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见到萧槿时,觉得姐姐走路的姿势仿佛不太对劲,诧异道:“姐,你腰酸么?昨天跑去偷野菜啦?”
萧槿闻言尴尬不已,只好生硬岔题:“你来找我作甚?”
萧岑一拍脑门:“哎呀,险些忘了正事——再过小半年就秋闱了,我想让姐夫再给我补补。我觉得姐夫随便指点我几句,我就能考个顺天府前十。姐,你说我届时过了乡试,是直接入国子监好呢,还是去考会试好?”
萧槿嘴角一扯,试还没考,就开始纠结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了。
她这弟弟好像自从上回得了卫启濯的指点考了个院试第三,就有了一种迷之自信,怪不得她听季氏说如今秋闱迫近,萧岑却一点也不担心过不了。
萧槿瞥了弟弟一眼,道:“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眼前的秋闱吧。”
萧岑嘻嘻一笑;“不要紧,有姐夫在,我怎样都能过的。我如今知道姐夫忙碌,轻易也不敢过来。我就想问问姐姐,姐夫一般何时有空闲,我好来让姐夫指点指点我。”
萧槿思量一回,道:“你每日申时来寻他吧,他那会儿差不多归家来了,也不耽搁你素日进学。”
萧岑点头道好。
姐弟两个闲谈间,萧岑说起他偶然间听来的关于皇帝要去秋猎的事。
“听说很多勋贵子弟都会去,陛下还特地将日子推到了秋闱之后,应当是想让更多人随同,”萧岑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我届时也可去,为了备考秋闱,这一两年可把我憋死了。”
萧槿脱口道:“考了秋闱还有春闱。”
萧岑垮了脸:“姐,你先不要提这茬……对了,我适才进来时,瞧见二公子跟丰家公子了,二公子今日好像休沐,眼下正跟丰煦谈论制艺。二公子瞧见我,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他见姐姐神色不豫,意识到这个岔题法并不好,语声戛然而止,讪讪笑笑。只心里仍旧不明白姐姐为何对卫启沨存着这样大的偏见,他没瞧出卫启沨这人有什么不好的,之前卫启沨还在玉泉山救过他。
萧槿微微攒眉。她怎么不记得卫启沨跟丰煦相熟?卫启沨也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难道是得了卫老太太的授意,这才去指点丰煦的?
萧槿晃晃头,卫启沨如今变得奇奇怪怪的。
光阴捻指,夏去秋来,半年流逝,转眼便过了乡试。
放榜当日,萧槿也使人去看了榜。
这小半年里,卫启濯几乎每日都给萧岑开小灶补习,萧岑本就天性颖慧,对这个姐夫又抱有强烈的个人崇拜,在卫启濯跟前言听计从,累月下来,进益如飞,竟然得了个第七。不时来卫家进行学术讨论的丰煦也榜上有名,可惜仅列第二,与解元失之交臂。
萧岑看罢榜便飞奔到国公府,跑来给姐姐报喜。
萧槿望着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的弟弟,禁不住感慨果然有个好老师很重要,她记得萧岑前世这次乡试可是根本没能考过。
萧岑见姐姐若有所思打量他,笑问她在想什么。
萧槿道:“你考的名次跟范进一样。”
“范进是谁?”
萧槿默了默,道:“一个……很有名的读书人。”
萧岑挠头,虽然他不认识范进,但直觉这不是个什么好例子。
两人说话间,卫启濯闻讯过来跟萧岑道贺,又拍着他的脑袋让他先出去,说有事要与他姐姐说。
萧岑答应一声,跑出去前又扭头对萧槿道:“我看姐姐近来总腰疼,要不要我去寻几贴膏药来?”
萧槿霎时红了脸,剜他一眼:“出去!”
萧岑委屈巴拉地嘀咕了一句“姐姐好凶”,回身出屋。
“我思前想后,秋猎那日,你还是不要去了。”卫启濯上前一把将萧槿带入怀中。
皇后昨日颁了懿旨,外命妇六品以上可同往。
萧槿撇嘴:“不,我要去,我好久没出去了。何况到时候我说不得还可以帮你。”
卫启濯贴着她额头:“你在担忧什么?”
萧槿红了耳尖,扭头道:“我才没担忧……温家那件事,你办妥了没?”
第106章
卫启濯之后又去仔细调查了一番, 确认那件事确系梁氏所为,至于温德有没有掺和进来, 这个不好查证。但卫启濯认为应当是没有的, 温德不会为了温锦做出这种事。
温德这一世归来的时间比前世晚了半年, 去年年末才跟正使领着使团抵京。但与前世一样的是,温德这一世仍旧把差事办砸了。皇帝震怒之下罚了温德的俸, 又将他贬到了光禄寺做了个从六品的寺丞。
皇帝原本应当还没这么大火气,但当初是温德主动请缨出使安南的, 又说得头头是道,结果嘴上说得漂亮, 出使一年多却没能调停好安南和占城的纷争,这就是自不量力误事了, 误的还是家国大事。又兼皇帝训人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扎小人诅咒他的世家小姐就是温德的女儿,怒气更盛, 直接贬了温德的官, 比罚正使赵贤罚得还狠。
温德跑来国公府找过卫启沨一回,似乎是想找卫启沨帮忙,但后来不欢而散,便也没再来过卫家。
卫启濯猜测温德当初的作为就是卫启沨促成的,但梁氏干的事, 他应当是不知道的。温德再是痛恨卫启沨, 也不会用这种法子来报复,何况温德本身的功利心极重,他在这种境地下若还来冒险得罪卫家, 那可以说他往后不想再混了。
然而梁氏的想法可能就跟温德不一样。但至于为何梁氏没有在温锦死后立刻报复,而是等到一年多后再动手,原因可能就只有梁氏自己知晓了。
不过卫启濯并不管梁氏是否其情可悯,他关心的是梁氏意图加害的是他的祖母,以及,若是不给梁氏一些教训,她恐怕会变本加厉。
卫启濯道:“已差不离了,那位梁夫人往后大约没精力再来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萧槿点头:“那便好——不过,你都做什么了?”
卫启濯慢悠悠道:“她用阿芙蓉,我就用曼陀罗。”
萧槿微讶:“你要把她整疯?”
曼陀罗的致幻作用是出了名的,吞食之后会出现幻觉,剂量越大幻觉越严重,甚至失去正常认知,跟疯子差不多,等到醒来,会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疯癫行径。若是剂量够大,还可致死。
“她最后疯不疯要看她的造化了。我打探到梁氏自打温锦死后本就有些心智失常,便也安插了人进去,往她的饭食里下曼陀罗种子煮出来的水,隔三差五就投一些。你有没有发现,梁夫人如今已经很少出门了?眼下连温德也觉得她是因痛失爱女而得了失心疯了。温德如今派人镇日看着梁氏,不让她随意走动。梁氏身边几个得用的老人也被温德调走,新换的那一拨都认为梁氏脑子有毛病,谁还会为她做事。”
萧槿心道这一招够狠,曼陀罗的精华都在种子里了。她想了想,道:“那你还打算继续投放么?”
“目的已达到,可以暂停,”卫启濯目光一转,看向萧槿,“你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重?”
萧槿摇头:“若是那梁夫人得了手,倒霉的就是祖母跟卫家,她也不会有什么负疚感的,她总得为她的所作所为担负后果。其实我以为,你会直接毒死她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接毒死她倒便宜她了。让她熬着日子岂不是更好,”卫启濯话锋一转,凑到萧槿面前,“你看,如今内弟如愿中举,我也算是有功劳的,你是不是应当奖励奖励我?”
萧槿微抿唇角:“你想要什么奖励?”
“跟我试试那个姿势。”
萧槿蓦地红了脸。自打他上回换了姿势后,就尝到了甜头,开始尝试各种姿势,根本停不下来,隔三差五换个姿势。近来他又瞄上了一种女上男下的姿势,一直哄着她让她跟他试试。
正此时,萧岑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弱弱问话说完了没,他有些饿了,想先回府。
卫启濯见萧槿要转去开门,抓住她的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等得空了咱们好好试试。”
萧槿抬头,正对上卫启濯清逸的眉目。
卫启濯是属于那种怎么看怎么好看的人,任何角度瞥过去都是惊目赏心的丰姿神貌。如若说卫启沨是月窟仙枝,那卫启濯就是天上的湛然明月。仙枝再是韶秀,光辉也要被月华遮掩。
萧槿还记得前世有一回,她跟一群官家太太小姐们坐在国公府后花园水榭里闲谈时,众人忽然噤声,她正想问问怎么回事,一转头就瞧见卫启濯一袭深衣,临水而过。
清波微澜,芝兰照影,风过影动,飘洒如神,萧疏轩举之态世其无二。
他仿似察觉到了众人的瞩目,往水榭这边投来一瞥,不知是瞧见了谁,凝滞了片刻才收了视线,回身离开。
待他走过,萧槿扭头一看,水榭里一众少女全红了脸,绞着帕子小声猜测他在看哪个。几位世家夫人轻声感叹卫家这位四公子要什么有什么,也不晓得为何总不娶妻。
萧槿那会儿心里想的是卫大人这朵高岭之花很可能是个弯的,兴许相爱相杀,心中真爱是较劲多年的二哥也说不定。可惜二哥心里装着已经嫁人的小表妹,小表妹的丈夫又深深爱着小表妹……这关系好像有点混乱。
萧槿回神,又看了面前的卫启濯一眼。她是坚决不敢将她当年的脑补告诉卫启濯的,否则他晚上还不反过来倒过去地把她榨干。
不过萧槿算是打卫启濯身上看出来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禁欲好多年,一旦放开,根本就是禽兽。
萧槿含混地应了一声,出去寻萧岑。
卫启濯望着萧槿的背影,眉尖微动。
其实他觉得,用身体勾引比用脸勾引管用多了,自从他们在房事上契合了之后,萧槿就跟他更亲密了一些,这样才更像是夫妻。
卫启濯轻叹,如果她能主动一些就更好了。
永兴帝子嗣不丰,老二朱治和老三朱潾就藩之后,就只剩下了太子朱汲。但狩猎这种事自然是要人多才热闹,所以此番便带上了一众勋贵子弟。
国朝重文轻武之风盛行已久,武将们还可弯弓搭箭,文臣们则大多只是笔杆子。但勋门子弟却是不同,平日除却互相作杯之外,骑射围猎成了另一种消闲方式,酬酢往来总是避免不了,南郊附近又水草丰美,几乎成了豪门贵胄的消遣之地。
卫承勉之前就是带着子侄来南郊狩猎的,卫启沨前世也是在那次变太监的,萧槿觉得卫启沨是忘不了那个地方了,不知道他再度来到这里,看见他当年堕马的地方,会不会觉得蛋疼。
到了出门的正日子,萧槿拾掇好后,转头见卫启濯立在着衣镜前试衣裳,扭头跑到他身侧拽住他的衣袖:“你这件衣裳不好看,换掉。”
卫启濯回头,奇道:“你不是说我穿什么都好看?”
“这件格外丑,衬不出你的气度。”
“我平素不就穿这种颜色跟花样么?只是直身变成了曳撒而已。”
萧槿沉下脸:“我说不好看就不好看。”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松茶色云纹窄袖交领曳撒,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槿一眼,跟着转身打开箱笼,让萧槿帮他选一件好看的曳撒。
萧槿闷头刨了半晌,最后拎出一件沉香色如意纹曳撒让他换上。待他穿戴好,她打量一回,揉揉眉心。
这样沉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然一点不显刻板,反而将他整个人衬得深静内敛,恍若玉树临风前,雅人清致,顾盼烨然。
萧槿叹气,真是什么都遮不住他的美貌。
卫启濯朝她笑道:“这件好看么?”
萧槿不情不愿地点头:“好看好看。”
卫启濯揽住她的腰道:“是不是担心我穿得太好看会招来桃花?放心,即便是真的招了桃花,我也会即刻掐死的。我倒是觉得你更容易招桃花,毕竟你生得这样好看,我每回看到你,都忍不住想,你一定是下凡历练的仙女,不然哪来这般殊俗绝丽的容貌。”
萧槿被他夸得满心舒畅,回抱住他,在他胸前蹭了蹭,由衷道:“你嘴巴这么甜,要是出去祸害小姑娘,必定一骗一个准儿。”
卫启濯环在她腰间的手一收:“旁的我都不管,我只要你。”伏在她耳畔喃喃细语,“你是我一个人的。”言罢,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
萧槿战栗了一下,晕生双颊。
这个人真是天生的调情高手,由不得她不陷进去。
南郊有一处枫树林,每到秋日,红枫似火,辉煌灿烂,极是悦目。
永兴帝从前都是在南苑那边的行宫附近狩猎,今次一时起意,将地方选在了南苑之外那一大片枫林里。
卫启濯被永兴帝叫至身侧,只安静跟着,若遇问话才答上几句,没有掐尖斗胜的意思,但他容貌出身都太惹眼,这几年官路又太顺,想不被注意都很难。
卫启沨跟在后面打马慢行,目光扫过前头被众人瞩目的堂弟,笑了一笑。
他可以笃定,卫启濯一定是听萧槿说了什么,眼下是在等待那个时机。
但萧槿知道那件事,他也知道。
萧槿跟着一众命妇坐在行宫大殿内时,正思量着今日之行是否能有所斩获,就觉衣袖被人拉了一下,扭头一看,正对上含山公主含笑的目光。
两年过去,朱璇如今长开了不少,五官更精致了一些,但眉目之间还是脱不去一股稚气。
萧槿询问朱璇可是有何事,朱璇低声央她带着她出去转转,又用目光指了指坐在上首跟几个世家夫人闲谈的皇后,道:“母后肯定不会让我单独出来的,但是母妃今日身子不适没有跟来,舅母也有事没来,在座的这些诰命夫人里头,我只跟姐姐认识……所以想求姐姐领我出去。”
她见萧槿为难,急道:“我一直被拘在宫里,许久都没有出来过了,今日好容易抓到个机会,却又要在大殿里待着,这可怎么好……求姐姐帮帮忙。”
萧槿扶额,其实她也只比含山公主大两三岁而已,在皇后眼里,她跟含山公主估计就是俩孩子,能答应才怪。不过含山公主性子跳脱,回头若是闯了祸亦或出了事端,她难辞其咎。
萧槿沉吟少顷,道:“那我去问问孙娘娘的意思,娘娘若是不允,我也没辙。”
含山公主想了想,点头道好。她眼瞧着萧槿起身离座,跟皇后行了礼后耳语几句,旋即皇后便朝她看了一眼,挥手示意她过去。
朱璇怀着忐忑的心情趋步上前,就听皇后委婉告诉她要收收心,让她老老实实在大殿内待着。
朱璇听得沮丧,脑袋一直垂着。皇后孙氏见她这般,想了一想,将自己的娘家嫂子杨氏叫来,嘱咐她带着含山公主出去转转,但不要走太远。
含山公主这才露了笑脸,转头又去邀萧槿一道。萧槿直是摇头,出言婉拒了。
含山公主只好跟着杨氏出去了。
萧槿继续坐回去吃茶。半晌,忽地一顿,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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