庆王府哭了一鼻子,从太祖爷起兵一直说到现在的险境,绘声绘色让人不禁动容,宗亲们先坐不住了,全都跪在院子里,求庆王答应继位。
琅华听着萧妈妈禀告前面的消息,手不停地翻阅账目,她不能去前方卫所,就留在后面调动药材,事实证明,调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这样的辛苦过后,让卫所有了很大的改善。
萧妈妈笑道:“府里上上下下都高兴的不得了,现在也只有您能坐得住了。”
琅华想笑,她不是坐得住,她是想立即做完手头的事,带着人去偷看前面的情形,裴杞堂答应登基这一幕,她怎么能错过。
到了如今的关头,最沉得住气的其实是裴杞堂。
琅华一直没有等到裴杞堂回府,吩咐萧妈妈先服侍她休息一会儿:“王爷回府了就叫醒我。”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愈发不方便,人也很容易就疲惫。皇帝的死讯也让她心底的大石落地,这一彻底放松,就一发不可收拾,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屋子里温暖如春。
琅华转个身就落入了裴杞堂温暖的怀抱。
“什么时候回来了。”琅华声音沙哑而慵懒。
裴杞堂的手落在她的肚子上:“你睡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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