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泪眼婆娑中。
张纯情触到了那双眼眸。
那双眼眸在淡淡看着她,声音淡淡问她怎么还不下班?
这淡淡的声线淡淡的眼神和眸底的愤怒眉宇间的哀伤形成最强烈的对比。
心绞痛着。
忘却自己的名;忘却自己的身份;忘却自己为何而来;忘却彼此的性别,她开始说起了傻话,说宋猷烈没东西可以摔了,要不你摔我,但你能不能手下留情一点,把我的屁股摔疼就好,别把我的骨头摔坏。
他在看着她。
迎视着他的眼睛,嘴里继续说着傻话,说宋猷烈你要不要吻我?
见他没反应,继续鼓动:“宋猷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嘴唇除了小时候被妈妈亲过没人亲过了,贝拉说,妈妈亲过的根本不算数,所以真正追究起来,这嘴唇应该是没人亲过,宋猷烈,你想不想当第一个亲它的人,我想它应该很柔软。”
“学弟也没亲过?”他问。
点头。
“学长也没亲过?”
点头。
“张纯情,你一直想保持这样的姿势和我聊关于亲嘴的事情吗?”
经他那么一说,张纯情才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蹲在地上。
他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她挨着他坐下,两人肩并肩坐着。
看着一派狼藉的办公室发呆。
她说宋猷烈我们现在像不像是在灾难大片现场。
“是有点。”他说。
两人没再说话。
小会时间过去,她低声问伤得厉害吗?
“我很喜欢冰球。”答非所问。
这个她猜到了。
“有一支冰球队我特别喜欢,但有点倒霉,我喜欢的这支冰球队是大烂队,一支从来就未曾赢下一场比赛的大烂队,可因为是小时候就开始喜欢,我拿这支球队没什么办法,对于这支大烂队我总是报以‘总有一天会赢下一场比赛’的想法,每秒每时每刻,每天每天每年每年等待着,睁开眼睛时闭上眼睛时都在等待着,总有一天会赢下一场比赛的。”
每秒每时每刻,每天每月每年,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的等待似乎让他不胜负荷,缓缓垂下头,双手缓缓遮挡住脸,头缓缓搁在了膝盖上。
缓慢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手掌透出:今天,这支大烂队又输球了。
话是让张纯情听得稀里糊涂的,但那搁在膝盖上的头颅让张纯情又想说起傻话来了。
但此时此刻不是说傻话的时间,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以脉脉的柔情。
“张纯情。”他叫她。
“嗯。”
从手掌处传出的愤怒声腔像落地窗的玻璃裂痕,似乎下一秒就会幻化出无数的玻璃碎片:“今天,这支大烂队又输球了,而且还是以一种极为不光彩的方式输掉了比赛,所以……”
所以是什么,过了很久宋猷烈还没有说,在张纯情以为宋猷烈忘了那个所以时,他接下了之前的话:
“以后,不会再去关心这支球队。”
第74章 不告而别
六点,张纯情进入宋猷烈办公室,六点十分张纯情离开宋猷烈办公室,在那十分钟里,宋猷烈和她提起一支冰球队,一支从来就没赢过一场比赛的冰球队。
一支从来没赢过比赛的冰球队,这听起来很荒唐,一支从来就没赢过比赛的球队又怎么生存?
那看起来触目惊心的玻璃裂痕,那缠住厚厚纱布的手是否和那支从来就没赢过比赛的冰球队有关,张纯情不得而知。
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着那支从没赢下一场比赛的冰球队,张纯情也无任何好奇。
目前,最重要的一点是:宋猷烈说以后不会再去关注那支冰球队。
这对极了。
那是一支大烂队。
一支大烂队的确不值得关注,张纯情想。
张纯情是被宋猷烈请出办公室的,用不是很客气的语气说张纯情你出去,就差说出“滚”了。
耸肩,之前贝拉问过她宋猷烈发脾气时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这回,她能回答贝拉的问题了“宋猷烈是一名发起脾气来很疯狂的选手。”四十六层楼上的落地玻璃,相当半边混泥土墙一掌下去,足以用疯狂形容。
车子一驶入无国界医疗组织驻扎营地范围,戈樾琇就看到站在篮球场上的顾澜生。
顾澜生精神看起来不错,笑着问她侄子的婚礼完成了?
侄子的婚礼?的确是有一场婚礼,但那是玛丽安津巴布韦老家侄子的婚礼。
现在想及,玛丽安,美国帮老大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一路上戈樾琇都在琢磨着和顾澜生提起离开约翰内斯堡的说辞,所以,提起到法国照顾外公时话很顺嘴,语气也自然。
顾澜生看着她。
这是……不相信她来着?
顿脚:“顾澜生,这次是真的。”
露陷了,抿嘴。
“这么说来,戈樾琇以前说的很多事情都是骗我来着。”
“没有很多。”低声回答着。
这一路上,戈樾琇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情,这另外一件事情一直处于要不要实践的考虑中,这一刻,戈樾琇心里有了确切答案。
“顾澜生,你可以来找我。”递上贺知章的法国住址,“下个月是我外公生日,我希望你能出现。”
看着顾澜生,以从来未曾在顾澜生面前出现的严肃眼神。
说:“这之前,我还没邀请过任何人。”
他眼神专注。
她说:“所以,顾澜生是戈樾琇二十六年来第一个邀请回家的人。”
专注的眼神在瞬间被注上淡淡笑意。
“荣幸至极。”轻握她肩膀,微微欠腰,让彼此眼神形成直视,“顾澜生怎么都不可能放弃成为戈樾琇第一次带回家的人。”
“不会让你白走一趟的,”垂下眼眸,“到时候,我会把我的一些事情告诉你。”
话音刚落,就被顾澜生叱喝得抬起头来。
“说什么呢,说什么白走一趟,”顾澜生都皱起了眉头,“冲着是戈樾琇第一个带回家的人,顾澜生已经成为一名大赢家,超级幸运儿。”
笑了笑。
球场的灯亮起,把她和他的影子映在水泥地上。
坐上车,车窗外的那束视线让戈樾琇有些心虚,来时匆忙,隔着车窗的那声“再见”也显得匆匆忙忙。
拉下车窗,和车窗外的顾澜生挥手。
顾澜生一动也不动。
再挥手,这次诚意足够了吧。
还是一动也不动。
顾澜生今天是怎么了?
想拉上车窗,冷不防顾澜生手压在车窗玻璃沿上,紧随着,头从车窗外挤进车厢里,直直往着她的脸逼近。
顾澜生想做什么,呆呆看着他,眼看着……
本能做出躲避。
其实……其实让亲一下也是没关系的,只要不亲嘴唇就可以。
可头还是死死低下着。
“连脸颊都不可以吗?”他轻声问着。
“不是……”
只是呢,头还是低着的。
叹气声响起。
柔软的触感贴于她额头上:“等我。”
“好。”低声应答。
车子缓缓驶离,回头看,顾澜生还站在那里,再开一小段,顾澜生的身影还在。
不敢再去看,掉过头,目光直直望着前方。
这会儿,戈樾琇更心虚了。
心虚什么,她是隐隐约约知道的。
明年外公就要告别他热爱的岗位,今年应该是外公在职时的最后一个生日会,如无特别重大事故宋猷烈肯定会出现,到时……到时,如果顾澜生在的话,也许会好点。
当然,她是真心诚意想把顾澜生介绍给外公的,那是她的朋友。
外公,看到没有,坨坨也有自己的朋友,他是这么的优秀。
车子在进入市区时已是华灯初上时节。
这座城市的建筑大多数采用淡蓝色,淡蓝色人行道条纹;淡蓝色路牌;淡蓝色商铺;国家总统肖像背景是淡蓝色的;连旋转门的页边也是淡蓝色的。
随处可见的淡蓝镶着一盏盏橘红色的街灯,通透明亮,让初来乍到者欢欣雀跃,而即将离开的人满怀伤感。
还不到四小时,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十点半,戈樾琇拿着法驻南非大使的亲笔签名信和若干证件在一名法大使馆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敲开出机场出入境处办公室门。
十点四十分,戈樾琇成功拿到飞巴黎的登机牌,巴黎那边,外公的助手已在着手准备她入境巴黎的相关文件。
该死的宋猷烈,扣留她的护照导致于她兜了这么一大圈。
十点五十分,戈樾琇在机场的电子屏幕上看到让她兜这么一大圈的罪魁祸首。
这名罪魁祸这次出现在时事新闻上,被提起的不是他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在过去一个礼拜里,这名年轻的东方男子在约翰内斯堡的各大每户门户网站出现次数高达二百九十三次,比这个国家总统次数还多。
只要出现宋猷烈名字相关报道,阅读量就成倍爆增,于是,一些门户网站为了提高阅读量,会硬拉上宋猷烈的名字,即使这则新闻和宋猷烈毫无关联。
看来,她的甜莓很受欢迎。
又,又来了。
猛敲头壳。
那个受欢迎的家伙早就不是她的甜莓了,是宋猷烈。
她得马上离开这座城市,马上!
十一点四十分,戈樾琇成功坐上前往巴黎的班机。
飞机升至八千英尺。
从八千英尺高空往下俯瞰,整座约翰内斯堡灯火辉煌,依稀可以看到南非的第三高楼,睁大眼睛看着,想去看这幢高楼最高楼层的某一间办公室门现在还有没有打开着,想知道办公室主人还有没有在办公室里。
别傻了,戈樾琇,宋猷烈现在早就下班了,一个声音和她说。
知道,知道的。
她只是想假装他还在办公室里,假装她还没离开,假装她因他这么晚还在忙工作而生气,她骂他骂得可凶了,凶到他不得不堵住她的嘴唇。
看,那像不像是正常交往的男女。
在这座城市,没人认识她,没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这就给予了他们幻想的空间。
再见面时。
也许,她站在外公身边,他也站在外公身边,然后,有那么一些知道他们的人,会在细细打量他们之后说“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好事者则以关怀的语气在问完她有男朋友没,再去和他说长得这么好又这么有能力,一定有很多姑娘排队等着和你约会。
没人把她和他往那方面想。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引来任何想象。
就像宋猷烈说的,她还有一个“精神病患者”为借口,而他没有。
飞机升至一万英尺。
约翰内斯堡消失不见。
午夜,说不清是出于一名媒体工作者嗅觉,还是出于女人的直觉,站在厚厚阴影处,张纯情目光直直往一个方向看。
那个方向停着宋猷烈的车。
问张纯情在这里站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六点半左右,离开办公室乘坐电梯,偷偷溜到这里,这是宋猷烈的专属车库,躲在避开监控摄像的所在,张纯情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也许是在等宋猷烈吧,她想。
等宋猷烈出现,上前和他打招呼,让他送她回家,回家路上,她一定会绞尽脑汁逗他开心。
想及宋猷烈眼里的戾气,逗他开心应该很难,那就一个劲儿说话吧,不开心的时候身边有人一直说话应该会好点。
后来,张纯情转过来一想。
宋猷烈手受伤了,应该是司机送他回家。
那她就静静等在这里,等宋猷烈的车离开。
这一等,就等到现在。
从开始时不时地刷一下手机,到东张西望,再到频频活动手脚,再到现在一动也不动目光锁定宋猷烈的车位。
手机响起,看也不看,直接关机。
关机时瞅了一下时间,已是临近午夜。
她这是疯了吗?
终于,那抹熟悉身影出现在张纯情的视线内。
眯起眼睛,走路姿势,脚步节奏和往日无任何变化。
只有他一个人,没司机,看来手伤应该不严重,张纯情松下了一口气。
没按照计划中那样,上前搭讪。
说不清是自尊心作祟还是别的原因。
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手受伤的人在办公室呆到现在。
宋猷烈开车离开了。
从出现至开车离开不会超过五分钟。
张纯情从阴影处走出,一步步来到宋猷烈刚刚站立的方位。
站立,抬头。
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看到露出一角的夜空。
除了夜空之外,再无它物。
那宋猷烈站在这里看什么呢?
在过去近五分钟时间里,宋猷烈在这块地方至少站了三分钟,那是让张纯情感到快要窒息的三分钟,因为这个站位距离她躲藏的地方不远。
但宋猷烈并没有发现她。
他只专注于那一角的夜空,似乎,除了那一角夜空,宋猷烈的世界别无它物。
到底,那一角的夜空存放着什么?张纯情好奇极了。
站了一会时间,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张纯情想要放弃时,一架飞机从那一角夜空穿过。
凌晨,约翰内斯堡郊区,那座位于平原上的房子一片漆黑,有一抹人影在房屋外站了一会时间。
平原的夜风,一拨又一拨从那抹身影上空刮过,似是在提醒着,夜色深沉。
在风的孜孜不倦中,那抹身影终于移动脚步。
围墙门关上,脚步声生有条不紊,上台阶,开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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