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人接听!他妈的没人接听!
继续往码头跑。
奔跑中,落入戈樾琇耳朵里最多是“I Love You”。
“玛丽,我爱你。”“杰尼,我爱你。”“艾妮莉,我爱你。”“妈妈,我爱你。”“孩子的爸爸,我爱你。”绝望,庆幸,凄然。
泪水从两边眼眶溢出。
不行,她还没和宋猷烈一起看星星呢。
她要见到他,她得见到他。
匆匆忙忙间,戈樾琇和一个人撞一起,是送她上岸的船主,从包里拿出宋猷烈给的钞票,连同一堆卡,交给那位船主:“带我去见他。”
船主没带戈樾琇去见宋猷烈,他给了她快艇钥匙,他的妻子现在在送女儿上学途中,他得去找她们,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和她们在一起。
庆幸地是,戈樾琇学过开快艇。
快艇箭一般从海面上掠过。
眼睛直直往海面,心里不停念叨,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海平面空荡荡的,迎面而来的海水溅在戈樾琇脸上,没有,海面上什么都没有,脑海想起亚利桑那号深眠于海底的1177名水兵;想起雅布没拿到的山地自行车;想大树下忽然而至的“死神”;想起超市门口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个劲儿让他们快离开。
瞬间,泪如雨下。
摇头,不行,不要。
她的甜莓独自过了新年,独自一人看星星,如果说,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她也得在他身边。
泪眼朦胧间,茫茫海平面上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逐渐靠近。
是宋猷烈待的那只船没错。
身体已然来到极限。
以身体撞开那扇门。
“砰”一声,门弹开,顺着弹开的门,戈樾琇身体软软挂在门板上。
那穿着帽衫,戴着耳麦席坐在地上的人,恍如隔世般。
想笑?想哭?
猜猜宋猷烈现在在干什么?
宋猷烈现在在打游戏。
外面世界都要坍塌了,他还在这里打游戏。
就是那该死的耳麦导致他没听到电话。
连滚带爬,来到他面前,一把扯下他耳麦,再想把他扯离这里。
哪能。
对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宋猷烈似乎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地是游戏,皱着眉看她,房间里烟雾缭绕,烟有了,酒有了,平日里他口中的那些垃圾食品前五名都筹齐了。
“快跟我走!”冲着他大喊。
无回应。
这家伙,显然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戈樾琇把自己收到的两条导弹袭击短信拿到宋猷烈面前。
宋猷烈还是无回应。
这听着是不可思议,看看窗外,蓝天白云,可宋猷烈没去看那些飞奔的人们。
戈樾琇打开电视,找到夏威夷电视台,电视台这会儿也乱套了,庆幸地是还有一家电视台转播人们在街道上飞奔的画面。
“看到没!快走!”
宋猷烈给以她的反应是剪断无线电视。
呆呆看着他。
宋猷烈倒了一杯水,把水递到她面前。
摇头。
现在不是喝水的时候。
想说点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不出话来,眼泪倒是出来了。
“我花了十二万美金买下这艘船,船上什么都有,我还拆掉导航系统,现在船上一点燃油都没有,我不知道这艘船将把我带到哪里去。”
什么都干不了,眼珠子直直,胶在他脸上,那是从四岁就来到她面前的人。
问:“什么意思,宋猷烈,你……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吗?”他柔声问。
点头。
瞅她。
笑着轻敲了一下她头顶“真笨。”
笑,叹息。
“小疯子,你应该为你的魅力感到自豪。”
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他。
“还是不懂吗?”
点头。
“这是宋猷烈在以他的方式,拒绝接受戈樾琇变成别的人的妻子。”
啊?
眼线牢牢胶住,胶着。
哪有这样,哪有这样的事情,哪能这样耍心眼?
拽他,想把他拽离这里。
然,一动也不动,也许是她真拽不动他,也许是她压根不想拽得动他。
轻触她眼角的泪水。
说:“戈樾琇那个女人还有不到四十二小时就会回到那叫做顾澜生的男人身边,我拒绝。印有戈樾琇和顾澜生喜结良缘的请柬,我拒绝。”
“一年半载过去,会有长得像戈樾琇又长得像顾澜生的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会有人告诉这小家伙,呐,这个人,是你表舅,我拒绝。”
唤着她“小疯子”拥她入怀。
“这是宋猷烈能想出来的拒绝方式。”
这是她的甜莓想出来拒绝戈樾琇成为别的人的妻子的方式啊,很坏,很任性,要是没收到那则短信呢,这家伙难不成想上演一幕荒岛求生记吗?
戈樾琇,你还想让我和你一起离开吗?他问她。
“我要是让你和我一起离开你会吗?”她反问。
“不会。”
那就得了,再说,现在想回去也已经来不及,说不定,他和她会像那长眠于深海的1177名水兵一样,他们的这个方位有可能会成为弹道导弹的第一个攻击目标。
“戈樾琇,这个拒绝方式有效吗?”他问她。
“还行。”
这回,她拿出一名作为精神病患的任性劲,也许这是她和他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那戈樾琇四十二小时会回到那叫做顾澜生的男人身边吗?”
“不了。”无比的慷慨,“也不会有印有戈樾琇和顾澜生喜结良缘的请柬,更不会有冒出来叫你表舅的小家伙。”
“说定了。”
“说定了!”
两人贴得很紧,她都听到从他胸腔处传来一荡一荡的。
他这是在偷乐吗?
也许,很快,夏威夷的天空就会像战争电影特效一样,下起导弹雨。
在导弹雨来临前,她想和他喝点酒。
“宋猷烈,我们喝酒吧。”
宋猷烈把窗帘如数拉下,就留着灯。
面对面,席地而坐。
彼此面前放着酒杯,酒杯里有酒。
在喝酒之前。
他给她戴上那朵白色夏威夷花。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很讨她欢心来着,冲他甜甜笑。
在导弹雨落下之前。
举杯。
举杯,她郑重声明:“戈樾琇很热爱生活。”
“宋猷烈也热爱生活。”
云端上的诸神,听到没有?
那两个孩子到死之前都是热爱生活的,那两个孩子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这是一个意外,所以,请不要惩罚他们,因为……下辈子,他们还要堂堂正正在一起。
这是一个意外,云端上的神明,您也看到了。
碰杯,相视一笑。
喝了小小一口。
他和她说,戈樾琇,我要和你求婚。
“那求吧。”给了他一个媚眼。
鬓角的夏威夷花被他拿走了。
皱得像咸菜的夏威夷花递到她面前:“戈樾琇,嫁给我。”
看了一眼,没戒指。
“没戒指怎么求婚?”给了他一个白眼。
于是,他找来笔。
几个眨眼间,无名指上多了一颗大钻戒,按照宋猷烈说法,这大钻戒的价值可以买下整个星球。
那太遗憾了,她要戴着可以买下整个星球的大钻戒沉入海底。
她也在他无名指上画了戒指。
她送他的戒指更不得,这是一枚魔法戒指。
宋猷烈认为他得试一下戒指的魔力。
用魔法戒指对准她,口中念念有词:戒指之神,我要得到那个女人的吻。
宛如魂灵召唤。
献上自己的嘴唇。
直到他把她的嘴唇吻肿了,那场导弹雨还没来临。
说不定下一秒就来了,不是下一秒也许是下一分钟。
在导弹雨来临前,她问,要是她不出现他要怎么办。
“我不出现的话,就让船飘哪里就到哪里。”
“然后?”
“宋猷烈在船上过他一直想过的生活,抽烟喝酒睡大觉打游戏,一时兴起,就给海里的鱼喂一泡尿。”
笑倒在他怀里。
“再然后?”
“再然后,船也许飘到某个荒岛,荒岛上住着原始人,一时兴起了,就和岛上女人结个婚,生一大堆孩子。”
“你敢!”给了他一拳。
导弹雨怎么还没落下?
于是,他们玩起说名人坏话的游戏,从特朗普到普京,国家元首们一个个遭殃,说得口都干了,导弹雨还没落下。
“导弹为什么还没来?”她问他。
“应该快了。”他回答。
又过去一点时间。
“导弹怎么还不来?”她像心急的孩子。
“我预感快了。”
“快了吗?”
“嗯,我的预感告诉我快了。”
“你确信?”
“我……确信。”
后来,全世界都知道了,2017年1月13日上午8.07分到8.30这短短的二十几分钟都发生了什么。
一名夏威夷紧急措施署的工作人员在上午八点零七分时误发了错误信息。
这条错误信息导致整个夏威夷陷入混乱。
婚礼司仪乔说警报发出后,通过监控以往周六早上一条条宁静的街道变成“充满歇斯底里的叫喊之路”;游客麦克说预警短信发出后,大家就像奶牛一般被赶到地下避难所;餐厅服务生杰西说大家的手机同一时间响起短信提示声,瞬间,有人冲向门口、有人跌倒在地上、有人爬进桌底下大声哭泣。
诸如此类,层出无穷。
有些人在这天收到告白;倔强的孩子通过电话和母亲表达爱;平日里很骄傲的父亲和自己孩子说了对不起;相互怨恨的朋友通过电话和好。
这天。
八点半,人们陆续收到紧急措施署的澄清短信和致歉短信。
这是一起乌龙事件。
但真是乌龙事件吗?
据后来FCC调查结果:当天发送这则导弹预警短信的工作人员称,他认为导弹将袭击夏威夷是真实存在,当时朝美处于僵持阶段,这之前,朝鲜就往美驻冲绳的美军据地试射三枚远程导弹,而他当时从检测中心听到清晰的军事术语,八点零七分,他按下发送导弹袭击的按钮。
导弹预警解除后。
人们纷纷在社交网上晒出自己在八点零七分到八点半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网友A:
我住在夏威夷,和姐姐是室友,姐姐把我叫醒,她问我想不想来一炮,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我同意了。
网友B:
核导弹警报都来了,你们为什么还没去和暗恋的人告白,你们还能失去什么。
网友C:
她真的答应我了,我高兴疯了,当知道警报是假的后我更高兴了,我可以活下去还有佳人相伴,但很快我就收到她讯息,她说她并不是真喜欢我,她当时想大家都快要死了,还不如让我临死前开心一点。
看到以上片段时,戈樾琇和宋猷烈就在伦敦希思罗机场,她要飞日内瓦,他要飞约翰内斯堡,她无名指上还戴着他给她画的可以买下整个星球的戒指;而她给他画的魔法戒指还在他无名指上。
日后,要是说起2017年1月13号这一天,一句话就可以总结:在面临死亡威胁时,我们发誓永远不分开。
老掉牙的故事桥段,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但事实上,在躲进流动洗手间时,她就想回到他身边了。
错误的导弹预警短信,让她找到回到他身边的路。
老掉牙的电影桥段有时候是一则生活真理:死都不怕了,还能怕什么。
人来人往的机场。
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等我,相信我。
第146章 终.随心所欲的二月
原定于15号下午两点半举行无国界医生退役典礼被推迟了两个半钟头,这两个半钟头让戈樾琇足以化一个淡妆再换一身换衣服,再以从容不迫的脚步推开礼堂大门。
四点半,戈樾琇坐在顾澜生身边的座位上。
礼堂十分简陋,台下坐着2015.1至2017.1间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118名志愿者,台上电子屏幕正播放118名志愿者在过去两年间所涉及的国家地区,从他们投入紧急救援任务到他们和当地人相处的生活花絮。
简陋的工作环境,他们日以继夜;人来人往的车站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得毫无形象;面对忽发情况,把病患们护在身后直面武装分子的枪口和刀刃;面对躺在手术台上的死者背墙而哭;闲暇时光,他们和当地人打球唱歌喝酒舞蹈。
这118名志愿者来自于不同国家、不同领域,他们中有外科医生、有流行病专家、有化验室技术人员、有麻醉师有眼科医生有物理治疗师等等等等各行各业。
在过去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们出色地完成任务。
顾医生是频繁出现在电子屏幕上的面孔之一。
穿着白大褂执行任务;灰头土脸坐在大篷车上;吃完烤肉剔牙;在太阳底下伸懒腰;也有他在一群婀娜多姿的年轻姑娘面前耍帅。
这会,他在洗头时忽然遭遇停水,顶着一头泡沫,冲淋浴器做出不雅手势:他妈的,为什么又是我!戈樾琇,别拍,我说你别拍了——
借顾医生的福,她的名字出现在如此伟大又神圣的仪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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