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康安好没有这么幸运,她是在家里把她抬到坟地准备下葬的那一刻,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吓得全村人都以为诈尸了。
农村有这样的风俗,未婚的子女夭折是要合阴婚的,如若不然,就会有很重的怨气,搅得家宅不宁。订婚未过门的夭折,按理也该算是男方的妻子,只是埋不进祖坟,在坟地边缘安葬还是可以的。
无奈,赵家势大,康安好只好独葬,从那天起,康安好就被村里人传是“天煞孤星”,“克父克夫又克子”的“天煞孤星”。
上辈子,康安好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第二天,赵家就忙不迭的去刘晓燕家里提亲了,刘晓燕也顺利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到上辈子,父亲的车祸,丈夫的病逝,儿子的夭折,康安好牙关紧咬,心中一片悲凉,目之所及之处满是肃杀。
之后,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很多年,仇恨,绝望,懊悔,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她。她没有勇气自杀,也不甘心自杀,她要让自己活着,因为活着才能感受到痛苦,比死痛苦百倍的痛苦。
只有这样的折磨煎熬,才能让她时刻清醒的记得,她的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上辈子,她虽憨傻,却何其无辜,她没有做错什么,好心帮助赵文斌,真心信任刘晓燕,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那时候,她常常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从棺材里爬出来,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是不是后来那么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在那漫长而又孤独的夜晚,康安好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只为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可以安慰她的答案,一个可以让她看到第二天太阳的答案。
☆、第10章 白眼狼
冬天的村庄宁静祥和,周围白雪皑皑,大雪初停,落日余晖的映照下,细小的冰柱晶莹剔透,泛着奇异的光芒。
康安好穿着大红色圆点小碎花的棉袄,黑褐色的裤子,站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像是一朵刚盛开的腊梅花。
赵文斌痴痴傻傻的盯着康安好的背影,觉得她整个人都陷在泥潭之中,让人不自觉想要呵护她。
康安好转过身子,就看见赵文斌近在咫尺,伸着胳膊,似乎要把她从深渊里拉上来。
康安好没说话,转身跑开,赵文斌在身后大声喊道:“安好,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康安好回到家里,吴英兰仍旧坐在炕上拉鞋底,抬头瞥了她一眼,看了看闭着眼睛躺在炕上的康达有,没有说话。
康达有闭着眼睛,冷不丁的出口说话:“怎么不跟着人家走,还有脸回来?”
“这是我家,我不回这里回哪里!”康安好硬气的回了一句。
“你还知道啊!”康达有又要开始骂她,吴英兰朝着康安好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开口问道,“安他爹,晚上吃啥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东西都被人拿走了,那么点吃的,这是让咱喝西北风啊!”康达有果然转移枪口,对着吴英兰开炮。
“娘,没事,想吃什么闺女给你做。”康安好耸耸肩,冲吴英兰一笑,故意气康达有。
“还是闺女好,儿子都是白眼狼。”吴英兰苦笑,动了动中指上套着的顶针,用针在头发上一刮,低头继续拉鞋底子。
“娘,我可不是白眼狼!二哥也不是。”康安全在一边不干了,老娘这也太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好,你不是白眼狼,二姐给你做好吃的,二哥呢?”康安好进屋半天没瞧见康安定,心里有些不安。
“二哥上山捡柴火去了,你没看今天张爱琴拿走那么多柴火,这冬天才刚开始,真够狠的。”康安全坐在炕上缠着线团,手里不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粒两粒花生往嘴里塞。
“张爱琴那是你嫂子,都是一家人,说那些干嘛,肉烂在锅里。”吴英兰拿着鞋底子照着康安全的后脑勺就是一下,打的康安全龇牙咧嘴的乱叫,“娘,我还是不是你亲生儿子了,你咋下手这狠啊!”
“叫你没大没小的,再说你是粪坑里捡来的,谁知道你亲生爹娘在哪呢!”
“粪坑里捡来的就更不能打我了,不是我亲娘,你凭啥打我!”
康安全丢下绳子,站在炕上欢快的蹦跶着,到处乱窜。
“好啦,安全,下来帮忙,咱俩做饭去。”康安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康安全的耳朵,往外屋走去。
“二姐,你来真的啊?”康安全低着头,身子尽量往康安好那边靠拢,小心护着自己的耳朵,要是扯出豁子,他可要疼死。
“做饭还能有假。”康安好手上力道加重几分。
“娘,我二姐这是来真的!”康安全吃疼,大叫。
“不管她,随便她,管她成龙呀,变蛇呀,变个老虎吃人呀。”反正她今天没心情做饭,也不想跟康达有吵架。
康安好在外屋厨房翻找半天,别的没找到,只找到大半袋苞米面和小半袋豆面。地窖里应该还有点苞米面,不过应该不多,肯定不够全家五口人一冬吃的,看来必须赶紧想个办法弄点吃的。
舀上尖两碗苞米面,用开水搅拌均匀,不能太稀,最好看着有些发干,但不要有生面。再舀一碗豆面,豆面用开水烫一半,这个可以弄稀一点,然后和苞米面和到一起。
康安好怕时间来不及,又往里面掺了点酵,这样发酵时间可以缩短一点。弄好后,把盆放在靠近灶台的地方,温度高点方便发酵。大锅里添半锅水,灶坑里添上柴火,开始烧开水。
康安好前世换过各式各样的工作,那时候只是为挣钱为生存,心酸而无奈。现在想想,她却很感激前世吃苦而忙碌的生活,这些工作让她变得有文化,有见识,应付各种难以应付的复杂场面。
“二姐,你在做什么呢?”康安全被康安好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这还是他那个啥也不会的二姐,怎么连做饭看起来都那么好看,顺眼。
康安全不知道,有两个字叫“优雅”,可以很准确的描述康安好的举止动作。
“大饼子啊!”前世,结婚后,康安好跟着丈夫到城里打工,见过天南海北的人,自然也熟悉天南海北的吃食。
“烙饼啊。”康安全小眼睛里全是金色的小星星,每个小星星里都是金灿灿的烙饼,好久没吃饱过了。
这个时候,家家乎乎都还困难,平时农忙时才能吃干的,农闲时都只喝稀的。虽然不至于像前些年吃不上饭,可要说吃的管饱,总是差那么点。
康安好做的是东北的大饼子,这在西北黄土高坡是吃不到的,她也不解释,只是嫌弃的瞥了一眼康安全,“擦擦你的口水。”
“二姐,我给你烧火吧。”有吃的做诱饵,康安全吸溜一声,咽着口水,颠颠的坐在灶坑前装模作样烧起火来。
“娘不会骂咱吧?”才坐下,康安全又不安起来,地窖里他进去过,分家之后,家里的吃的可不多了,就算紧着吃,勉强够吃一个月的。
“咱娘骂啥,她不骂,以后家里的饭我管,她骂让她管。”康安好说这话,手里没有闲着。
主食就是大饼子,至于菜,她打算弄一碟萝卜条,放点红辣椒,倒上点自家腌制的泡醋。
再来一盘土豆炖豆角,洗一小盆鸡蛋大小的土豆,加上晒干的豆角。放在屋里的小炉子炖个把小时,里面放上三五小块早先烤油剩下的猪油渣。豆角炖出来油汪汪的,闻着香,看着有食欲,吃着更舍不得停嘴。
这边菜炖上锅,那边的面也醒好了,用筷子搅匀,闻了闻没有酸味,锅里的水掐着时间开了。
康安好把手洗干净,直接用双手从盆子里面,把和好的面捧出来,能捧多少就捧多少。再用双手左右摇晃几下,让手中的玉米面变成椭圆型,顺着锅边贴在水面以上二指处,注意不能离水面太远,那样就可能出现滑锅。
就这样,康安好围着锅把玉米面全部贴完,盖上锅盖,嘴里催促着康安全:“安全,想吃就用点力,要不就只能喝汤了。”
☆、第11章 藏得够深
“二姐,这就好了?会不会掉下去啊,我看着挺悬的。”康安全伸着脖子往锅里张望,两只手使劲拉着风箱。
“会不会掉下去就看你的了。”康安好丢下这句话就进屋了,屋里炉子上还炖着菜呢,这时候香气已经飘得满屋子都是。
“哟,娘,你这是做什么饭呢,隔着老远都能闻着香气。”门帘一挑,张爱琴挺着三个多月的大肚子进屋了。
“都分家了,要吃回你自己家做去。”说话间就要去掀锅盖,被康安全一个眼神瞪得连退两步,十六岁的他瞪起眼睛那气势真的有些吓人。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有你求着我的时候,走着瞧。”张爱琴拍拍手,冲里屋喊道,“娘,你出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吴英兰没动,也没回声,只当听不见,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这个鞋底子眼看就要拉完了。
“娘,这可关系到安好的亲事,你要不听可别后悔。”
不等张爱琴说完,吴英兰就从里屋炕上下来,脸色依然不好看,“有啥话好说的。”
“上我那屋说去。”张爱琴丢下这句话,得意的看一眼康安全,掀开门帘走了,吴英兰只得跟上。
“娘,你别去,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康安全干着急,想要起身去拦,又怕火灭了锅里的饼子变成粥。
“二姐,咋办呀,这婆娘又要鼓捣娘生事了。”
康安好给他递了个眼色,康安全立刻喜笑颜开,一溜烟跑没影了。
康安好看着灶坑里的火,算计着时间,一般来说,大火烧半个小时左右,就可以起锅了。
起锅的时候,用锅铲紧贴着锅边一点儿、一点儿的把饼子铲下来,让饼子的平面朝上。康安好端着一盆黄澄澄金灿灿的玉米面大饼子进屋,放在饭桌上,又过了一会,菜也得了,一起摆好。
康安定在院子里放下柴火,进屋喊了声“爹”,康安好想着明天的打算,开口问道。
“二哥,你和大哥上山了?”
“嗯。”
“明天也带着我和安全去吧。”
“好。”
康安定洗完手坐在炕上,没多大一会,康安全鬼头鬼脑的进来,冲康安好眨眨眼,康安好心知肚明,没有声张。
康安全进来刚在饭桌旁坐好,吴英兰掀开门帘进来,身后跟着张爱琴,康安全顿时脸色阴沉,“娘,她咋来了?”
“吃你的饭,有你啥事啊。”吴英兰没好气的给康安全一句,张爱琴仰着脸,没事人一样,“妹子,你藏得够深的啊,以后嫂子我可是有口福了。”
张爱琴挨着吴英兰坐好,扭头看康安卓没有跟进来,冲外面大声嚷道:“康安卓,你不进来吃饭,在外面瞎磨蹭啥!”
康安好了然,一定是张爱琴和吴英兰刚才回去达成了某种协定,不然吴英兰不会让张爱琴这么胡搅蛮缠的。
“大哥,你进来吃饭吧,尝尝我今天做的大饼子炖菜。”好人谁都会做,何况还是对着自己的家人。
康安卓迟疑半天才进来,张爱琴已经吃上了。她手里拿着金黄色的大饼子,玉米和大豆的清香,伴随着焦糊的外皮,咬下去柔软中带着香甜,她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八辈子没吃过。”康安全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把盛着大饼子的盆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嘶——”张爱琴吸着凉气,她吃的太快,一下子咬到嘴了,疼的差点掉眼泪,忍着疼大口吃着,“我八辈子没吃过?我不信你八辈子吃过。”
康安全说不过她,只好拿筷子一挑,张爱琴已经夹起来的土豆块掉在菜盆里,他手脚麻利的夹起来塞进嘴里。这一下太烫了,张着嘴土豆在嘴里来回倒腾着,一只手不断地往嘴里扇着凉风。
张爱琴原本铁青的脸,看到康安全这幅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就叫自作自受!”
“我乐意,你管不着。”康安全嘴里不得空,可光挨骂不还嘴也不是他的个性,哼哼唧唧的道,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清说的是啥。
“安好,以后家里的饭你来做。”吴英兰吃的眉开眼笑。
“娘,我二姐做的饭好吃吗?”康安全明知故问道。
“好吃。”吴英兰点点头。
康安好又问吴英兰,“爹,你觉得这个好吃么?”
“能将就吃就是了。”康达有嘴里吃得欢,说出来的话却不好听。
“那以后就让我二姐做饭吧,我二姐做的饭比我娘做的饭好吃多了!”康安全已经习惯了康达有间接性发作的暴脾气。
“啪!”康达有把手里的筷子和小半块大饼子摔在饭桌上,站起身,气呼呼的往外走去,“我还没死呢,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
“看把你们一个个能的,这都是盼着我死呢,我死了好给你们腾地方,是不是!”站在门口,康达有恶狠狠的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娘,我爹咋啦,我说错啥话了?”康安全不理解康达有莫名其妙发火的原因,求助的目光看向吴英兰。
“没事,吃饭吧。”吴英兰隔着窗户往外面瞅了瞅,眼见康达有出了大门,示意大家继续吃饭。
康安全蔫吧了,只顾低头吃饭,不敢乱说话。
“娘,这些都是刘晓燕教我的,她说不能轻易说自己会做,不然别人就会老让你做。”也许康达有这几天不在家,康安好的计划会比较顺利一点。
“小贱蹄子,不是个东西!”张爱琴认定这些日子,康安好和她作对都是刘晓燕挑唆的,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算啦,以后家里的饭还是我来做吧,省得你做的啥不对你爹骂你,你爹就是看不得我歇着,恨不得我一天白天夜里忙活,他才满意。”吴英兰长叹一口气,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娘,我爹这样都是你惯得,你看我就不惯着他,他要是敢骂我,看我不骂回去,能饶他才怪!”张爱琴吃着第四个大饼子,嘴里唾沫星子乱飞,“在我娘家,我爹要是敢跟我娘这么样,看我姥姥不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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