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前世的轨迹确实会有所改变。
萧槿思及此倒是又松了口气。不过她想不明白,卫启濯来萧家作甚。
前院正堂。卫启濯端着新烹的江南风团雀舌芽茶,慢慢啜饮。
萧安见今不在府中,卫启濯来时,是萧定前去迎候的。萧定对于这位贵公子的突然到访深感意外,忙忙奉上点心果饼,又殷勤地命人去烹了最好的茶。
两厢揖让坐定之后,萧定便禁不住探问起了他此番前来的缘由。
卫启濯只道是来聊城这边办事,顺道来萧家拜望。
两人说话间,萧家几个兄弟到了。
萧嵘很有些兴奋。卫家是多少人想攀却攀不上的高枝,而卫家的人也不知怎的,都喜欢往他们家跑,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攀交机会。只是上回卫启沨来时,他没能跟卫启沨走得太近,这次的机会定要抓紧了。
萧嵘方欲上前搭话,就见卫启濯倏而起身朝他这边走来。他正感到受宠若惊,卫启濯径直越过他,走到萧岑面前,笑道:“这位便是五公子吧?”
萧岑仰头望着面前浅笑微微的少年,忍不住揉了揉眼。
这人笑起来简直晃人眼。萧岑原本以为卫启沨那种长相已是稀世罕有了,谁知道竟然还有长得比卫启沨生得更出色的。
这位四公子只是静静地坐着吃茶,便衬得厅堂内如琼枝互映,辉煌满室。
萧岑点头道是,就听卫启濯道:“义兄跟我提起过五公子与八姑娘,说住在萧家的那段时日,同二位颇为亲厚。”
萧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义兄”指的是卫庄。
萧嵘忍不住看了卫启濯一眼。卫庄那个不知道怎么着搭上荣公的义子,竟然真的跟国公府的公子有交情?
萧安听闻家中来了贵客,便提前从衙署里赶了回来。卫启濯直言来得匆忙,尚未寻见下榻之处,萧安便又让季氏为他收拾住处。
黄昏时分,卫启濯表示坐在屋里太闷,想出去走走,萧家兄弟四个便被萧安萧定派去为他引路。
萧嵘有心领着卫启濯去后花园花台那边赏景喝酒,如此方便套近乎,但奇怪的是,卫启濯根本不按他指的路走,他指东,卫启濯偏对西边感兴趣,他指南,卫启濯转头就往北走,几番之下,让他颇为尴尬,但人家身份摆着,他非但不敢质疑,还要仍旧赔着笑脸。
就这么七拐八绕地兜了一大圈,就在萧嵘走得腿肚子抽筋时,卫启濯终于停下,望向不远处的一座观景亭:“那位是谁?”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瞧见萧槿正趴在亭内石桌上小憩。
萧槿有个习惯,春夏黄昏时,喜欢独自跑来这座亭子里纳凉,去年她生辰那日,卫庄便是来这里给她送戒指的,还附赠了一个公主抱。
萧槿半睡半醒间想起去年的情形,还觉得清晰如昨。她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卫庄送她的那个戒指上的猫好像真的有点大,就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
她蓦地惊醒,一回头,正与一个人目光相撞。
那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踏着晚霞,径直朝着她这边走来,气度特出,风神无两。
萧槿懵了片刻,慢慢睁大眼睛。
真的是卫启濯!当年的宰辅大人好生青葱,瞧着倒是和日后的恶毒上司画风不太搭边。不过她暗暗算了算,他今年应当才十四五岁,这个模样很正常。
只是,他怎么转悠到这里来了?
她心中疑惑间,卫启濯已然缓步上前,到得她跟前时,彬彬有礼地唱了个喏,旋笑着自报家门。
萧槿想起他前世那个狠绝手腕、雷霆作风,再看看眼前这个温和儒雅的少年,深觉她可能遇见了个假卫启濯。
萧槿起身还了礼。她见清静被打搅,正欲开言作辞,却见卫启濯自动自觉地坐到了她对面,又含笑道:“八姑娘莫要拘谨,坐着便是。”
萧槿嘴角微抽,她不坐下是因为想离开,但经他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好即刻提告辞的事,她可不敢扫了他的面子。
萧槿硬着头皮重新坐下,正琢磨着要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就听卫启濯笑道:“表妹可曾用了饭?”
萧槿被他一声“表妹”叫得毛骨悚然,瞠目道:“我与卫公子是表兄妹?”
萧岑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关系是怎么捋的?
“八姑娘是我义兄的表妹,那自然也是我的表妹。”
萧槿深吸一口气。
这话……没毛病。
萧槿说尚未用饭,卫启濯便表示要将晚膳摆在这里,问她可愿留下一道用饭。
萧槿正想婉言拒绝,紧跟着又听他道:“算起来,我与表妹也算是一家人。表妹和我初次谋面可能不知我脾性,我这个人,最是温和好脾性,认识我的都说我好相与得很。”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
这年头自夸已经可以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了?
萧槿不好推辞,勉强应下。卫启濯以石桌太小坐不下为由,让四房的几兄弟先回去,只留下了萧槿姐弟两个一道用膳。
等肴馔摆上来,萧槿见卫启濯含笑招呼萧岑坐到他身边,又亲自帮他布菜,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有些忧虑。
她弟弟也是有些姿色的,要是入了卫启濯的眼可就不妙了,以他将来的权势地位,要是想夺她弟弟,萧家恐怕根本拦不住。
毕竟这个恶毒上司很可能是个弯的。
萧槿觉得或许她应当提醒她弟弟离卫启濯远一些。
卫启濯与萧岑说笑时也在留意着萧槿,见她神色怪异,微微一顿。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他的言行应当没有不妥之处,但萧槿看他的眼神实在有点不对头。
卫启濯转而要帮萧槿布菜时,被萧槿婉拒了。他瞧着萧槿疏离的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做卫庄的时候,经常跟萧槿一道读书一道用饭,萧槿后来还带吃食给他。
卫启濯心中暗叹,果然有得必有失。
饭毕,萧槿起身作辞,卫启濯主动相送。
路上,萧槿想尽量离他远点,但她往哪边挪他也往哪边挪,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好容易熬到了地方,萧槿与他道别,扭头往自己院子里走时,被他一声“表妹”叫住了。
卫启濯上前,在走至距她两步远处才停下,道:“我与府上几位公子商议好了,后日出城游山,表妹要不要同往?”
萧槿觉得一股压迫感迎面袭来,往后退了几步,摇头推拒。
他语气一低:“表妹不要见外,表妹想带着姐妹一道陪着也可以。”
萧槿觉得被这个前小叔叫表妹真是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继续往后退。她往后退,他就往前进,如此这般,最后等退无可退,才发现自己已经贴到了墙上。
萧槿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壁咚。
虽然四下无人,周遭又弥漫夜色,但萧槿还是觉得窘迫,转身欲走,却又被他堵住了路。
“表妹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萧槿小脸一僵,默默按了按额角。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场景这么诡异……他好像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
萧槿叹气,再度出言拒绝,行礼离开。
卫启濯面上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他半年没见她,十分想念,今日特地打选衣冠,仔细拾掇了一番才登门造访,为的就是让她第一眼见到他时能眼前一亮,好歹对他改观一些。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她一直躲着他。
卫启濯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心里堵闷,面色沉下。
也不知道是哪个在她面前败坏他的名声的。
正此时,一个小厮跑来与他说院子收拾好了,问他预备何时去看看。
卫启濯心绪不佳,叹道:“眼下便去。”又想起萧嵘方才殷勤备至地请他作杯的模样,语声发寒,“你去跟那……”
他话说一半,听见身后脚步声,扭头一看发现是萧槿折返。
他想起萧槿对他的看法,眉心一跳,硬生生将冷硬的语调转得温和似春风,面带微笑道:“去跟那萧四少爷说,不必请。”
小厮对着画风突变的四公子,张口结舌。
萧槿却是暗暗点头,方才那个样子才有点恶毒上司的样子嘛。
卫启濯含笑上前,询问萧槿折返所为何事。
“卫公子见过我庄表哥没有?”萧槿斟酌着道,“他那头一直都没有信儿,不过我方才听卫公子语言之间那意思似乎是见过他?卫公子可知他的近况?”
卫启濯深深吸了两口气,道:“知道一些。”
萧槿微微一笑:“那烦请说来听听。”
“你若是答应后日跟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卫公子缘何执着于此?”
“因为……”卫启濯顿了顿,踟蹰着道,“因为人多热闹。”
萧槿盯着他看了须臾,思量一回,点头道:“那好,我答应。”左右也只是告一天假的事,她届时不跟他一处玩耍便是了。
卫启濯望着萧槿离去的背影,冷静了一下,才往自己的住处去。
其实他眼下根本不必来聊城,看吏部那边的意思,萧安明年大约就会被调回京师,到时候萧槿也会跟着赴京,他完全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再来跟萧槿套近乎,何况他父亲目下正盯着他读书。
但他等不及,他满心想的都是她,半年的分别,反而让他把自己的心思看得更清楚了些。
卫启濯轻叹一息。他方才一直都想上去拍她脑袋,但她眼下肯定不会再让他拍了,他只能硬生生忍住。
他望了一眼空中明月,眸光微动。
他得先想法子把她对他的看法纠正过来才行。
第33章
隔日,萧槿收拾好之后,便跑去找萧榆。
萧榆早已经预备停当,一见到萧槿就连连拍她:“啾啾太讲义气了,下回再遇到这种好事记得还要及时来找我!”
萧槿摊手道:“你跟去也没有用,我也不打算跟他走在一处,到时候咱们各玩各的,除非你预备跟着二哥他们。”
萧榆不解道:“你为什么不乐意跟那卫四公子打交道?你也看他不顺眼?”
“我跟他打交道作甚?”
萧榆觉得萧槿真是不开窍,凑近小声道:“我听闻他还没定亲呢,你就不想……”
萧槿叹息道:“你要是收拾好了,咱们就走。”
萧榆狐疑地打量了萧槿几眼。她真是不懂萧槿是怎么想的,择夫可不就是看家世看相貌看人品么?那位四公子瞧着是样样都好的,她这堂妹怎么都不上心呢?
两人出门时,发现萧枎与萧杫也要跟去。
萧枎见萧槿似有些不豫,掩口笑道:“八妹这是作甚?都是一家姐妹,出门自该一道的。”
萧枎觉得萧槿大概是怕她抢了她的风头,因而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她今日是精心妆扮了一番的,就打算在卫启濯面前争取一下。她母亲去年就想给她定亲,但她一直闹着不肯嫁。
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她要是就这么草率地嫁个举人之类,将来必定要被其他姐妹比下去的,她可不愿那样。
萧榆见萧枎挺了挺腰杆一径往前去了,撇嘴对萧槿道:“真不晓得她怎么就觉得自己那张脸天下无双了,明明你长得比她好看。”
萧槿望着萧枎的背影,倒是想起了温锦。等到了京城,这俩人还要争一争京师第一美人的宝座。不过这一世温锦在聊城时就已经跟萧枎结了梁子,届时怕更是针尖对麦芒了。
温锦身后站着卫启沨,跟人掐架也颇有底气。
到了地方之后,众人便分成了两大拨。萧枎想跟萧嵘他们一道,萧嵘正要应下,一旁的卫启濯忽然道:“三姑娘跟着我们多无趣,我看还是与表妹她们一道的好。”
萧岑忍不住抬头看了卫启濯一眼,这一声“表妹”叫得真顺口。
萧嵘见卫启濯脸色不好看,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劝走了萧枎。
萧枎悻悻而归,扯了萧杫的衣袖一把:“你说这卫四公子喜欢什么?”
萧杫白了萧枎一眼:“我看你还是死心吧,你忘了上回荣公是怎么落你面子的?那四公子可是荣公的亲儿子,你能在人家跟前讨着什么好?”
萧枎想起上回的事,心里便堵得慌。那次之后,她一直在揣度卫承勉究竟为何那样待她,思来想去,觉得八成跟卫庄有关系,因而她更加痛恨卫庄了。
但是荣公护着卫庄还情有可原,那四公子跟卫庄能有什么交情,所以萧枎仍旧琢磨着怎么接近卫启濯。
晌午时分,萧家几兄弟将带来的吃食摆了出来。萧嵘要为卫启濯卷鸭肉,被卫启濯一口回绝。萧嵘觉得这位大约也是个爱干净的,便讪讪笑了笑,没有勉强。
众人都等着卫启濯先卷了之后好各自开始动筷,因而都将目光定在他身上。
卫启濯从从容容地将一张荷叶饼摊在手里,刷了薄薄的一层酱,跟着用公筷夹了寥寥几段烤鸭丝,放到饼上后,将之使劲卷成一个又细又长的卷,就在众人预备各自去卷肉时,忽见他一把拎起一旁备用的干净小刀,对着那一条卷饼哐哐连斩两刀,末了将刀刃上沾着的些许油酱在饼上仔细蹭了蹭,才将刀搁下。
他抬头见众人都惊愣地看着他,道:“诸位自便,不必拘谨。”
众人回神,面面相觑,又忙忙应是,开始各自动手卷肉。
卫启濯捏着三段饼,正自细嚼慢咽时,瞧见萧嵘卷肉之际掉了好几块鸭肉,蹙眉道:“四公子小心些,这般多浪费。”
萧嵘一怔,随即连声应是。
卫启濯瞥眼间又转向萧峥:“三公子仔细着点,你的酱漏了,那漏的酱够再涂一张饼了。”
萧峥微微一愣,低头一看果然,连连感谢卫启濯提醒,拿出汗巾擦了擦。
萧岑唯恐被点到名,赶忙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弄掉鸭肉也没漏酱,刚刚松口气,就听卫启濯含笑的声音直冲他而来:“五公子尝尝我卷的饼,我这饼里没有加葱丝,酱涂得也十分匀和。”
萧岑愣愣地望了一眼他递来的那段饼,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唯恐那个小卷开了,把鸭肉漏出来。
卫启濯装了大半年的卫庄,觉得卫庄这个人的脾性真的对他影响太深了,他现在看见什么吃食都想剁成几段吃,方才那些举动做起来都是自然而然的。他心里叹息一声,这毛病万一真的改不掉可怎么好。
他将手里那两小段饼细细吃完之后,对众人道:“过会儿我想独自去四处走走,诸位各自结伴游赏便是。”
萧嵘觉得奇怪,如果想独自览景,还跟这么些人出来作甚?但卫启濯的话他不敢质疑,只好随着众人应好。
萧槿与萧榆结伴坐到了溪边的草地上,一面闲谈一面吃糕点。
萧榆一再询问萧槿要不要去看看四公子他们在作甚,萧槿摇头道:“要去你自己去,上回我陪着你去偷看卫启沨,结果滚到他身边去了,丢死人了。”
萧榆鼓了鼓腮帮子:“时机难得嘛,谁知道这位四公子在咱们家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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