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弯腰拨开长着满树小青色果实的荆棘,叫她迈步跟,这才低声告诉她:“林馥媛扛了一天,没怎么费劲,自己全招了。”
他细心地踹走一根枯枝,又拉开长着细密倒刺的藤蔓,这才沉声继续说。
“她毒瘾已经达到一种骇人听闻的程度,骨头也挺硬,据说这一天扛得也不容易,毒瘾犯了几次,生拽着自己头发往墙撞,头破血流的。”
魏安然语调淡漠,眼神落在她渗着细汗的鼻尖。
“最后,她完全失控,陷入幻觉,又哭又笑又闹,所有该说不该说的,全部交代了,涕泗横流,跪着求审判人员施舍她点毒品。这当然不能给。后来她去厕所,把自己掐死了。”
云相思眨眨眼,很怀疑这个死因的真实性。人能把自己杀死?
不过官方给出这个说法,那姑且这么信着吧。反正死的方式不重要,该重视的是结果。
“你别担心我啊,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没毒瘾。”
云相思明白魏安然的担忧所从何来,气喘吁吁地安慰他。
魏安然沉着地开路,目光沉沉。
“你身的香气不对劲,不能留下隐患。”
云相思倒是挺赞同他这话,奋力攀登。
“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血液传染什么的。”
魏安然抿紧嘴角,脸色不豫。
云相思知道他肯定想到遗传给孩子方面,笑着逗他。
“魏安然,你厨艺这么好,给我安排一张排毒食谱吧。至少要一周每日三餐全部不重样的,没问题吧,魏大厨?”
魏安然面色稍霁,很乐于看到她这样积极乐观的精神面貌。看着她那纯粹得不带半丝阴霾的灿烂笑容,也扯出个清淡的笑意。
“放心,一个月不重样也没问题,不单排毒,还能养生。怕食谱开出来,你也做不好。不然你还是搬来省城吧,我给你做饭。”
云相思抹把香汗,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香汗。
“你又来了。我这边哪里脱得开身啊。不说学校的事,工厂那边我得时常露个面吧,总不能干拿钱不干活。而且,老师的身体,我总要抓紧时间多学点,这也是她的心愿。”
云相思语气转沉,很快振作起来。
“家里的菜眼瞅着要长起来了,郭大哥的超市还没开张,我也得帮一把。杨彩凤马玲玲都是我朋友,现在还都不能独当一面,我真不能撒手走,有点不像话。”
魏安然点点头,被她讲义气的理由说服。
“你忙里忙外的,还要照顾伟平,辛苦你了。”
云相思又擦把汗,仰脸气喘吁吁地笑。
“辛苦有回报,那是最幸运不过的事情。我忙得很开心。”
魏安然被她映着阳光的灿烂笑脸刺得眯下眼,沉吟着说起另一桩心事。
“大宝哥跟白玉兰的亲事没成,白玉兰离家出走,你听岳父岳母说了吧。闹得挺不像样的,你给我的钱也省下了。不过我没动你的钱。我投了几篇稿子,稿费都到手了,给你跟伟平买的礼物。”
魏安然特意强调一下,期待地看着云相思的眼。
云相思弯着眼冲他笑,使劲点点头。
“谢谢你,么么哒!”
魏安然挑眉,听懂她这个不伦不类的词儿,主动把脸颊凑过去。
云相思大方地啾了他一口,汗透浃背。
“白家的事我不担心,我妈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再说这事儿我家本来也不缺礼,他们闹不着我们。你家怎么说?”
魏安然下意识地皱眉,语气沉闷。
“我家想负责,成全大宝哥跟白玉兰的亲事,也不能说我们家做得不够。白玉兰这女人平时瞧着挺懂事的,没想到全是装出来的,不知所谓!”
这话从魏安然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很严重的话了。毕竟他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也意识都没有。
云相思眼里笑意更浓。
魏安然这个木头!白玉兰这些年的心血愣是打了水漂,大快人心啊!
“她次进城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头。后来她还扔下魏家宝,偷偷摸摸跑到夜校课,还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我是想不透她要干什么。”
魏安然不屑冷笑。
“能干什么!贪慕虚荣,不安现状,红杏出墙!”
云相思垂下眼,听着这一个一个重的评语,抬手又抹了把汗。
也不知道白玉兰现在去了哪。不会真想不开跳河自尽了吧?
她淡淡想着她妈担忧惋惜的议论,心里要为云红豆报仇的一点执念终于释然。
白玉兰跟魏家宝全都过得不好,她放心了。
“魏家宝呢?还在闹腾?”
魏安然脸色更沉,咬紧腮帮子,两颊肌肉抽搐。
“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事。”
云相思双眼明亮地看着他,心里叹息一声,麻烦还是来了。
魏安然对她明亮无垢的眼神,思忖良久的话突然变得有些艰涩难言。
可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她是他的妻。
“思思。”
他突然喊起这个肉麻的称呼,云相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魏安然眼疾手快地拉她一把,脸表情有些微恼。
“你这是什么反应。”
云相思白他一眼,行两步。
“你那是什么称呼?肉麻不肉麻啊。”
魏安然瞅着她娇俏的小模样,心里头放松些,含在嘴里的话顺利说出口。
“你钱够的话,能不能先借我给大哥看病?”
☆、第288章 替罪羊
第288章 替罪羊
第288章 替罪羊
云相思早有预料,也想好了对策,缓过两口气,擦着瀑布般流淌的虚汗,使劲咽口吐沫润润发干的嗓子,还是觉得有些不清爽。
“魏安然,”她累得不行,轻易摆出真实的为难表情。“你也知道,我家里正在搞建设,又是大棚又是果树又是养殖场,本钱在那摆着呢,我已经跟云家预支了一年的工资……”
她接过魏安然递过的水壶,悬空喝了一口,怕沾自己成分不明的汗渍,喝到别人嘴里出大事。
凉水入喉,她精神一振,舒坦许多。
“魏安然,我真不是想推脱。你大哥病能治好的话,能照顾你爹妈,你的负担减轻大半,这是好事。可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魏安然拧紧水壶盖装回背包,带着她继续往爬。
“我明白。我跟家里说了,我妈她们非要我问问你。”
他眉头紧蹙,没说王翠珍魏家玉娘儿俩,逼着他叫云家把钱先挪给他们家使的原话。
当然她们用的也不是借,而是理直气壮地要,说那本来是云相思抢了他们魏家的钱!甚至扬言还要拆掉云家的电话,卖掉大棚什么的,收回属于她们魏家的钱!
云相思看着男人压抑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冰冷。
贪心不足的魏家,早晚会耗光魏安然的耐心。
不过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
她转开话题,问起他之前提过的话茬。
“你不是说,要跟我说说李爱军的事嘛。我倒真挺好,为什么部队对他多有包容,搞得挺特殊的。”
魏安然看看大前头坐着休息的三人,也叫云相思坐下歇歇,好好说会儿话。
“你是想知道苏红怎么样了吧。杨靖之昨晚给我打电话,他又喝了不少酒,跟我说了快一个钟头。”
魏安然把外套铺在一块平坦些的大石头,叫她坐下,又给她递过去一个饭盒,里头装着满满一盒切成小块的西瓜。
云相思美美地吃了一口,拿眼神示意他也吃。
魏安然低头吃下她勺子里的一块西瓜,面对她不赞同的眼光,轻笑一声。
“口水都吃过多少了,不在意这一点。”
云相思闹个大红脸,讪讪移开目光,再不多嘴。
魏安然拿手帕仔细给她擦汗,半山腰山风强劲,着凉不好。
“苏红被苏眉送进精神病院,这辈子估计出不来了。苏建民跟赵大美不敢跟她们家明着闹,心里肯定记着仇,不会轻易算了的。”
云相思撇嘴,这还真是没完没了。
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苏红本来一直咬着她不放,闹自杀都要拉她,对她的恨意或者说迁怒显而易见的深。
苏建民跟赵大美不敢拿苏眉撒气,替罪羊肯定又要找她云相思!
倒霉啊,她真心撮合过苏红跟杨靖之的,可到最后,落到这样尴尬下场的,还是她!
魏安然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担忧地看她。
“你跟伟平俩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在城里住着我不放心,所以我才想着,你要不要搬到省城来,或者我大哥他们搬过来,一边治病,同时还能照顾你。”
云相思低头翻个大大的白眼。
要魏家的人来照顾她?魏安然实在太天真了!
不过这也好理解,魏家到底养了他几年,他对魏家感恩是他人品过关,总不至于吃里扒外恩将仇报,娶个媳妇也教唆着对付家里人,那成啥了?那样的人品,她也信不过啊。
“魏安然,谢谢你的好意,有人能帮忙壮胆确实很好。不过要是魏家宝过来的话,魏家玉跟你妈说不得得跟过来伺候他。剩你爹一人在家,冷锅冷灶的,饭都吃不,不太好吧。”
“而且魏家宝他们过来,住院钱肯定不够,要住家里,闹腾不闹腾,能不能叫我跟平弟安心学习先不说,这吃饭钱,我怕都掏不出来。对不起,我没本事,养不起这么些人,对不起。”
她难过地低头,说着满是歉意的话,声音都有些哽咽。
魏安然眼神一僵,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对她转着泪珠的大眼,心疼地叹口气,伸出指腹轻轻帮她擦掉泪水。
“净说傻话。养他们又不是你的责任,你自责个什么劲。你能把岳父岳母他们奉养好,已经是很孝顺,特别有本事了。别伤心,是我想得不周到,说错话了。不叫他们来,你好好学习考大学,再把教好伟平行。”
云相思感动地看着他,泪水潺潺而下。
“魏安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我懂,谢谢你。我一定会小心的!晚放学郭川会送我们回家,你放心。”
魏安然叹口气,冰凝的表情稍微松动,便显出一股别样的柔情,惊心动魄的。
“你呀。叫你收拾搬到夜校那边的房子住又不肯,你怎么总有那么多顾忌,多为自己想想。”
云相思眼里闪过一抹愁绪,也跟着叹口气。
“我一直没跟你说,宫少他们家被控制了,夜校那边的房子也受到监控,现在也不知道撤除警戒没有。宫少我信得过,不会犯什么原则性错误,怕又是政敌之间的较量。”
她平静地看着他严肃的眼,淡然一笑。
“瞧,权利是这么肮脏。魏安然你要有心理准备,到底要不要走这一条路。想往爬,必然会踩到别人,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动,总会侵犯到其他人的利益。如李爱军。”
她摆摆手,继续说下去。
“不起眼的A市的一套出租房被监视,想必是因为里头那些舶来品家电。他们正愁形不成完整证据链,砸不死宫家,我要是这时候傻乎乎一头撞去,肯定要当炮灰了。”
魏安然沉默听完她这段残酷冷血的剖析,对她又有了些新的认识。
她这么聪明,活得清醒,却还保持着一颗善心,真的很难得。
宫千守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当然会涌泉相报。
“你的顾虑有些道理,宫少那边有消息了?”
云相思遥望西南方向,苦涩一笑。
“宫少的亲妹妹,帝都教育局正科,被发配到西边支教。宫少也即将离开帝都,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第289章 魏安然与这个魏家
第289章 魏安然与这个魏家
第289章 魏安然与这个魏家
魏安然喂她吃口西瓜,没有徒劳劝她。
云相思看得很透彻,当然不需要空泛的谎言安慰。
“那行吧,夜校那边房子暂时别过去了。午我请郭川喝酒。”
云相思吃着甜津津的西瓜,吐出西瓜子,露出笑容。
“嗯,拨云终见日,宫家不会倒,熬过这一段好了。”
魏安然环视苍茫山色,低头俯视山下一览无余的城市,神色坚定。
“我选择了这条路,必然会走到底。我不耐烦跟人争斗,却也不会畏惧退缩。我也算是白手起家,还不至于侵犯到太多人的利益,相对好一些。至于李爱军嘛。”
他叹口气,收回视线,拉起她继续山。
“我跟你说说李爱军的事情。你能憋这么久不问,说实话我挺意外的,谢谢你的体贴。”
云相思笑眯眯摇头,等他揭秘。
魏安然看她明朗的小脸,心情不自觉会转好。
“我怎么入的部队,你应该也清楚一点。李爱军情况跟我差不多。”
云相思点头,这跟她猜想的差不多。
魏安然他亲爹魏国梁是革命烈士,牺牲前也当连长,战斗英雄,立下不小的战功。
魏国梁牺牲的确切消息传到魏家,鹣鲽情深的韩玉钏肝肠寸断,本多愁善感思夫心切,这下子彻底没了心气儿。
要不是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她怕是能登时跟了丈夫去。
可算这样,她孱弱的身子依旧每况愈下,转过年硬撑着生下孩子,却连奶水都没有。她也撑不住撒手人寰,留下襁褓嗷嗷待哺的魏安然。
魏家老人去得早,剩下魏国柱一家,魏安然理所当然地被大伯家收养,后来为了教着方便,直接喊了爹,算是过继。
魏家已经有了大儿子魏家宝,那个年代家家口粮不够,王翠珍看在魏国梁抚恤金的份儿,忍了家里多出来的这张嘴,但冷待那也是肯定的。
幸好魏国梁生前战友会轮流来家里看看,每次来也不空手,王翠珍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算这样,她还是成天把魏安然吃她家饭的恩情挂在嘴边,把白震肖云他们带来送给魏安然的罐头饼干等稀罕礼物,全攒下来背地里跟魏家宝分着吃,魏安然连味儿都闻不。
吃人嘴软这话在她身完全无效。她还要反复骂当兵的都是饭桶,饿死鬼投胎的,吃掉她家半月口粮,把账记在魏安然头,叫他打小家里家外黑天白夜地干活还债。
当然,这债是还不完的。魏安然现在也还经常被王翠珍骂得狗血淋头,每月工资交大半,还要被骂良心被狗吃了之类的难听话。
农村孩子都皮实,穷人家里的孩子也差不多是这样,吃不饱多干活,不听话了挨骂挨揍,哪家也都一样,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魏安然这样,辛苦又乐呵地长到十二岁,对自小长大的这个家自然也充满依恋。
村里长大的男孩子特别淘气。魏安然树掏鸟窝,下河摸王八,胆大主意多,差房揭瓦了。
会玩儿的人理所当然会成为村里的孩子头儿,魏家宝也天天乐呵地跟在魏安然屁股后头淘气,偶尔为了早点有时间玩,还会帮他做点打猪草捡柴锄地的活儿,兄弟俩感情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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