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珠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之意,“凌霄疯了一般的与我们厮打,第一次见她那般歇斯底里。后来我才知晓,岚橡为了骗凌霄与她欢好,承诺娶她作三皇子妃。可那岚橡皇子只不过是玩玩儿她罢了,凌霄的身份地位,他哪里看得上眼。为了挽留他,凌霄说出她已有孕在身的事实。可岚橡却十分嫌恶的看着凌霄,仿佛她是什么甩不掉的脏东西一般。凌霄彻底绝望了,失去理智的她竟持刀想杀了三皇子,却被扭打中的三皇子失手所杀。
我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慌乱的逃了出去,留下三皇子一个人清理现场。好多时日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我就以为这件事已经被彻底掩盖了。毕竟,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突然消失,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一日我醒来,却发觉自己被带到了凌波殿,浑身无法动弹。身边是同样惊惶的三皇子。而居高临下,冰冷的看着我们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叫做盛搂的蜃精。我不知道凌霄什么时候招惹的这般厉害的大妖,竟能令他不顾西海与烟波海的势力,对我二人痛下杀手。”
玄乙面色一沉,原来幕后黑手不是贝蚌,而是一只蜃精。难怪此阵中的幻境如此真实。也难怪控制他们神魂的力量这般强大。凡人有云海市蜃楼,蜃来自于深海,天生长于幻术。蜃的力量来源于海上潮汐,与月亮的牵引之力息息相关。故而他们每逢月圆时分,就很难从幻术中脱困。而看不见月亮的新月,往往能保持神智清醒。
夏珠继续娓娓道来,“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待我见到父王出现的时候,我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有救了。可没想到,他却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上来便问蜃妖准备好了没有。我才知晓,原来我二人被绑至此处,竟也是父王的意思。他要同这大妖一起,取我的性命!”
玄乙听到此处不禁惊呼出声,“靖和龙王是你父亲,他又怎会连同外人这般对你?”
夏珠冷笑出声,脸色憎恨怨毒,“因为他后悔了。凌霄怎么样都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女儿,却悄无声息的死掉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父王为了保护凌霄魂体不灭,任由盛搂将我们抽魂夺魄。他自己也散尽魂魄,没入红颜回光阵中,穷尽毕生修为支撑起整个凌波殿的结界。可笑的是,凌霄生前从未感受到父王半分关怀,却在死后得到了他迟来的以命相护的父爱。可谓是讽刺至极。”
玄乙面色也十分难看,“为了一个女儿存活却拿另一个女儿的性命来换。这靖和龙王不仅花心滥情,行事还这般自私偏激,真是恶心之极。”
有对比才有差距,跟靖和龙王这渣渣一比,自家的父亲倒显得正派温良多了。好歹父亲还会耗尽神力为阿娘报仇。也知晓反省自己的差错,对她和清晏也算是宠爱的。
不似这个糟糕的靖和龙王,心爱的女人一娶回来,就不再珍惜。不顾夫人有孕,成天在外花天酒地。这作到把人气死了,也不反省己身,反把责任全推到女儿身上。作天作地,最终把受气包女儿也作死后,才后悔没能好好疼爱。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搭上自个便算了,偏要揪着另一个女儿一同陪葬。虽说凌霄的死,夏珠也有很大的责任,可外人报仇便也罢了。他一个作父亲的这般行径,却也太过冷血。竟真不知应该说他多情还是冷情的好。
好在知晓杀害夏珠和岚橡是靖和龙王的手笔。倘若那三人全是盛楼所杀,这般强盛的力量,他们想从中脱身还真是不敢想像。
玄乙深叹一口气,“即便是在阵中苟延残喘,也终究不能算作真正的活着。日复一日重复这并不算愉悦的过往,真说不清究竟是救赎还是折磨。世间神君,多为见异思迁之辈,踏错一步丢了心,便是万劫不复,何苦呢?”
夏珠闻言似笑非笑的盯着玄乙,“倒也并非所有男子皆是如此,比如你那位心上人,对你可是忠贞不二的。”
谈及润玉,玄乙心中便是一紧,但随即便漫不经心道,“我二人不是哪种关系。”
夏珠嗤笑一声,显然对玄乙的话是不信的,“你体内有凌霄本体,如何行事都是无碍的,可我们这些棋子,包括那位润玉仙君在内,都是为阵法操控,随着凌霄记忆而动。在月光和珠光的监视下,一旦行为超出一定控制,便会受阵法反噬,元神如针扎般疼痛。”
玄乙顿时联想到十五那日,夏珠在提醒了她之后,痛不欲生的模样。
夏珠见玄乙若有所思,笑容越发深了,“我闯入凌波殿那日,是重复与岚橡的初遇。你我发生争端,他本应为我说项,可润玉仙君却处处维护与你。中秋那夜,岚橡第一次对我那傻妹妹下了手。按说十五月圆,他本应是受影响最深的时刻。可见你不愿意,他竟硬生生的克制住自己。宁可日日承受元神灼烧之痛,也不愿伤害你,不是深爱却又是什么?”
玄乙不禁回忆起,那日与夏珠冲突之后,润玉突然离开了好几日。以及十五那夜,润玉疼痛难忍的跑去殿外后,同样消失了许久。那时玄乙还当他是因为尴尬,无颜面对她,想不到,他却是不想让她瞧见他遭受反噬的模样。
想到此处,玄乙再也按捺不住,放开真言束缚,便直直往灵池走去。她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可见到之后想说些什么,头脑中却一片空白。
却在此时,被夏珠再次拦住。玄乙面色不善的望着她,等她说个缘故。
夏珠也不卖关子,直接对着玄乙道,“你欲破除阵法,自然明了我们是需要跟着剧情走的。可为了达成目的,你心里需掂量清楚,是否真能衡量好取舍。我可不想还没对上敌人,自个儿却内讧起来。”
“什么意思?”玄乙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夜润玉被、操控着前往灵池,便说明剧情开始发展了。而夏珠也同时在此地出现。
“你是聪明人,还用我把话说这般明白?”夏珠笑得风情万种,“这夜黑风高,寂静无人的,我和岚橡在这灵池私会,还能干什么?”
言罢,扔下陷入沉思的玄乙,施施然走进了灵池之内。
玄乙知道这般应对是没有问题的,他们本就商量好了要按照剧情发展来走。虽说有些出人意料,可也并非完全无法接受。润玉陷入此般困境皆是因为他自己不够强大,她没有必要对他有任何的负罪感。
更何况,神族拥有漫长的时光,这露水般的一夕之欢对于年轻优秀的神君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就说玄乙的父亲钟山帝君,便是长于此道,乐此不疲。
第 29 章
可玄乙总是忍不住想到姻缘殿中看过的故事,那个骄傲的,矜持的,洁身自好,自尊自爱的润玉。同样的事情,置于别人身上,或许只是一场乐子。可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一番侮辱。她真要放任事态的发展,摧折他的骄傲和自尊吗?
偌大的灵池里,空旷寂静,水汽氤氲。穿过烟云雾缭的池中小径,玄乙渐渐走到灵池深处。小径尽头的小灵池畔,远远看到两个人影伫立在一块巨石边上。
润玉此时已是衣衫半敞,面色通红,他斜倚在池边巨石,大汗淋漓的喘息着。夏珠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两手不安分的扯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衣衫。润玉面上似愉悦,又似迷茫,有气无力的说是挣扎,倒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半响之后,润玉似再也忍不住般,终于回抱上了夏珠,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玄乙楞愣看了许久,本就迷茫的心思更加的犹豫了起来。如此这般,还真的需要弄醒他么。违背剧情走向,必定会让他再次遭受反噬之苦。比起身体,元神才是更为脆弱的存在,一点细微的攻击便能让人痛不欲生。这元神反噬之苦,更是如同剖心挖肝,焚身裂骨。
可十五那夜的情形,如果让她选择,她宁可身死道消,也不愿承受这般羞辱!那天夜里,润玉宁愿承受反噬,也要成全了她的体面,如今她又怎可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玄乙深深望了润玉一眼,终是下定了决心。
这时,却见润玉抱紧了夏珠,嘴里反复的喊着“玄乙”。
玄乙生生倒吸了口凉气,准备操控烛阴之暗的动作也生生停了下来。
润玉被那声抽气声打扰,迷茫中抬首往外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惊醒了过来。刹那间,他下意识的推开夏珠,一手扶着巨石,一手按住脑袋,半天醒不过神。
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后,润玉再次抬起头来,眼中已恢复了晴明。他转眼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瞬间想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大步流星的向玄乙走去。
眼见润玉步子越迈越大,俨然风雨欲来之势,玄乙心里有点发虚,不自觉退了半步。见她这般形容,润玉更是怒气勃发,大步逼上前来,一手钳住她的后脑,随即毫无顾忌将她用力掼在了身后的巨石上。
倾身将她狠狠抵住,润玉平素淡定的眸中此时暗沉一片。剧烈的呼吸还未喘平,他便迫不及待的厉声质问,“剧情终于开展了,剧本却是让我体内的残魂同夏珠在这灵池里苟合?于是你为了阵法正常流转,便任由那残魂与那玩意肆意羞辱于我?”
不是这样的,我已经准备出手阻止了,只是你提前清醒过来了。解释的话语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解释了,便是输了似的。
她二人本就是合作关系。她帮他是情分,不帮,也是情理之中。能顺利脱身,才是目前第一要务,她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骄傲的烛阴氏何曾对任何人低过头?她从来不畏惧别人的误解,可这一次,却莫名的却不想让润玉这般看待自己。
正纠结犹豫间,却感到左腕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抬首对上润玉憎恨的眼神,心里一颤。他居然真的对她动手!
可烛阴氏从不畏惧威胁。心一横,玄乙高抬起下巴,露出她招牌式的三分讽笑。
“你我本就有言在先,说好顺应剧情走下去。既如此,无论发生何事,都是你心甘情愿为之,又有何资格怨怼我?”
润玉被玄乙的态度震住了,眼中浮现的情绪令她别过眼不忍看。不知是失望,还是伤心,扣住她的力道在慢慢松懈。
玄乙松了口气,准备顺势脱身的时候,却被更大的力道压回到巨石上。不知润玉是不是气得很了,脸上不再浮现怒气,反倒呈现出诡异的平静,他定定看了玄乙几眼,倏忽笑了,“既是如此,那夜你为何不顺应发展从了本座呢?”
玄乙呆了呆,随即用力挣扎起来,却被润玉掐得更紧,她咬牙道,“尔等如何能与本公主相提并论。”
润玉俯身到玄乙耳边,清润的嗓音一字一句,语调温柔,“有何不同?你不是自称天界准天后吗,那么委身于本座这个天帝又有何不可?若早知本座在你心中,竟是如你我父亲那样的人,本座当初便不该对你这般客气!好在现在也不算迟,你既是要顺应发展,那便随本座回去将当初没做完的事给了结了罢!”
言罢,便紧扣玄乙的手腕,拖着她大步朝外走去。
“你这个疯子!”玄乙猝不及防,被润玉带得踉跄着走了好几步,刚要发作,就撞上了陡然停下的润玉。抬眼一看,却是夏珠拦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不能走!如今剧情已经被改动得千疮百孔。再这样下去,会彻底惊动盛楼,到时就什么都完了!”言罢便要伸手去拉润玉。
润玉见夏珠伸手,眼中杀气大盛。池水忽然无风自动,形成水柱飞到空中,渐渐聚滴成无数道水刃,骤然袭向夏珠。巨大的水流冲力将夏珠冲到几仗之远,她无力摊倒地上,浑身血如泉涌。定眼一看,竟是被水刃捅出无数个尖锥刺伤般的血洞,鲜血从中源源不断的流出,很快铺满身下的土地。
润玉转身将玄乙扣紧,嫌恶的扫了夏珠一眼,便扬长而去,“尔等魑魅魍魉之辈,也妄想近本座的身?若再胆敢靠近半步,本座定叫你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玄乙踉踉跄跄的被带回到凌波殿里,刚进到内室,便被润玉用力的往榻上一甩,顿时被摔得头晕眼花。玄乙眼冒金星的勉强翻过身,顿时大怒。
“你还有完没完?在本公主面前,摆你天帝的臭架子还摆上瘾了是吗?真以为本公主怕了你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彭”的一声,润玉重重的倒在了榻上,按着脑袋痛苦的蜷在床脚。
玄乙本是怒气冲冲的,见到这般萎顿的润玉,也是瞬间没了脾气。像被戳破了的灯笼纸,玄乙一肚子的火全变成了叹息,她认命的将润玉扶到她腿上,将灵气输入他的灵台。
看他难得霸气威武,牛逼哄哄的样子,玄乙本是卯足了劲要跟他狠狠刚上一场的。谁料到还没来得及开火,他就已经跪了。就凭他这威不过三息的模样,居然也能顺利当上天帝,确是让玄乙服气的很哪。
润玉青筋直跳,痛的恨不得满床打滚,无论玄乙怎么给他梳理灵气,都毫无办法。大半夜过去,润玉还是疼得汗流不止的,将榻上的被褥都沁湿了一大片。玄乙见此,也焦虑了起来。忽然之间,感觉到体内似有什么在隐隐冲撞着。
玄乙一探元神,发觉是真言束缚中的凌霄在躁动不安。玄乙灵光一闪,即刻将凌霄的神魂放了出来。只见一团暖黄色的烟雾缓缓覆在了润玉的额上,刹那功夫,他整个人便安静了下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润玉慢慢醒转。玄乙将凌霄的神魂收回,见那团烟雾无形中又淡薄了许多,心知是凌霄拿神魂平复了阵法的反噬。
这般痴傻的女子,明明知道岚橡是如此的不堪,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就连身死他手,只剩下一团快要消散的神魂,却还是不忍见他这般痛苦,牺牲自己来成全他。
玄乙用真言束缚将凌霄包好,重新扔回元神滋养着。正待对润玉说些什么,却见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翻身将她重新按压在榻上,玄乙额上青筋顿时便是一跳。
润玉随身覆了上来,将玄乙紧紧压在身下,刚想说些什么,却感到一股大力将他一把掀开,紧接着,胸口重重一痛,一股刚劲的力道将他一脚踢飞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玄乙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的润玉,眼里十万分的不耐烦,“行了,别折腾了!算你厉害,我告诉你行了吧,我去灵池本就是要救你的。谁料到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你怼了一大通,我心里不爽自然就对你胡说一气了。”
润玉坐在地上愣了半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晕了一通再醒来,节奏和气氛就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玄乙看润玉半响无语,以为他还不相信,怒目道,“差不多行了啊!本公主第一次跟人解释,你还不信?你也不想想,我深更半夜不睡觉,特意跑灵池里围观你跟夏珠亲热,我是闲得慌吗?”
润玉尴尬的收回视线。方才在灵池,他完全是气昏头了。细想之下,他说的话完全没过脑子,根本经不起推敲。他素来习惯谋定而后动的,却不知那一会儿怎么就怒急攻心,失去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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