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般不动声色的警示还是很有效果的,不然今日华章不会因着个四姨娘便左右为难束手无策,终究不是因着四姨娘,而是得忌惮支使着她的背后的皇帝的意思。
这便也是在华府中,华章一向都一改常态的对四姨娘诸多忍让的原因。
只是堂堂国相在府中竟要忍受着区区一个姨娘的无理取闹当真是叫他恼火的很,是而今日齐念不过稍一点拨,他便毫不犹豫且顺水推舟的要借着这个已让他十分厌烦的四姨娘,去亲自打了皇帝的脸。
这便是这些日子,齐念待在这华府之中冷眼瞧出来的一个突破口。
其实华章未必不能想通这一连串的事情,但他因着皇帝的施压而复又谨慎了起来,是而便只想着如何能减轻皇帝的注目之意一味的委曲求全,却没想着要如何反击。
他好歹身为一国之相位高权重,如何就不能收拾了自己所厌恶的人,如何就非要一味的容忍着让自己颜面扫地?
他或许早就有此想法,只是身边缺了那么一个能适时点添上一句话的人。
华章端坐在马车之内,心中忽得只觉非常的快慰,毕竟明亏暗气受的多了,总有一日是会怒而反起的。
他心中难得舒畅,是而瞧着面前这个面色平静的甚至有些颔首低眉的庶女也似乎不是那么的不顺眼了。
是而他便只随口问道:“听你母亲说,给你新赐了名,唤作玉萧?”
“回父亲的话,是。”
“这些日子在府上过得如何,下人们的服侍与一应吃穿用度可都还合心意?”
齐念微微垂下了双眸,低声道:“府上的日子过得甚是顺心合意,且女儿不敢肆意挑剔,便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都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华章不由得皱起了双眸,本来闲散的语气也加重了些,“你身为堂堂华府的七小姐,难道还有人敢为难你不成?”
“父亲何出此言?怎地身为七小姐就无人敢招惹了么?”华念只觉眉心一跳,忽得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倒有些咄咄逼人的道:“我不过只是个数十年前尚在娘亲腹中之时便被抛弃的庶女罢了,如今因着父亲手中缺了以联姻来拉拢关系的筹码而被找了回来,如何便无人敢欺负我了呢?父亲也知官场之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话,华府中只光是嫡出庶出便是云泥之别,饶是父亲这般位高权重都有着不顺心难遂意的时候,这般想来还能说没人敢难为我么?”
她嗓音清澈目光如炬,这一大篇话说出口端的是情真意切叫人难以反驳。
华章忽得只觉这孩子的双眸未免太过明亮了些,仿佛是高高挂在天空之上灼热的骄阳,叫人不敢直视,且那些阴暗漆黑的角落全都被她照了个通透,一览无遗。
他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禁恼羞成怒的呵斥道:“大胆!放肆!”
许是自从他官拜国相之后便再也无人敢这般直白的同他说话了,是而他虽气势不减的训斥了她,却是打心底里有些心虚的。
齐念抬起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华章那张虚张声势怒气蓬勃的脸,心中忽得只觉自己当真是太过可笑了。
于她而言,父亲这个称谓此生只有齐君良当得起,而眼前的这位,不过只是她今后的合作对象,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各取所需罢了。
她的面容恢复了平静,只低垂下了双眸敛尽了锋芒,淡然道:“是女儿失言了,还望父亲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子。”
华章没想到她变脸这么快,而且似是丝毫都不能将他的震怒瞧在眼中,顿时便只好强压了怒意,冷声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将四姨娘一起带上,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闻言齐念不由得颇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小脸,“父亲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四姨娘不是您吩咐了可以随行一起去皇宫赴宴么?我不过是瞧着父亲进退两难似是生了大气,是而宽慰了您几句而已。”
没想到她翻脸便不认账了,华章不由得冷笑道:“当真是我的好女儿,很有为父的风范。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互相不需要弯弯绕绕的试探着,毕竟这些圈套与把戏,叫人一眼便能看了个通透。
齐念站起了身,向华章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方抬起双眸直言不讳道:“夫人既想让我为六姐挡去这一劫,我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成为替罪羊。父亲,我可以助你将华国相府经营的永远都是屹立不倒的巍峨大厦,而你便要帮我避开四皇子这朵烂桃花去,并且要配合我所做的事情,必要时候得助我一臂之力,明白么?”
眼看着面前这不过是纤纤弱女子且似是十分的人畜无害般的庶女,华章其实很想嗤笑她夸下海口异想天开且不知天高地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凉宝殿
身为一个没有亲娘在侧时时照顾的小小庶女,竟还挑剔着不肯嫁给堂堂四皇子?便是四皇子素来行事不检点又如何,这也不是她能置喙且决定的事情。
且她不过是依附着强权的华府如今方才有一席之地,如今竟妄想着说要扶持着他让华府永远都屹立不倒?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只是华章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眼眸,竟没想着要去质疑她所说的前两点,只是微沉了脸,低声问道:“你要做的,究竟是何事?”
齐念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兀自又坐了下去,似是不愿多谈般淡然道:“不急在这一时,父亲,到时候你便能知道了。”
华章额头上的青筋不可避免又跳了跳,许是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总是受这个庶女的影响,是而只强自压住了怒火,以一双愤愤然的眼眸盯住了她。
想了想如若就这般轻易的答应了又深觉不甘心,是而他开口冷声道:“你不过只是华府的区区一介庶女,想来定然没有那通天的本领。我今日且看在你我父女一场的份儿上就饶过你这一回,如若下次你再敢这般胡言乱语,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齐念已然微阖了双眼似在闭目养神,她只轻声说了两句话,便让华章神色骤变哑口无言了许久。
她说:“三十年前当今圣上继位之时,似国相齐氏、将军府慕容氏在先皇时都是何其的荣耀,可是如今又剩下些什么呢?”
华章顿时便面色阴晴不定了起来。
“如今一晃便是三十载过去了,便是当初意气风发的皇帝,现下也已然老迈了吧。父亲您倒是想想,为何皇帝之前一直都十分的信任您对您推心置腹,如今为何要明里暗里的使着手段要打压您了呢?恐怕他是想为未央国将来的储君铺平君临天下的道路,而毫不留情的挥刀斩尽荆棘吧。”
这番话显然是戳到了华章隐藏至深的痛处,他阴沉着一张脸沉默了许久,方才干涩着嗓音质问道:“你不是我的女儿,你究竟是谁?”
齐念这才睁开了双眼,忽得笑了起来,柔声缓缓的道:“我是不是您的女儿,难道会比华府的安危存亡更加重要么?”
这下倒真是让华章彻底的默不作声了。
齐念是知道的,这仅只是一个开端,华章这样的老狐狸既然能爬到一国之相的高位上来且保持了这么多年来的高高在上,定然是最有疑心的,从不肯轻易的去相信一个人。
是而她便利用了他的疑心,自他最在乎的华氏尊荣一事之上下手,果然便事半功倍,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但是仅只这样只会让华章注意到她,不会似往常那般只觉得她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小庶女。
如此已然在他的心中根种下了疑虑的种子,那么只要再发生一些异于寻常的事情来,很快便能将这颗种子催的发了芽,根深蒂固的成长起来。
对付华章这般疑心深重的人,就是要如此步步为营,方能自他那里取得好处。
如此一路无话。
直到轿撵车马全都行至宫门前时,已然是上午太阳高照时分,因着今日举行宫宴,前来赴宴的人实在太多,而禁军侍卫们又得了上头的命令要仔细盘查不得疏忽大意,是而这道金华门此时正人群拥堵,衬着愈加炎热的骄阳更让空气中添了几分燥热难解之感。
在这里便要下轿步行入内的全是正三品以下的官员及其家室,因着品阶都不算高,这天气便是再如何炎热,他们都不敢似国相华府的车马一般自东侧门中长驱直入,连禁军侍卫都不敢上前去阻拦,只得退至一旁恭谨的等候着。
如此又过了两三道宫门,愈往里去便愈加的清静无声,果然是天子脚下不怒自威,是而人人都谨言慎行,不敢马虎。
终于到了最后一道玉堂门,此门只有皇帝才能坐轿骑马入内,便是权势滔天的华国相都不得不谨守臣子礼仪,便在这道宫门前下了马车,带领着众人步行入内。
因着华夫人身有诰命的关系,此时华章便是再如何不喜她,都不得不与她携手并肩一同前行。
此时身份之尊卑贵庶就一目了然了,华章便是再如何偏爱七姨娘,此时她也只能随行于众人之列的最尾端,踮脚的话勉强可以瞧见前面人的后脑勺。
华章与华夫人之后便是华玉蓉、此时应该名唤华玉萧的齐念与华玉菁三人并肩跟上,再加上每人随侍在侧的嬷嬷丫头们,当真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无比宽阔的殿前大路上到处可见差不多的一群人,只因着他们的官位都在华章之下,是而瞧见了便都停驻了脚步等待着华府中人路过,方才跟上继续前行。
如此这般路过了好几批人之后,终于到了此次设宴的地点,正是居于金銮宝殿之左侧的清凉殿,端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简直能让人看花了眼。
能入正殿的便也只有众位夫人小姐了,所有的下人们全都留在了偏殿不得离开,便是连四姨娘与七姨娘的席位都只设在侧殿的雅阁之内,从而不得面见天颜。
此时已然时近晌午,难怪在华府中要那么一大早的便被叫起了床,且看看这大半天折腾的,如若在那个时间点稍稍耽搁一会儿,都会导致姗姗来迟担个大不敬的罪责。
只是外头虽然烈日炎炎,这清凉殿内却是正应了这个清凉的好名字,举目只见殿堂极为宽阔宏伟,四处之摆设无不十分精致,华贵典雅金碧辉煌。紫柱金梁水晶玉璧,怎是一个极尽奢华能了之处。
齐念因着是华国相之女的缘故,是而倒沾了这光,两座一几设于身为国相的华章之座不远处,倒也能瞧得见前头那许多的热闹。
华章因着权势实在显贵,是而他便如同王爷之尊一般,一人独坐而并非似其他大人那般都与自己的夫人同座。
而华夫人原本也应是享受与华章同样的待遇,只是她为了显示华玉蓉的身份更加不同寻常些,是而便笑吟吟的携了华玉蓉同坐。
这六小姐自然是欢欢喜喜的便去了,娘儿俩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儿似是十分的不顾旁人,全然没有瞧见华章那微微皱起的双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室驾临
余下之人便更加好说了,齐念与华玉菁同坐在一张案几边,且她们俩一个沉静一个胆怯,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是而便只安静的坐着。
其余赴宴之人似是皇亲国戚之座全然设在那金漆雕龙栩栩如生的宝座的右下首处,按照阶品位分之分依高低次序一字排开。
左下首则是朝中重臣的席位,华章自然稳居第一无人敢置喙,其他人也一应按官位大小的顺序携着家眷往外排去。
那些官阶太低的官员们虽被准许入宫赴宴,而他们却也只能远远的排在清凉殿的外围,他们的女眷们更是无缘入殿,只能如同华章带来的两位姨娘一般,在侧殿的雅阁里开席便也罢了。
是而愈是靠近殿内那座威严尊贵令人不敢逼视的龙椅,便愈加靠近这整座未央国最高权势的中心。
齐念微垂了双眸,对那众多似有意似无意的眼光全都视而不见,她那浓密纤长的眼睫便如同两只羽翼轻柔的美丽蝴蝶般轻轻微颤着,似乎正挠在心头上,酥麻而微痒。
华章眸光一撇只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这几个女儿,华玉菁强自镇定实则手足无措如坐针毡,华玉蓉满面娇笑刻意张扬的很,而华玉萧却是沉稳娴静,既不哗众取宠又十分的端庄大方,举手投足皆有着一种高贵之姿浑然天成。
他不由得沉入了沉思,要对她们的价值重新做一个区分。
是了,于他而言这些他所亲生的女儿在他眼中都只剩价值二字而已,毫无其他多余的亲情可言。
当真不愧是未央国最为显赫的国相,冷心冷情竟至如斯地步。
就在他低头不语之时,忽得身边靠近来了一个满面无奈的小太监,弓腰弯背的低声道:“华国相,您府上的庶夫人正四处寻您呢……”
华章顿时只觉眉心忽得一跳,倏然转脸看向了那个小太监,面上神色可真不算多好看。他下意识的问道:“公公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啊,庶夫人自称是妙嘉公主的婆母,身份可高贵了,怎可坐在侧殿与这些低品阶的夫人们在一起……”
华章出入宫禁素来都十分自持礼敬,便是待这些人下人的小太监小宫娥们都礼遇的很。是而这个小太监倒也敢抱怨了两句,继续道:“庶夫人因着不满奴才们依照着规矩办事,是而便在侧殿大吵大嚷了起来,还大声辱骂其他众位夫人们,惹得她们亦是怒目而视,差点儿没吵起来……奴才在公里当差已有十余年了,还真是从未在宫中见过这样的场景,好在现下皇上尚未驾到,一应有身份的主子们也都还没来,国相爷赶紧替奴才拿个主意吧,如若任由她们再这般吵嚷下去,恐怕今日这宴会是开不了席了……”
岂止是宴会不能开席,若是闻得此事龙颜大怒,恐怕在场的这些人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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