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愣神。
“或者说,前世的影子又回到了我身上,我想起了一切。”
卫启濯一口气说完,只觉神清气爽,通身一轻。他见萧槿傻愣愣地看着他,还在思量着如何才能跟她说得更清楚一些,萧槿似乎是腿软了一下,身子一晃就要朝台阶下摔去。
卫启濯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她,将她拥入怀里。又想起卫启沨的话,不知怎的,一时气血翻涌,冲动之下,将她一路抵到亭柱上,凑到她唇瓣上吮吻一下,又转去亲吻她侧面脖颈,灼烫气息撒落柔润玉肌,将她莹白娇嫩的脖颈晕成了淡粉色。
“祖母过世后的这段时日,我一直带着前世影子与你相处,你可觉着有何不妥?你内心可抗拒我?”
卫启濯低头瞧见萧槿大睁明眸、微微启唇看他一眼,却又极快低下头去,当即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下巴:“把你那日与我说过的话再说一回。我们如今已不是叔嫂了,你也应当发觉了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可怖,是不是?”
萧槿满面涨红,身子有些僵硬。
她头先脑中浮起的那个隐约的猜测便是他同她一样,也有了前世记忆,只与她不同的是,他有的是完整记忆。她的怀疑始于他那次莫名其妙的提问,升华于他凯旋之后与她讲述他是如何将卫启沨给送进牢里的。
她当时听他讲述时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困惑未曾宣之于口——他是如何知道卫启沨与丰煦攀交的缘由的?他头先与她计议这个问题时亦是未得头绪,虽然猜到卫启沨利用的是提前知晓丰煦届时会调到湖广这一点也并非多么困难,然而他似乎太过笃定了一些,笃定得似乎一早就洞悉了一样。
只她当时又想,他机悟绝顶,对自己的判断自信一些也不足为奇,于是她终归是未问出口。
卫启濯见萧槿微垂螓首半日不语,心下有些忐忑,俯首与她额头相抵:“把你那日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不好,”萧槿稍侧过头,“你之前还骗我呢,明明已经记起来了偏说自己那是做的梦。我生气了,你放开我。”
卫启濯手上力道反而愈重:“你生气可以罚我,但是我不会放开你。”
萧槿尝试着推他,但实在气力不逮,几推不动。她发觉他拥她愈来愈紧,她隔着数层衣裳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热度,一时酡红从脸颊晕到了耳尖。
当初他告诉她他便是之前与她朝夕相处的庄表哥时,她就有些不适应。因为她觉着抠门表哥的随和可亲跟她印象里的卫启濯的禀性实在大相径庭。之后她慢慢发觉这一世的卫启濯跟前世的他性子有所不同,于是逐渐接受了这个奇异的身份糅合。
但是眼下,他忽然告诉她,他其实也是前世的他,故而她需要再度接受他的身份糅合。这次的难度又有些大,她得把前世那个她畏惧了十年的人再糅进来。
萧槿敛神后发觉他竟开始解她胸前纽扣,不免羞赧更甚,慌忙去按他的手:“你先……放开我,这可是在外头……”
“你那日既说了,无论如何,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我,那你也能接受而今的我,是不是?”
“我……我一时半会儿有些不适应,你让我暂且缓一缓。”
卫启濯见萧槿低着头不看他,不知在想什么,心头突然涌上万端滋味,压抑多时的惶惑决堤洪水一样汹汹卷冲。他倏地探手入衣箍住她盈盈纤腰,将她按到怀里的同时低头压上她嘴唇,舌尖一顶就闯了进去。
舔咬吸吮,咂呜有声。萧槿听到清晰的缠吻声响,面色红得滴血。他通身侵略气息,一举一动皆不容抗拒,她的身子被他揉得几成一滩水,似乎下一刻就要渗入他胸腔内。她的舌头也被他吮得发麻,呼吸之间俱是他越发粗重灼烫的喘息。
不消片时,萧槿身上就沁出一层热汗,喘得娇声细细,双眸迷离。她伸臂攀住他肩膀稳住身子,察觉到他已然动情,不觉手足失措,正欲再度劝他回去,就被他抓住一只手拉将下来,引着她舒手下边。萧槿被他包着手一路往下,到了地方一把笼攥,浑身便是一颤,慌忙缩回手,掌心犹烫。
“渐渐就能适应了,”卫启濯嗓音低哑,“我可以毫不讳言地告诉你,我前生就对你倾心恋慕,我一直都想要你。我从前真的以为我在男女之事上无欲无求,但遇见你之后,我逐渐发觉我体内蛰伏着一头野兽,你每回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要竭力压抑那不可告人的情愫。但我想归我想,我绝不会强迫你。”
他扶住她的身子,低眉凝注她:“我想保护你,我想把你从囚笼里拉出来,我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我想抚平你所有的创痛,我想为你揩掉每一滴眼泪,我想让你往后都不再饮泣。但是我面前横着万丈山海,我彷徨挣扎,我不知所措。可后来我想,山海又如何?”
萧槿一顿,倏然抬眸望他。
晻昧暮色里,他一双眼眸邃如灏灏瀚海,转眄流精,摄人心魄。
萧槿心头似乎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攫了一下,血脉里奔涌的不知是何种情愫。
她被他这话勾起了伤心事,思及窒闷处,霎时泪泛双眸。她欲低头揩泪,却被他阻住。
他轻轻帮她揾去泪痕,低声道:“不要哭,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从前总喜欢在这里独自抽泣,我远远瞧着你,几度都想为你擦泪。”
萧槿深深吸气,万端滋味汇于心间。她遽然抓住他的衣袖,低低唤他一声:“启濯。”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卫启濯一颗心都要化开,拥紧她应了一声。
萧槿仰头望他:“你眼下记起了前尘往事,会不会变得跟从前一样孤僻不群、不苟言笑?”她微抿唇角,语声一低,“我不想你整日心事重重,不想你郁郁寡欢。我说过,我不想看到你有一丁点不开心。”
“应当不会,”卫启濯凝眸望她,“因为我有你。”
萧槿垂眸红脸。她情绪渐复,才发现自己而今衣衫不整,已经被他压到了亭中栏杆上。她蓦地想起目下状况,浑身一绷,耳赤面红。他再度抓住她的手,萧槿刚刚才被隔着衣裳烫过一次,而今下意识缩手,争奈他并不肯松开她。她又想起这里还是在后花园亭子里,慌忙劝他回去,不要被人看见。
卫启濯见她怕羞得厉害,四顾一番,望见不远处有一小楼,弯腰一把将她抱起:“那咱们寻个宽敞的地儿。”
夜色弥散,如浓墨晕开。小楼矗立桂树林中,一路拂面而来的风都是甜香馥郁的。晚风清凉,但萧槿脸颊滚烫,经风一吹反而更热。
她羞窘之下目光乱瞟,覆着一层薄汗的春纤素手扯住他衣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问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你预备把卫启沨如何?”
卫启濯低头在她耳旁吐息:“你想让他如何我就能让他如何。”
萧槿被他搁到小楼内软榻上时,透过近旁窗牖还能听到风穿林海的浪涛声。
她的发髻被他顺松,转头望他时,云鬓散开,对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阗黑眼眸,不知怎的心里一跳,往后缩了缩。
她往后挪一点他就往前进一些,萧槿总觉得他就仿佛蓄势待发的虎豹,而她就是被他瞄上的猎物,注定逃不脱。这种感觉与从前相较是不同的,她能从他眼眸里看出跳跃的炎火,那炎火被压抑已久,将成燎原之势。
他盯着她道:“我离家这么些时候,你都不想念我么?”
“想……我镇日盼着你回来的。”萧槿红着脸,心跳愈快,手足失措,奈何她后背已贴到了壁上,退无可退。
她莫名紧张,岔题道:“我想让卫启沨也被困十年,可我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卫启濯倾身覆下:“不打紧,我有。”
……
半月后,在历经多番廷议之后,对楚王和益王的处置终于定了下来。
两人同罪,以谋大逆处以极刑,除其封国,子孙皆废为庶人,妻妾充入教坊司。
二人吓得心胆俱裂,再三辩称当初不过是被小人迷惑,一时糊涂,并非要谋反,又请皇帝千万看在血脉亲情上网开一面。
朱潾在卫启濯的刑具下去了半条命,以为算是死里逃生,谁知得此噩耗,一时哭喊着要见父皇,要好好叙一叙父子情分,楚王更是高呼要求见太后,请祖母为他做主。
然而皇帝此次铁了心,谁人劝说都无用处。两人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秋后集中问斩,于是刑部便拣了个日子将两人装车送到西市,枭首示众。
皇帝子嗣不丰,对自己亲子尚能这般不留情面,遑论外人。朝堂内外皆将此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卫启濯则对这件事无甚触动,这是他一早就预料到的。他深知皇帝此番不徇私情是为了国朝的长治久安,为了皇室的稳固,若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皇位早换人坐了。不过朱潾倒霉就倒霉在还有一个亲王兄弟,若是皇帝只有二子,那在处死朱潾前就真的要仔细掂量掂量了,毕竟剩下太子一根独苗,实在太危险。
两个亲王虽伏诛,但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譬如温家和袁家的事尚未了结,譬如卫启沨还在牢里待着。
他听锦衣卫那边说卫启沨这一个月以来都安分异常,中间只跟前去探监送饭的卫承劭叙话少刻,旁的时候都安安静静地在狱中待着,不吵不闹,连饭食都不挑剔。
卫启濯并无兴致去琢磨堂兄在筹谋什么,因为卫启沨如今面对的是一盘死局,他若想翻盘,只能在局面定了之后慢慢筹划。
温家的事处理起来容易,袁家的事则需稍费一番思量。
立冬前一日,卫启濯正坐在衙署里翻阅文牍,刘用章借着兵部送呈修筑长城工事申报的机会跟卫启濯计议起了弹劾袁家之事。
他与卫启濯商讨之间见他神色自若,禁不住道:“济澄难道不担心此事不成?袁家未倒之前,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
卫启濯晋升宰衡之后,品级就比他高,他不好再如从前一样称他名,称呼宰辅又未免太生疏,便索性如同寅一般称呼表字。刘用章想得很明白,尊卑有别,他并不能因着从前师长的身份就罔顾这些,否则就太没眼色了。
卫启濯一面迅速浏览刘用章草拟的奏疏,一面道:“先生做事少有出岔子的。何况如今正是再击袁家的大好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全了,不愁推不倒这堵墙。”
刘用章抽气,他总觉着卫启濯根本不似这个年纪的人。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出多数少年得志的年轻官吏惯有的不定之性和好大喜功。
两人说话之际,就有长班匆匆跑来一礼,在卫启濯耳畔低声道:“大人,国公府二老爷进宫面圣去了。”
第168章
那长班出去之后,刘用章见卫启濯低头沉吟, 暗暗揣度着那长班说的是否卫启沨之事。
他跟卫启濯相交多年, 对他与卫启沨的事略有了解。他觉得这兄弟两个甚是奇异, 面上和和气气的, 然而实则都对彼此深怀敌意。勋贵巨室族中自然难免兄弟阋墙、互相倾轧,但这堂兄弟两个这样兢兢业业地较劲这么些年, 如今卫启濯又要毁掉卫启沨, 他倒越发好奇两人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不过他也只是自家想想, 他可不敢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只他倒想知道, 卫启沨此番是就此认栽, 还是会极力转圜。若要转圜,可非易事。
翌日午后, 卫承劭浑浑噩噩地睡了个中觉, 起身后预备再去寻几个故交同年想想法子, 就听小厮说皇帝差了内侍来召他入宫。
他急急赶去, 却发觉皇帝同时也传召了卫承勉, 有些摸不清皇帝是何用意。
赶往皇宫的马车上,卫承劭强自镇定, 几次三番试图从卫承勉这里套话。他听儿子说这回的事是卫启濯一手筹划的,不整垮他不会罢休。但儿子又让他不要太过惊慌, 更不要因此去寻大房的麻烦, 儿子说这样只会令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知道儿子向来有成算,这才强自压下怨怒之气。但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故而他这阵子一直栖栖遑遑地四处奔走。
他又看向对面的卫承勉, 竭力压着脾性道:“大哥纵是帮不上忙,好赖是否也告诉一声,启濯与沨哥儿究竟有何抵牾?怎就闹到今日这般地步?大哥与启濯父子情深,最是了解启濯,应是知晓内中情由的。若真是沨哥儿做了什么错事,弟也好对症下药。说到根儿上,到底也是一家人,哪有解不开的死结?何必闹到不可收拾?”
卫承勉直是摇头;“二弟莫要再问了,我是真不知晓。我也曾问过启濯,但启濯对此缄口不谈。二弟也知道,启濯也是个倔脾气,他不肯,我也没辙。”
卫承勉说话时面上神色如常,心里却是冷笑。
卫启沨如何都不干他的事。儿子昨日就跟他说了,他今日应当会被皇帝召入宫里,旁的什么都不必管,只管看戏就是了。
卫承勉弟兄两个到得乾清门时,正遇见同样应召而来的卫启濯。卫启濯往卫承勉这边望来时,嘴角漾起一抹淡笑,看得卫承勉莫名其妙。
卫承勉总觉儿子见今对他越发好了,好得他总觉得儿子是在补偿他什么,虽然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太子朱汲练完今日分内的字,才收了笔,就见内侍曹安神色古怪地进来一礼。
朱汲心觉诧异,问曹安可有何事。曹安踟蹰一回,鞠腰道:“老奴受人之托,特将一封书信转达于千岁爷。”说着话捧上一个信封。
朱汲一扫,见那信封上竟无字,愈觉困惑,随手接过拆开。待他将内中尺书览毕,神色便是一滞。
他缄默少刻,问道:“不知曹伴受何人所托?”
曹安低声道:“这书信是辗转到老奴手上的,将信递进来的是荣公的二弟。”
朱汲低头对着手中书翰沉吟半日,轻声一叹,取来一幅回纹锦笺,执笔落下几字,翻出个信封封了递与曹安:“将这手札交与他。”
曹安应诺,领命去了。
朱汲对着殿外残秋景致出神片刻,屈指轻叩案面。
卫启沨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意思。
卫承勉与众人一道出来时,已是落日时分。卫承劭双目红肿,神情恍惚,甫一打殿内退出就险些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卫承勉担心他会情绪失控当场找儿子的麻烦,即刻张罗着将人抬到宫外马车上送回府去。
他回转身见儿子竟还直挺挺在他身后杵着,含笑挥手:“哥儿若有未忙完的事,赶紧回衙门理一理,晚间莫归家太晚了。”
卫启濯敛神一笑:“衙署里的事都理得差不多了,父亲若无事,不如与儿子一道走一走,东华门外那条街卖有不少零嘴和小玩意,咱们且走且买些回去。”
卫承勉连连点头:“甚好甚好,给我小孙儿捎带些回去。”
两人并肩而行,命车马从人缀后跟着。
卫承勉想起适才在殿内的争执,又想起皇帝最终的决定,仍觉有些不可思议,禁不住道:“你说,你那堂兄当真会被谪戍至云南归化当个驿丞?亦且一贬十年?”
“为何不会,”卫启濯转眸,“父亲觉着儿子下手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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