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浅荷此时正低着头作低眉顺眼状,全然没有瞧见。
“其实这日子好不好过,也只有自己方能心知肚明了。”齐念毫不在意她话里有话,浅笑着道:“我便是再如何在风头浪尖上,她们便是再如何想让我遭殃,我也只是了无牵挂孤身一人而已。但三姨娘可就不同了,当初她为了五妹妹不守周氏暗中加害而故意叫五妹装作哑巴,如今再不过两年五妹便要及笄了,三姨娘总不会是想让她这唯一的女儿,以一个口不能言的残疾身份嫁人吧?”
更何况以周氏那样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性子,这齐府中自齐君良倒下了之后便全然叫她接了手,她怎么能容忍除了她们母女之外,这齐府之中还有旁人在侧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着分一杯羹。
且之前齐念虽于慕容氏的丧事之上承了林氏的情,但那说白了也不过是林氏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互相利用而已,于本质上来言与王氏并无多大区别。
她的心机还要更甚于王氏,早在齐念尚进府露出半点锋芒之时,她便已然暗地里动了手脚,将浅荷这根暗桩牢牢的安插进来了。
这话显然是戳到了林氏的痛处,浅荷不由得面色一白,全然没了刚才处变不惊的气势。
林氏的独女齐蕙自幼便聪明伶俐讨人喜爱,模样也是全然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眉目清秀性子温婉,将来何愁嫁不了一个体贴英俊的如意郎君。
第一百一十八章 脱离宗祠
只奈何当初是周氏当家作主,齐君良又对她们母女不甚在意。在目睹了齐南惨遭暗算几乎毁了这一生的事情后,林氏吓得接连几日都寝食难安,将齐蕙紧紧的搂在怀中不肯撒手。
后来她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便是借着齐蕙偶感风寒的机会,教她自此变成一个有口不言的假哑巴,借此来向周氏示弱。
虽然这一招确确实实的让林氏母女安稳的度过了几年,但随着齐蕙年岁渐长,那从前无关痛痒的弊端便也就显而易见了。
毕竟齐蕙虽是齐家的小姐,但只是庶出且还是个哑巴,能求得怎样的好姻缘?
浅荷应是对林氏忠心的很,她主子日夜忧心的问题,她便也时刻都放在心上。许是林氏本只为借她之口来敲打敲打齐念,如今虽敲打不成,但一致对外的目标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如今周氏将整座齐府都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她们若再不联手共济,恐怕往后的日子里谁都没好果子吃。
齐念这个孤家寡人明白这个道理,林氏那视女为命的性子又怎会不明白。
只见浅荷的面色转变了几遭,终于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了双眸定定的道:“既然四小姐知道三姨娘的顾忌,那我们便也就不兜圈子了。三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让我去做,请尽管吩咐。”
齐念这才敛了面上的笑意,只低声道:“也没有旁的什么,你自今日起便留意着点儿前院的动静,譬如那周氏有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都要一一向我汇报。尤其是外来的陌生人,这个尤为重要,你千万别大意了。”
浅荷虽心中疑惑,但她素来也知齐念的性子,如若是她不想说的话,今日就算是三姨娘在,都不能自她的口中套出半句来。
是而她便很识相的行过了礼,便要退出去。
齐念向阿瑶微微使了个眼色。
阿瑶立即会意,大步上前去将她一把抓住,又从未曾关闭的窗台出翻了出去。
这惊吓来的实在太过突然,浅荷满面惊恐却又不得发出半点儿声音,被迫给送走了。
齐念静默的看着她们一起离去,心中忽得竟有些感慨。
当初刚来齐府时使唤的这些小丫头们,终究是一个个的走得全都不剩了。有的人真的只是过客,匆匆即逝。
只是她尚伤感不过片刻,窗外很快便又翻进来一个人影,落地干脆动作利落,是阿瑶素来的风范。
幸好阿瑶一直都在。
在前世时,就是在她十五岁这年的春日里,远在长乐城的华府派遣来了人,特意要找当年离家出走的姨娘所生的流落在外的孩子。
也就是在这一年,周氏使齐姝顶替了她的身份去了那座繁花似锦华灯璀璨的长乐城,做了国相华府之中的千金小姐。
就在齐姝享受着由她的身份带来的一切荣华富贵养尊处优的生活,她却被周氏给卖入了青楼,任人践踏了整整三年。
今生虽许多事情都有所改变,但终究是殊途同归不谋而合,她这各方面的努力都没起任何作用,还是失去了一切。
所以齐念心中尚在暗暗期盼,前世华府寻子一事与今生并没有多大偏差。
事实证明,果然是没有一点儿差别的。
就在齐君良头七刚过,齐府下人在齐伯的带领下潦草的为他烧了纸,便也就没了下文。
自从出殡那日之后,周氏在众位宗亲面前便也就不再装模作样的作悲痛欲绝状了,而是直接便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并且明言齐府中事不需任何外人插手,便是同姓近亲的好意都统统拒绝了。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齐念正还在昏睡中,阿瑶也整日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谁都没有亲眼所见,还是听院中的小丫头嚼舌根知道了一些。
大宗伯为此事动了大怒,在他的眼中此时齐府已然是整个齐氏宗族的共同物了,因着周氏连失两子,齐君良身后留下的唯一亲子又只是齐南这个痴傻小儿,是而他判定齐府后人已然没有能力掌管这么大的家业,便要动用宗族之长的权力,将这大片家业给收回。
周氏那么泼辣厉害,又怎会同意这样的要求。
是而在大宗伯刚刚提出这话时便翻了脸,不阴不阳的刺了他们几句,说什么趁火打劫,在夫君尸骨未寒之时便上赶子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将大宗伯给气了个够呛,差点儿没倒在齐君良那尚未撤下的灵堂之上。
后来众宗亲们不忿,双方便自口角上升到动手,热火朝天的便干了起来。
干完之后便直接省了许多事儿,这齐府自此便全部都脱离了齐氏宗祠,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半点瓜葛。
且这灵堂也不必再特意派人来撤了,混战一场之后已然被拆得差不多了。
就在齐念正津津有味的蹲在窗台边听墙角八卦时,那厢后窗忽得被推开,两个人影便一个轻巧一个狼狈的落入了房中。
阿瑶倒是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气定神闲,浅荷也是一如既往的满面惊恐犹如劫后余生。
齐念颇有些兴致的看着她,以往明面儿上还是自己的人时,这浅荷整日里就低着头一声不吭,就如同是个闷葫芦般总叫人忽视了去。
但如今身份既已被挑明,便也就不再像往常一样隐藏着自己了。
浅荷喘匀了气,依旧如同往日一般上前来向齐念汇报一切关于周氏在前院的事宜。
今日总算是不只说些琐碎的譬如见了那黄先生多少次,又与黄先生一起关在房中不许旁人靠近了多少次,再譬如交代厨房给四小姐送饭再添加多少东西等等。
当她说到有自外而来的陌生客人时,才叫齐念堪堪留了神特意的听着。
那几位客人虽不知具体是何身份,但依着夫人对他们十分客气的模样,倒似是来头不小。且他们口中所提的最多的几个词,便是长乐城与国相府。
还有国相夫人,周氏口中的长姐。
齐念心中不由得冷冷一笑,这世间当真是未免不要太巧,此时将要料理的周氏与将来必会面对的华夫人,竟是一家的亲姊妹。
华府派来的管事也不知是华章的人还是华夫人的人,又或许是两者兼有,却绝不是真心实意的冲着找当年那个孩子而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幕降临
要不然他们就算是得了准确的消息,知道那孩子如今是在天阴城中,也不会就这样直接找来齐府,面见周氏与之商谈。
这其中,定有什么利益相关的阴谋。
浅荷如实的道:“在夫人身边新的侍奉茶水的小丫头实是三姨娘的远亲,因着乡下没饭吃都快要饿死人了,便被她爹娘卖进了府,与三姨娘认了亲。”她隐晦的表达了这消息的真实性,方继续道:“夫人见那几位客人时,那丫头便趁着端茶送水的功夫偷听了几句,说是华府的小姐于今夜亥时一刻便亲送至府外,让那几位放心。”
齐念了然的点了点头,淡然道:“你去告诉三姨娘,就今晚了。”
浅荷面色一怔,她全然没想到竟这么快便要成事。
待要走时她本还十分认命的等着阿瑶拎她自窗口跳出去,却只听齐念道:“今日不必那般谨小慎微了,你就大摇大摆的自这扇门走出去便可。”
她虽满心的不明白,却还是顺从的走门出去了。
浅荷在齐念这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心中便像是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伴随着心跳声一起如同敲鼓般愈擂愈响,几乎快要冲出胸膛去了。
是而她特意寻了个机会,自往日常走的那条小路去了林氏的院子。
去时正值林氏在教齐蕙做针线活儿,虽神情不似往日那般闲逸自若反倒添了几分憔悴,但母女俩相依相守的和谐模样还是挺温馨的。
浅荷想着那四小姐今日与她说的最后那句话,心中便不由得如同一团烈火在炙热的燃烧着,直燎的她口干舌燥,一股莫名的兴奋直涌上心头。
林氏倒是先瞧见她了,忙搁下了手中的绣品,皱紧了眉头低声道:“还不快把门关上!进来!”
浅荷忙反身关了门,疾步走上前去跪下了身,低头哑着嗓音道:“三姨娘,四小姐叫我跟你说,便是今晚了。”
说完了这句话,她整个人都不由得松懈了下来,仿佛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使命般如释重负。
不过倒也是,虽说三姨娘与四小姐究竟在谋划着些什么,就连她这个中间传话的人都不全然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定然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关乎着生死。
她本来还以为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明争暗斗,毕竟对手是做了这齐府数十年主母的夫人,且如今还全然都被掌控在她的手中,三姨娘她们则被制约得死死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
林氏显然也有些激动,许是因着这些日子实在是难过,是而她就算是掩饰住了面上的神情,却依旧能自眼底瞧出几分端倪来。
她忙上前去扶起了浅荷,微有些颤抖着声音道:“当真?”
浅荷见自己的主子都有些乱了阵脚,她反而倒镇定了下来,紧紧的反握住了林氏的手,十分坚定的道:“千真万确。”
林氏欣喜的几欲落下泪来,回身去便紧紧的将安静的坐在一旁的齐蕙搂在了怀中,边轻抚着她的秀发边笑道:“蕙儿,马上咱们就能过好日子了,比从前更好。且你再也不用在人前装作是哑巴了,从今往后,咱们便就是这齐府的主人。”
齐蕙张了张口,方才似有些费力的闷声道:“太好了……娘亲。”
她们母女二人正兀自相拥着将要喜极而泣,浅荷却忽得想起了一宗很重要的事情来,忙上前去轻声提醒道:“三姨娘,我曾在四小姐身边服侍过两年,最是知道她的性子,是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我们要不要暗中留一手,以防备她……”
“不必。”林氏侧目轻撇了她一眼,方才淡然开口道:“依四小姐的能力,我们如若留一手便是会害了自己。且她这可不是为了我们,只是借我们的手助她成事而已。我们想要的只是安稳的生活,她想要的,却是那些人的性命。”
说着她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日齐念双眸直勾勾的盯着齐君良的棺柩,在确认棺中躺着的那人确实是齐君良之后,她的面上忽得涌现的那滔天的恨意,与绝望。
如今她既没有被此事打倒,那必然是心有执念,仅只想要报仇而已。
林氏几乎有十全的把握,如若在这个时候自己胆敢做出半点阻碍她报仇的事情,那么这整座齐府中的所有人,将都会成为祭奠齐君良的祭品,没有人能逃脱。
想起这些她不由得又瞧了浅荷一眼,方十分郑重的道:“你千万不能在其中做半点手脚,只需听四小姐的吩咐即可,知道了么?”
浅荷见她这般慎重其事,便只好小心翼翼的称了是,便告退又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她回了齐念的小院,静静的等候着夜幕降临。
这日就如同往常一样,因着天气渐而和暖的缘故,白天愈加延长,夜晚到来的脚步便也就姗姗来迟,叫人等得心焦。
只是齐念尚还在屋中喝着茶,虽然比起从前的清茶来,此时这杯茶实在是寡淡无味的很,但有总比没有强,尚还能润个喉。
她刚刚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将那神神叨叨却目光炯炯有神的孙妈妈与齐南二人一起交给了隐在暗处的路石,务必要在她离开齐府时,将这二人带去城外的齐家庄院。
那孙妈妈本就是之前从四姨娘的院中带来的,与齐南倒是相熟得很。且这一老一小于脑筋方面都有些不正常,竟还交流甚为顺畅,相谈甚欢。
齐念倒真是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将齐南与孙妈妈都送去与开心住在一起,想必自此都会开开心心,一世无忧吧。
想起来与王氏之间的约定当真是亏的太狠了,齐念不仅保住了她的小儿,便是连长子都一起打包带走,永久的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想必王氏若是在天有灵,也会安息的吧。
夜来的很快,晚膳在掌灯之前便备好了,前院依旧摆饭于饭厅之中,听着那起子嘴碎的丫头们说道,夫人又是带着那位黄先生一起用的膳,今日且还有三小姐一起,倒真似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没谁胆敢再嚼一句那黄先生的闲话,虽然他们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被老爷当作是奸夫**险些给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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