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当时气得抬手指着她,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咬牙顿足道:“我这就去与表哥说!”
萧槿还真盼着温锦能劝动卫启沨跟她和离,然而卫启沨后头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和离。
萧槿回神,看着远处几乎放声大哭的温锦,是真的困惑了。卫启沨对温锦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眼下却为何不肯娶她?
她正思量间,忽见温锦身子摇晃一下软倒下去,直朝着卫启沨栽过去。
卫启濯握住她的手,兴致勃勃道:“赌一碗牛乳,我二哥不会理会她,她还得自己爬起来。”
萧槿思量着道:“我觉得多年的感情摆着,他兴许会扶她一下。”
两人正一本正经地猜度着,卫启沨忽然朝这边看过来。
第58章
卫启沨飒然转身, 疾步而去, 看都不看温锦一眼。
温锦猝不及防, 一时没刹住,一头摔到地上。她朝着卫启沨离去的方向看去,一眼瞧见比邻而坐的萧槿与卫启濯。温锦咬咬牙, 自地上爬起来,忍着膝盖上的疼痛踉跄着追了上去。
卫启濯回头对萧槿道:“瞧见了没, 我赢了, 回头喂我一碗牛乳, 用嘴喂。”
萧槿张口结舌,满面飞起酡红。及至看到踅身而来的卫启沨,她又觉不可思议。
卫启沨对温锦的情意她或听说或亲见,这个是做不得假的,并且她在那十年里也看出来了,卫启沨这个人其实认死理儿, 倔得很, 不听人劝。
譬如他晨起后有喝杏仁茶的习惯, 跟吸毒一样, 一天不喝浑身难受,有一回明明起晚了还要吩咐厨房做杏仁茶, 傅氏再三劝卫启沨回来再喝,但他不听。结果为了赶时辰,他一面灌着杏仁茶一面往外跑,萧槿远远看着他的背影都知道他呛得不轻。
卫启沨确实算是一个痴情的人, 他记得温锦的所有好恶,婚前每年都不惜重金变着法儿地送她礼物,婚后如何萧槿不甚清楚,但大概也差不多。卫启沨也从不轻惹风月,身边脂粉几乎绝迹,后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看见女人就想起自己不行,连日常伺候的丫鬟都裁汰了一半。
像是这种人,认准了一个人是极难转意的。怎么可能说不娶就不娶了呢。萧槿觉得,这背后兴许有什么隐情。
卫启沨步至近前后,目光在萧槿与卫启濯之间转了一圈,旋朝萧槿一礼:“八姑娘与四弟独处于此恐为不妥,不如先行离开,也好让四弟安心温书。”
卫启濯笑道:“我的未婚妻在旁陪着我温书不成?倒是二哥,与温家姑娘在此作甚?”
卫启沨在听见“未婚妻”三个字时,眼皮似跳了一下,旋笑道:“我与表妹不过路遇而已。”
卫启濯眉尖微动。卫启沨似乎是担心在萧槿面前显露出他跟温锦的关系?
两人说话间,温锦已经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来,伸手就要拽住卫启沨的衣袖,却被他闪身躲开。
卫启沨见温锦张口要说什么,先自开口道:“表妹莫要诳语,记得我与表妹说的话。”
温锦本是气势汹汹冲将过来的,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当真闭了嘴,只面上愠色一时难消,袖中双拳笼攥。
萧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温锦。温锦前世一直与卫启沨说她在郁家过得不好,但她来与卫启沨私会时几乎都是容光焕发的,卫启沨也不晓得有没有看出她是在装相。
萧槿觉得温锦嘴上嫌弃郁勋,但其实是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不定的,毕竟卫启沨能给她更加优渥的生活,而郁勋能给她卫启沨给不了的夫妻生活。
温锦被卫启沨惯出了一身公主病,一切以自己的喜好为准,成婚了还跑来私会男人也理直气壮,萧槿觉得她已经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模糊了。
温锦瞧见安静坐着的萧槿,心头没来由地窜上一股火气。她如今身处这般境地,她当年觉得兴许要在小地方待一辈子的萧家幺女如今却与卫家四少定了亲。
温锦勉力压下心头怨气,看着萧槿与卫启濯作辞离开,这才转头看向卫启沨,止不住两眼冒泪:“表哥方才怎不扶着我一把!”
卫启沨冷声道:“人都是有脾气的,表妹一味相逼,我心里也窝火,我倒尚未质问表妹那日将我约去藏春坞是否想算计我呢,表妹又来诘难什么?”
温锦理亏在先,哑口无言。
卫启沨很有些不耐,缓了一缓,这才压着脾气道:“我说了,我推掉婚事是出于谨慎。表妹稍安,我这回被四弟摆了一道。等我回头寻个时机,再行转圜。所以,表妹可莫要出去乱说。”
“表哥不会诓我吧?”
“我为何要诓表妹呢?表妹若是不信,我也无法。”
温锦想想似乎也只能信他,终是道:“那好,我再信表哥一回。表哥可要尽快,我母亲说若是实在不行就让我嫁给郁勋,我可不想嫁他。”
卫启沨端量温锦少刻,笑道:“好。”言罢,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说,抽身离去。
温锦的目光在卫启沨的背影上定了半晌,面色阴郁。卫启沨与她说此番卫启濯不知是何目的,因而他在查清楚之前不好贸然应下,等他回头寻个由头再来转圜。她虽觉得表哥的言辞很是牵强,但她真的不甘心另嫁,她盼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嫁给他,过上金尊玉贵的日子,她不想放弃。
温锦想起卫启沨昔时是如何宠她护她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些。表哥对她那样好,一定不会骗她的。
八月半中秋这日,萧槿跟着一众女眷在自家祭月之后,便与众人一道被邀去了荣国公府做客。
她在家中已用了饭,因而桌上的点心茶果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只能坐着听季氏跟别家夫人闲谈。
坐在对面的卫韶容也闲着,比划着示意她跟她一道出去。萧槿点点头,跟季氏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席。
卫韶容拉着萧槿跟尹淳跑到了后花园叠翠楼前的亭子里坐着。萧槿对尹淳的印象尚可,只是她觉得这姑娘眼神可能不太好。
尹鸿这回似乎是特地来与外甥和解的,只是卫启濯始终不肯理会他,他便也一直没有离开。横竖他已因病致仕,余暇很多。
萧槿虽不太清楚卫启濯跟尹鸿有什么恩怨,但她觉得就尹鸿执着于与卫启濯冰释前嫌这一点来看,他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卫启濯,这家伙记仇得很。
三个姑娘说私话时,卫韶容悄悄询问萧槿有没有什么法子帮着撮合一下尹淳和卫启沨,萧槿正啃苹果,闻言险些咬着舌头。
卫韶容诧异道:“怎么了?”又想起前阵子的事,叹道,“不晓得哥哥跟四哥说什么了,惹得四哥认为我哥哥喜欢温表姐。我也是偶然听见我爹娘说起来的,我娘交代我不要说出去。你说我哥得多瞎才能看上温表姐啊!”
萧槿继续低头吃苹果,不予置评。
卫韶容拉了拉萧槿的衣袖,再度询问她有没有什么主意。萧槿不想作孽,直是摇头:“我也不晓得。”
尹淳含笑低声问:“那表哥是怎么看上啾啾的?我觉着表哥于这上头跟二公子一样,都十分淡漠。”
萧槿心道我也想知道。她跟卫庄虽则相处了近一年,但她总觉得卫启濯那样前世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人,是很难动情的。
尹淳见萧槿不肯多言,叹息一声,也未做强求。她一直都想嫁一个满腹锦绣的才子,每日诗酒花茶,赌书填词,光是设想一下便觉恬荡安适,韶光恨短。卫启沨每一处都正合她意,但他似对她全然无意。
三个姑娘正自叙话,忽听一阵踉跄脚步声和着隐隐人声朝着这边靠近。
萧槿一惊起身,循声望去,便见明晃晃的羊角灯下走来两人,一个锦袍公子一个小厮。
那公子面带醉色,步子踉跄不稳,那小厮穿着一件绸布直裰,一望衣裳形制即知是国公府的下人。小厮一面搀扶着醉酒公子一面为他引路,被他带得东倒西歪,抬头瞧见这边有人,赶忙求助,自道这位公子酒醉,他一人招呼不来,请卫韶容多叫几个小厮来。
卫韶容见来人面生,向小厮询问那公子身份,小厮犹豫了一下,说他也不知,他只是来带路的。
卫韶容深觉扫兴,挥手命丫头唤人来搭把手,转头对萧槿与尹淳说换个地方坐。萧槿点头,正欲出亭子时,瞥眼间忽地瞧见了那公子的正脸。
萧槿步子一顿。
正此刻,那锦袍公子忽然挣脱了小厮的手,一路踉跄着朝着这边冲过来。卫韶容与尹淳两个惊呼着后退,萧槿也疾步退开。只是那公子似乎看上了萧槿身上的什么物件,转个弯又朝着萧槿扑过来。
萧槿待要跑开,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尚未回神,便见那锦袍公子身后冒出一个人来,那人一把按住他肩膀,往后一带,抬腿一踢,锦袍公子晃悠一下,猝然倒地。
萧槿抬头一看发现为她解围的人是卫启濯,刚要开言,就见卫启濯一把拎起被他按在地上的人,一路拖到一旁的池子边,抬腿一踢,径直将人踹到了水里。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你看清那人是谁了么?”
卫启濯余怒未消,转向萧槿时才稍降辞色:“看清了。”
萧槿想了想,轻吁了口气。算了,她这个未婚夫怕过谁。
不一时,急急赶来的几个小厮纷纷下水捞人。卫启沨也领着一班从人赶来,听卫韶容说明了状况,转身便来到萧槿面前,关切道:“八姑娘没事吧?”
第59章
自打卫启沨放弃了娶温锦的机会之后,萧槿就觉得她遇见的卫启沨是个假的。这一世的变数似乎太多了, 她原本还想看卫启沨跟温锦厮守之后是个什么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 道了句“无碍”,欠身略略一礼, 回身便走到了卫启濯面前。
卫启沨垂了垂眼帘, 袖中手指微蜷。
方才被卫启濯踢下去的人被捞上来之后,一众小厮忙照着萧槿的吩咐施救。池水不深,兼且人是刚掉下去就被打捞上岸的, 因而那人只是在池子里喝了几口冷水, 并无大碍。
萧槿见对方似乎酒醒了不少, 低声向卫启濯询问对方身份确认了一下,旋道:“他会不会跑去御前告状?”
卫启濯道:“告也告不赢, 不信你瞧着。”
萧槿看着那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人,禁不住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这人是皇后的亲侄儿孙茫。孙家堪称当今第一外戚, 孙家人也确实十分高调,不负这个名头。言官弹劾孙家的奏章从来不绝,但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 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孙家人向来不干政,犯的最多的就是打架斗殴这类治安事件, 没触犯什么政治底线, 萧槿觉得这也是皇帝能容忍孙家的一个重要原因。
孙茫身为孙家子孙,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不抢眼都不可能。不过孙茫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膏粱子,他不赌不嫖, 唯一的嗜好是搞收藏。据说他每隔一段时日就换一样东西收藏,还在家中专门辟了几间屋子来摆放他的藏品。
萧槿会认识孙茫,是因为前世有一回孙茫在国公府门口蹲点儿守着,她跟卫启沨的马车停下后,孙茫便跑上来拦住卫启沨,表示想出高价买下他的一套紫砂壶。孙茫称他已经收集了九套式样罕有的紫砂壶,他听说卫启沨有一套暮雪流霞紫砂壶,便想要买回去集齐十套。
萧槿当时就对孙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这种清新脱俗的纨绔子弟还是少见的。
孙茫泡了一回水又喝了几口冷水,酒醒了七八分,被人扶起来后,问明了自己方才行状,一拍脑门,忙忙向萧槿等人致歉。卫启濯见他态度诚恳,神色稍霁,询问他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孙茫讪讪道:“我适才被大公子他们激了几句,喝了一角酒……”
萧槿瞠目,一角可是四升……
“六公子说那酒后劲儿大让我不要逞强,我不信,落后喝着喝着就想去方便,这便起身离席。我出来之后酒劲儿上来,便坐着歇了会儿,谁知那后劲儿越发厉害了……”孙茫挠挠头,“真是对不住……四公子让我下水醒酒也是该的。”
孙茫见萧槿微微蹙眉,大致猜到她想到了什么,赶紧解释道:“我近来在搜集香囊,我适才八成是觉得姑娘身上的香囊好看,这才扑过去的……”
萧槿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锦绣香囊,有些哭笑不得。
孙茫命人回府给他稍衣裳来,做好吩咐,跑来询问卫启濯是不是个练家子,否则酒醉之人最是沉重,他是怎么三两下就将他打趴下又一路将他拽到池子边的。
卫启濯端量他几眼,道:“你要是眼看着你的未婚妻被一个醉汉穷追,你纵然不是个练家子,兴许也能如我一般。”
孙茫惊道:“未婚妻?!”旋又打量了萧槿一番,再度赔罪,心中禁不住感慨,真是可惜了,容貌这样出挑的姑娘居然已经定亲了。
众人各自散去后,卫启濯预备送萧槿回去时,萧岑赶了过来。他一瞧见卫启濯就跑上来,仰脸笑嘻嘻道:“准姐夫,我方才被长辈考倒了,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卫启濯低头笑道:“等我将你姐姐送到你母亲那里,然后再教你。”
萧岑目光在卫启濯与萧槿之间转了个圈,贼兮兮道:“好了好了,我懂我懂,你们先去,先去。”上回将他带到庄子上,就是没说几句话就要跟他姐姐借一步说话,结果他都趴着睡了一觉,他们俩还没回来。
萧岑方欲问他去哪里等他,就听身后的卫启沨忽然道:“有何疑问?不妨来问我。”
萧岑想起卫启沨是状元郎出身,心里一动,兴奋转身,正要奔过去,遽然想起姐姐不让他跟卫启沨走太近的交代,又顿住了步子。
卫启沨见状,径直上前拉住他,垂眸笑道:“怎么,觉得我教不了你?”
萧岑正进退维谷,就听卫启濯道:“二哥才当曹斗,表弟去请教二哥也好。”
萧槿诧异看他。卫启濯未作解释,只是笑了一笑。
萧岑跟卫启沨就近在凉亭坐下后,卫启沨便开始为他答疑解惑。卫启沨的声音很温和,讲解得也细致,对于萧岑的一些幼稚提问,也给予耐心解释。
萧岑托腮。他真的认为卫启沨这个人极好,姐姐一定是对他有偏见。
卫启沨讲讫,便开始跟萧岑闲谈,说着说着,话头便扯到了萧槿身上。
“你觉得你姐姐跟我四弟般配么?”卫启沨忽而问。
萧岑点头:“当然般配,表哥那般容貌,正配我姐。”
卫启沨笑道:“我生得不好看么?”
萧岑认真道:“好看,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能配上二公子了。”
卫启沨敛眸。
送走萧岑后,卫启沨步月徐行,回了自己书房。
他在书案后枯坐片刻,拿起历日反复翻了几回,又缓缓搁下。
“还是太久了,”他轻叹一息,屈指轻叩桌面,“要不要换个法子呢,这样太累了,我都要撑不住了。”
他对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端详少顷,轻声道:“你为何不戴上呢,那是我花了好些心思做的。你的手指春纤玉白,戴上一定好看。”说话间望向窗外月色,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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