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 起身跟上。
卫启濯见她披着湿发追出来,帮她拢了拢头发,攒眉道:“仔细着凉,先回去。”
萧槿撇嘴:“我怕你把里头的东西掉包。”
卫启濯失笑,揽了她的腰往书房去。
入了书房,他打开亮格柜下面的柜子,取出一把钥匙,捯饬几下,打开了锦盒上头的锁,却按着盖子没有即刻打开。
“先说好,既是打开来了,你便要一样一样看完。”卫启濯转向萧槿道。
萧槿本是伸长脖子等他开盒,闻听此言,踟蹰了一下,旋又盯了桌上锦盒少顷,点头道:“你只管开。”
卫启濯微微一笑,抬手推开盒盖。
萧槿在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东西时,当场便懵住了。
盒子里整整齐齐塞着两排小瓶子。这些小瓶子的尺寸与形制一般无二,分别安放在盒底两排凹槽内,十分稳固,因而她之前摇晃的时候没有听到瓶身相撞的声响。
萧槿在卫启濯的灼灼目光下,拿起瓶子一个个查看了上头的签子,看到后来,面色红如赤霞。
上头写着什么“灵龟展势方”,“美人夜夜娇”,“金枪不倒丸”,“旱苗喜雨膏”……
看这生动形象的名字也知道都是媚药,还是男女皆可用的。至若药膏,兴许是外用助兴用的。
原来是个情趣用品大礼包。
萧槿一把扣上盒盖,逼问卫启濯是不是吃了这些,这阵子才这么能折腾的。
卫启濯一脸无辜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你看这些瓶子都封得好好的,我一毫未动。这些都是孙茫求我给他寻柴窑瓷时搜罗来送我的,说对身子无害,可以放心使。只是我近来确实诸事冗繁,不敢尝试,这便搁置了。要不,今晚试试?”
萧槿憋得满面酡红,掣身便走。
卫启濯倒也未做勉强,重新将瓶子摆好,又仔细扣好了锁,把锦盒锁入了柜中才离开。
萧槿回了卧房后,才揾干头发,卫启濯就沐浴讫,携着一身幽淡香气折了回来。
萧槿见他掩好门就开始脱衣裳,涨红着脸提醒他要等头发干了再就寝。
“不打紧,先动一动,等睡下时头发自然就干了,”卫启濯上前将萧槿按到床上,“今晚肯定喂饱你。要是还喂不饱你,我就去试试那个金枪不倒丸。”
萧槿知他说的是什么,把脸往枕头里使劲埋了埋。
她被他打断用膳抱到内室那回,他原本可能只打算要她一次解解馋,但她那日腹中饥饿,急着回去接着吃,结果在云雨方歇、他抱着她细细温存时,急吼吼说了句“好了好了,我还没吃饱”,一下子刺激了他,于是又被他推倒要了一回。
他当时根本不听解释,萧槿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个失误大概就好像儿子在挨了老子一顿打之后,一时走口说了句“你是不是没吃饭”一样。不过她后来怀疑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的。
卫启沨换了药之后,坐在书案前出神片刻,想起今日之事,额头青筋直跳。
那个蒙古可汗想来在草原强横惯了,根本不讲理,他这回真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跟斯钦布赫说那件事不是他干的,但对方认为他是在狡辩,他说是有人构陷他,对方就说他是巧言令色,他越解释越糟糕,如此循环,最后他便在争执时负了伤。
卫启沨原本认为他拥有往生记忆,对付卫启濯会事半功倍,然而这件事令他意识到,他之前实在有些忘形了。
他忘记了卫启濯本身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今生又有不少变数,萧槿也有往生记忆,还曾经是他最亲密的人,他的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最要紧的是,那个小妖精根本不盼他好,只是一心帮着他的对头,宁可不知道自己身死的缘由,也要跟他划清界限。
卫启沨忽然觉得身上的伤更疼了。
他气闷半晌,将丹青叫进来,附耳交代几句,命他速速去办。
丹青愣了愣,略一犹豫,躬身应诺。
崔熙回到十王府后,朱潾单独将她叫到书房,仔细询问了今日去国公府的经过,听罢之后,怫然作色:“你不是说你跟那四少奶奶是旧相识么?”
崔熙绞了绞帕子,小声讲了她跟萧槿的过节。她是为了宽慰王爷才说她跟萧槿从前熟识的,只是略过了她跟萧槿打架那一节。不过她真没想到萧槿今日能完全不将她的身份放在眼里。
朱潾本就满心烦郁,听崔熙讲罢,抬手就扇她一巴掌,直斥她要坏他的大事,末了想起萧槿那张脸,又禁不住心神荡漾,奚落道:“你竟还要挠破美人的脸,活该被打!”
崔熙心下委屈至极,眼睛发涩,但又不敢哭,只好硬生生憋着,心里却不免妒恨,不断想,她当年就应该抓烂萧槿那张脸。但她如今也只能想想,她可不敢真动萧槿。
崔熙忽然觉得,嫁给亲王完全没有她想的那样好,还不如跟萧槿一样,嫁入煊赫豪门。
朱潾原打算让崔熙跟萧槿套套近乎,然后通过卫启濯搭上卫承勉这条路。二房的路他是不打算走了,他怀疑卫启沨根本就是太子那边的人,只是他如今焦头烂额,无暇深究这件事而已。
眼下他得换个谋划。
他听了崔熙的回报后,打听了卫启沨的事,觉得这很可以做做文章。
隔日,萧槿清晨醒来时,卫启濯已经上朝去了。她朦胧间听到卫启濯又伏在她耳畔问她昨晚吃饱了没有,窘得一头扎在了被子里。
他这几日每回折腾完都要问她吃饱了没,还表示等忙完这阵子就跟她多试几种姿势。
他近来确实十分忙碌,有时候晚夕间归家来还要处置文牍,但忙碌之余总还是不耽搁敦伦之事,她都不晓得他哪来这么大的精力。
萧槿起床盥洗后,去卫老太太那里坐了会儿,回来窝着看书时,听身边陪嫁丫头说七姑奶奶到访。
是萧枋。
萧槿正要说将人请进来,忽然想起卫启濯之前的话,忖量俄顷,搁了书,亲自出去见萧枋。
萧枋今日满头珠翠,绮罗环绕,穿戴得十分体面,但在这堆金积玉的国公府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她僵硬地在厅内坐了片刻,见到萧槿过来,起身叙礼。
两人言笑少顷,萧槿询问萧枋来意。萧枋拉着她低声道:“我夫君听说了卫二公子的事之后,跟我说这很可能是蒙古人使的诈,想要离间,妹夫之前在和议时处处压制那蒙古可汗,对方兴许怀恨在心。你一定要跟妹夫提个醒,说不得那可汗还会对妹夫不利。”
萧槿心道这不瞎琢磨么,蒙古可汗那心思要真是九曲十八弯的话,就不会被卫启濯噎得无言以对了,更不会被卫启濯当枪使。
萧槿转念一想,倏而蹙眉道:“这真是姐夫跟姐姐说的?”
萧枋一愣,笑着点头称是。
萧槿却觉得她笑得有些心虚,忽地沉了脸:“姐姐若不说实话,那我便要送客了,姐姐近来也不要登门,国公府这阵子严查往来出入。”
萧枋见她突然变了脸,又几番狡辩,萧槿的脸色越发难看,作势要丫头送客。萧枋犹豫了半日,拉了萧槿到一旁,道:“是益王的崔次妃与我说让我来找你的。崔次妃说妹夫得罪了蒙古人,蒙古可汗如今盘桓不去,就是为了寻机找妹夫的茬儿。崔次妃说益王殿下可以帮妹夫将蒙古可汗赶走,但是需要妹夫帮个忙。益王邀妹夫……”
萧槿嘴角抽了一下。这真是天大的乌龙。益王这是病急乱投医随便编了个由头让萧枋来忽悠她?
萧枋还要说下去,但被萧槿即刻出言打断:“姐姐最好往后不要再见崔次妃,否则到时候惹火烧身,萧家也保不了你。”
萧枋笼攥双拳。她头先并不认识崔熙,崔熙昨日忽然找来,跟她说可以帮她丈夫往上升一升,而她只要帮她传个话给萧槿就成。
杜畴在从五品上待了好多年,萧枋眼看着才入官场的卫启濯轻轻巧巧就坐上了正五品的位置,心里越发急着想让丈夫再往上进一进,崔熙的话正中她下怀,横竖只是传个话而已,她愿意跑一趟。
萧槿觉得这个堂姐大约镇日待在后宅,思量问题太过简单。她再三警告萧枋不要再跟崔熙见面,不然倒霉的是她自己,旋即便命人将萧枋送了出去。
萧槿转回书房时,坐在书案后将此事始末梳理了一番。
朱潾约莫是私底下去拉拢过卫承勉,但被拒了,于是就想换个角度笼络。如果卫启濯将计就计,以平定益王之乱来谋升迁之事,其实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益王再怎样也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室父子的事最好是不掺和。这应当是卫启濯选择独善其身的缘故之一。
然而卫启濯与她说,于他而言,此事其实也是个机遇。只是她有点不明白机遇何在。
黄昏时分,卫启濯归家后便拉着萧槿出了府,萧槿问他是要去作甚,他只拍着她脑袋道去了便知。
萧槿在马车车厢内落座后,一眼瞧见小几上摆着那个装满了媚药的紫檀木锦盒,登时惊了一下,忍不住想,难道这家伙是要带她出去野战?
卫启濯在外头交代罢车夫,回身坐进来时瞧见萧槿古怪的神色,问她怎么了,萧槿板着脸问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卫启濯凑过来,嗓音低沉:“去一个让你面红耳赤的地方。”
第96章
萧槿觉得将来等她老了, 可以写一本回忆录, 书名她都想好了,就叫《我的奇葩夫君二三事》,里面详细记载宰辅大人卫启濯那些鲜为人知的奇葩事迹。然后再让卫启濯亲自来给她做个序, 并题上亲笔签名,如果有机会出版印制的话,一定能卖到“京师纸贵”。
卫启濯送她的那一篓橘子皮也可以顺道拿出去卖, 可能会再掀国朝勤俭热潮。
萧槿越想越觉是好主意, 一时间居然有些跃跃欲试。
她轻叹一息, 掠视一圈,低头喝了口胡桃茶。
他方才说的让她面红耳赤的地方, 就是这里, 孙府后院的暖阁。
她看他那神情语气, 都险些以为他要带她去妓院。
此间便是孙茫的府邸, 皇后的娘家,永嘉侯府。永嘉侯府的太夫人年高畏寒,眼下虽已入三月, 但暖阁里还烧着地龙, 萧槿才坐了片刻, 脸上身上便开始发烫,额上已沁了一层薄汗。
果然是令她面红耳赤的地方。
孙老太太生得眉目慈和, 待萧槿也很是和善,跟自家几个媳妇叙话时,也不忘往萧槿这边看上一眼, 含笑招呼她用茶果点心。
萧槿微笑称谢,继续斯文吃茶。
卫启濯让她先在孙家太夫人这里略坐一坐,他要去找孙茫议事。萧槿倒是很想知道,卫启濯带着一盒子情趣用品去找孙茫作甚。
内书房。孙茫盯着书桌上的紫檀木锦盒看了须臾,抬眼看向卫启濯:“你是说,这盒子暗藏玄机?”
卫启濯点头,旋即抬手扣住锦盒,在底部轻轻一旋,即刻弹出了一个扁平凹槽,里面躺着一块小小的木质令牌,上头刻着三列古怪符号。
孙茫看得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这上头是什么鬼画符……难道是驱魔令牌?”
卫启濯翻他一眼:“这上头刻着的应当是一种文字。我跟斯钦布赫和议时,见过他们的文字,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觉得这几行很可能是蒙文。”
孙茫拿起那令牌反复端详时,卫启濯详询了这盒子的来历。
孙茫挠头讪笑道:“这其实也是旁人送我的,我为卖好,转增与你的……我当时打开检视了里面的东西之后,便一直存着,没再动过,横竖我素日也用不着这些玩意儿,更不晓得盒底机关的事。”
卫启濯垂眸沉吟。
他迩来事多,其实已经几乎将这盒子遗忘了,若非萧槿那晚问起,他也想不起这档子事。只是他开盒给萧槿看后,始终琢磨不太明白盒内那个“旱苗喜雨膏”的具体用途,怕回头用错了地方,便决定拿了那个来孙茫这里求教。结果在再次开盒时,偶然发现了那锦盒的玄机。
于是便有了今日孙府一行。
孙茫的反应不似作假,他也仔细查过孙茫其人,这位确实是个寻常的世家子弟,唯一特殊的就是他的收藏癖好。这媚药是成套的,应当确属旁人投其所好送的。那么这个令牌到他手上,可能就真的只是阴差阳错了。
卫启濯思量至此,盯着孙茫道:“这盒子是谁送的?”
孙茫回忆一番,摇头道;“记不得了,我去问问小厮。”言罢离去。
卫启濯等了足有一刻钟,才见孙茫折返。孙茫称已经问好了,这锦盒是一个叫周鼎的人送的,周鼎的父亲只是个六品主事,平日里跟孙家往来也不甚多,因此他对此人印象不深。
卫启濯微微颔首,将锦盒重新扣好,跟孙茫作辞,并提醒他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他回去后要查一下。孙茫连连应声,表示知晓个中利害。
萧槿被卫启濯接出来后,见他怀里还抱着那个盒子,忍不住问他究竟是来作甚的。
卫启濯将前因后果说了一回,道:“我怀疑这是有人意图构陷孙家来打击太子,我要查查这上面的蒙文的含义。”太子虽是庶出,母族毫无势力可依,但失恃之后一直养在皇后膝下,皇后也将太子视如己出,一直在背后支持太子。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果真被你查出真相,你会禀于陛下知道么?”萧槿好奇道。
“不会,我只会去提醒太子。让太子自己拿主意。”
萧槿点头,又道:“那你之前说的机遇又是什么?”
“给太子送人情,以及,兴许还能抓袁家的把柄。”
萧槿往靠背上一靠,撇嘴道:“那你何必带上我。横竖我跟去也是被你安置在孙老太太那里闲磕牙。”
“其实我平日里上朝、去衙门也想带着你的,我恨不能每日将你揣在衣袖里,与你形影不离,”卫启濯一把将她带入怀中,“何况可以顺道出来走走,咱们有阵子没一道出来了,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萧槿忖量少刻,道:“我听说,京师新开了一家男妓院,生意很是红火。”
这个时代的男妓院自然也是给男人们预备的。国朝禁止官吏与士子狎妓,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这方面需求的便把目光转向了同性,由此男风渐盛。这也算是钻了个空子。
虽然萧槿对男妓院十分好奇,但她知道卫启濯肯定不会带她去的,她也只能好奇一下。
她抬头果见卫启濯面色沉下,笑嘻嘻捏捏他的脸:“好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说益王真的会在就藩之前动手么?”
“我原先认为他是要提前动手了,但如今看到这个盒子,我觉得他应当是在铺网,所以兴许还是要在去封地之后再做筹谋。虽然从封地起兵更难了,但他不会死心的。除却他自己的野心之外,还有一个促使他这么干的理由应当就是他知道太子对他十分不喜,将来一旦太子登基,他八成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说不得太子为了能高枕无忧,还会寻个由头将他废为庶人,所以他才这么急着钻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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