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扯着脖子喊回来:“人家都说了,你偷吃了那个薛家的小丫头,你还不承认?我早就琢磨过,那丫头生的那般好颜色,身段也丰腴,头脑也不错,一看就是能生聪明儿子的材料,你纳了我高兴着呢,你媳妇要闹,我去管她。贾琏的媳妇就是我管老实的……嗷呜!”
宁珊一茶碗砸在屏风上,成功把贾赦没说话的话吓回肚子里去了:“给我消停点儿,再胡说八道,以后别来听政。你们也是,都吃撑了是不是?自家后院管好了么就来操心朕?工部侍郎你前天才被媳妇一路追骂出家门吧;还有户部尚书,一把年纪了还去逛青楼,你也不怕闪了腰;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你也不用笑,上个月才接了房小的进门是吧,听说就比你家小闺女大一岁?”叫你们闲的没事儿拆朕的台,把你们的脸皮都扒了——好些个转行了的暗卫仍然不习惯光天化日的生活,时不时就错脚走到谁家梁上去监听,本朝皇帝的情报网非但没有因为密探的解体而缩小,反而更加清晰详尽了。
翰林院侍讲学士很委屈:“陛下这话忒不讲道理了,臣可不跟那两位大人似的,年纪又不大,媳妇也贤惠,那小妾就是臣家里的糟糠亲自聘回来的,这么些年臣统共就两个女儿,想抱个儿子有什么错儿?”
户部尚书也抱怨道:“老臣是逛了花楼,可无非就是去听个曲儿,也没干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再说那家楼子还是当年太上皇他老人家亲自推荐的呢。”屏风后面的贾赦捂着脸想跑,却被宁珊一记眼刀狠狠盯在原地,咬着袖子不敢吱声了。
第239章 逼婚皇帝
贾赦不说话了固然是少了一个劲敌, 但是前面以一敌十舌战群臣的皇帝陛下仍然应对艰难——真该把他们都派去边疆帮贾琏要赔偿,这么多废话,说死草原游牧部落的酋长都绰绰有余了, 左支右绌焦头烂额的皇帝陛下开始在肚子里尽量文雅的骂娘。
也是这两个月朝上实在太闲, 没事儿找事儿成为群臣唯一的消遣,再说,谁家皇帝不信奉多子多福, 偏他们家皇帝自个儿清高, 玩儿另类,非要空着三宫六院当绝世好男人, 害他们被家里婆娘揪着耳朵骂,眼瞅着就要翻身骑到头上来了, 这还得了?哪怕为了自己的利益, 也得塞那么几个佳丽到后宫里去。
可惜了了,黎大将军家的姑娘被皇上亲自做媒指给了贾蔷那个小白脸,回家待嫁去了,连带两个姐妹也跟着回家去操持无国公府的内务兼准备婚礼,退了休在家闲的成天打苍蝇的黎老爷子则焦躁的烦恼起大孙女儿的婚事了, 成日出没于各家豪门相孙女婿,看那架势, 是想在二孙女儿出门前先把大孙女儿许出去。若是这三个姑娘还在宫里,简直是四妃的最佳人选, 若有谁能快速生下皇子, 他们都愿意联名举荐她当贵妃。
宁珊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一个明君的抑郁, 这要是换成暴君人设,谁敢这么嚣张?都怨他平时太开明了,以致于这群闲人都敢伸手到他的后宫来了。
宁珊是真心想不通的,他又不是没儿子,怕皇位传承不下去。虽然数量少了点儿吧,但他儿子质量高啊。才一岁多点儿,已经能爬会走嘣字儿说话了,大臣们还非要给他填满后宫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有那心思活泛的大臣想当他的便宜岳父,那不是更得顺着他捧着他才对吗?为什么一个个都学起了御史,铁面无私的给他添堵?
宁珊假装发怒,一拍龙案,吼道:“尔等意欲何为?定要搅和的后宫天翻地覆,生一堆皇子们拉帮结派的夺嫡好浑水摸鱼,妄想那从龙之功是吗?”这个罪名够大,一般大臣都不敢担,跪地痛哭才是上策。
然而本朝文武都不是一般大臣,人人前赴后继,各个勇气可嘉,宁珊发脾气把自己手掌都拍疼了,底下却连个慌张的表情都没有。屏风后面的贾赦更是大无畏的站起来,以堪称剧烈的幅度扭动身体,不出声的给大臣们加油鼓劲儿。
最爱跟宁珊唱反调的礼部尚书大人果断抢第一发言道:“陛下此言差矣,历来皇室均以多子多福为上是有其道理的,皇子们越多,越能从中选出最好的一位来继承皇位,坐镇天下,安抚万民。臣讨嫌,说一句难听的话,小孩子易早夭,寻常人家生七八个却只活一个的比比皆是,您目前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怎么能让天下臣民安心?”
宁珊刚想表示他家儿子根正苗红不会早夭,就被刑部尚书打了脸:“陛下,请想一想您的同胞兄弟,还是长在太上皇跟前的呢……”贾赦在屏风后适时地发出了啜泣声,继而用响亮地声音攮鼻涕,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宁珊顿时懊悔起没有把贾王氏那恶妇的罪行公之于众,继而后悔没能及时把贾赦丢出太和殿,这人完全就是个反面典型。
圆滑做人的户部尚书及时挽救话题:“二位大人,这话说得太过难听了,你们不能仗着陛下宽厚仁和就肆无忌惮的说这些犯上的话。”宁珊刚想表扬他并顺势表达自己对于儿子被诅咒了不满,户部尚书就转了口风:“不过只有一个儿子确实不大妥当,不说长大不长大的问题,大皇子独自一人,深宫童年也寂寞啊,您说是不是?”
宁珊无力道:“他还有妹妹呢,二王弟家里也有他一个小堂姐在,再说琮儿年纪也不大,过两年正好玩儿到一处,哪里就缺人作伴了?”
兵部尚书摇头道:“陛下,皇子尊贵,肩负家国天下,焉能生长于软玉温香之中?姐妹的陪伴终究比不上兄弟。您若不信,只管问问太上皇,昔年他老人家父族那个名满京师的贾宝玉性情能力如何?”贾宝玉的废材和浪荡,无礼和无知跟他那块玉齐名,过去一直是各家各户教育自家子弟的反面典型。顺便说一句,在贾宝玉之前的那个典型名叫贾赦。
在家闲得无聊,跟贾赦有志一同挑着今天的大朝会跑来凑热闹的黎老爷子有着武人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生育力,嗓门洪亮:“陛下战神威名传遍神州,甚至令关外蛮夷闻风而逃,这是我皇朝之幸,理应传承下去。然而若陛下只有一个皇子,臣等如何敢让储君上战场?便是陛下您,心中不也仍然有着御驾亲征的豪情壮志吗?但还是那句话,只得一个皇子,臣等拼死也不能让您亲上战场啊!”说着,用力拍拍胸脯,邦邦的响,顺便刻意伸展三指,让人联想到他那龙精虎猛的三个儿子和儿子们生的诸多活跃于军中的孙子。
宁珊摸了摸下巴,感到自己有些受到触动了,确实,他仍然有着御驾亲征的豪情,但在儿子没能长成,确定他会很好的治理国家之前,他也是真的不能离开京城。再有,黎老爷子也抓住了他希望子承父业的望子成龙思想,而且从皇权的牢固性来说,未来的兵权是掌握在自己儿子手里还是封疆大吏的手里确实差了很多。他固然有信心牢牢握住权柄,让朝臣不敢生二心,但他不能保证子孙后代永远都能做到。那么,将武将之风延续下去,让历代子孙都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能力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不得不说,还是武将了解武将,一群文臣嚷嚷半天都没有武国公黎老爷子一句话管用。见陛下轻轻颔首,似有动心之意,众臣全都露出暧昧的笑容,互相挤眉弄眼,自作主张就判定——老爷子这是想把大孙女儿往后宫里塞了。
黎老爷子有没有这个想法暂时不得而知,但贾赦觊觎人家的大孙女儿多日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全宫上下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宁珊,连樱华估计都感受到了亲公公兼职恶婆婆的太上皇陛下满满的嫌弃。
对此,樱华觉得挺委屈的,第一,她不是不能容人的,再怎么不受宠她也是皇家公主,三千佳丽中间长大的,是根本不可能妄想丈夫会一心一意的,毕竟驸马虽然不能纳妾,但通房都是成排的,而等宁珊登基以后,她就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了。
第二,樱华很想把儿子从太上皇的宁寿宫抢回来——成天捏着我儿子还嫌我生的少,到底还能不能讲道理了?
很明显,贾赦从来就不知道讲道理三个字怎么写,一面霸占着大胖孙子,一面嫌弃大胖孙子的娘霸占着他儿子的太上皇非常无理取闹推翻了自己曾经亲笔写下不许皇帝选秀的金口玉言,死乞白赖的仗着满朝文武都给他撑腰,非让宁珊当堂做个决定出来。
宁珊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把贾赦的圣旨扯出来丢到他脸上,阴测测道:“尊贵的父皇,如果您还没有老眼昏花,应该认得这是你亲笔写下的圣旨。”圣旨一出,四十匹马都追不回来,若是朝令夕改,帝王尊严何存?虽然贾赦压根儿没有这玩意儿,但他也不能打了古往今来全体帝王的脸,把发下去的圣旨再要回来。
贾赦叹口气,两爪一摊,语调凄凉的对满朝文武表达他的歉意:“寡人手欠,写了这旨,现在可怎生是好?众位爱卿畅所欲言,无需顾忌,有寡人给你们撑腰。”
然而你根本撑不住——全体大臣心知肚明,皇帝愿意哄太上皇玩儿的时候他说什么是什么,若是皇帝翻脸了,太上皇是什么?前朝那一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太上皇捅穿了的,他们这一位,光用眼神就能吓死当今太上皇。
众位爱卿还没想出一个能驳倒圣旨的办法,已经忍无可忍的皇帝陛下阴森森的笑了:“爱卿们真是太闲了,闲的都出病了,朕爱民如子,不忍心看爱卿们病入膏肓,这就给你们安排些公务去做,活动活动腿脚,顺便也清空你们那满是草包的大脑。工部出列!”气急了的陛下忘了身为真龙天子的气质,军令脱口而出。
工部尚书率领左右侍郎并五六个郎中僵着胳膊腿勉强站成了高矮不一的队列,好在还算整齐,宁珊起身将前些日子入宫叙职的李大海送上的地图扯出来,轻飘飘丢到工部尚书的头上:“这是李将军送来的沿海一带适合晒盐的场所的分布图,带上你的手下,领上京营的士兵,每百人为一队,去给朕修建盐场。另外李将军从渔户家中偶然学到了一种煮盐的法子,据说比晒盐更快也更有效,你且去察看,若当真好,务必推广下去。兵部出列!”
兵部尚书从黎老爷子魁梧的身板后挤出来,带着手下站的笔直又挺拔:“去西北种树,蓄水,防风沙,人手从当地兵营选拔。另外,从工部借几个精通水利工事的,在西北一带合适的地点策划着打深井,修水渠。刑部出列!”
刑部尚书踉跄了一步,直接跌了出来,这一早朝就他最消停,一句话没说,怎么还会被龙威扫到?宁珊似乎也意识到了刑部众人的乖巧,给他们的任务不是砸下来,而是让小太监抱着厚厚一摞册子递到了面前:“这是从海疆居民口中总结得来的既省地方又高产的养猪法子,还有些是养鸡鸭鹅的,你拿回去学会了,先在京郊一带推广,人手和实验地朕这里有现成的,你只管口头指点就行了。”刑部尚书抱着册子欲哭无泪,他堂堂一青天,怎么就成了养猪的了?
礼部尚书哆嗦着看向宁珊,眼中清泪流转,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宁珊没辜负他的恐惧,微笑着把更厚的一摞册子丢到他面前:“朕欲效仿国子监,兴建一以武为主的官学,爱卿学富五车,正好编写教案,此处有李将军亲口总结的练兵法子和行军扎营要素以及排兵布阵方法,你先自己看,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朕。可千万别!辜!负!了!朕!的!期!待!!”清晰的磨牙声在大殿里回荡着,刺激的礼部尚书脆弱的小心肝险些停止工作。
户部尚书极力自救:“陛下,这些都是极花费时间又耗钱的长期任务,户部负责一应支出,责无旁贷。”所以您就别给我这把老骨头加压了,户部尚书不敢哭在脸上,只能在心中无声呐喊。
宁珊掂量一下户部尚书的年纪,撇撇嘴,点头道:“也是,总得留一部应付突发事情才对。那么户部就去审核拨款,吏部负责派遣人手,有功的该提就提,出工不出力的该贬就贬。其他人各自忙起来,别让朕再看到你们闲的有工夫操心朕的后宫。武国公黎老爷子且站站,下了朝到太上皇那里坐会儿,朕跟你单聊。”
第240章 学以致用
被单聊的武国公成了还仅仅停留在口头建设阶段的新兴武学的首任祭酒, 被派去跟国子监祭酒学习官学管理措施,同时还要监督礼部尚书的学习进度,并要在礼部尚书陷入迷茫的时候及时向他提供一对一西席模式教学。
贾赦因为多嘴,被罚在宫中抄写宁珊多年行军打仗途中总结出的诸多经验和见解,因为皇帝陛下于马背上匆匆记录下的潦草笔迹只有亲爹能认识一二,而且贾赦那一手风姿绰约的簪花小楷挺适合当摹本的。
一直想回道观却迟迟没能把握良好时机的元妙真君敬大道长, 悲剧的被迫重温昔年在翰林院当庶吉士的噩梦——他得负责把贾赦犹如乱麻的抄写内容,那些有很大可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缩略词句变得完整而通顺,这需要有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和严谨的治学精神,同时还要能充分理解贾赦那跟正常人与众不同的思考方式。如此艰巨的重任, 除了敬道长,无人可以负担,就连皇帝陛下都自愧不如,诚恳让贤。
拜宁珊所赐,被贾敬圈在宁寿宫多日的惜春公主终于得到解放,撒欢儿跑回自己的宫室, 先是狠狠睡了一日懒觉, 又从御膳房要来花样繁多的荤菜——贾敬吃素,逼着贾赦和惜春也只能吃素——吃饱睡足第二日才慢悠悠的用过早膳, 带上浩浩荡荡的宫人去找姐姐们玩耍去了。
然而姐姐们相当不给面子,长公主说要静养,不爱出门;郡主说骨头疼, 走不动路;皇后嫂子忙着梳理宫务正在焦头烂额, 连跟她说句话的空儿都腾不出来, 寂寞的惜春只好去西路找贾琮玩儿,他俩年纪仿佛,贾琮又是庶出,过去一直不受宠,养成了他见谁听谁话的习惯,后来虽然有宁珊教导着办过来了不少,但惜春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又是家里难得肯跟他玩儿的,故而贾琮还是挺愿意听她的话的。
惜春出了上林苑,绕过御花园的西角往贾琮住的地方走去,入画提醒道:“公主,小王爷这时候只怕还在上学,多半不在殿里。”
惜春歪头想了想,道:“那该怎么样呢?”好心去给亲爹问安却成了劝架的主力,还在半大老头儿成群的宁寿宫里拘了数日,惜春现在就想畅快的玩儿玩儿。
入画道:“不如还是往长公主那里去吧,姐妹俩坐着说说话儿也就是了。”她家公主太活泼,已经被教养嬷嬷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了,只是不改,这满宫上下能管得了她的人偏还都纵着,说这样才有生气,不死板,贾赦还说入画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太监不急宫女急”,只把入画说的哭笑不得。她倒是好意,总提心吊胆的想着自己这一群人本来不是正统主子,生怕公主过于跳脱会闯祸,只是这份好意没人领情罢了。
主仆两人站在小径边上说话,也并不背人,竹林中正洒扫的一个小太监忽然上前几步,跪下磕头请安后道:“好叫公主殿下知道,如今朝上大人们俱都忙碌,三师三公也各有庶务,已经将宫学的时间缩短至一半了,这时候三殿下早该放了课,若不是回宫去小憩,多半就是到校场演戏骑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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