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写得断断续续,发表在网上也没人看。
到大二大三,她开始给杂志投稿,从一开始的全盘拒稿,慢慢的开始过稿,一篇,两篇……
此后她给多家杂志供了好几年的短篇,也算是能养活自己。
写作际遇上的扩张似乎也和她生活上的改变息息相关。
大二的时候,她比大一积极了很多,花很多时间看书充实自己,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似乎是找到了一些自己对生活的积极态度。
她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个安静的小软妹,可林软好像知道,自己是和从前不太一样的。
在大学里,没有人会像从前的周漾李晓薇他们那样为她出头了,很多事情她不能一碰上就哭。
因为没人有闲工夫看她哭,听她的委屈。
她必须要自己强大。
记得大三那年,班上有个女生,家里很有钱,也很有想法,很早就为她铺路,设立以该女生为名的基金,从初中开始做慈善。
女生成绩并不好,一路都是靠慈善事业保驾护航,省级的三好学生,国家级的十佳青年,靠这些荣誉将她送入了南城大学。
当时星城电视台想请该女生上一档节目,需要学校提供一些该女生的成绩用以宣扬她的优秀。
事实上,她的成绩并不优秀,但她的花招很多。
林软零碎间听过,她高中时也因为要上节目,让学校帮她改了名次,顶替别人的成绩。
大学里没有什么名次只说,但当时正值奖学金评定,林软突然被辅导员找到。
辅导员委婉地和林软说了那位女生的相关情况,然后说奖学金对她非常重要,不止上节目,以后申请出国留学也要看这些成绩。
找林软来,是想和她商量,奖学金发下来,钱原原本本给她,但奖项能不能让给那位同学。
林软委婉的拒绝了。
辅导员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时愣怔,转口又说,只是商量下,况且这项奖学金本来也还没有确定下来。
林软出了辅导员办公室,去问了其他几位该项奖学金的拟定名单人选,得知其中有两个也被辅导员找过,大家都选择了拒绝。
林软发现,加上自己,被找到的三个人,都是性格比较温和的女生。
那项奖学金每班五个名额,可操作空间很大,老师一早就说过他们班奖学金提名都按成绩来,提完名再按班级投票来。
五个人早已拟定名单,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名单出来,林软的名额赫然被那位要上电视台的女生顶替。
一时之间,班里同学都起了不少议论。
林软很生气。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高中那场无疾而终的作文抄袭事件。
周漾那夜开解的话一直盘旋在脑海,好像一闭眼,就回到了高二那年,沁园小区楼下,周漾借她一个怀抱,鼻尖萦绕的草木花香似乎都经久不散。
她生平第一次,拒绝了辅导员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安抚,实名举报到校长和书记处,并附言,学校如果给不出公正的处理,她会继续举报。
市教育局,省教育局,总是有人管这件事的。
她入学填的父母工作信息是随手填的个体户,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辅导员敢捡她这个软柿子捏。
校长和书记没空管这种小事,可她如此有底气的举报,引起了文院领导重视。
文院一开始是想压下这事,安抚她。
可她油盐不进,声称学校不管,她就边往上层举报,边发到网上。
现如今舆论力量的庞大,学校不能小瞧。
最终院里给出了处理,辅导员停职调查,奖学金名单重新公示。
后来学校也不知是如何得知了她父母的产业,又是如何得知了她伯父是玉江船王,那位给南大捐了不少楼的大财主,家里在教育局还有门路。
学校很快又补了一道处理,辅导员调查后直接被开除,后来更有院领导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是那件事让林软发现,有些事情她是可以做到的。
某次逛论坛,她看到有个帖子汇集了很多个性签名。
点进去看,滑到一句话时,她突然深有感触,之后就将那一句设置成了微信的个性签名,一直再没改过。
那句话点进林软微信的个人资料就可以看见。
——要温柔,也要有屠龙的勇气。
***
林软念到大四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巧的事,堂哥林湛的女朋友阮乔研究生毕业,回南城大学文学院当讲师。
这位小堂嫂无缘给她上课,倒是有缘指导了她的毕业论文。
放假时,她还当了一盏电灯泡,和她的堂哥堂嫂一起去山区看望小学生。
那个山区叫甘沛冲,听说是林湛和阮乔两人读大学时支教过的地方,这之后,他们差不多每年就要回去看一次。
听说当年甘沛冲条件艰苦的不得了,林软跟着他们一路开车,深表怀疑,因为林湛实在不像那么能吃苦的人,爱情的力量有那么伟大吗?
她不知道甘沛冲从前是什么样子,反正她去的时候,那边小学盖了两栋簇新的楼房,还算整洁,还多了几个多媒体教室,老师介绍,那一般用来看远程教育的视频。
听到这,林软心念一动。
一中当年的直播班存续时间并不长,似乎是项目得不到教育局的后续支持,终止了。
见老师在给学生挑视频,林软也凑过去看,发现那些视频都已经有些年头。
老师说,课本更新并不快,有很多内容隔了很久还是可以用的。
就在老师说这句话时,林软看到了视频里熟悉的身影,她身子一顿,指着视频说:“能放一下这个视频吗?”
十年前的直播课打开,画质倒不算太差,只不过流畅性一般。
林软自视频打开那一刻,整个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那是一堂语文诗词课,讲《涉江采芙蓉》。
随着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画面一转,就到了讲台下,
起身朗读诗歌的男生好像有点没睡醒,浑浑噩噩念着:“……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他身边的女生一直垂头在看书。
不,林软想,她当时应该不止在看书,每次周漾回答问题时,她都会用余光去偷瞄,还会偷偷吸气,去闻他起身时带动的那一身柚子味道。
距离她和他坐同桌,倏忽之间,竟然已经十年。
***
“软软,你什么时候再回南城啊?”咖啡厅里,大学室友在问。
林软摇头:“不确定,这次签售完,我可能要出国一趟时间。”
室友叹气:“真羡慕你,写写小说出国旅游,多舒服啊。不像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都是拿点儿死工资。”
林软笑了笑,没讲话。
“欸对了软软,你还不打算找男朋友啊?你大学时可就说过从来没谈过恋爱呢。我的天,你们这些写小说的,是不是都写魔怔了,非得找那种书里的霸道总裁?”
林软咳了声:“说什么呢,这不是没找到喜欢又合适的吗?”
“喜欢又合适的?”室友摇了摇头,有些无语,“那你准备再单十年吧。现在这社会,合适的都不知道有多难找,还要喜欢?我的天哪,那也太难了吧。我看你最好还是降低降低要求,对了,你有没有高中同学什么的,趁着聚会再联系联系啊,我看还是学生时代认识的人比较靠谱。”
林软唇角笑意浅淡,又端起咖啡,抿了抿。
第59章 PAGE 59
林软参加过一次高一一班的聚会, 却没能如室友所言, 和那位高中同学再联系联系。
聚会是在大学毕业那年,当时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 她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了。
那场聚会周漾没来, 胡雨濛没来,还有一些出国进修的, 也实在赶不到现场。
林软到得比较晚, 在角落坐了会儿,和顾双双李晓薇说话。
不远处梁芷和高中时一样,和人推杯交盏, 聊得畅快。
听说她高中毕业就和“丽顿之子”分手了,后来又找了一个有钱男朋友, 似乎快要谈婚论嫁。
林软听了, 没什么感触。
可梁芷喝着喝着,喝醉了,满场找了圈儿, 瞅准她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脸颊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林软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梁芷也不在意, 打了个酒嗝,突然问:“你和周漾分手了啊?”
林软没讲话,也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因为……她和周漾本来就没在一起过啊。
“其实我还蛮喜欢他的,想想啊……我被他拒绝过两次, 高一一次,高三毕业的时候一次。你知道吗?出成绩那天我给他发信息,他直接没有回。”梁芷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轻笑了声。
林软还是没出声,只见梁芷很快起身拿麦,唱了一首《红玫瑰》,唱到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时,还望了她一眼。
林软觉得,梁芷好像有些误会。毕竟,她也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位。
那场聚会直到快结束,林软才唱了一首歌。
也不知是谁点的,没人认领,顾双双知道她会唱,就撺掇着让她拿话筒。
那首歌是五月天的《星空》,传唱度不算特别广,但林软还挺喜欢的。
唱着唱着,鼻子还有点儿酸,她想,她得感谢顾双双没塞给她一首《突然好想你》或者是《后来》。
林软唱完之后就离开了。
回程时很意外的,又在车载电台里听到了那首歌。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
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而我们失去联络
《星空》的歌词,她高中时代曾写在歌词本里,烂熟于心。
只是彼时没有想过,他们真的会失去联络。
她一路开车拐去玉江边,文艺地吹了半夜冷风,对着天空,却很意外的没再流出眼泪,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哭,也不会有一个人给她拥抱了。
***
老ROSE正举着打捞上来的镜子照自己,声音有些断续、苍老:“它还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我,好像改变了一点。”
只是我,好像改变了一点。
林软环住抱枕窝在沙发里,直直望向放映屏幕。
酒店的电影点播里总是这么几部,光是在酒店,她都已经看了这部《泰坦尼克号》十二次了。
可每次看,都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触。
身后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门锁拧开,小姑娘从外冒出头,试探性地小声说道:“糖糖姐,快到时间了,主办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先去接受一个采访……”
室内光线昏暗,林软面上的情绪看不分明。
好半晌,她轻声应:“马上来。”
她起身,将窗帘往两旁推开,光线骤然明亮。
落地窗外,是帝都的车水马龙,正对着窗,一眼便可望见对面书城外挂着的大幅海报。
《情书五十九页》读者见面会(帝都站)
下面的时间地点和宣传语字太小,看不清晰。
林软抱起胳膊搓了搓,唇边逸出的轻叹几不可察。
结束和大学同学的小聚,她很快便回了帝都。
其实她有想过回一中看一看,最终却没能成行,因为帝都的签售会很突然的被提前了一天。
她的大学时代都在写短小精悍的小短篇,积攒了一点人气,后来编辑向她约长篇,她还很犹豫。
短篇和长篇的写作方式是不太一样的,她慢慢尝试,磨了很久很久,才写出自己的第一本书。
这几年她也开过不少签售会,但都是地点比较单一的签售。
直到最近两本,才有了全国十几个城市的签售规模。
而《情书五十九页》,是第一本带她来帝都签售的小说。
当年大言不惭的梦想,她终于实现了。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出门前,林软闻了闻手腕上的香水,又在全身镜前照了照,终于拧开门锁。
***
“闷热的风,沾满灰尘的窗台,老旧的唱片机在吱呀吱呀转动。
墙布翻卷起毛边,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鲜艳颜色,上面还用胶带沾着快要掉下的便利贴,粗糙的纸,稚嫩的笔触,0.38签字笔似是划不出流畅线条,耳边回响着那一句,似乎连空气都已凝固。
仿佛倒回很多年的时光,如被贴上标签的录音带,整整齐齐排列顺序码在储物柜里,那一盘特别用红笔标记。
我喜欢你。”
——《情书五十九页》引言
这次签售会来的人很多,队伍自书城里排到了书城外的天桥上面。
排队等待签名的长长队伍末尾,有个男生正在翻阅此次签售的小说。
看完引言之后,他又合上书,来回摩挲封面。
封面是微博热门的画手“朝天椒”画的,一个很奇怪的画手,听说还是个男的。
粉白做底的封面上有一个戴烟粉色帽子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沓信封,走在路上,路上还掉了很多千纸鹤。
这个男生看起来有点奇怪。
因为言情小说的签售会,来的通常都是女生。
当然也会有男生来,但一般都是陪女朋友,又或是书店门口倒卖签名版的二道贩子。
像他这样一个人来,手里还只拿一本书的,并不多见。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最奇怪的一点是,一直在给别人让位,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林软还在接受采访,收到的问题也和以前大多类似。
比如新书灵感来自于哪里,有没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话,又比如这个故事你最满意的地方是哪里,你的笔名为什么叫软糖。
笔名当时她取得比较随便,手边有一包软糖,就叫软糖了。
这个笔名看着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神气质,但她一向念旧,从短篇改写长篇时,编辑问她有没有想换笔名,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继续用。
对于语死早患者而言,接受采访是比较痛苦的一件事。
结束之后,林软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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