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冷松安慰吴英兰几句,“大嫂,万幸人没事,其他的事情都别太在意,你看着点,平日里让好丫头少和那闺女来往。”
吴英兰做好了饭,要留陈冷松,陈冷松没吃饭就走了,这时候家家都不富裕,陈冷松自然不会占这个便宜。
陈冷松走了,康达有和吴英兰都去院子里送人,康安好抓起饭桌上的棒子面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太急了,噎住了,二哥康安定在边上给递一碗水,康安好接过喝了,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继续吃。
“二姐,慢点吃,吃点焪红薯,这是我偷偷放在灶坑里的,还热乎着,你先放怀里暖暖,别让娘发现啊,不然可不许出卖我。”小弟康安全从灶坑里拔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拿在手上左右拍打拍打,用汗巾裹了塞进康安好的怀里。
那个年代的东西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掰开里面的瓤金黄色泛着圣洁的光泽,轻咬一口,甜香感瞬间溢满整个味蕾,康安好恨不得咬掉舌头。
吴英兰掀开门帘,正好看见康安好不雅的吃相,忍不住骂道:“饿死鬼投胎啊,一个大姑娘,自己家人的话不听,听外人的话,你说你是傻啊,还是缺心眼啊。也不知道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一天五迷三道,仔细你的皮,说不定哪天就真把小命给弄丢了!”
所谓的门帘并不是后世所说的棉花和布料,而是塑料编织袋里面装的干稻草,冬天挂着保暖。
康安好眼皮子颤了颤,嘴里呜呜咽咽的说:“刘晓燕可不是外人。”她是仇人,上辈子的仇人。
“你说刘晓燕怎么着?”康安好两天没吃东西,饿得很了,吃的急了,一口棒子面卡在嗓子眼里,吴英兰借机使劲的拍打着她的后背,骂道:“告诉你多少次,别和人家来往,你心眼少,回头把你卖了还给人数钱。远的不说,你就说这次,她好端端的干嘛想要害你,得亏是咱家先人保佑,要不你就该地下见他们了。”
康安全递过去一舀子水,康安好就着康安全的手喝了一大口水,总算是顺过气来。
康安好咳了两声,“还能为啥,自然是为赵文斌呗。”
“二姐,赵文斌不是有血光之灾么,刘晓燕这么上赶着嫁给他,她就不怕真的出啥事情啊?”康安全不懂,为了嫁给一个男人,还有人不顾自己的死活。
在他心里,命都没有了,还要男人干嘛。
“你这孩子怎么比你二姐还傻,王半仙的话你也信,他说谁有事谁就有事,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吴英兰怒其不争的骂着康安全,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生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虎。
“娘,不好这么说的,王半仙确实有点小门道。”想着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康安好决定趁着这段时间,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王半仙也是重生的。
“快点吃,吃完了好好睡一觉,这时候感冒就自己受着,家里可没钱给你看病。”骂完,吴英兰拿着笸箩,开始拉鞋底。
康安好吃完饭,正有些困,站起身来往外走,吴英兰眼皮子不眨威胁道:“你还打算一个人住啊,不怕冷你就去吧,要是敢烧柴火和煤炭,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去那屋收拾东西。”康安好脚步没停,康安全跟在她身后,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老实巴交的康安定正在收拾康安好吃完的碗筷。
收拾好东西,躺在炕上,炉子烧的很旺,特别暖和,炉子上的水壶嘟嘟嘟的冒着热气,康安好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温暖。
就是这样温馨的场景,长大后多少年她都无法忘怀。
康安好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外屋有说话声,她没在意继续睡,可后来说话声音变成争吵。她躺在炕上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外屋的声音一句句听在耳里。
“娘,你咋这样偏心呢,安好是安定的妹妹,也是安卓的妹妹,凭啥赵家退婚了,你就把那些东西都留给安定。”这个声音康安好很熟悉,是她大嫂张爱琴。
“爱琴,人说话要凭良心,你和安卓结婚,别人家该有的东西,咱家一点不少,现在你当大嫂的不说帮衬小叔子,还说这些混账话!”这是吴英兰的声音。
“安卓是老大不假,可他为这个家干多少年活,出多少苦力,不能只让牛干活不让牛吃草吧。”张爱琴怀着身子,行动不便,坐在八仙桌的椅子上,康安卓悄悄用手拉一下张爱琴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
张爱琴胳膊一甩,侧身躲开,“干嘛不让我说,我就要说,安好一天在这个家里吃在这个家里住,她定亲的礼金就该属于大家的,不能全给一个人。”
康安定“嚯”的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背着众人说了一句:“安好定亲的钱是她自己的,我娶媳妇儿谁都不用操心。”
“你才到我们家几年,就想着要当家做主了,告诉你张爱琴,我不同意。”康安全一看好脾气的二哥都被张爱琴气走了,恼怒的想要扑上去厮打,被康达有一把拽住,狠狠的揍了两下。
“康安全,我告诉你,医生可是说了,我这胎怀的铁定是个男娃,你要是有能耐,就让你家大哥和我离婚。到时候我带着你家侄子嫁给别人,让他跟着别人姓,管别人叫爹,你要是不舍得,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张爱琴拍着桌子大声吼道。
康家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张爱琴会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在那样保守的农村,离婚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情。
可是张爱琴不但说了,还大声的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当着婆家众人的面说了。康安卓一时间有些苦涩,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挡在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对谁说。
☆、第6章 分家
康安好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重生之后,她不允许自己哭,不允许自己软弱。她要坚强,必须坚强,只有坚强的人才能变得强大,她需要变得强大,来守护她的亲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不会允许她的父母亲人平白无故受到任何人的羞辱,不管那人是何身份,也不管那人有何原因。
下了炕,穿上棉袄,康安好掀开门帘出了屋子,若无其事的问道:“娘,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在闹什么呢?”
“康安好,你会不会说人话,谁闹了,你说清楚到底谁闹了!不会说人话,我教你。”张爱琴伸手就朝康安好光滑的脸蛋抓去,尖细的指甲擦着康安好的皮肤划过,这一下抓空了。
“爹,你快放开我,没看到那女人又要打我二姐。”康安全在康达有怀里挣扎,无奈他的力气有限,怎么也挣不出去。
“你老实呆着,你二姐没事。”康达有可不敢撒手,这小崽子有一股子蛮劲,万一真的伤到老大媳妇儿的肚子,可叫他如何是好。
“她都敢打爹骂娘,我二姐哪是她的对手啊!”康安全急的直尥蹶子。
张爱琴没想到一向胆小的康安好竟然还敢躲,怒极竟然反笑,这样的康安好才能激起她战斗的欲望。
张爱琴指着康安好,道:“跟着赵家小子这两天学的像个野猫,看来床上的事情没少做啊。”
“闭嘴!”康安好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张爱琴乖乖闭上了嘴。
刚才那一刻,竟然在那目光中看到杀意,下意识摸了下后脖领子,总感觉那里凉气森寒。心里想着,难道真的像王半仙说的那样,这丫头死而复生,浑身都是煞气。
“你大嫂说,赵家退婚的钱和东西,她要拿一半。”吴英兰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面前的女儿明明很熟悉,却感觉很陌生。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胡搅蛮缠,此时的她冷静、沉着、睿智,身上有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悲凉,吴英兰竟然觉得有些心疼。
“行。”康安好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
“二姐。”
“安好。”
康安全和康达有异口同声的惊呼,康安好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听她把话说完。
“钱,你拿一半,东西你可以全拿走,毕竟你怀着我们康家的骨血,怎么都不能让我大侄子跟着你吃苦。”
这次没有人质疑康安好的决定,她浅浅一笑,接着道,“但是,前提是你答应分家。”
“分家?”张爱琴冷哼一声,难怪她那么爽快答应这些事情,敢情是打着分家的如意算盘,想得倒美。
“对,分家。”康安好点点头,回身对着康达有说道:“爹,你放开安全,咱们进里屋说去,让安全去找我冷松叔过来一趟。”
陈冷松住的距离康安好家里很近,就隔着几个院子,康安全跑一来回,大家也才刚刚好在里屋坐好。
吴英兰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她想听听康安好到底有什么主意,她总觉得死而复生的康安好和以前不一样了。
康达有早就想分家了,大儿媳妇太厉害,经常闹的家宅不安,他一直觉得成家之后就该分家,在一起过着处处别扭。
康安卓叹了一口气,他管不了自己的媳妇儿,又不得不听媳妇儿的,他没有意见,他的话也没人听。
康安定没走远,就坐在院子里,这时候也被叫进来坐着。
康安全完全信任自己的二姐康安好,所以他没有说话。
农村,分家是大事,必须全家人都在,还需要有村领导或者村里辈分高的人主事,防止为了分家动手的。
“我不同意分家。”张爱琴一看陈冷松进来,抢先开口道。
陈冷松没吱声,走到空着的椅子上坐好。这是把太师椅,康家就这一把。其余人女的都坐在炕上,男的挨个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
“不同意分家那就不分。”康安好很随意的接着话茬,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她缓缓开口,“大嫂,你两年前和我大哥结婚,去年生下一个闺女,今年秋天又怀上了。从结婚到坐月子,小孩满月,家里一直拉饥荒。”
“那才能花多少钱?”张爱琴嘴硬,不满的嘟囔。
康安好拿眼神示意一下吴英兰,吴英兰会意,从炕席下掏出一个裹着鞋样的小本子。吴英兰不太认字,她的记账方式只有她自己能看懂,拿着本子,一笔一笔的念着。
张爱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端起炕桌上的水缸喝了一口水,竟然是凉的,气得她一口水呛在肺气管子里,不停咳嗽。
她好容易舒服点,不耐烦的打断吴英兰的念叨:“好啦好啦,一毛一分的毛毛钱,要念到什么时候,直接说咱家拉了多少饥荒。”
“一百九十八块三毛钱,还有三十二斤细粮。”
“这么多!”张爱琴炸毛,这要是分家,她一个人的还到猴年马月去,要是不分家,以后更是没法过了。
“也不知道是谁,整天仗着自己怀娃,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结果生出来的还是个女娃儿!”康安全最看不得张爱琴这副得仗势欺人的模样,他以后娶媳妇一定不会娶这样的,不然他一定打死她。
“如果不分家,二哥娶媳妇需要钱,将来我嫁人虽说有彩礼,可还得备嫁妆。还有安全,过几年他也该长大了,又要找媒婆给说门亲事。”
“分分分,一定得分,必须分家。”张爱琴不傻,相反她很聪明,有时候偶尔胡搅蛮缠,可没有一件事她吃亏了。
“娘,赵家真的和安好退亲了?”不过,她还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就是赵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康安好退婚了,赵家可是棵摇钱树,丢了就可惜了。
“这还有假,东西都在柜子里摆着,退婚文书写得清清楚楚,不管安好是死是活,都和他赵家没有任何关系。”吴英兰拿出夹在本子里的薄薄一张纸,甩在张爱琴脸上。
☆、第7章 算计
张爱琴压根不识字,她接过纸张,装模作样仔细看了看,递还给吴英兰,讪笑道:“赵家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你们想要分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必须按我说的办。”眼见无利可图,坐直身子,三四个月的肚子还不是很显怀,难为她吃的多,看起来想七八个月的。
“好,你说。”分家是康安好提出来的,自然由她负责和张爱琴谈判。
“饥荒是你们的,我不要。”
“这个自然。”
“东院归我,西院归你们。”
东院是南北向,西院是东西向。南北向不存在西晒。
“可以。”
“梁水坡的地归我,剩下的归你们。”
梁水坡的地是好地,可以浇水,道路宽敞,很是方便。
“好。”
“这屋里的东西,我看上什么,拿什么,你们不能拦着。”
“行。”
“地窖里的粮食和过冬的蔬菜、柴火和煤炭也是一样,一人一半。”
“没问题。”
“你得再给我八十块钱,算是我娃的见面礼吧!”
“给你,不过要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才能给。”
“好啦,我可以搬东西了吗?”
“可以,先签个字。”
陈冷松很快就写好了,一式三份,当事人一人一份,还有一份村大队保留。
张爱琴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高高兴兴的开始往自己屋子里搬东西,一会指挥康安全搬这个,一会指挥康安全搬那个。
“安全,这两匹布都拿着,等过年正好给我和我娘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安全,这些猪肉都拿走,咱爹咱娘年纪大,少吃些油腻的东西,对身体好。”
“安全,这袋子白面都拎咱屋去,正好有肉,晚上可以包饺子吃。”
“安全,这两床被子真软和,我盖的被子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暖和,大人倒是没什么,真怕冻着肚子里娃。”
康安全没动,这是吴英兰给康安定准备的喜被,结婚那天盖得。
“康安全,你是不是长本事了,看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心疼你的人。你爹你娘这是不要你了,他们以后挣的钱可都是你那两个弟弟的,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指挥不动康安全,张爱琴只好自己动手,嘴里可没有闲着,“以后真正和你过日子的是我,以后渴了饿了病了伺候你照顾你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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