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低头沉默。
卫……卫龙,卫星,卫生纸……
萧槿扶额,摇头晃掉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打岔问起了方才他在纸上写的什么。
卫启濯的声音打头上飘来:“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
“什么奖励?”
“亲你一百下,或者敦伦一整晚,又或者,亲你一百下加敦伦一整晚。”
萧槿面上更红,沉默一下,道:“一百下会不会把嘴亲肿?至于一整晚……你明日不用去赴朝会么?”
“不要紧,我是大冬天说起就起的人,”卫启濯顿了一下,认真道,“我听人说有些人一晚上可以交欢很多次,但我想,这种人是不是大多不持久?你说,一夜四次、一次半个时辰,跟一夜八次、一次两刻,你选哪个?”
卫启濯低头见萧槿憋得满面涨红,正要再行追问,却忽然被她一把捏住脸。
“你先不要调戏我,”萧槿扯着他的脸往两边拽,“我跟你说一件正经事——方才那人就是蒙古可汗斯钦布赫□□对不对?我方才又想起了关于蒙古请求互市的一些细节,你觉着哪里有用,就记一下。”
卫启沨听闻蒙古可汗入京的消息时,正坐在吏部衙门的班房里整理文书。
前世因他跟皇帝递呈了他对边陲互市的看法,皇帝觉着十分中肯,后头便让他跟袁泰一起去跟斯钦布赫和议。他事后因此官升一级。
卫启濯前世提前结束观政入了六部是因为去年年末往陕西视察灾情有功,但这一世卫启濯为了跟萧槿成婚,推掉了这次机会,因此如今仍旧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卫启沨暗忖,此番他升了官之后就能甩卫启濯一级,往后就可以把差距越拉越大。他就想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改写他的官路,他前世被卫启濯压了一辈子,这一世不想把前世的路再走一遍。
翌日早朝散后,蒙古可汗斯钦布赫□□被鸿胪寺少卿接入宫。在四夷馆翻译的帮助下,斯钦布赫跟永兴帝客套时,顺口说起了昨日在城外遇见卫启濯的事。
永兴帝听他言语之间透露着对卫启濯的欣赏,忽而拍案道:“那不如让他来谈互市之事。”说罢,转头便命人去召卫启濯过来。
斯钦布赫脸抽了一下,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他虽然欣赏那个年轻的官吏,但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这么一个人来跟他和议,想来十分难缠。
内侍往吏部传旨时,正被卫启沨撞见。卫启沨认为这是皇帝宣他的旨意来了,正要整了衣冠随内侍一道走,谁知道内侍跟他客套几句,便错身走了。
卫启沨眼睁睁看着内侍一路走到卫启濯待的班房。
卫启濯正埋头摘写名录,听到忽然而至的内侍传来的口谕,暗笑他二哥怕是要气死了,当下起身随着内侍入宫。
北方蒙古势力有归于一统之势,斯钦布赫如今已经统一了北方多个部族,实力越发强悍,皇帝因此日渐蹀躞不下。如今对方提出停战互市,倒是个契机。国朝家大业大,不怕硬碰硬,但长期陷于战争,实在消耗国力,也搅得边关百姓不得安宁。
卫启濯与斯钦布赫交涉时,考虑得十分周详,把对方可能钻的空子全部堵死。虽然萧槿告诉他,前世斯钦布赫在和议一年后就反了悔,但他眼下也还是要尽量做到滴水不漏,以便向皇帝复命。
和议整整持续了一天。
斯钦布赫以为皇帝会因着急求太平而授意卫启濯多做让步,谁知道卫启濯全程强硬,态度倒是客客气气的,但遇上利益相冲的问题时,丝毫不让。偏偏他还寻不出理由来驳斥。
落日时分,斯钦布赫起身离席时,脸色黑比锅底。
一旁的内侍依照规矩导引他出殿,他也视而不见,只是盯着对面犹自整理案牍的卫启濯,忽然张口问道:“你跟令阃抓娃了么?”
卫启濯一顿抬头。
四夷馆的翻译也懵了一下,跟着用蒙语重新问了一遍,这才恍然,跟卫启濯解释说,斯钦布赫是问他跟他媳妇生孩子了没有。
卫启濯看向对面,沉容道:“这与可汗何干?”
斯钦布赫肚里憋着气,挑衅道:“你预备何时与令阃和离?回头哪一天,你们要是散了,告诉我一声。”
卫启濯冷声一笑;“可汗放心,我与内子之婚姻会与你们的长生天一样永恒。我也希望,可汗的承诺能如同长生天一样永恒,届时不要撕毁契约,自打嘴巴。”
斯钦布赫听卫启濯用蒙古的最高天神来压他,当即一噎,面色涨红。
他原以为皇帝会派当朝宰辅袁泰来跟他和议,谁想到会找个这么年轻的牛犊子来跟他杠。
天朝太可怕了,一个牛犊子都这么厉害,还是草原人民淳朴。
永兴帝得知和议顺利完成,一时龙颜大悦,表示卫启濯虽然观政期未满,但应当不拘一格用人才,当下擢升他入詹事府,提他为左春坊左庶子,秩正五品。
内侍第二日在群臣面前颁旨时,卫启沨一口气堵在胸口,满面凝霜。
卫启濯之前失去了一个机会,结果如今竟然硬生生打他这里找补了回来。卫启濯难道真的生来运气就好么?
卫启濯回府后,将此事始末讲给萧槿听,萧槿直笑傅氏说的没错,他就是专门来克卫启沨的,他们还没做什么,机遇便自己砸了过来,又催着让他请客。
卫启濯将她压到床上说只想吃她,一面说一面脱衣裳。萧槿涨红着脸一把按住他:“说,是不是舍不得花钱?”
卫启濯掏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连衣袖也仔细扒拉了一番:“我身上的银钱都在这里了,我先交出来。难得我明日休沐,我明儿再请你,今晚先试试八次或者四次。”
萧槿打了个颤,就他那个折腾法,别说四次八次了,估计三次之后她就得晕过去。
她正要跟他商量节制一下,就听丫头隔着门传报说大少奶奶来了。
卫启濯被扰了兴致,蹙眉起身。
萧槿往外头看了一眼,整了衣衫,与卫启濯一道去了花厅。
郭云珠一见二人过来,便急急上前道:“夫君出事了,求小叔与弟妹万千帮着想想主意。”
第93章
萧槿与卫启濯对望一眼,让郭云珠坐下慢慢说。
郭云珠长叹一口气, 讲起了事情始末。
原来, 卫启泓身边的小厮来升适才跑来说,卫启泓酒醉后跟袁家兄弟起了争执, 如今两厢动起手来了。但是国公爷不在府中, 她又不敢拿这种事去惊扰太夫人,于是只好来找小叔跟弟妹商量一下。
卫启濯思量一回,挥手唤来明路, 低声嘱咐几句, 跟着转头对郭云珠道:“我知晓父亲去了哪里, 大嫂宽心,我这便命人去知会父亲一声, 父亲会处理好此事的。”
郭云珠轻舒口气,微微颔首:“这便好, 不要闹出事来了。”又浅笑道,“打搅二位了。”言罢,两厢叙礼, 作辞离去。
萧槿与卫启濯重新回房后,再度问起了郭云珠的事。
“你说她那日表露出的不悦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回你都岔题了。”
卫启濯顿了一顿, 道:“其实现在我觉着, 她就是心里不忿。大哥与她夫妻多年, 却无甚情分,还总出去弄柳拈花,她又一直也怀不上孩子, 镇日闷在宅子里,真能温柔敦厚才是奇怪,只是不能在人前暴露她的怨气而已。她那日瞧见我们新婚燕尔,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新婚时光,一时心下堵闷。”
萧槿想起他之前那没头没尾的回答,道:“我后来想起你的话,忽然想,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她其实喜欢你吧?”
“你别说,我原本还真有这个猜测,我头先发现她偶尔会暗中对着我出神,我为此都想要私底下去警告她,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她要是真的对我别有心思,就不会亲亲热热地拉着你跟你说让你常去她那里坐坐,毕竟她不能把你怎么样,让你镇日来她面前晃,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做样子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而且,我今日再度留意了,她对着我时,眉目间无甚风情月意。”
萧槿蹙眉;“那你说她前世对我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大约她是觉得不公,同样是无所出,但卫启沨就始终守着你一个,她就要遭受那般冷遇。至少,她看到的是这样。”
萧槿揉按眉心:“有点道理。”郭云珠前世也是一直无子,这一点倒确实跟她一样,只是两人原因各异而已。
萧槿见卫启濯又要靠过来,忙打岔道:“如今大约满朝文武都觉得你运道好得不可思议,观政一年便得晋升。”
“我也不是全凭运气,”卫启濯将她抵到床柱上,“你知道陛下为何忽然就让我去跟斯钦布赫和议么?”
萧槿想了想,道;“因为你之前曾经化解过大同之危。”
“聪明。陛下藉由那件事,看出我对蒙古势力与边埸形势谙熟于心,斯钦布赫又是个十分骄傲的人,陛下大约是觉着,斯钦布赫既然也夸赞我,那么就让我来跟他杠便是。”
萧槿遽然想起一事,一把按住他:“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画一张图。”
“春宫图?”
萧槿红着脸瞪他一眼,翻身下床,研墨铺纸,埋头挥笔,写写画画半晌,随即将绘好的图递与他看。
那是一张示意图。一条曲曲折折的主线从底部盘绕而上,一直贯穿到顶端。两旁分支无数,标注着年份和事件。
“这是你的进阶……呃不是,是晋升路线,”萧槿在图上指点着给他解释,“你现在是在这个位置——这一世和前世有所偏差,前世的你现在入了六部,但这一世你先入的是詹事府,不过品级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之后纵然有所偏差,也不会变动很大。但我前世对你不甚了解,这些也只能做大致的参考。”
“混官场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萧槿学着他的样子拍拍他脑袋,“好好努力。”
卫启濯拿着看了少刻,抬头望她:“后头怎么没标?是你记得不全,还是我只升到了这个位置?”
萧槿心道我没写完是怕你骄傲,嘴上道:“我若说你只做到正三品,你会失望么?”
卫启濯摇摇头,又点点头;“正三品按说不低了,但我并不想止步于此。”他见萧槿看着他笑,忽然扑上去抱住她,“其实除了官路,我还有一条路要走。”
他想让萧槿更喜欢他一些。他总是觉得,萧槿如今对他的感情仍旧不够深,这不知是他的信心不足作祟还是怎样。他其实很希望萧槿平日里能搂着他的脖子跟他撒撒娇。
卫启濯神思不属间,忽听萧槿问:“你有没有什么非往上爬的理由不可?”
“为何这么问?”
萧槿觑他几眼,摇头道:“没什么。”她总觉得他上辈子权力欲那么强,是有原因的。
卫启泓被卫承勉带回来时,面上虽存着浓浓醉色,但神情却是沉冷阴郁的。
卫承勉方才在外头不好教训儿子,如今回府,忍无可忍,沉着脸让卫启泓去跪祠堂。
卫启泓一把甩开上来扶他的两个小厮,借着酒劲儿喝道:“你凭什么罚我跪!横竖在你眼里,只有卫启濯一个亲儿子!”
卫承勉气得肝颤:“孽障!你跑出去酗酒斗殴,招摇惹事,难道还有理了!整日里只会拿你弟弟说事儿,你怎不跟你弟弟比出息比孝心?”
卫启泓冷笑道:“你终于肯承认了?你就是嫌我不如他风头盛,不如他会讨你欢心!那你是不是将来还打算废长立幼,连这爵位也一道给他了?”
卫承勉抬手指定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卫启泓却认为是自己得了理,几步逼近:“那尹氏根本就不是我的生身母亲对不对?她不过是个继室对不对?我娘呢?我娘是不是被人害死了?”
“逆子,胡言什么!”卫承勉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甩了卫启泓一个耳光。
卫启泓正借酒撒疯,怎受得打,一时怒从心头起,冲上去狠狠推了卫承勉一把。
卫承勉趔趄了一下,一头撞在廊柱上,头破血流,滑落在地。
卫启泓见着血,忽然慌了,酒醒了一半,颤声上前:“爹,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否则我的仕途就完了……我不是不孝啊,我就是生气……”国朝以孝治天下,要是此事传出,他这官也不用做了。
他说了半晌见卫承勉没有动静,似是昏了过去,越发慌乱,忙招呼一旁呆住的小厮上去将卫承勉抬进去。
等卫启濯跟萧槿闻讯赶来时,卫承勉的伤口已被匆匆赶至的大夫包扎好。
卫启濯瞧见那染血的纱布便怒极,揪住卫启泓就是一顿暴打。他气性上来,力大无比,众人拉都拉不开,直打得卫启泓鬼哭狼嚎,跪地求饶。
萧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起了卫启濯前世立于阶上,眼神阴冷地睥睨卫启泓的场景。
卫启濯命人将卫启泓押去祠堂,转头便进去看望父亲。
萧槿跟过去时,卫承勉已然醒来。卫启濯转头见是她,辞色放柔,让她先去一旁的廊庑坐着,他跟父亲说几句话。萧槿颔首,存候几句,暂且退了出来。
卫启濯将家下人等都遣退了,外面的曲廊空空荡荡的。她走到拐角处时,遇见了卫启沨。
卫启沨自称是恰巧听闻大伯父受伤的消息,特地过来看看的。萧槿面无表情让他去卫承勉屋外头等着,卫启沨却并不挪步,萧槿略行了礼便自顾自往前走。
暗夜里,卫启沨借着羊角灯的光凝着萧槿的背影,轻声道:“弟妹当心郭云珠。”
萧槿步子微顿,略转头:“我是被郭云珠害死的么?”
卫启沨盯着她道:“你在想什么,她害死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等着做国公夫人的。若真是她害死你,你认为我会让她活到现在么?我让你小心她,是觉得她性子阴晴不定,似乎又有些不可说的心思,怕她与你为难。”又意有所指道,“毕竟弟妹那般心大,怕是太过迟钝,看不出别人的心思。”
萧槿嘴角微扯,这话真酸,他这是讽刺她当初没听出他的真假话么?
“所以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前世身死的真相是么?”
“你不要怕,我会保你周全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破镜重圆了也不一定。”
萧槿冷笑两声,转身便走。
卫启沨语声不绝:“若我登上他前世的位置,自然有法子将他压在脚底下,我倒要瞧瞧你届时会如何。”
萧槿忽地转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难道没发现运道在他这边么?他无论怎样都会登上前世的位置。”
卫启沨淡声道:“我不信命。”
萧槿神色愈冷:“那好,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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