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凤凰全身出耀目的光芒,尽管翡翠琉璃吊灯光华鼎盛,在它到来后,也无可奈何地暗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江南子墨(三)
见到凤凰,江南君又被背过身去,语气里透出伤感,道:“说好了,若不是必要场合,就不再见面,你为何如此不守承诺?”
金凤一听,纵身一跃,未及落地便已变成一个女子,黑凤冠,金色长裙加七彩羽披,显得美艳绝伦,华丽无双。
“子墨,数月不见,你憔悴了……”
女子不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双静如湖水的凤目,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背影,目光里充满关切与爱意。
“凤涅!”江南君声调微有提高,怨道:“你不该再在这里出现!”
凤涅眼中浮现一抹泪光,争辩道:“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你们男人一言九鼎,说不见就再也不见,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怎么忍受得了,这种比幽冥圣火更可怕的相思之苦?”
江南君叹息道:“凤儿,你我人魔殊途,再这样下去,被你兄长幽冥魇烈知道,你想过后果吗?”
凤涅的泪光,终于变成两行清泪淌下,抽泣地问:“子墨,你宁愿忍受被妖龙尸毒缠身的苦,也坚决只饮支离山鹰嘴蝠的血,而不愿饮人血堕魔,与我百年成双吗?”
江南君听见她在哭泣,心里终究不忍,转过身,看见了那张美丽又凄楚的脸。
“我不能,我就是做不到。你把我忘了吧,就当当年我已经死在支离山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凤涅含泪冷笑道:“死了?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却要我当你死了?我告诉你,假如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江南君打了个冷颤,急道:“你这是何苦?”
凤涅慢慢靠近他,他一阵眩晕,就闻到她身上那浓烈的血香。这血香令他对她无比渴望,很想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吻上她烈焰般的红唇。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被欲火灼烧,牙齿在吱吱作响,开始向外伸长,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也一定在起变化,眼球一定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他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不过数秒,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再也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这是故意的,想引诱自己吸她的血,从此成魔,再也回复不了凡人人生。其实他并不想抗拒,愿意就这样彻底向她交付一生,陪着她,管他成魔成妖,只要能和她地老天荒,他什么都不在乎。这不正是,夜夜不断在他梦中出现的完美结局吗?
可是实际上,他确实做不到,就因为他是江南世家唯一的传承人,身为人间使的他,走不了。
就在即将陷入浑噩的一瞬,江南君从腰间拔出一把黑漆漆的乌金匕,向自己的心脏上猛力一戳,顿时,几乎与刀同样颜色的黑血喷溅出来,把他的前襟,染成了一片墨黑。
凤涅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尖叫一声,扑上前,将他托进怀中,痛心地大喊:“你……你这又是何苦?“
江南君忍痛微笑道:”凤儿,今生我对你的亏欠,就这样一刀一刀还给你好吗?“
凤涅轻轻将他放回地上,站起身哭道:“江南子墨,时至今日,你还以为你是个人吗?你现在非人非魔非妖,更无法成仙,不能死不会老,只能以吸食蝙蝠血为生,还要时时抵抗人血的诱惑,难道你愿意,就这样独自活上千年吗?”
说罢再也不看他,长啸一声,化身回凤,向夜空冲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金色光尾,许久才消失。屋外的天空,随即又恢复了一片黑寂。
江南君躺在黑色的血泊中,其实心口的刀伤,已在慢慢地自动愈合。
但是他不愿起来,只想这么躺着,假想自己已经死了。那种死亡的快感,能让他暂时忘记心里的痛楚。
忽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抓起来看,却是凤涅留下的一张纸条,上书:“仙魔宴,曦穆仙有难。”
第二十七章 往事如烟
离开江南世家,也不知飞了多久,凤涅才回到幽冥谷。<她收起羽翼,变回人形,独自慢慢向前走。
江南君向自己心脏捅的那一刀,就像是捅在她的心上,让她现在不单止心疼得难受,甚至还能听见,血正哗哗流出来的声音。
百年前,她和江南君初遇时,他还是个毛头少年。她因为贪恋江南美景,扮成个卖花的小姑娘,混进了庙会。他为了给妹妹浣姝买花,来到她的花摊前,惊鸿一瞥间,二人的三生情缘已定。
她记得,那一天,他傻傻地买好花,付了钱,却没把花交给妹妹,而是送到了自己手里。那时她才惊觉,原来魔人也会脸红。千百年来,她已浴火重生数次,那次竟然体会到了,温度在脸上和心里上升的奇妙感觉。
在那之后,她时常溜出去和他一起,要不在西子湖边赏垂杨柳,要不泛舟湖中,一同哼唱江南小曲。直到有一天,她得知他的身份是江南君,他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幽冥凤涅。而这段情,终究也被她的兄长,魔族尊主幽冥魇烈现。
妹妹身为魔人,竟然与凡人相恋,魇烈震怒不已,誓要用幽冥圣火烧死江南子墨。无奈之下,凤涅只有誓,再也不和他来往,哥哥才算罢手,但也派人在暗中监视了她很长时间。
江南子墨再见不到凤涅,人变得失魂落魄。在支离山与妖龙的搏斗中,他以为已将其杀死,却不料被它最后一挣,咬到大腿,从此中尸毒,而沦为靠吸血为生的不死怪人。
与此同时,妹妹江南浣姝在仙魔宴上无故失踪,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从那时起,江南君日渐沉沦,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一边走,一边回忆往昔,凤涅在往事里陷得太深,没现有一个鬼魅般的银色身影,一直在尾随她。到得幽冥殿金凤宫门口,那影子才一飘而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吓了一跳,定定神看去,原来是尧豸。
“哎呀凤姐姐,你还真忙,这么晚了还出谷呀!”尧豸甩动兰花指,扭着身子呵呵娇笑。
凤涅一见是她,眉头一皱,冷道:“尧豸,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再一回想,觉得不对,于是惊问:“你是在跟踪我吗?”
尧豸挑挑眉,不屑地反问道:“我说,你这么紧张干吗?是去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吗?”
凤涅怒道:“银蛇坛主,本尊好歹也是幽冥魇烈之妹,你跟踪我在先,现在又用这种口气质问我,你是想以下犯上吗?”
尧豸冷冷一笑,“以下犯上?呵呵,如果我告诉魇烈尊主,你衣袖上沾有妖龙血,你还敢这样耀武扬威地和我说话?”
凤涅一惊,低头看自己衣袖,果然粘上了不少江南君的血,但她刚才因为沉浸在伤心里,所以没及时现。
“尧豸,你到底想怎么样?”凤涅怒上心头。
“怎么样?很简单,你要是用金凤羽帮我修好我的摇步银蛇裙,我就放你一马。”尧豸语气里透着要挟。
凤涅松了一口气,淡然道:“这就是你的要求吗?”
尧豸见她紧蹙的眉头松开,马上无耻地问:“怎么,你觉得占便宜了?”
第二十八章 情真意切
凤涅本来就心情不畅,现在给尧豸这样搅扰,更觉烦乱,只想快快脱身,于是说道:“摇步银蛇裙拿给我,我帮你修复,其他事情,你不要再来烦我。 你身为魔人,成天搔弄姿,妖气冲天的成何体统?就算是魔族人,也得知廉耻识自重,我劝你你还是检点一些的好。”说罢转身迈进金凤宫,扬长而去。
那尧豸本以为抓了她的把柄,可以要挟到她,所以很为自己占了上风而得意,结果反被她训斥一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然跺脚道:“凤涅,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幽冥谷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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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音竹宇,归来殿中。
曦穆彤独自站于殿门口,默诵着影壁上缥缈僧的《归来词》,静得如尊雕塑,许久都一动不动。竹月走了过来,她也没有觉。
“姑姑,”竹月轻唤。
“来了?”她这才动动肩,但还是没转身,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诗上。
“是。”
“铃儿进玄冰洞,有一日了吧?”她问。
竹月脸色微变,答道:“是,已经一日了。”
曦穆彤这才转过身望向他,“他应该已经见到缥缈僧了。”
竹月点头道:“希望我们没有看错,他是真的有这份造化。”
曦穆彤偏转话题,问道:“几日后,就是江南府的仙魔宴,你是否打算带铃儿同去?”
竹月一惊,愕然道:“姑姑,仙魔宴如火海刀山,危机四伏,铃儿这般年幼,怕是不合适吧!”
曦穆彤略顿一顿,道:“一般神功,讲究的是内力心法,练的是气息体魄,五岳四海四岛皆是如此。而指天禅,纯属修心神功,相比其他修真功夫,更加高深之处在于,打开心界。禅修者心界越宽广,指天禅可达的境界就越高。”
竹月听到此,显得十分惭愧,拱手道:“姑姑所言极是,指天禅一共七层,徒儿愚钝,至今也才达第五层。”
曦穆彤道:“按照当年缥缈僧所述,他最优秀的弟子所达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四层,资质普通的,也仅能练就二、三层。你能到第五层,已属相当高的修为。”
竹月一撩前襟,双膝点地,说道:“姑姑应该知道弟子多年以来的心愿,弟子一直希望,能练到指天禅第七层,与姑姑一界相通,从此便能尽情为姑姑分忧,只可惜弟子确无这样高的天分,并且,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弟子只能盼望,在我百年之后,铃儿会助我实现这毕生夙愿,代替我守在姑姑左右。”
曦穆彤双肩猛然一颤,强作镇定道:“竹月,你起来吧,不要这样悲观,你知道我正在走旋星阵改你命格。”
竹月目光黯然,站起身来,避开与自己有关的话题,道:“谢姑姑,只是这仙魔宴……”
曦穆彤道:“心界指的是对周遭世界的领悟与渗透能力,所以我建议,仙魔宴你将铃儿带去。依他之悟性,有见必有得。”
竹月点头赞同,“姑姑说的极是,想来我是过于担心他的安危了。”
曦穆彤沉吟,竹月见她有心事,问道:“姑姑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从袖中取出密语修罗传来的纸条,递给竹月。
竹月看罢,脸色大变,惊道:“这么说,另一名魔婴童也出现了?”
曦穆彤道:“火铃儿,携带另一粒由灵珠化成的铃铛,上雕火龙,吐纯天火一团,按这纸条上透露的消息,现在东都洛阳。”
竹月语气急促,道:“我这就赶去洛阳寻找其下落!”
曦穆彤抬手制止,“不可。火铃儿为姬轩辕元神化变后裔,与水铃儿的命格与脾性迥异。若我推算未错,他现在正藏身于皇族,除了得一人相助,你是无法找到他的!”
竹月一怔,”姑姑提的那一人,难道是,宇文化及?”
“正是他。宇文化及为当下人间界第一大奸佞,挟持庸帝玩弄朝堂,祸害无辜黎民无数。并且他网罗的邪灵异类众多,哪怕是我们仙族,一时半会也难以近到他身,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曦穆彤阻止他道,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竹月急道:“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将火铃儿放在一边不管了吗?”
曦穆彤道:”你不要急,仙魔宴后,我会前往东都,亲自处理这件事。”
“不行!”竹月断然回答,“我更不愿让姑姑去独自涉险,还是由我去!”
曦穆彤蓦然抬头,水一般的面容透出忧伤,在心里说道:“竹月,你不愿失去铃儿这个徒儿,难道,我就愿意失去你这个徒儿吗?”
她心里的声音竹月听不见,神情却已将心思泄露。
于是他不再言语,开始默不作声地自己打算。
第二十九章 冰蜂惊魂(一)
(场景转换,玄冰洞里的水铃儿)
水铃儿被两名灵童兵押入入玄冰洞后,他们就撤了出去。竹月在洞口设下结界,严令任何人都不许擅入,三日后结界自动解散,水铃儿便可自行出洞。
他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在洞口站了一会儿。
自打灵童兵离去后,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响,四周一片死寂,好像这里唯一的动静,就是自己那颗小心脏,在“咚咚咚“不停狂跳。
他紧紧捂着嘴巴,觉得手一松,那颗心就会从嗓子眼里逃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提醒自己,一直这么站下去可不是办法,总不至于三天都呆在这一处吧?
倍感无助的时刻,他忽然回忆起了他的狼妈妈,以及与她在深山中共度的日子。
是啊,他可是被狼养大的孩子,在老林子里,同各种毒虫猛兽一起生活过五年,难倒现在,要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冰洞吓倒?况且这个冰洞并不黑暗,在他身边,生长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冰凌群,正熠熠生辉,将这里装饰得犹如水晶宫殿般华美。
师祖姑姑赐的凤羽宝甲,在这时挥了神奇的作用。他虽没有仙力护身,这柔软的宝甲却极好地护住了他的小身体,令他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冷得几乎失去知觉。
可就算穿着凤羽宝甲,这里也还是寒冷的冰洞啊!他试着呵出一口气,白白的水雾竟凝结在眼前,像极了一朵云。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挪,又将两条胳膊紧紧团在胸前,这样就既可以取暖,又能防止自己不小心碰到,散落在冰凌间的银灰色蜂巢。
他时不时警惕地看上那些蜂巢一眼,生怕遭到偷袭。不过那些小冰蜂,只是经年如一日地忙碌,似乎并无空闲来找他麻烦。
走着走着,水铃儿经过了炼制落蝉香的地方。
只见一排排深灰色的竹筒,整齐地排满了一个冰窟。冰窟中不断闪烁着如天上繁星般璀璨的光点,那些光点落在竹筒上,又渗入进去,然后消失不见。
水铃儿开始寻思:“这些光点,一定是师傅他们所说的天地精华。落蝉香吸收天地精华后,能产生那样强劲的功效,假如我将这精华吸收,会不会也变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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