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让自己泰然下来,对着怒瞪自己像怒瞪着个叛徒的陆既明,打了声招呼:“陆总,好巧,您也在。”
陆既明瞪圆了的眼睛瞬间又再瞪大。那瞪得更大的眼眶里流泻出来的怒气在无声地吼:你还好意思说好巧?!
苏维然顺着宁檬的声音转过身,他搭在宁檬腰上的手随着转身动作放了下来。陆既明气得血红的眼睛,血色仿佛褪去了一些。
苏维然看到陆既明后立刻做出当一个“总”遇到另一个“总”时的官方微笑:“陆总,您也在,真巧!”
两个真巧对陆既明形成了暴击。而他还来不及疗伤,苏维然已经又送给他一个新的暴击:“您一个人吗?要是不嫌弃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吧!”
苏维然的话一说完,宁檬就把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
她觉得陆既明是要发作一下了。只是不知道他发作的方式是嘲讽还是掀桌。
……结果陆既明只是拿起餐巾纸优雅地印了印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不了,我吃差不多了。这年头骗子当道,没良心的人太多,想想他们,我吃两口也就饱了。”陆既明从椅子前站起来,对苏维然说,“苏总,您吃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陆既明长腿一迈,正眼都不看宁檬一下,步步生风就走了。
苏维然轻怂一下肩膀,转回头对宁檬说:“总觉得陆总今天情绪不太对。”说着说着他笑了,“不过其实我从来也摸不准你这位前任老板的情绪变化就是了。”
宁檬默默撇了个嘴。
——别说你,我这么几年也将将只摸到了他喜怒无常的一点皮毛而已啊。
拉开椅子坐下后,苏维然叫来服务员点菜。宁檬悄悄扭头看了隔壁桌一眼,几个服务员在快速收拾着。
宁檬由衷觉得陆既明是真特么败家啊,点了一桌子东西根本都没怎么吃,说走抬起屁股就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这么能浪费食物,他也不怕以后有报应,等老天爷哪天心情不好罚他变成饿到快死了都吃不起饭的穷鬼。
宁檬无声地叹口气。
就那么直接走了,那家伙他就不饿么。
宁檬隐隐地,觉得陆既明挨饿和自己是有那么点关系的。于是她心里有了一丝丝飘来荡去的内疚感。
虽然吃饭前有了遭遇陆既明那个小插曲,但火锅沸腾后宁檬就把陆大别扭给甩到小肥羊和芝麻酱后头去了。
男人和好吃的能比?当然不能够了。
于是宁檬和苏维然还算是吃了一顿蛮开心的跨年饭。席间两个人都无限追忆校园时光,不约而同地不断讲着校园里曾经发生的那些趣事。回想着那段最美好最单纯的锦绣年华,两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鲜活的光亮。
美好回忆总是能唤醒人体内偷懒的荷尔蒙,荡漾起一波短暂的意乱情迷。
但宁檬是知道自己的。这些短暂的意乱和情迷,是过去的自己,对过去的苏维然的。
现在?现在他们都变了太多了,世故的现实在摧毁校园里的那些心动和单纯。荷尔蒙在世故的现实面前,也只能偶尔躁动一下而已。经过世故的晕染,曾经的纯粹和真心都已经打了折扣。打过折扣的感情,值得消灭,不值得发展。
于是当吃完这顿饭向外走的时候,当苏维然又若有似无送来半个拥抱的时候,宁檬不着痕迹地轻轻滑开了。
在弄不清这若有似无的半个拥抱是真的有心,还是出于寂寞之前,宁檬不打算再承受它。
出了海底捞,苏维然有点歉意,对宁檬说:“抱歉我晚一点还约了人,还有一点事要谈,不能陪你跨年倒数了!”
宁檬连忙说别别别,可别这么说,你能陪我吃这一顿饭,让我没在新年前夜过得太萧索,已经是个恩惠一样的存在了,怎么可以说抱歉呢。
苏维然被她逗笑了。他取了车送她回家。
路上苏维然接了通电话。
苏维然对着手机讲了两句话:别着急,再等一下。我得送个人,送完就过去了。
他手机听筒声音略大,宁檬隐约听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忽然有了点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掠夺了另一个女人和苏维然共进晚餐的时间。
她犹豫了一路,临下车前终于忍不住问:“学长,打电话的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苏维然听到电话中那人被提起,转头看向宁檬,这回他没有笑,眼神里甚至出现了一丝凛冽和凌厉:“她不是。”
宁檬拍拍胸口:“那就好,不然这顿饭会让我很有负罪感。”
苏维然这回笑了起来:“小孩子家,心事那么多!”
宁檬不好意思一笑,想了想,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问了:“学长,你今天怎么会想请我吃饭?”
苏维然看向她的眼睛里有光:“重要的时刻我都想见见你。见见你,我就不会忘了我到底是谁了。”他眼睛光亮亮地看着宁檬,说出来的话几乎像叹息,“我离开校园后的那点初心,现在也只能从你身上还瞧得见了。”
宁檬内心震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她只憋出四个字:“学长,加油!”然后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苏维然看着她走进楼梯间后,嘴角处的笑容渐渐抹平。
他掏出手机,拨了刚刚的来电号码,轻声而无情地说:我临时有事,过不去了。
他驾着车,调个头,直接回了家。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宁檬掏出手机照亮。
结果屏幕一按开,她发现上面堆积了十几条陆既明发来的泣血信息。
“骗子!”
“撒谎!”
“骗我有意思吗?!”
“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就直说,没必要拿闺蜜当挡箭牌!”
“你学长没我高没我帅没我有原则,你陪他吃饭不陪我,你是不是傻?!”
“能回下信息吗?礼貌呢?!”
“喂,我很饿啊!!”
最后一条,就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饿”。
宁檬叹口气,心里不争气的母爱一下就开始泛滥了。
大过年的,他爹不亲娘不爱,拉下脸来想找她吃顿饭,还被她给撅了。他也是真的很惨了。
她想起往年自己形单影只过新年的那种孤独蚀骨的难受。她又想起自己也曾经在新年前一天接到过陆既明的电话,他说祝你新年快乐,节日有什么安排吗?
她当时觉得那就是上司对下属的一句套路化抚恤,没什么实际意义,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新年假期有怎样的安排,只不过随口那么一问。
那时她为了不显示自己孤单单一副没人缘的样子,她总会说,有安排的,和朋友去城郊吃农家院或者和朋友去通宵唱k。
现在想,那或许是寂寞的前上司在试探着问,你要是没安排就出来陪我吃顿饭吧。
这掺着回忆的推论让宁檬心软得像摊泥。就算想跟他拉开距离,也别选在今天了吧,毕竟今天是跨年夜呢。宁檬这样宽慰着自己。
她顺便还告诉自己,今年这个新年,不该就这么萧索地过下去。明年将是她奋发搏击的重要一年,应该有个热闹非凡的开始才对。
想好后,她拿着手机翻到曾宇航的号码,拨了过去。
挂了电话她在楼下等了一会,有点冷,于是按了电梯上楼,打算在上面继续等。
电梯门随着叮一声响分向两边打开。她刚走出来,就听到对面的门啪哒一声从里面开了锁。
陆既明把房门大开,凶神恶煞地走出来。他把时间点掐得如此精准,让宁檬几乎怀疑他从海底捞回来之后没干别的,一直就蹲在门后等着堵她呢。
陆既明像一堵愤怒的肉墙一样压迫过来,怒斥宁檬:“苏维然是你闺蜜?你这个骗子!”
宁檬一脸的云淡风轻:“我闺蜜马上到。”
陆既明继续喷宁檬。
在他的怒喷中,电梯下去又上来,重新停在七层。
宁檬打断陆既明的喷:“我闺蜜来了。”
电梯门在她话音一落后打开。
曾宇航带着一群人从里面冲出来。
一刹那间有人摇着香槟,有人喷着拉花,有人撒着金纸片。
曾宇航冲到陆既明面前,喊了声:“Surprise!”然后他抱着两瓶酒对陆既明快速地说,“傻逼明明,要不是我老铁,你跪着求我我都不再搭理你!还有老子为了让你自在,都没叫小甜甜来闹腾你,你丫有我这样体贴的朋友你多幸福!可珍惜着我点吧!”说完他抱着酒率先冲进对门。
陆既明目瞪口呆看着曾宇航把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招呼进了屋开趴体。
看着自己的领地被侵略,陆既明很生气很生气。
他生气着生气着,突然笑了。
他又气又笑,吼着宁檬:“愣着干嘛呢?你干的好事,赶紧给我进来收拾烂摊子!”
宁檬推推眼镜,把一抹很淡的笑意抿在嘴角旁。
没有形影相吊地辞旧迎新,这新的一年,算是有了个好开端吧。
新年后不久,石英在一次会议上征求大家意见:“我们在金融街的租期快满一年了,大家是觉得继续租在这里好还是动一动好?”
这个问题留给大家做了会后讨论事项。
没过几天,陆既明大驾光临石英的公司。
石英和他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会后,拨了宁檬的内线叫她过来。
宁檬进了屋,毕恭毕敬人模人样地问候了友司老板一声“陆总您好”,友司老板也拿腔作势人模人样地嗯了一声赏赐般的给了回复。
然后石英就笑眯眯地说:“宁檬啊,我们和陆总公司达成战略合作伙伴了,等咱们房子到期以后,为了工作方便,我们就不在这办公了,我们直接搬到东方广场去!你原来跟着陆总在东方广场上班,对那里比较熟,所以找新的办公地址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石英的话一说完,宁檬就有点凸眼珠。
怎么绕来绕去,她就绕不开东方广场和他陆既明了呢。
第43章 请你尊重我
送走陆既明, 石英又把宁檬叫到了办公室。
她从宁檬表情里没察觉到任何东西——这女孩已经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相当好了。但她还不是无懈可击,她在听到要搬往东方广场的时候,抬手推了推眼睛。这女孩但凡紧张或者要做口不对心的决定时, 都会下意识地推推眼镜。
石英微笑地看着宁檬, 问:“是不是不太想搬到东方广场去?”
宁檬非常想推推眼镜。但她忍住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是的, 不想搬到那里去。
如果说跨年夜之前宁檬还因相识一场的主雇情谊有所犹豫,那么跨年夜之后, 她是坚定不移地想要躲陆既明远点的。
*市的冬夜她见识到了陆既明喝醉后怎样怀恋一个人。那夜她斩断了某种苗头,那苗头是属于一些还没来得及发育的旖思绮念的。
跨年夜她见识到了清醒的陆既明如何癫狂等候一个人。那夜之后她干脆把和他做普通朋友的苗头都掐灭了。
因为曾宇航说了一句话。
跨年夜那晚,曾宇航带了一帮人在陆既明的客厅里开趴体。一屋子人一直都热热闹闹的,连宁檬都觉得自己在渐渐融入这个行走的人民币载体们的世界了。
一切都很好。
唯一出现的状况是, 快倒数的时候陆既明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大吼着叫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安静闭嘴。
所有人都被他吼住了, 一刹里群体性不知所措地静下来。
他在这种铁血镇压下得来的安静中冲去他的卧室讲电话。
窗外忽然飘来隐约呐喊声。三二一新年快乐。
然后窗外的天空中燃起一簇簇巨大的彩色烟火。
他们一屋子人为了倒数跨年开的趴体,却因为陆既明的一声吼,正好在懵逼而安静之中完成了从13到14的跨越。
其他人在看到窗外烟花团团锦簇后立马回了神,把陆既明要求安静的吼叫转瞬抛在脑后。他们重新热闹了起来, 仿佛并没有错过什么。
宁檬却清楚地体察到了感官上的不圆满。
满屋子的人只安静了那一下, 那一下却正好错过了1314。
宁檬为这短暂的错过有点怅然若失。
曾宇航拎着两个酒瓶子晃晃荡荡走到她身边, 拍着她的肩膀,叫了声老铁。
“新年快乐!”他很嗨地对宁檬举着酒瓶振臂高呼。
宁檬重新开心起来。像平滑的链条上卡了个很细小的结,它让整个链条有一点点不圆满,却不耽误链条正常的滚动运行。
曾宇航对宁檬发起牢骚:“明明这个王八蛋!真特么八百年如一日地重色轻友!他一准是进去接梦姐电话了。”曾宇航递给宁檬一瓶酒,碰一碰后, 喝下一口,继续发牢骚,“我有时候就纳了闷了,你说梦姐不在乎明明吗?也不是的,她像个慈母一样关心他挂念他,每逢佳节必记得明明会倍思亲,于是总赶在佳节前夜与佳节当天那个临界的零点准时打电话。”
宁檬像个淡漠的局外人一样,静静地喝酒,静静地听曾宇航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
“其实我觉得梦姐这样做也不好,就因为她总这样,才老断不了明明的念想呢!她以为自己是母爱,可是明明不这么觉得啊!有时候啊,当断不断的,真是害人害己。来,老铁,咱不管他们的烂事了,咱们一醉方修!”
宁檬就此与曾宇航开怀畅饮起来。
喝到一半的时候,明明说了“咱们不管他们了”的曾宇航忽然又上来了血性,非要替宁檬抱不平,要进去问问陆既明,他到底把宁檬当成什么了,老这么缠着不放的欺负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宁檬死命地拉曾宇航,觉得他真是喝多了,都开始涉足狗拿耗子事业了。但一六五已经醺然的她没能及时拉住一个一八零要借酒逞凶的壮汉。
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曾宇航身后,一路跟到陆既明的卧室外。
曾宇航一脚踹开那道门,把陆既明和他的阿梦那通电话踹得不得不暂停。
门一开,宁檬下意识地缩在门口,把自己的身影藏了起来。她变成了一个偷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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