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就是要这一对背叛她、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坎坷和痛苦的男女,如嫦娥吴刚一样天天从自家窗户上眺望繁荣热闹的人间,却再也不能回来!
那时,佳肴美酒犹如穿肠毒药,山水宫阙就是铁栏寒窗。
而这还不算完。
我在朝歌念大二的时候,突然听说徐太后‘误食’了含有哨向阻断剂的食物,又因通讯问题,耽搁了四天,丹阳的药才送到。
为时已晚,徐太后和祖父已经解了契,再无那种美妙的灵魂共鸣和默契。徐太后还因此精神网多处崩塌,直接失感,又患上了严重的失狂症和精神分裂。
祖母说徐氏和祖父恩爱,不忍拆散两人,硬生生让他们三人这样在永乐宫上又生活了三年。听说这三年里,徐太后多次自杀,但是都被救了回来。祖父疲于照顾徐氏,也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还是父亲看不下去,让徐氏所出的一个远嫁的公主把徐太后接走了。徐太后于七年后病逝。祖父闻讯大哭一场,之后彻底消沉。父亲要接他回丹阳,他也拒绝了,成日在宫里给徐氏刻木像。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爱徐氏。不论是不是哨向,有没有精神结契,他们的爱是不掺假的。‘楚王深情’这传说再次得到验证,让祖母赢得也不大痛快。
从那以后,祖母夜里自窗户望向“永乐宫”的时候,心里回忆的,是几十年憋屈怨苦的生活,还是婚姻头几年里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
这桩事和我的出身一样,都算是楚王室里一桩丑闻,所以鲜少有人议论。
很多年后,我离婚回到丹阳,担任楚渊的私人机甲师。他没事会带几个禁卫跑到我的工作车间,和我一起修机甲,当作解压。我们在一次闲聊中谈到了徐太后。
楚渊说,他和父亲当时都是知情的,却是默许了祖母报复。原来楚渊的生母郭夫人和父亲之所以会被拆散,是因为郭夫人曾和徐氏私下有过几次不愉快,被徐氏记恨。徐氏朝祖父进言,说尽了郭夫人坏话。祖父舍不得儿子,只有把儿媳给摘掉了。
‘她把你的药耽搁了四天。’楚渊冷静地说,‘所以我也只耽搁她四天,不多不少。我不欺负女人。’
我当时忍不住问:‘你还会为我做什么事?’
‘任何事。’楚渊这样回答我。
我想,我就是那时候发觉自己早已爱上了他。”
——《逐光——楚環日记》
利刃如闪电,劈开了骨骼和肌肉,野兽庞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
黑发少女后掠躲开飞溅的腥血,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气,用力过度的双臂在细细颤抖。
向导的身躯终究只是普通人,体能和力度都有个上限。楚環进入空间场才两个小时,高强度的跋涉和打斗就耗尽了她大半的体力。而她为了将数量有限的弹药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目前都还一直尽量使用冷兵器作战。
在这样下去,拖着一个累赘,如期抵达营地真的有些困难。
是的,累赘。
哪怕这人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她此刻也都无比地嫌弃他,简直恨不能用刀柄敲晕了找个坑丢进去。
“Bravo!”楚渊笑眯眯地鼓着掌。他正坐在不远处满是青苔的树根上,衣衫干干净净,悠闲地就像是来春游野餐似的。
楚環看了他一眼,猛地将一把飞刀投掷过去。锋利的飞刀擦着楚渊的耳边掠过,钉在树根上。一块树皮用力扭动片刻,垂了下来。
“枯叶蝮蛇。”楚渊拔出匕首,还给楚環,“肉质鲜美,一毫克的毒液可以在五秒钟内放倒一猛犸熊。决定了,这是我们今天的午餐。”
“您可以换个安全一点的地点观战和科普吗,殿下?”楚環一脸污血混着汗水,筋疲力尽。
“你的反应速度非常快。”楚渊很慷慨地夸奖,“慢个两秒,也许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两个洞。”
楚環脑补了一下楚渊中毒后脸肿如猪头的样子,居然还有点期待!
可见人类的爱果真是有条件的。最好是吃饱喝足了坐在鲜花似锦的地方才有心情谈情说爱。荒山野岭异兽出没之处,谁也不清楚自己下一秒会横尸何处,哪怕对着前世恋人俊美的脸也是愁容满面。
“如果您能多警惕一点,我将不胜感激,殿下!”楚環咬牙切齿。
“但是确保我的安全可是你的职责,楚小姐。”楚渊背起了疫苗保温箱,大步朝前走,“而救援对象的愉悦度也是要计入评分标准的。”
“原始森林里的生死逃亡还能有什么愉悦度呀!”楚環抓狂,追了过去,“难道要我一边护送您,一边给您说相声吗?”
“我比较喜欢听歌。”楚渊说。
“您还嫌听到我们动静的变异兽不够多吗?”楚環简直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了。
“好吧。”楚渊有些失望地叹气,“不能满足救援对象的一项要求,是要扣分的。”
“正常的虚拟人也根本不会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好吗?”楚環简直想用电磁鞭把这男人抽一顿,“请不要因为您是太子就修改训练规则,殿下!拜托严肃对待一下这个任务。或者您可以找别的不急切需要冲阶的向导来玩这个游戏!”
楚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楚環怒火冲天的模样。
真是,学得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楚環警觉。
“没什么。”楚渊错开视线,“继续赶路吧。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必须在中午的时候到达河边的吗?”
楚環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提刀开路,楚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且不论楚太子殿下是不是来游玩的,但至少他非常尽忠职守地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他只肯负责背疫苗保温箱,走路从来不看周围环境,任由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少女在前面披荆斩棘,应战各种前赴后继的变异生物,而且还有点话痨。
楚環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哥今年五十好几了,你才十八。你和一个老头儿计较个什么?
迦楼罗对楚渊非常好奇,几乎一直绕着他飞来飞去,还时不时停歇在他肩头。楚渊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哨兵的敏锐,时而微微侧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但是他感觉得出对方没有恶意,几次之后就不再在意了。
楚環忙前忙后,甚至还得帮着楚渊翻过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各种路障。这一点,楚渊倒不是倚老卖老。他当年的重伤后遗症似乎一直没有痊愈,腿脚不便。楚環只是想不通他都这样了还要进空间场来凑热闹,真是童心未泯么?
“我有个疑问,殿下。”
“我允许你提问。”楚渊傲慢地回答。
楚環咬着牙,使劲把楚渊从沟底拽了上来,气喘吁吁。
“您上次说,只有我再度表现惊艳,我们才会再见面。那么现在,我可以默认我的表现引起了你的注意了?”
“今天只是凑巧。”楚渊拍着身上的泥土,从容地回答,“不过你确实带给了我更多的惊喜。如果我这次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引起我的注意?”
“校庆的机甲游战总决赛。”楚環砍断了一株伸着触须想要捕食的变异灌木,“听说你是颁奖嘉宾。”
“你的消息很灵通。”楚渊玩味笑着,“然后呢?”
“然后,按照传统,我会向你提一个要求。而你必须答应我。”
楚渊觉得更有趣了,“我也担任过中央军校的机甲游战队队长,如果传统没有变,只有队长才有向颁奖嘉宾提出要求的资格。”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楚環有些小得意,“我都能让您屈尊降贵亲自进空间场,那么代表球队向颁奖嘉宾提要求,不会比前者更难。”
“很高兴看到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这么有自信。”楚渊呵呵,“但是我进来是为了亲自测试系统的。”
“你说啥就是啥咯。”楚環砍断一根拦腰挡住去路的枯树干。
“您。”楚渊很鸡婆地纠正,“年轻人,对长辈要用敬语!”
楚環:“…………”
小剧场:
楚渊:哎呀,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了~~~~
楚環:你就继续装吧!!!!
第39章 母星印记-2
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让楚環好半天都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相认,还是不相认呢?
所有的训练都有教官实时监控和摄影。尤其是有重要的大人物进场,此刻总控室里必然布满了高度紧张的眼睛。他们在里面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况且,认回去了,继续做他的妹妹,一辈子兄友妹恭么?
她不稀罕公主的头衔,也并贪恋任何特权。回不回去对她意义不大。
楚環突然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曾有一次不想做楚家的女儿。
她都不记得是为什么事和楚渊争吵了起来。楚渊气得喷火,吼道,你是我妹妹,你就要服我管教。楚環一边拿书本砸他,一边哭叫:“我才不要做你妹妹。我是个杂种,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
父亲听到兄妹俩吵架,匆匆过来,正巧撞见这一幕。
楚環记得自己当时吓得浑身冒冷汗,背脊一阵阵发麻。虽然父亲和兄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们失望的眼神却是永久地烙在了楚環的记忆里。
而她当时受到的惩罚也很严厉。本来已决定考取丹阳首都科技大学的她被送去了朝歌,成了她根本就没有报考的中央军事学院的新生。
此后,她成了一只候鸟,每年才回一次丹阳,过完年就又回朝歌。不停地读书,升学,渐渐成为了楚家的边缘人。直到楚璇以自杀威胁不肯嫁李承钦,楚環才被祖母急匆匆招回了丹阳……
楚環上辈子一直没有勇气,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就怕说了,又要被赶出家门去流浪。
没爱人不算惨,世上多的是孤单的人。可是没家的人那就太可怜了。
重生替她解决了最大的烦恼。她没有了退路,孑然一身,可以放手去争夺。就像她对李凤笙说的那样,她想换个身份重新和楚渊认识,以另外一种关系开始。
她能死而复生,可见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奇迹也许就在前方等着她。
“快到森林边界了。”楚渊忽然举目四望,“空气新鲜了很多。”
“我也感受到了。”楚環说,“风从前方来的,我们的方向没有走错。”
“你现在精神网能铺展多远?”
“两百米。”楚環回答,但是没有提到自己的精神深度。
“够用了。”楚渊点头,“不过你一味做哨兵的基训并不够用。还是该进行些专门的针对性的向导训练。这个系统,也有向导版本。”
“我对给人疏导没有什么兴趣。”楚環撇嘴,“我做基训,精神阈值提升也很快。”
“很多刚成为向导的人,都对做疏导有抵触。”楚渊说,“因为那个过程不愉快。向导会接触到哨兵识海里大量的负面情绪。仇恨、嫉妒、血腥,甚至是凶悍的敌意。没有经验的向导会手忙脚乱,甚至让自身的精神网也受到污染。向导训练,会教你学习疏导的技巧,学会如何连同和阻断。”
楚環承认楚渊说的有道理。
她终究不再是哨兵了,她可以通过高强度训练锻炼自己的身体,扩大精神网的面积和深度,但是说到运用这个力量所需要的技巧,还是只有从专门的向导训练中获得。
“你是个有天赋的人。”楚渊说,“你也很以自己的搏击技巧自豪。但你要想取得更大的成绩,必须放下孤傲,学会和别人合作。”
“你从哪里看出我孤傲了?”楚環不服气。
楚渊目光含笑,“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都是一个人在支撑全局。我没有主动提出帮忙,但是你也丝毫没有要求我。”
楚環愣住,“你是太子。”
“我在这里,只是个普通的科学家,是你同行的伙伴。”笑容收敛,男子俊脸冷峻肃然“我们俩需要齐心合力才能穿越这片大陆,抵达营地。你哪怕心里知道自己或许完成不了任务,但是也不向我求助。你不仅孤傲,还很自负。加在一起,就是愚蠢!”
“我……”楚環无言以对。
“孤军作战,只能取得一时的成就,却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楚渊说,“你不喜欢和人合作?还是建立伙伴关系上有障碍?”
“我心理上没问题。”楚環嘟囔着,“但是和哨兵合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楚渊沉默凝视片刻,忽而勾唇笑了,“你身上的信息素淡了很多了。”
楚環的身子僵了僵,脸开始发烫。
“你确实会受到很多骚扰。”楚渊淡然道,“但是我觉得那并不是不可克服的。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向导永远处于被追求的角色,拥有很多特权和选择。况且你也许会碰到适合你的男孩子。那时候就算刀山火海也不会让你们俩分开了。”
楚環心里一动,不禁轻声问:“你以前也遇到过那样的人?”
楚渊有点惊异,大概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有过的。”楚渊说。
谁?楚環胸膛里一阵翻涌。
她是知道楚渊虽然不如李承钦风流滥情,却还是有些红颜知己的,却不知道他曾动过真情。
妹妹楚璇是王室八卦的灵魂人物,也从来没同楚環提起此事。太子妃小沈氏又是最最敏感多思的,动辄对花泣血落泪,也从来没有为此闹过别扭。
楚環忽然站住,猛地转身挥出长鞭,卷着一个黑色毛茸茸的玩意儿掼在地上。
“猱?”楚渊看着那个垂死抽搐的尖牙俐齿的生物,继而抬起头。他也感受到了异动。
尖锐的鸣叫声由远及近,他们身后的森林躁动了起来,树木摇晃,枝叶抖动,仿佛有一阵无形的浪潮在朝他们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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