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戈樾琇要告诉顾澜生的这个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
出神凝望着,那一茬茬的黑色物体,看着它们扩散,又看着它们聚拢。
旧日时光如流淌的沙漏。
红色芭蕾舞鞋和露出脚趾头的凉鞋相对着。
泪流出了眼眶。
宋猷烈,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情景了,特别的清楚。
戈樾琇讲给顾澜生听的故事就从红色芭蕾舞鞋和露出脚趾头的凉鞋说起吧。
往事在这一刻潺潺流水般。
奇怪地是,回想某年某月,她居然无一点羞耻之心。
她是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她还真是一个怪物。
很快,就到了她逼宋猷烈吻她的桥段了,这个桥段她应该感到羞耻了吧。
还是没有。
那就继续讲。
头深深埋进膝盖上,肩膀在不停抖动着,抖动着……不知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那声“故事讲完了吗?”似远又近。
急急抬头。
眼睛触到了黑暗。
在一茬茬黑色物体中,依稀有那么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宛如魂灵归位。
故事讲完了吗?戈樾琇给顾澜生讲的故事都讲完了吗?她也不清楚了,于是她问顾澜生我的故事讲到哪里了?
一开口,戈樾琇还真被自己吓了一跳,声音都沙哑了。
看来,她讲了很多很多话,这些话加起来也许比她从出生至现在都来得多。
只是,故事讲完了吗?故事又是讲到哪里?
“从红色芭蕾舞鞋和露着脚趾头的凉鞋开始,故事讲到你在从洛杉矶前往旧金山的大巴车上丢掉手机,再之后就是在车站看到顾澜生手里拿着特别土气的大棉袄,棉袄很暖和。”顾澜生回答。
嗯,那就是故事讲得差不多了。
“故事还提到,顾澜生在平安夜给戈樾琇的电话被穿着露出脚趾头凉鞋的小子接了,那小子很生气,后来,穿露出脚趾头凉鞋的小子在输入戈樾琇房间密码时连续出现了错误,第五次,终于输入正确了。”
黑暗中,戈樾琇无法看清顾澜生在说这番话时的表情。
她现在精疲力尽,不想去分析顾澜生说这番话时的语气。
抱着头,该死的,她怎么就把这些细节也说出来了,肯定不止这些。
不过,把这些说出来顾澜生待会要是拒绝她了,她应该会心里好受一点。
对了,听完这个故事,顾澜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意会到她的意图,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在车站对着自己影子说话接到顾澜生电话的那段说出来。
针对这个,戈樾琇不得不打起精神问顾澜生。
“讲了。”
讲了?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
“顾澜生,你听明白了吗?”
“嗯。”
真听明白了。
咧嘴,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顾澜生,你走运了,就因为那通电话,戈樾琇动了想嫁你的念头。”
顾澜生以沉默。
心里叹了一口气,低低说出:“你说这不是走运是什么,顾澜生,你要不要和戈樾琇结婚?”
顾澜生,请和戈樾琇在一起。
她再也无法从这世界的这一头去往世界的另一头,好听一点,那是环球旅行是长见识,不好听的叫流浪,日复一日,公园长椅上和豪华套房其实意义都一样,她需要休息和港湾。
还是沉默。
这一次,戈樾琇再也没有勇气开口说话了。
黑暗中,时间滴答滴答。
那声“戈樾琇”似远又近。
“嗯。”
顾澜生问她,故事里提到的穿露出脚趾头凉鞋的小子是不是宋猷烈?
原来,戈樾琇讲给顾澜生听的故事里没出现过宋猷烈的名字啊。
点头。
“你疯了,那是你表弟,你疯了,宋猷烈也疯了,你们都疯了。”
顾澜生的话直把她耳膜击得嗡嗡作响。
回过神来——
惨然一笑。
看来,她还是有羞耻心的。
把档案袋推到顾澜生面前,顾澜生,还有更糟糕的。
“顾澜生,你需要看一下这个。”低着头,说。
话说得很潇洒,但在顾澜生想接走档案袋时却又死死揪住。
顾澜生还是拿走了档案袋,她让他到别的房间去看。
门关上。
顾澜生走了。
戈樾琇独自坐在黑暗中。
第139章 嫁给我吧(下)
门关上,顾澜生走了。
戈樾琇独自坐在黑暗中。
像过了一世纪,那扇门被推开。
推开,又关上。
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很重,很重。
停在她面前。
仰望。
熟悉气息席卷而来,叹息声传来。
叹息声落尽:“戈樾琇,你这倒霉孩子。”
谁说不是呢。
“戈樾琇,你真是我遇见过最倒霉的孩子,你倒霉,宋猷烈也倒霉,倒霉的还有顾澜生。”
三个倒霉孩子都碰到一起了。
“那个,你看明白了吗?”低声问。
“嗯。”
“然后?”可怜兮兮的声音问道。
“然后,你应该去睡觉,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好的,实实在在睡上一觉。”顾澜生和她说。
“戈樾琇。”
“嗯。”
黑暗中,档案袋再次回到她的手上:“它让我很生气,可我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对极了,戈樾琇也很生气,只是,想啊想啊,她就是不知道要生谁的气。
顾澜生走了。
戈樾琇把头深深埋在被窝里。
贺烟说《阁楼之花》的故事就结束于女孩十八岁生日,女孩的哥哥在前往医院途中失去了生命,女孩哥哥走了,女孩却活了下来,日复一日,直到死神来敲门。
头深深埋在被窝里。
贺烟说她怕宿命论,其实,戈樾琇也怕宿命论。
次日醒来,戈樾琇没看到顾澜生,佣人和保姆刚整理完露台花园。
据说露台上的花花草草一夜之间被毁了个稀巴烂,露台绿地面积覆盖率达到一百坪以上,但房主人一点也没有报警的意思。
房子主人不在,房子主人弟弟也不在,房子小主人倒是在。
房主小主人叫……
“我叫顾航。”房子小主人只能再自我介绍一次。
顾航问女士您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如果你不叫我女士叫我姐姐的话我心情应该会好点。”无奈说到。
现在,戈樾琇心情好吗?她也不知道。
一起床就找不到顾澜生让她有点发懵。
“我爸爸和我叔叔去钓鱼了,他们总干这事。”顾航告知她顾澜生的下落。
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猜,他们晚上就回来。”
问顾澜生离开前有没有留下话。
“叔叔说了,在他回来之前你不能走。”
关于露台被毁掉的花花草草。
“冰箱里的酒没了,我爸爸不喝酒,我猜那是我叔叔喝完酒后干的事情。”顾航小朋友给出自己的看法。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顾家兄弟都没回来。
“我猜他们明天就回来了。”
次日夜幕降临,那两人还是不见所踪。
“在我叔叔没回来之前,姐姐你不能走。”顾航一再强调。
这是戈樾琇住到顾澜生哥哥家的第四天。
四天里,戈樾琇大门不迈出一步,吃饭睡觉发呆上洗手间,除此之外她什么事情也没干,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就知道太阳出来了,太阳下山了,天黑了天亮了。
戈樾琇还知道截止今天上午十点,顾澜生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
钟表正停在十点位置上,敲门声响着,这个时间点不是吃饭时间。
问门外的人敲门做什么。
无回应。
她最近几天在这里白吃白住,不能太没礼貌。
打开门。
门外站着顾航。
顾航小朋友告诉她,明天就是新年最后一天,他想上街买礼物,保姆不在家。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想让她陪他上街。
真伤脑筋。
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戈樾琇问顾航要太阳眼镜。
找了一圈,没找到太阳眼镜,只找到一件连着墨镜的野外作息外套。
好吧。
穿上外套。
顾航小朋友喜滋滋告诉她,这是他第一次和漂亮女生一起上街。
戈樾琇以为所谓上街就是下了楼梯,穿过一两条马路到对面的小商场,谁知道,顾航直接把她带到新华埠,落日区是很多华裔退休后的理想居住点,新华埠则偏向于商业化,是很多年轻华裔群体的活动区。
这地方戈樾琇和贺知章来过两次。
是的,贺知章,起码,目前戈樾琇还没法接受贺知章联合贺烟一起欺骗她。
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弥天大谎,以利益为名的弥天大谎。
在这个弥天大谎中,她和宋猷烈是两倒霉孩子。
眼角湿哒哒的,庆幸地是她连在帽檐上的墨镜还算好用,没人能看到她此刻流着泪的眼睛。
新华埠是旧金山华人面孔最多的区域之一,放眼望去,中文广告中文商店名字让人误以为来到中国粤东的某个旧市场,海外华人念旧,祖父留下的商店招牌一传就是好几代。
兜兜转转,稀里糊涂,他们置身于一个中型广场。
广场以花店和华人超市居多,新年即将来临,广场张灯结彩,中午时分,广场上人潮不多,但少也有千把人。
广场的多媒体忙着播放广告;距离她最近几名游客忙着找地方吃饭;刚从超市出来的那一家子手里大包小包嘴里叽叽喳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两名黑发黑瞳的少女怀抱花束从最近那家花店走出;几人站在广场中央的钟台下聊天,钟表的秒针正一步步往正午十二点逼近。
刚刚还被她拉在手里的顾航挣脱了她的手。
一看。
顾航正一步步后退。
皱眉。
顾航冲她笑,笑起来和顾澜生有几分相似。
没等戈樾琇问顾航想要干什么,正午钟声响起。
当、当、当。
又沉又重。
钟声停下,戈樾琇脚步踉跄。
踉跄的脚步往后退,然后她撞在一堵人墙上,这是一个大胖子,大胖子一动也不动。
不仅大胖子一动也不动,这个广场上的人都一动也不动:正往着饭店的几名游客;那从超市出来的一家子;迎面而来手捧花束的两个女孩;在钟表台下聊天的几人;甚至于顾航都宛如遭遇急冻。
钟表停在十二点,墙上的多媒体广告像被忽然卡住。
咋看,整个广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真的,真的,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若细细去看,还可以从顾航的嘴角处看到来不及收走的笑意。
唯一在动地就只有华人超市门口大红灯笼垂落的灯穗。
不,在动的还有她,她手能动,眼睛能动,脚也能动。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她的精神又出现问题,眼前一切是因为她太过于痛苦所导致的幻像。
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地球忽然间停止转动?天外来客运用神秘力量毁灭人类?还是齐天大圣一个跟斗云来到了二零一六年的旧金山,吹了一口仙气:定!
呆站在那里,周遭安静极了。
然后……
有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戈樾琇看到一抹人影。
这抹人影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脚踩在广场上,一步一步往着她走来。
看清那抹人影,戈樾琇大大松下一口气。
是顾澜生,顾澜生穿得像要去白宫做客似的,纯白色礼服,同色领结。
当然,是英俊的,是戈樾琇见到顾澜生最为英俊的模样。
但是,这会儿不是谈论顾澜生是否英俊的时刻,她得向顾澜生求证,是不是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那些一动也不动的人是否来自于她的幻觉,她这几天状态糟糕透了。
怕丢脸,再去看周遭。
还和之前她所看到的一样,都是静止的。
手指了指那些人,张开嘴巴,想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她也出现了问题。
呆站着,傻站着,隔着灰蒙蒙的镜面去看。
直到顾澜生来到她面前,停在她面前。
那声“戈樾琇”宛如是一句解开封印咒语。
吐出一口气来,开口:“顾……”
顾澜生没给她把话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戈樾琇,人在面临选择时要么是往左走,要么就是往右走,我用了一天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是要往左走呢,还是要往右走。”
轻触着她脸颊:“往左走就是忘了戈樾琇,找一个把心情都写在脸上,平静平凡过完剩下人生;往右走就是拉起戈樾琇的手,拉起戈樾琇的手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人生充满诸多不确定和风险,其风险就在于像是掉进一个无底洞,你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真正走进她的心,有可能至死的那天都无法到达,成为她的至爱。以及……顾澜生真能做到包容戈樾琇的过去吗?”
“戈樾琇,我不是圣人,我排斥那些让我感到不舒服的事物,比如你和他。”
点头,垂下眼眸。
从头顶传来很是不雅的“他妈的”。
“他妈的,半只脚都已经跨向左。”顾澜生咒骂着,很是无奈的语气,“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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