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握住王氏的手腕的那一瞬,齐念两指轻扣,不动声色的便把上了她的脉。
王氏双眸蓄满了泪水只作泫然若泣之态,抽泣着道:“现如今老爷不在府中,内只夫人一人独大,外又有大公子与之相互帮衬,妾如今便是插翅也难飞呀!还请二姨娘与四小姐为我做主!”
慕氏亦是玲珑剔透的人,且与这王氏又只是泛泛之交而已,虽心地善良为人和顺,却也不会听了她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便许下什么诺言,打破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宁静日子去和周氏母子做对。
她不由得抬手携了手帕替王氏拭了拭颊边滚落的泪珠儿,柔声道:“你先别哭,慢慢的跟我好好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王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的道:“二姨娘您是知道的,夫人她向来好妒成性,虽在老爷面前假装得像那活菩萨似的,但实则她的手上可不干净,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呀!旁的我就不说了,便是我的南儿、三姨娘的蕙儿,他们为何都身患有疾,而偏她自己的儿女便都好生生的?这些我虽没甚真凭实据,但以二姨娘您的剔透心思,必定也是心中有数的。且在我初入齐府的那几年,便也时常在下人们的口中听说过,二姨娘你当年也曾怀有过一个孩儿,却被那周氏趁着老爷不在府中……”
齐念本只是低垂着双眸沉静不语的扶着慕氏听那王氏之言,但忽得听到这么一句蕴含着无限遐想的话来,她顿时不由得抬起了双眼,眸中闪现一丝狠厉的光芒。
周氏当年竟也对姨母动过手!
“好了别说了!”慕氏蓦地涨红了面容双眸含泪,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只似是喘不上来气一般激动不已,却还是勉力出声打断了王氏的话。
她自从再入齐府之后,便是身子再过虚弱不堪都甚少这般发作过。
齐念不轻不重的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了这口气,方不咸不淡的道:“四姨娘有什么话直接说了便是,非要扯这些有的没的作什么。”
“二姨娘恕罪,我也是忍不住不去翻这些旧账,实在是我对那周氏心中恨之入骨了啊!”王氏倒也害怕刺激了慕氏,便匆忙行了一礼只哭得梨花带雨的道:“当年她谋害我的南儿,他本是那般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却被周氏那毒妇忌惮,变成这般痴傻的模样也算是毁了这一生……如今、如今她竟变本加厉,便是连对我腹中老爷的幼子都要下毒手呀!”
此一言真是令人惊诧不已,就是连慕氏这般沉静温柔的人都不禁面露讶然之色,只握紧了王氏的手一连声的追问道:“此话当真?你找大夫来看过了?如今怀胎几月了?”
齐念却只在心中冷笑了几声,面上却并未露出半点异色。
王氏虽泼辣胆大却也是个人精,见齐念那样不动声色便知这心思难测的四小姐并未相信她这一面之词,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与这四小姐打交道,她可不是头一回了。
她不禁抬手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面含羞涩的轻声道:“我也是当过娘的人了,这样的事情怎会弄错。算算日子,到如今应已两月有余了。”
慕氏静下了心掐指算了算,似有些惊喜道:“今日是三月初五,上次老爷回府正是年下时,看来便是那时怀上的孩子了。四姨娘,你当真是没弄错么?”
眼看着慕氏已然信了七八分,王氏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些。
这些日子里她把慕氏与齐念的关系都看在了眼里,她也知道这位厉害的四小姐最是愿意顺着这个病秧子二姨娘的心了。
不若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能在四小姐的照拂之下安全的落地长大,她今日也不会费尽心机在这里演这么一出戏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更加卖力了,只坚定的道:“就算我会弄错,大夫也是不会弄错的。今早我差遣了院中的得力丫头去请了诊治妇科千金的圣手济世堂的李大夫,是他再三为我确诊,腹中去确实已然怀胎两月。此时他人还在我院中,二姨娘若是还有疑虑,便遣人去将他请来亲自一问便知。”
见她这般信誓旦旦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慕氏此时便也算是全然相信了她。
这齐府如今最小的孩子便是齐南了,此后这数十年间,便再无孩儿落地。说起来齐君良如今也不过四十余岁正当盛年,此时府中姨娘再次传来喜讯,当真是喜事一桩。
第六十四章 珠胎暗结
慕氏定了定心神,复又扶着齐念的手在榻上缓缓坐下,方抬眼眸光平静的看向王氏,“四姨娘,你既怀上了老爷的孩子那便是阖府欢喜的好事儿,想必夫人就算是再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也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于你的身上做什么文章了。你这般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声张,才真是给了她动手的机会。”
王氏何尝又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心中有鬼不敢见光,便不由得期期艾艾的支吾道:“只是、只是我害怕……害怕我这孩子……”
“你有什么可怕的呢?你既已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便要有胆量尽全力去承担。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我说不定便不管不顾的就替你揽了下来,只是如今便是我不怕自找麻烦,我也不能给四小姐平添麻烦。”慕氏虽生性良善温柔却不心智不定轻信他人,以前那是无牵无挂生死不惧,能救回一条人命也就当是积了一桩善缘,而如今她心中有了牵念,便是不能保住自己,也要拼死保住齐念才是。
齐念深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得感慨万千的轻握了握她的手,二人了然相视了一眼,皆勾唇微笑。
王氏眼见着达不到自己预期的结果,不禁心中失望,面上又落下了泪来,哽咽道:“如此,我也不敢再强求些什么,今后能怎么样,便要看我与腹中孩儿的造化了。叨扰二姨娘与四小姐了,我便先告辞了。”
慕氏终究是不忍心,冲着她离去的身影轻声提点道:“你既为应对我们准备了一位李大夫,那必定是于此尚有对策。选几个可靠的人做的再严实紧密些,想必是能应付得过去。若是真有什么要紧的难处,再打发人来找我也行。”
王氏心中一动,擦拭着眼泪转过身来感激一笑,“多谢二姨娘。”
看着王氏离去,慕氏抬眼看了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齐念一眼,温然叹息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是怪姨母太过无用了,遇到什么不该管的事情总想管一管,遇到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也要做一做。”
“姨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齐念抬眼微笑道:“您心肠柔善且又已然顾及到了我,孩子终究是最无辜的,便是不为了四姨娘,就是为了她府中的骨肉,咱们适当的搭把手也没什么错处。只是……这个孩子她本不该有的。”
这话她说的有些犹豫,却不是因为心中所存的善意,而只是为了顾及慕氏的感受。
王氏于她本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盟友而已,也因着前世她对自己曾有过的些许照拂,今生便是周氏再对她们母子要动什么手脚,齐念也会施以援手的。
但这种友好平衡的状态却只因为王氏腹中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给彻底的打破了。
今日若不是慕氏在场,王氏便不能这般安然的走出这道门去。
“你父亲他是不会在意的。”慕氏的声调温和从容,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的坚定,“他这一生心中深爱的那个女子,便是你娘。”
齐念不由得目光一怔。
原来。
夜幕降临后,齐念带着终日与她形影不离的阿瑶,点了盏灯笼便悄无声息的去了王氏的院子。
此时虽不算夜深,但齐南已然在王氏与乳母的照料下安歇了,便是连王氏也卸了妆发盥洗完毕,正打算上床安寝。
忽得只听丫头来报说四小姐来了,她不由得心中一惊,也不顾面容不整便站起了身匆匆迎了出去。
入了小厅只见齐念带着丫头正端然站在堂下,一眼望过去只见她亭亭玉立面目如画,一席月白色的春装裙裾翩跹,与那漆黑的暗夜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氏心中打着鼓,面上却是含着笑意迎上前去,“四小姐突然到访,不知是有什么事情么?”
齐念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王氏不由得心中一沉。
她向身边使了个眼色,顿时这屋内的丫头婆子们便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四小姐,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王氏勉强笑道:“我虽不甚中用,但尚还承受得住。”
“四姨娘真是太过谦虚了,你怎会是个不中用的人呢。”齐念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你若是不中用,又怎会这般天赋异禀,竟妄图以四个月的身子,来冒充怀胎两月呢。”
这话语字字惊心,如同平地里的一声惊雷般,炸得王氏在这瞬息之间便面色惨白心中一凉,头脑里只觉一片空白。
她眼见着是没瞒住,不由得口中凄凉叫道:“四小姐!”
应声便跪倒在地,仓皇间也不顾自己已然怀胎四月,春日夜里清寒,她又衣着单薄。
“四姨娘,你这是干什么。”齐念缓缓俯身托着她的双臂扶着她起来,温热的手心传递过去的温度顿时只让王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安然的直视着目光躲躲闪闪的王氏,柔声道:“你虽只是父亲的妾室,但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庶母,是长辈,叫我怎好受你如此大礼呢。更何况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因你的跪拜而心生怜悯之意,你对付我姨母的那一套,在我的面前趁早收一收。”
王氏跟见了鬼似得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瞪着她。
“父亲于去年腊月廿八方才回府,你竟然能于去年十月便怀上了孩子,且还丝毫未走漏半点风声的隐瞒了整个齐府四个月,四姨娘,你当真是好本事啊。”
齐念于前世也是怀过孩子的人了,那孩子虽终究是与她有缘无份,但好歹也在她腹中待了五个月。
是而王氏那怀胎四月的身形只在她眼中闪现一瞬,她便立马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
“你究竟怀了谁的孩子,我不想知道。你暗地里在做什么小动作,我也不感兴趣。”齐念冷冷的撇了她一眼,“我今日是为了令一桩事情来找你。”
王氏的心思刹那间百转千回,她勉力平复了不断翻涌的心绪,方深吸了一口气强作淡然道:“四小姐有话便直说吧,我既已有把柄在你的手上,必定尽心尽力。”
第六十五章 前尘往事
还算识趣。
齐念径直道:“我想知道当年二姨娘初入齐府之时,周氏曾都对她做过什么。”
王氏只觉眉心一跳,这虽是在意料之中,但她却只为自己开脱,勉强笑道:“四小姐这话便是问错了人了。我入齐府最晚,尚不过十余载,且我在之时二姨娘已然常年不在府中住了,便只能在年节那几天能见上几面,说起来也因着交往甚少,我与她并没有多少情谊,像这种隐秘的事情,我又能从何得知呢。”
“四姨娘,看来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事情关乎自己十分在乎的人,齐念便无半点儿耐心与她慢慢周旋,只皱起了双眉冷声道:“你以为以你如今这般境地,还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王氏不由得心中暗惊,果然这四小姐不是个好糊弄过去的主儿。
“四小姐且先别见怪,都是我糊涂了。”王氏忙低眉顺眼的福一福身赔了罪,“我虽资历甚浅对当年的事情全然不知情,但我院中的管事孙妈妈却是齐府的老人儿,便是夫人还未进门时她便已然在齐府中服侍着了,二十年前所发生的那些大事,她定然能略知一二。”
说着她亲自前去打开了门唤来丫头,“你去看看孙妈妈在哪儿。就说我有要事,叫她速来见我。”
那丫头忙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年近花甲满头华发的老婆子来了。
微一打量,只见这孙妈妈面容苍老神情呆滞,身上穿着的也全是旧衣裳,花白的发间只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簪,一看便知她向来过得都不太好。
这便有些奇怪了,齐府一向都是宽厚待人御下有方,像这般年老的下人要么给一笔银子好生的放出去,要么也是在府中好好的供养着,怎地好像不善待她似的?
王氏见了齐念这有些古怪的神色,忙压低了嗓音解释道:“倒不是我欺她老迈不好好待她,是她这几年似有些精神恍惚痴呆了起来,非要作这般打扮示人,根本谁都拦不住。”说完她抬眸又小心的看了齐念一眼,“不过四小姐请放心,她还是很会说的。”
虽然她这话说的明眼人一听便知不老实,但齐念也懒得再与她计较了,只径直看向那孙妈妈,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只见孙妈妈那呆滞的面容上忽得灵动了起来,似有些神神秘秘的将手拢在嘴边凑了过来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慕容将军家的太子妃大小姐!”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又是特意靠近了齐念耳边说的,是而连王氏都不曾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当是她年纪大了随口念叨了句,且王氏现在正值焦头烂额之时,也没多少心思要去听一个半疯傻的老婆子说的话。
慕容将军。
太子妃。
大小姐。
这普普通通的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仿佛在宣召着翻腾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一个前世齐念便是临死前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心中已然波涛汹涌掀起骇然巨浪,面上却依旧是滴水不漏般的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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